斜暉映照,又到了傍晚放學時分。
水陽向同學們含笑道別後,並沒有加入校門口等候轎車的人群,修長的身影步向J校車庫。走到某個轉角處,突然一隻手從後扣住他的頸項,聲音含糊地說:「要錢還是要命?」
唐水陽不但沒有驚慌掙扎,反而展顏笑道:「小的今天沒帶錢包出門,請女大王手下留情。」
「不好玩,你怎麼知道是我?」夏璃步出陰影, 一臉不盡興地放開手中的「肥羊」。
「全天下只有你喜歡襲擊我。」唐水陽微笑說道。
「唐水陽,你講話很曖昧喔!」夏璃白了他一眼。續道:「今天幹嘛跟我『月上柳梢頭,人約車庫前』?」
「今晚大哥會提早回家,我想順道接你一起回去見他。」
當唐水陽為她打開車門時,夏璃突然說道:「等一下。不如,我們一起散步回家吧!本姑娘今天不想躲躲藏藏的。」自從她和唐水陽相識後,兩在學校總是刻意避開,也不曾一起放學回家,除了首次見面那一次。
說實話,她還蠻懷念兩人初識那晚的…。喔,當然不是毆打唐水陽的感覺,而是和他踩著月色,漫步聊天的舒暢感。
「可是,大哥說最近校園裡不太安全,他叮囑我放學後一定要馬上坐車回家。」唐水陽猶豫著。
「沒關係啦!大不了碰到小混混時,本姑娘會保護你的,放心。」夏璃很豪氣地拍拍胸脯。
「好吧!」唐水陽不忍掃她的興,吩咐司機先將車開回去。他和夏璃兩人在樹影重重的校園內漫步著。
「小璃,」唐水陽溫柔地輕喚她的名。「你最近成進步不少。」
「我有你這個免費的大補貼嘛!」夏璃得意地說道:「不必像某人花大錢去請哈佛的博士來幫她補習。」想起范安妮上回誣指她考試作弊,夏璃現在氣得牙癢癢的。
「唸書主要靠你自己。」唐水陽微笑。「我只不過是敲邊鼓助興罷了。」
「再謙虛下去就太假了啦!」
兩人迎著夕風淺月,談談笑笑,好不愜意。
「嘿嘿,小情侶,放學不回家,打算在校園裡親熱嗎?」樹叢後轉出三名粗壯男子,相猥瑣,眼睛不懷好意地在夏璃身上轉著。
唐水陽見這幾人非善良之輩,立即將夏璃拉到自己身後,側頭低語:「他們如果再上前一步,你就馬上跑去守衛室求救,知道嗎?」
夏璃嘴上應聲,心中卻想:開玩笑,我可是女俠小夏呢,怎麼能拋下同伴獨自逃命呢?
「嘖嘖,J校的少爺,長得還真俊,可惜運氣不了。你的女朋友借咱們兄弟玩玩吧!」兩名男子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唐水陽。
「夏璃,快跑!」唐水陽焦急地喊道。
「你們這些壞人,放開他!」夏璃不但沒有轉身逃走,反而撲上前,去雙拳齊出,擊向敵人的腹部。
「小母獅,想救你的王子嗎?」男子獰笑,大手伸出,毫不費力地抓住夏璃揮舞的雙拳。
夏璃疾翻手腕,想要脫出掌握,無柰對方手勁頗強,捏得她手筋脹紫,疼得幾欲落淚。
「小母獅有兩下子功夫,可惜只能對付不良少年,對上真正的男人,沒有用啦!」
男子眼露淫慾,盯著夏璃掙扎扭動下微隆的胸脯,長毛的大手,從她裙擺下探入。
感覺一隻手猥褻在撫摸她的大腿,夏璃彷彿被毒蛇咬到,倏地倒吸一口冷氣,脊椎發冷,一陣強烈噁心感直上胸口。
沒救了。她絕望地想著。
唐水陽見夏璃被欺侮,心中萬分焦急,不知哪來生出一股大力,他掙扎脫出桎梏,身體立即向制住夏璃的歹徒撞了過去。
被唐水陽猛地一撞,夏璃和歹徒紛紛跌倒在地,唐水陽趁機一把拉起夏璃,緊握著她的手,往車庫急急而行。
「刷」的一聲,唐水陽手中的磁卡開了密碼鎖,車庫門應聲而開。
「你躲在裡面,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都不要出來!」唐水陽急急將她推入門內。
「那你怎麼辦?」夏璃一手扳著門,張惶地問道。
此時此刻,她雖然很害怕,可是也不能丟下唐水陽一個人去面對那些流氓,他這麼一個文弱富家子弟落在那些壞人手上,會被如何整治,襟在不想像。
「放心,我是男生,他們頂多搶錢,打一頓出氣就沒事了,你快進去!」唐水陽聽見雜杳而來的腳步,心中著急,有力一推,夏璃一時沒留意,往內傾跌,唐水陽趁勢將門推上。
跌坐在車庫地板上的夏璃,聽見輕微的「喀嗤」一聲,知道電子門已經落鎖。這時便是大猩猩也無法將門撞開。
「大少爺,你的馬子跑哪去了?」門外傳來惡聲惡氣的聲音。
夏璃連忙起身,耳朵貼著門板,傾聽外面的動靜。
「她去叫警察了。」唐水陽沉穩的聲音傳來。
「媽的!小妞跑得還真快,兄弟,你去把她追來。」腳步聲響,顯然其中一名離開前去追趕。
剩下兩人,希望他們不會對唐水陽造成太大傷。害門後的夏璃想著。
突然「砰」的一聲巨響,似乎有物體撞上門,夏璃連忙跳開,耳膜被震得嗡然作響。
「這拳夠力嗎?大少爺」桀桀惡笑響起。「老子看見你這種有錢人家少爺就不爽,很不爽……」
砰砰的悶響聲不斷,仿若拳擊沙包,顯然門外那兩名男子正對唐水陽拳打腳踢。
門後的夏璃,清楚聽見不規律,毫不留情的踢打聲音,好倉惶,緊張,一顆心著急得猶遭蟻嚙,難受至極,卻只能貼在堅固厚重的合金門後,什麼也不能做。
那一聲聲悶響,猶如打在她的心上,她彷彿感受得到唐水陽身上的痛楚。
她開始責備自己的自大輕怠,懊悔沒有聽唐水陽的話,先行求救。校園的安全守衛室離這裡只有幾百公尺,此時她卻只能躲在門後,聽著唐水陽遭人踢打,著急無力。
「最看不慣你們這種有錢人,老子倒楣時三餐沒得吃,你們卻天天坐著名車上餐廳吃滿漢全席。你說,這個社會公平嗎?」
這不是公不公平的問題,而是………將怒氣出在無辜的人身上是不對的啊!夏璃在心中著急地喊著。猛然想起,她不也做過同樣的事?將自己在J校所受的怒氣一古腦地發洩在善良溫文的唐水陽身上,她和這些人渣有何兩樣?
「我沒追到那小妞。」先前離去的男人折回來了。「前面有警衛室,我們還是快走怠吧,咦?這小子動也不動,被打昏了嗎?」
「哼!死了最好。」兩下聲響,那些惡棍顯然臨走進又朝唐水陽踹了兩腳。
門後的夏璃心中氣憤,拳頭捏得死緊。她屏息側耳聽著腳步聲逐漸遠去,一顆心卻懸得高高的-----他傷得如何?嚴得嗎?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心臟病發作了?
沒有唐水陽的磁卡和密碼,任何人都無法打開這道門。夏璃在門後焦急地踱步,心思慌亂無主。
不知過了多久,門上傳來「喀」一聲輕響,夏璃如獲大赦,一個箭步衝上前,用力推開厚重的合金門。
在她眼前,是唐水陽溫和的雙眸。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唐水陽凝視著夏璃蒼白的臉,柔聲說道。
又是這句話。夏璃咬住下唇,不吭一聲的檢視他全身上下,當她碰觸到他肋骨下端時,感覺他瑟縮了一下。
「很痛嗎?」她心疼地問道。
「沒你上回打我時疼。」唐水陽微笑說道。
夏璃瞪著眼前溫雅少年,心中百感交集,心疼又生氣,為什麼他不喊疼?為什麼他不生氣?為什麼他不埋怨她沒有聽話去求救?
「你為什麼不罵我?」夏璃沮喪地低吼著。「都是我害你被圍毆的。」
「幸好二哥有教過我如休護自己的要害,讓傷害減到最輕。」唐水陽微微一笑,避重就輕。「二哥常說,男人最重要的就是臉,什麼都能被打到,就是臉不能挨打。」
夏璃聽了不禁噗哧一笑,陰霾心情瞬間消了一大半。「的確像你那超級俊美的二哥會說的話。」她笑道,眼光檢視著。還好,唐水陽那俊雅無雙的臉龐沒有被打得鼻青臉腫,只有些微擦傷。她以衣袖輕輕拭去他臉上塵土,臉上不自禁流露出憐惜。
「能站起來嗎?我們到警衛室去叫車回家。」夏璃小心翼翼地扶著他,慢慢朝警衛室走去。
行走間,唐水陽側頭凝望著夏璃,見她臉上認小心的神情,彷彿護持著一件世珍寶,深恐一個不小心摔壞了,他常在大哥臉上看到同樣的神情。
夏璃就如同他的大哥一般,全心地珍視他。這個想法,使唐水陽在感動之餘,滲著一種莫名的情愫。
* * * *
當夏璃扶著唐水陽跨出東門時,一堆男女傭人湧上,在孫婆婆的指揮下,訓練有素地將唐水陽抬上樓,唐家御用醫生早已在臥房待命。
「心跳正常,全身多處瘀傷,幸好沒有骨折,擦個藥,過幾天就沒事了。」
夏璃聽了醫生的診斷,懸了半天高的心終於放下,腳下一軟,她跌坐在唐水陽床邊的地板上。
「野猴女,別放心得太早,等大少爺回來,有得你受的!」孫婆婆幫少主人蓋好被子,嘴裡念著。
說曹操,曹操就到。
房門「碰」的一聲被推開,身形高大的男人疾步而來。
「水陽傷得如何?病有再犯嗎?」唐家老大低沉的嗓音透露著急,關心。
孫婆婆簡述事情經過,唐家老大緩緩點頭,濃眉下那冷電般目光射向床邊的夏璃。
「水陽被打,是因為你的緣故?」低沉威嚴的聲音,使夏璃心起畏意
「大哥,不關夏璃的事,」床上的唐水陽搶先開呂。「是我自己不好,強要她陪我散步……。」
「水陽,別為她開脫。」唐家老大不耐煩地打斷么弟的話。「大哥知道你向來不做讓人擔心的事。」
他眼光轉向夏璃,語氣嚴厲:「你是我弟弟的朋友吧,如果你有為他想過,就不應該忽視身邊的危險。十七歲已經不是小孩,難道連避開危險的警覺心也沒有嗎?」
夏璃羞愧地低垂著頭,緊咬著下唇一聲不吭,聽賃唐家老大嚴厲的指責。
「大哥,夏璃是女孩子,碰到這種事,她比我還害怕,你就不要再罵她了。」唐水陽溫和勸解。
「女孩子就有能罵嗎?不管是男是女,將自己和朋友置於險境就是愚蠢。這位女同學,希望你下次行事前先為別想想,也為自己想想。」
唐家老大的一番話,把夏璃訓得抬不起頭來,她絞著手指,身軀微微顫抖。
「老大,別那麼嚴厲,把人家小女孩子罵得都快哭出來了。」唐家老二修長的身軀倚在門邊,悠閒地說道。
唐水陽抬首,對俊美的二哥投以感激的一瞥,繼而轉向嚴肅的大哥,柔聲說道:「大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請讓我和夏璃獨處片刻好嗎?」
唐家老大聞言,嚴肅的目光轉為詫異,他瞧瞧夏璃接著往門邊俊美的弟弟的投以詢問的一瞥。
唐雅人下顎微抬,示意兄長「出去再說」>兩人隨即遣退房中眾人,同時很默契地步出寢室,輕輕掩上房門,留下唐水陽和夏璃兩人獨處。
唐水陽凝視著一直垂頭不語的夏璃,溫和地說道;「夏璃,能否麻煩你將桌上的軟膏拿來。」
兀自垂頭喪氣的夏璃,聽見他的吩咐,連忙起身動作。
「要擦哪裡?我幫你。」夏璃站在床邊,彎身審視著他身的斑斑瘀傷,秀眉微攏。
唐水陽伸手將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修長的手指輕撫著她手腕上的一圈青紫。憐惜地輕歎:「可憐的小璃,很痛吧!」
冰涼舒服的觸感,唐水陽手指輕柔的按摩,將軟膏撫入她疼痛的肌膚。
夏璃愣了一下,直到此時,才想起手上的疼痛,想起大腿被觸摸的噁心感覺。她「哇」地一聲,伏在唐水陽肩頭委屈地哭了出來。
「好噁心!」夏璃想起今晚險遭狼吻,心中餘悸猶存,她伸手緊緊摟著唐水陽的肩,害怕的淚水沾濕了他的襯衫。
「放心,沒事了,在這裡沒人敢亂碰你。」唐水陽伸臂將她擁入懷中,輕撫著她的秀髮,柔聲安慰。
夏璃聽見他的軟語安慰,哭得更加厲害,忍了一晚的害怕難過,全在唐水陽溫暖的懷抱中得到渲瀉。
她倚在唐水陽懷裡,背不住地起伏,抽嚥著。
「別哭了。」唐水陽哄慰地輕撫著她的背,溫和說道:「還記得『燕雲十八飛騎,奔騰如虎風煙舉』出自哪裡嗎?」
「當然記得,」夏璃聞言抬頭,破涕為笑。「出自天龍八部第五冊。洋兒子,想考倒我,下輩子吧。」
唐水陽見她雖然嘴角含笑,臉上猶自淚痕斑斑,心中憐惜,情不自禁地俯首在她頰上印下輕柔的吻。
夏璃渾身一顫,全身彷彿有電流通過一般,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直視,額頭抵著唐水陽的胸口,雙頰火熱。
感覺他的雙臂似乎收緊一些,夏璃偎在他懷中沒有移動,聽到唐水陽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適才我大哥凶了點,希望你不要見怪。」
「嗯,他的確很凶,比那些流氓還可怕。」夏璃在他懷裡悶悶地說道。
唐水陽聞言笑了。
夏璃從他胸口的震動感覺出他笑得愉悅,她突然希望能一直倚在這溫雅少年的懷中,聽他開懷而笑。
耳中聽著他心跳的聲音,鼻端聞著他乾淨的少男氣息,心情鬆懈的夏璃,不知不覺陷入夢鄉。
唐水陽見她舒服地偎在自己懷中,背微微起伏,似乎睡得相當安穩,他薄唇綻出淺笑,伸手輕撫她的髮絲,心中升起奇異的幸福之感。
從十歲那年,無意中聽到大哥和醫生的談話,知道自己最多只能活到三十歲時,他就學著不去擁有。
他廣讀群書,傾聽音樂,領略其中美好的心靈。
他總是微笑看著身邊一切事物,以超越年令的寬大體貼,包容無禮和粗魯,因為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就像<<金剛經>>上所說:「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般的短暫。
他一直是淡淡的,輕柔地關懷週遭的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君子之交淡如水」這句話了。他的感情不得不清淡,不得不君子,因為,他不希望,當死神如喚之日來臨時,床邊多一張哭泣的臉,而他也不希望自己帶著遺憾而去。
所以,他欣賞一切的人,事,物,卻不敢奢望擁有,直到此時此刻。
他凝望著夏璃的睡顏,多年來平靜無波的心湖揚起了漣漪-----他希望能擁有懷中這個衝動多情的女孩。
門上傳來兩聲輕啄,驚醒了唐水陽的沉思,他抬首,看見兄第推門而入。
唐家老大濃眉微挑,詫異地望著眼前溫馨的景象------那個魯莽的女孩偎在他么弟懷中沉睡,而他那個對異性向來保持距離的小弟,則手臂親暱地擁著她的身軀。
「不要吵醒她。」唐水陽對兄長低語。
唐家老大點點頭,從弟弟手中接過夏璃,將她抱到隔壁客房安置,等他返回時,唐水陽已經熄燈就寢。
「水陽和那女孩太過親近。」低沉的聲音含著不贊同。
「這是壞事嗎?」唐雅人聳聳肩。
「有得必有失,他將會痛苦。」
「他也會快樂。」
「你總是只看到好的一面。」
「大哥,我們都希望水陽能在短短的人生中獲得快樂,不是嗎?」
唐家老大歎了一口氣,不再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