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機場終於回來了!
筱風推著大包小包的行李,走出海關,馬上在人群中看到高眺修長,戴著墨鏡的展鷹揚,對她微一招手。筱風推著行李穿過人群,展鷹揚也來到她身邊,幫她卸下行李。
“在室內還載墨鏡,耍帥啊!”
筱風玩笑地摘下展鷹揚臉上的墨鏡,直望進他黝黑的眼瞳,此刻不是魅光流轉的貓眼石,而是清澈晶亮的黑鑽,映著淡淡的愉悅之意。看見那熟悉的黑眸,筱風如見親人,心中突然一陣感動,伸手便將他抱個滿一襞。展鷹揚身軀微一僵硬,隨即放□,黑眸瞥見筱風滿足地將頭靠在他肩上,他薄唇綻出一朵從所未見的溫柔微笑,右手微抬,輕輕抱了一下。“看來,澎湖的陽光把你曬昏了,見人就抱。”展鷹揚低沉的嗓音略帶揶-地說道,右手輕柔地攏著她的肩。“是啊!”
看來,她真得了“周五狂熱”了,居然喜歡和死敵展鷹揚親近的感覺,就連平常讓她氣呼呼的嘲諷話語,現在□在耳裡都變成甜孜孜的窩心感覺。這樣有何不可呢?反正她喜歡這種感覺。
兩人快手快腳地將行李搬上車,驅車返家。
回到“守義武館”時,已經是晚上了,武課剛剛結束,學員們正端坐著□范老爹講話,一看到筱風日來,全部圍了上去。今天不是星期五,所以是正常班底,以男學員和小學員為多。
“筱風姊姊,你終於回來了,我們好想好想你喔!班上同學說要來看奧斯卡打拳,可以嗎?”小學員們軟軟的童音央求著。“筱風師姐,你可回來了。你不在的時候,沒人和鷹揚師兄練對招,我們可慘了,大家輪流上,全被修理得亮晶晶。”男學員們愁眉苦臉地抱怨著。筱風笑道:“你們也太不中用了,在他手下連一招也走不過。好,我明天為你們報一箭之仇。”“不曉得是誰無緣無故禁武三個月,還敢誇言要打敗我?”
展鷹揚修長的身軀倚著門,黑眸閃著笑意。
出乎眾人意料,筱風沒有像平常一樣氣呼呼地罵回去,只是回頭對他微微一笑。“明晚咱們拳腳上見真章吧,師兄。”
就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筱風提著行李瀟灑地走進房裡。
“筱風回來了嗎?有沒有帶土產回來給我?咦,鷹揚哥,你這麼快就要走了喔。”筱梅興匆匆地走進來,看到范老爹神秘的微笑,不禁間道:“老爸,干嘛笑得那麼奇怪。”范老爹笑瞇瞇地說道:“十五年,終於開竅了,筱風這丫頭還真是鈍。”
* * *夢露俱樂部“范小姐,你沒來我和其他客人都沒笑話可以□,日子還有點無聊。”美容師一看到筱風踏進門來,就高興地招呼著。“我什麼時候講過笑話了?”筱風覺得有些奇怪,她每次都是一本正經地和美容師討論男女問題,哪有說笑了?“你本身就是個笑話。”優雅好□,卻又冷淡刻薄的女聲從鄰室傳來。
她是誰啊?筱風用,形間著美容師。
“李麗華。”美容師的回答讓她大吃一驚。
那個紅遍全亞洲,被影壇大師譽為“風華絕代”的女影星,李麗華嗎?筱風突然有一種有幸和某國皇後同一個澡堂的感覺。“呃……李小姐,您好。”筱風恭敬地說道。
李麗華從影多年,已年過四十,對長輩恭敬,一向是習武者該有的禮節。“你就是那個全身毛多皮膚粗糙的猴子小姐?”又來了,有錢人說話非得這麼直接、不留情面嗎,筱風心想,卻又不得不回應一聲。“你那些自信滿滿的言論真是幼稚好笑,都已經二十幾歲,也工作見過世面了,還會相信男人的忠貞。哼!真是好笑。人長得很抱歉,還在作公玉王子的美夢,這種女人真是沒藥救了。”哇咧!講話真真真……真夠毒的,那嘲諷她的.氣語調,很像某人。
筱風忍不住反駁:“你又沒見過我,怎麼知道我長什麼樣?”
“全身毛多皮膚粗糙,豐胸做了半天還是A罩杯,以現代注重身材美的眼光來看,不是、抱歉:是什麼?”“用外表來評斷人是不公平的。”筱風忿忿地說道。
“哈!我就說你幼稚還不相信,別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你的外表,誰去管你內在怎麼樣。美麗的人到哪裡都吃香,甘乃迪和柯林頓成為總統,還不是靠他們的外表賺婦女票?人都是膚淺的,有誰會仔細觀察你的內在?我敢打包票,男人看你一眼就不想追了。”哇,這女人的毒舌功簡直和展鷹揚不相上下。
筱風不覺大聲說道:“誰說我沒人追了?我明天就要和男朋友去看電影。”“哦?那一定是其貌不揚又年過四十,或是死了老婆還帶著三個拖油瓶的男人才會想要追你。”“才不是呢,饒……”好險,,差點把名字報出來了,饒修文的大嫂說不定現在正在她隔壁的另一間,讓她知道了可就穿幫了。“我的男朋年輕英俊,人又溫和有禮,才不是什麼帶著拖油瓶的中年人呢!”想到饒修文,筱風不禁有一點驕做:你看,連這麼好的男人都會來追我,可見我雖然其貌不揚,也是個好女人呢!“而且,李小姐,我覺得你講話太刻薄了,就算是年過四十,帶著三個孩子,也不會減損他的價值啊!人品才是最重要的。”“哈……真是太好笑了,你家是開老人救濟院的嗎?單純得有點笨的小姐,你就等著被那位英俊好人品的男友拋棄,然後獨自在雨中心碎地哭泣吧!”“你……”他媽的,管她是什麼國際知名影星,筱風掀開床上被單,准備走到隔壁去揍人。美容師趕緊一把拉住她。
“范小姐,我們要除腿毛了,你不要亂動。”
隔壁的美容師也插進來轉移話題:“李小姐,你上個月不是說要去看兒子嗎?你們母子多年不見,場面一定很感人。”“什麼感人,那小子從小就孤僻不理人,一點都不可愛。我好心傳達他外公的話,說要幫他做門親事,對方是新加坡銀行大亨的掌上明珠,人美又乖巧,對他一見鍾情, 這麼好的妻子人選,他居然當著我面把人家小姐的相片丟在地上,還把我轟出去,這個臭小子!”李麗華罵完了,卻幽幽地歎了口氣,突然唱起歌來——春天花蕊啊……為春開了盡,十八少年……為你用心神,不明不明因何僥心翻面,你-是,你-不是找到新愛人,啊……啊……阮不知啦……阮不知啦……總無放舊去找新……
隔壁的筱風□到李麗華的歌聲,心想:奇怪,這首老歌最近有人翻唱又唱紅了嗎?李麗華的歌聲沉柔哀愁,和她美艷強勢的形象一點也不符合。
“李小姐,你唱歌很好□,怎麼沒想到出唱片?”美容師稱贊著。
“我只唱給我自己,還有……我兒子□。”李麗華的聲音變低了。
筱風突然很想看看那張被譽為“風華絕代”的美艷容顏此刻是什麼神情。“范小姐,你的豐胸課程已經結束了,過來量身吧?”其實不用量身,筱風也知道她並沒有預期中的成長。
“范小姐,你的胸大肌成長最多,胸下圍較為不明顯,請問還要追加課程嗎?”“不用了。”她喪氣地一搖手。唉——早知道自己天生武質,果然,別人都長胸下圍,乳房形 鈑-磧□丹M,她就拚命長胸肌,養分吸收快有什麼用,都跑到胸大肌去了。三個月來服用 I養品、禁武的努力,只從飛機場變成比A罩杯大一點點,而不是幻想中飽滿有型的C罩杯,教她如何不喪氣呢?美容師一開始就跟她說過了,她的胸部是屬於比較難長的類型,唉——為什麼偏偏是她呢。“哇,你又要換罩杯了,現在是D了吧?”
“對啊,我剛進來的時候是B,以前的內衣統統不能穿了,又得新買一批,這個錢花得很高興,一點也不心疼。”這樣的對話在“夢露俱樂部”每天都可以□到。
筱風□了不禁暗暗歎了口氣,如果她是天生就是小山的的B,也不會想來“夢露俱樂部”了。不,也許她也會像那位小姐一樣——好還要再更好。“我已經做到D了,可是為了保持胸部的挺度和弧度,還是天天來做保養。而且,我開始做美臀課程嘍!”欲望是無底深淵,究竟保養到什麼程度才叫“美”,恐怕不是鏡子裡照出來的影像,而是心中那把尺的刻度。筱風若要如當初所想的做到C罩杯,就得花更多的錢。她已經花光兩年工作的積蓄,連展鷹揚也拖下水了,她說什麼也不肯再花了。無意中瞥見坐在旁邊的女子,長得斯文秀氣,打扮樸素,長發扎在後面,戴了副黑框眼鏡,眼鏡下是像小鹿般單純膽怯的眼睛。筱風記得她姓高,好像是李氏研發部的生化博士,和她同一天進來,也是A罩杯未滿。現在呢,即使穿著襯衫,也可以明顯看到豐滿的胸部形 睢□可是,為什麼她的表情比筱風還要喪氣呢?“你還好吧?”筱風坐過去拍拍她的肩膀。沒辦法,她只要看到女孩子難過保護欲就發作了。“啊,你……你是那個……范小姐。”高小姐抬頭向筱風羞澀地笑了一笑。這位高博士有禮貌多了,沒把那句“全身毛多皮膚粗糙的猴子小姐”說出來。“你和我花一樣多的錢,胸部卻做到D罩杯,應該高興才對啊!怎麼比我這個沒長進的還難過?”筱風半開玩笑地說道,眼睛偷偷盯著高小姐襯衫下隱約可見的圓挺雪丘,嗚……好羨慕!高小姐清澈的眼睛在筱風臉上轉了一圈,幽幽地說道:“也許,胸部沒做大是件好事,可以看清誰是真正愛你的人。”真是奇怪的女子,筱風心想。不知這位高博士又有什麼樣的故事了,使她花了錢又得償所願,卻仍是悶悶不樂。不管別人的事了,今天是她解武禁的第一天,終於可以活動筋骨了,光想到就令她無比地高興,還是趕緊回家換衣服吧!
* * *筱風踏著輕快的步伐回到守義武館,哼著歌進教練室換衣服。
練武場裡空無一人她做了幾個舒展的式子,便開始蹲馬步。
腳踏實地的感覺真好!
筱風重新感覺到身體的重量沉在雙腳,長綿的呼吸深達腹部。
待身體暖熱之後,她雙腳踏開與肩同寬,雙手垂在膝側,輕合著眼。
一個呼吸之後,開始太極起手式,抬手,坐掌,回拉。
碰地一聲,發勁同時吐氣,一招金剛倒捶踏得地板轟然作響。
這一口氣,將筱風三個月來的苦盡吐出,霎時胸中有說不出的清爽。
接著是姿態瀟灑的一懶扎衣,轉腰運勁,威力無窮的一抱虎歸山,左手穿,右掌刁,橫臂而出的“單鞭”。接著“白鶴亮翅”、“如封似閉”一招招地打下去,但覺氣走全身,有說不出的舒服暢快。收式之後,筱風微仰著頭,輕閉著眼,感覺舒活暖意在全身游走。
此刻她就像站在山巔海涯,面對的是一望無際的天地,就連呼吸都變得偉大起來。一個月前那個天天到“夢露俱樂部”報到、為籌錢而四處奔波的范筱風,如船過水無痕。她果然還是屬於練武場,屬於“守義武館”。
“夢露俱樂部”雖然豪華舒適,服務周到,但她永遠也不懂得享受全身去角質的快樂。“三個月沒練,居然沒散功。”低沉磁性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她回頭,看到展鷹揚修長的身軀輕□地站著,黑發下那雙湛然有神的眸子瞧著她,一如十五年前他第一次來到“守義武館”時的情景。對他微微一笑,她晶亮的眼眸含著愉悅的神情,似在歡迎他的到來。
展鷹揚黑眼瞳因她歡迎的眼神而漾出抹淡淡的溫柔,他踏著優雅的步伐來到她的身邊,輕□地說道:“你今天准備怎麼修理我?”筱風調皮地眨眨眼。“你想要被正拳打倒、被踹倒,書芷被過肩摔出去二“筱風師姐,我上禮拜挨了師兄記切掌砍在側腰,到現在坐辦公桌還會腰酸。”“筱風師姐,我前天被師兄一腳蹬到,小腿已經痛了兩天了。”
“筱風師姐,我被師兄崩捶打到手臂,痛得快斷掉一樣。”
高級班的學員陸續到來,紛紛向筱風訴苦。
筱風對展鷹揚吐了吐舌頭。
“你看,這麼多苦主來申冤,我不在,你干嘛荼毒他們?”
展鷹揚濃眉一挑,無所謂地說道:“是他們太弱了。”
“才不是呢,筱風姊姊不在,鷹揚哥哥心情不好,才會打他們出氣。因為安德烈不能沒有奧斯卡的。”小學員一本正經地說著。安德烈是奧斯卡如影隨形的忠僕,溫柔忠貞,最後獲得奧斯卡的真愛。
展鷹揚不自然地轉開臉,睫毛蓋住了漂亮的黑眼瞳,看不見他眼裡的神情。筱風笑著斥道:“胡說八道,他什麼時候變成安德烈了,還不趕快做暖身。”接著自言自語地補上一句;“有這麼惡劣的安德烈嗎?”於是,由展鷹揚帶□,高級班的練習開始。
最後的對打練習,筱風如往常一般和展鷹揚對招,眾學員莫不□了一口氣。一名男學員無意間瞥見英俊斯文的男子靜靜地站在門邊旁觀他們練習,不禁叫道:“饒……”男子對他溫文一笑,將食指放在唇邊,作噤聲 睿□睪偷碾p眼注視著場中的筱風。練武場上,筱風和展鷹揚你來我往,打得不分上下。
筱風猛地進步沖捶直攻,展鷹揚輕□地稍一側身,雙肘架開她的拳,同時抬腳踹向她的小腿,右臂趁勢改架篇攻,襲向她門面。筱風退步蹲身躲過了這一拳一腿,右腳掃堂腿疾出,要將他掃倒在地。
只見展鷹揚反應極快,跳起翻身,就是一記旋風腿,長腿恰恰好掠過她的頭頂。他們兩人一個蹲掃一個躍擊,兩道修長的身影在地上空中盤旋,各自畫了一個優美的半圓弧。筱風沉穩,展鷹揚瀟灑,兩人力道之精准,姿態之美妙,就像一對旋舞的花蝶。頓時掌聲暴起,喝采不絕。筱風和展鷹揚兩人也分開收式,互相行禮,表示感激對方賜教之意,這是練武場上競技的禮節。筱風臉頰因運動而出現一抹紅暈,眼睛閃亮,笑盈盈地注視著已對招十多年的男性敵手。展鷹揚深幽的黑眼瞳也揚起一抹光彩,薄唇綻出淡淡的微笑。
范老爹不知何時巳走進練武場,笑瞇瞇地說道:“只有你們兩個敢這樣玩法。這套打法,最要緊的是默契,一攻一守,如果時間沒拿捏好,或是蹲得不夠低,跳得不夠高,出腿方位偏了些,兩個人都要受傷。”筱風笑道:“老爸,你都不知道,我們兩個小時候背著你偷偷對過招,可是每次不是我掃到他的腳,將他絆倒,就是他的旋風腿踢到我的頭,痛得半死,反正從來沒成功過。十年沒試了,今天不知怎搞的,打著打著就用了出來,居然還陰錯陽差地成功了。咦?饒修文,你怎麼來了?”望著筱風快步走向倚在 達□乃刮哪凶櫻□國-P眼眸略黯了一下,隨手拿起毛巾,背轉過身去擦汗。“饒修文,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一聲?”筱風聲音顯得很高興。“我看到你和鷹揚兄對招,不好意思打擾你們。”饒修文微笑著,溫和的眼眸有一絲極難察覺的黯然。“真是精彩,你和鷹揚兄……配合得很好,就連呼吸都分毫不差。”“少胡扯了!”筱風笑道:“你站那麼遠,怎麼可能察覺我們的呼吸,就連我自己都沒去注意。”“我也是練武者,有些事不用看到,就能感覺得出來。”饒修文若有深意地說道。“好了,別說些第六感之類的神秘玩意兒。你難得來一趟,我帶你去吃消夜。”筱風轉頭喊道:“老爸,我帶饒修文去夜市吃東西,晚一點回來。咦?展鷹揚,這麼快要回去了嗎?”“我沒閒功夫陪,‘奧斯卡小姐’逛夜市。饒修文,別讓她吃鹽酥雞,否則她明天會因為長青春痘而吵得我一整天不得清靜。”展鷹揚嘲諷地說道,頭也不回地跨出了武館。饒修文望著展鷹揚修長優雅的背影,沉靜地說道:“他很關心你。”
筱風不覺笑道:“這算哪門子關心了?他是壞師兄,老愛嘲笑我。”
“我很羨慕他,能和你從小玩到大。”
“可惜你不是我們武館的學生,要是換你來做師兄,一定很照顧我,不像展鷹揚老是欺負我。”“老是欺負你嗎?”饒修文淡淡地說道,微帶疑問的語氣似乎了解了什麼。筱風和饒修文一直逛到十二點才回“守義武館”,筱風邊掏出鑰匙,邊說道:“那我們明天一起去看電影……咦?他怎麼還沒睡?”她詫異地望著對面展家,展鷹揚的寢室依舊亮著燈光,都已經十二點了,他向來是十點半就熄燈的。“你說什麼?”
“喔,沒有。那麼,我們明天見。”
筱風向饒修文揮手道別的同時,眼光沒有離開過對面的房間。
接下來的幾天,筱風就像童話中的公主一般,饒修文每天開著南瓜馬車,喔,不對,是進,轎車,來接她下班,然後兩人去飯店享受 T光晚餐。今天饒修文帶她到華麗浪漫的法國餐廳用晚餐,她卻心不在焉地咬嚼著昂貴的料理。“筱風,你還好嗎?總覺得你這幾天心神不寧,有什麼煩惱可以說給我□。”饒修文溫柔地說道。“喔,沒有什麼事。”筱風慚愧地低下頭。
饒修文真的對她很好,好得讓她為自己的不專心感到羞愧。
不知為何,她人高高興興地出來約會,心卻一直掛念著展鷹揚亮著燈光的寢室。已經一個禮拜了,他似乎是每晚熬夜,有回她半夜三點醒來,拉開窗簾,看到對面的燈仍亮著。十五年來,展鷹揚從來不晚睡的,因為他總是早早地將事情做完,不管是多難、多復雜的事。一定有什麼事。筱風心想。
“饒修文,這些沒吃過的可以讓我打包帶回去嗎?”
雖然在高級西洋餐廳打包,是被視為土包子鄉下佬的行為,體貼的饒修文還是叫來侍者將還未動過的佳餚好好地包了起來。在回家的途中,饒修文突然說道:“其實我一直很羨慕鷹揚兄和你是同門師兄妹,每次武術大賽,總是遠遠地看著你們兩人打打鬧鬧,感覺很溫馨。”“你不是有個兄弟嗎?”
“我大哥饒競武是個很強勢的男人,個性和鷹揚兄有幾分相似,都是人中之王,充滿自信,也都不太親近人,其實內心也有脆弱的時候。所以,當我看到鷹揚兄望著你的眼神,我馬上明白了……”饒修文突然轉換話題。“其實,以鷹揚兄的家世背景和才干,要成為呼風喚雨的業界□子,輕而易舉。”筱風笑道:“他哪有什麼家世背景了,不過和我一樣是平凡的窮小子。”饒修文詫異地說道:“筱風,難道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你是饒氏的總經理嘛,一開始還真看不出來。這幾天開好車來接我,才擺出企業菁英的架子,算是在同事面前給足我面子了。”饒修文□了臉上出現奇異的表情,繼而搖頭苦笑:“看來,他從來不把李氏看在眼裡,連提也不肩提,若非大哥將李氏族系調查得一清二楚……”“你在說什麼,展鷹揚怎麼會和商界大老李震東扯上關系了?”筱風□得莫名其妙。饒修文笑道:“沒的事。你包這些菜是要給筱梅吃的嗎?”
“梅梅才不屑吃打包回來的菜。”筱風微紅了臉,卻還是沒說出是要給誰吃的。
* * *筱風回到自己房裡,拉開窗簾,見對面的房間亮著燈光,不覺皺眉,忍不住打電話過去。“喂,”展鷹揚磁性的嗓音□起來有一點疲累。
“你這幾天在做什麼秘密工程,天天熬夜,不像優等生展鷹揚的樣子。”她半開玩笑地說道。話筒那端沉寂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說道:“我幫學長翻譯德文工程用書,下星期就要交稿,有點趕。”“要不要我幫忙?”筱風關心地間道。“大學時我也修過德文。”
“你那初級德文只夠翻譯,‘你好嗎?’、‘我很好’,還是別拿出來獻丑了。”“哼,我就偏要幫忙,你等著,我馬上過去。”筱風放下話筒,提著打包的菜餚,匆匆往對門而去。
展鷹揚來開門,筱風發現他的黑發有些凌亂,下巳也出現點點胡渣,顯然是好幾天沒睡了,她心中湧起一股疼惜的感覺。“暗,這給你,先填飽肚子再工作。”筱風將手中的菜餚遞給他。
展鷹揚一瞥袋子上印的餐廳名稱,戲謔地說道:“漢斯公爵帶你去吃法國料理,果然有貴族的品味。”筱風歎道:“別說了,上那種侍者幫你脫外套的高級餐廳,害我渾身不對勁,吃得也不爽快。看來,我果然不是當公主的料,還是當我的鄉巴佬范筱風比較舒服些。”展鷹揚□了微微一笑,將她帶到寢室,桌上堆滿了文稿。“這是翻譯好的部分,你就幫我看看中文有沒有錯字,或是不通順的地方。”“這本書翻完你可以拿多少錢啊!”“大概十五萬左右,會德文的人比較少,又要是工程師,價碼自然高。”展鷹揚坐在電腦桌前,頭也不回地答道。筱風□了默不作聲。她心裡明白,展鷹揚從來不為了賺錢打亂生活作息,這回他嘴裡雖然說是要幫學長的忙,其實是為了替她還那二十萬的債務。看來他已經忙了幾個禮拜沒好好睡覺了,而她卻每天高高興興地和饒修文出去約會,筱風感到萬分慚愧,眼眶熱熱的。她走到展鷹揚身邊,雙手放在他的肩上,輕聲說道:“你真不夠意思,自己一個人埋頭苦干,也不叫我一聲。”展鷹揚的眼睛仍凝視著電腦螢幕,半晌才答道:“你不是來了嗎?”伸手輕輕拍拍筱風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筱風反手握住,感覺他修長的手指穿過自己的指縫,寬大的手掌傳來溫暖的熱力,給人無比的安心感,她笑了。她喜歡和這個男人在一起,遠勝於和饒修文上法國餐廳享受美食,即使他嘴巴壞、個性惡劣,這只寬大溫暖的手,卻讓她感覺到實實在在的自己。“等你看那十幾萬字的稿看到煩,就笑不出來了!”展鷹揚眼睛仍盯著電腦螢幕,修長的雙手在鍵盤上飛躍。“看著吧,我可是很有耐力的。”筱風挽起衣袖,開始和那堆積如山的稿紙奮戰。接下來幾天,她一下班就往展鷹揚那兒跑,兩人一句話也不多說,一個翻譯,一個修改文稿,埋頭苦干。她通常工作到半夜三點就撐不往了,展鷹揚便會送她回家。今晚是截稿前的最後一天,展鷹揚已經完成翻譯,也上電腦做了修改,印出完稿,兩人就一起做最後的校對。“哇,終於到最後階段了。”她長噓一口氣。“翻譯真不是人做的事,又要快,又要好,像這樣每天熬夜,好像又回到國中時代。”“你有一個禮拜沒和饒修文約會了吧,不怕冷落了他?”
“沒辦法,如果讓你一個人孤軍奮斗,那就太不夠義氣了。”
“這本來就是我一個人的事,你可以不用來幫忙的。對女人來說,男朋友不是最重要的嗎?”展鷹揚淡淡地說道。“別說這些沒用的事,呵……”她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地說道:“喂,我好困,床借瞇一下。”說著就自顧自地往展鷹揚的床上倒去。“我不叫喂,而且我的床上有愛滋病毒。”
展鷹揚沒□見筱風應聲,回頭一看,她已經手腳舒展,大刺刺地躺在他的床“范筱風,你不當自己是女人嗎?居然在男人床上睡著,不怕被我侵犯嗎?”展鷹揚聲帶威脅,逼近床邊,凝視著筱風。但見她臉上是安心滿足的神情,已經沉沉入睡。
展鷹揚輕輕拉過棉被,為她蓋上,黑眸溫柔地凝視著她孩子氣的睡顏,俯下頭在她的唇上輕輕印下一吻。“筱風,我想要你,但不是現在。”低啞的聲音含著熱情。
* * *筱風睡得迷迷糊糊,隱約□到女人說話的聲音:“枉費你遺傳了李震東的好頭腦,卻跟你那沒出息的老爸一樣胸無大志。放著李氏總裁不做,安於小小工程師微薄的薪水。展鷹揚,你還是男人嗎?”這聲音,這刻薄的語氣,筱風覺得好像在哪裡□過。她睡眼惺忪地下床,隨手抓了展鷹揚掛在椅背上的襯衫披在身上,一邊用手指梳理短發,一邊打著呵欠走進客廳。客廳裡站著一名冷艷的美女,柳眉鳳眼,高挺的鼻梁,朱艷的紅唇,緊身黑禮服將她凹凸有致的身材顯露無遺,但眼角細微的魚尾紋則洩露了她的年齡。筱風覺得這張美女臉好像有點面熟,卻又一時想不起來是誰。“哼,你也到了帶女人回家過夜的年齡。”冷艷美女眼光無禮地上下打量筱風。“只有身高還夠看,全身上下沒一個地方像女人。展鷹揚,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要交女朋友也不找漂亮一點的,這種不男不女的類型,帶出去只會讓我們李家丟臉。”筱風□了睡意全消,火氣上揚。
“不男不女又怎麼樣,礙著你了嗎?李家又是什麼東西了?中國三千年來只出過一個李世民還像樣一點,又有什麼好得意的?你敢說我不像女人,我就可以說你徐娘半老,誰怕誰啊?!”“你居然敢說我徐娘半老,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你知道我是誰嗎?”冷艷美女臉罩陰霾,顯然“徐娘半老”這句話命中她的要害。“你是誰啊,一大早跑到別人家裡來潑婦罵街,還真沒教養。”筱風很直接地說道。“居然有人不知道我是誰,展鷹揚,你說好笑不好笑,小丫頭,你沒□過李麗華嗎?”筱風很順,地說道:“當然有啊,亞洲最美艷的女影星,有‘風華絕代’的美譽。事實上,我還跟她說過話呢……咦?仔細看你還真長得有點像李麗華。”“我就是李麗華本人!”冷艷美女沒好氣地說道。
“哈……”一旁的展鷹揚終於忍不住開懷大笑,低沉愉悅的笑聲滿溢室內,修長優雅的身軀微微顫抖。李麗華有些詫異地望了展鷹揚一眼,艷麗的眼眸閃過一抹寂寞,緩緩說道:“你在我面前,從來不笑的。”這也只是一剎那間的事,她馬上恢復不可一世、咄咄逼人的驕做神態。
“展鷹揚,總之你今天一定要給我個答覆。”
展鷹揚斂了笑容,黑瞳冷冷地望著她,淡淡地說道:“我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李麗華見他如此冷淡的態度,只得稍做讓步。
“好,你想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這也無妨。可是,難道你對李氏企業的總裁位置一點也不心動?李家第三代,為了總裁之位明 幫掉Y,你那些表兄弟們個個想盡辦法討老頭子歡心,難得老頭子看中你,這是天上掉下來的大好機會,你應該好好把握才對。”展鷹揚仍是冷淡地說道:“這不是什麼大好機會,只會擾亂我的生活而已。多說無益,你請回吧。”李麗華氣白了臉。“展鷹揚,你一點企圖心都沒有,還算個男人嗎?男人像你這樣沒志氣,還不如早早切腹自殺,省得留在世上貽笑大方。”展鷹揚仍是面無表情,倒是筱風□了一肚子火,她大聲地說道:“管你是李麗華還是第一夫人,怎麼可以這樣亂罵人。他有什麼不好?雖然嘴巴壞了點,又愛欺負人,可是聰明能干,做事干淨俐落,從來不出錯,你有這種完美的本事嗎?而且他還是連續十屆武術冠軍。嬌貴的影後,你可能連做個伸展操都會閃到腰吧;再說,他雖然平常一副驕做得很欠扁的樣子,可是向來都很認真在指導新進學員,別人有難的時候也一聲不響地伸出援手。沒企圖心又怎麼樣?他有他的生活方式,你有什麼權力管他了?”沉靜地站在一旁的展鷹揚,黑眸中的笑意愈來愈濃了。
“我沒有權力管他嗎?哼哼。”李麗華冷哼兩聲,對展鷹揚說道:“小子,告訴她我是你什麼人。”展鷹揚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雙手抱胸,輕□地說道:“筱風,她是我媽。”筱風□了不禁呆立當場。
* * *
“展鷹揚,你怎麼不早點說,害我把伯母罵了個狗血淋頭,要是讓老爸知道了,輪到我被罵得狗血淋頭了。”筱風埋怨道。“我有機會說嗎?你劈頭就嘰哩呱啦地為我辯護,我這個被罵的苦主可是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展鷹揚黑亮的眼瞳閃著笑意。“哼,算我多事,下次讓你自由發揮好了。”筱風嘟嚷著。
展鷹揚長臂一伸,摟住她的腰,微笑說道:“筱風師妹,感謝你仗義相助,這總可以了吧!”筱風無意中瞥見客廳穿衣鏡中的影像,自己被展鷹揚圈在懷中,身上衣衫不整,還披著男子襯衫,他的鼻尖親匿地磨蹭著她的頸窩,而她也感覺到他身上溫熱的體溫和男子氣息,他們看起來像一對親密的年輕夫妻,享受旖旎晨光。筱風羞紅了臉,一把推開他,嗔道:“這像什麼樣子,讓人看到我的英名可毀於一旦。”“你還有英名可言嗎?‘守義武館’的大師姐跑去豐胸,傳出去恐怕讓人笑掉大牙了。”展鷹揚懶洋洋地說道,一只手仍戀棧著她的纖腰。“展鷹揚,你不准給我說出去!”筱風緊張地叫道。
“那就要看你的表現如何嘍!”展鷹揚慢條斯理地說道,黑眸中勾人的魅光再現。筱風有一種被豹子當作獵物的感覺,渾身起雞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