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是台灣典型的熱天氣,驕陽依然如炙。
倪娃娃俐落的跳離紅色小貨車的駕駛座,壓低戴在頭上的天藍色棒球帽,一副巨型的黑色太陽眼鏡,替她抵擋了午後曬死人不償命的炙熱艷陽,也遮掉她大半張臉蛋。
她抬起右手,拂了下額際的汗珠,綁著馬尾的及腰長發,在經過半日的辛勞奔波後,幾綹發絲頑皮的散脫在後腦勺晃來蕩去,更憑添一絲青春氣息。
倪娃娃,人如其名,有一張可愛的娃娃臉,細致白皙的皮膚、大大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嘴唇柔軟,呈現自然的粉紅色光澤。
尤其是散落在鼻予上的小雀斑,加上因天熱而顯得紅撲撲的臉頰,使今已有二十三歲的她,讓人看了忍不住打心眼裡疼愛起來
順手關上車門,倪娃妹踩著慣有的輕快步伐,邁向一棟大得嚇人的私人別墅。
雖然她的身材比起一般人來得嬌小,但是仍然不影響她動作的迅速、敏銳以及精神充沛的活力,當然,這一直也都是她本人最引以為傲的
來到別墅的大門口,她毫不浪費時間的舉起纖細、指甲修剪得整齊的手指,按下電鈴,並輕松的低吹口哨,趁著等門的時間,她開始研究起四周圍。
在台灣金錢淹腳目的今天,住華廈豪屋、開進口高級轎車,事實上,已儼然成為有錢、有地位的人炫耀身分的一種方式尤其是在陽明山這塊寸土寸金的黃金高級住宅區,金碧輝煌的房子比比皆是,對於見怪不怪的她,早覺得沒有什麼好稀奇的了。
但是,眼前這幢十分精致、高雅的私人別墅,就是令她不覺地感到眼睛一亮。別樹一幟的風格主義,有著非常強烈的個人味道,讓人看了不覺就留下深刻印象,對它的設計者感到好奇,同時更對這屋子的主人有著一份莫名的期待。然而,隨著時間分秒的流逝,起初的期待巳漸漸為焦躁和不耐所取代。
「媽的!人都該死的跑到哪裡去了?」怒視著等了老半天,卻毫無任何反應的門,倪娃娃不斷的暗暗咒罵。接著,像是要發洩心中怒氣似的,她改為用力敲門,下手的重力十足。哼!她就不相信裡面的人還不來開門。
但,等候了許久,仍是無人來開門,這下,倪娃娃更加火大了。
她是那種完全沒有耐心的人,總是希望她一敲門就立刻有人來開門,一撥電話就立刻有人接聽,等待!絕對是她所痛恨的。
當她舉起腳,正欲采取更激烈的踢門動作時,大門在毫無預警之下,霍然一聲的敞開。倪娃娃一時錯愕,包裹著藍色牛仔褲的腳,四十五度的停留在半空中,全然震驚得忘了該放下。
哇嗚!這是打哪兒來的美男子,嘖嘖嘖,倪娃娃贊歎有加的打量著。
年輕帥氣,約莫三十出頭,黑發隨意往後梳,白皙卻不流於陰柔的臉龐,線條優雅的濃眉,貴族式的挺直鼻梁,尤其是那撩人心弦的眼神,像個馬力超強的發光體似的,既邪惡又難以捉摸的笑容,恍若無時無刻不在勾引人駐足觀望,這人確確實實是個十足十的危險分子。
沒錯!正如她第一眼所想的,他絕對有這個資格堪稱美男子,而且還是那種既風流又花心,能吸引一大群狂蜂浪蝶為他掙得頭破血流的那種唐璜型。
突然間,倪娃娃不由得為自己自豪了起來。雖然她私底下是非常的欣賞他,但基本上,對於好看得過分的男人,很抱歉,她姑娘向來是本著不屑一顧的精神,並盡可能的能離多遠就離多遠,而這一切全都源自於……
沉迷在自己的思緒中,倪娃娃的一顆心早已不知飛到哪裡去了,直到一聲含著促狹又不失慵懶的嗓音傳來,才將她悠游四方的心給拉了回來。
「嗨!雖然這極有可能是今年夏秋最流行的站姿,但你有沒有考慮過……嗯……暫時先把腳給放下來休息個幾分鍾?畢竟長時間下來,我想,應該還挺累人的,不是嗎?」白皓然瀟灑的倚在門框邊看著她,嘴角揚起一抹深刻的戲謔笑容,仔細一看,竟顯得十分邪氣。
一經提醒,倪娃娃這才記起了自己的一只腳正粗魯不雅的高舉著,一陣火熱的尷尬急速沖上了她的臉,臊紅著雙頰,她趕緊把腳放了下來,並慶幸自己今天戴了一副大得足以掩飾面部表情的太陽眼鏡。
「呃……對不起,我是『一路發到底汽車修護公司』派來的,你有打電話叫修車工人吧?」本著客人至上的原則,她禮貌的問,但神色仍殘留些不自在。
白皓然狐疑的蹙起眉頭,似乎對她的話感到納悶不解。
「我是有叫人沒錯,但是……」他忽地停下口,接著,臉上迅速換上一副興味十足,耐人尋味的表情,「你是……修車工人?」白皓然訝異的打量著她,這個發現讓他無聊了一整個上午的悶郁,倏地消失無蹤。
廢話!不然她站這裡干麼?倪娃娃翻了翻白眼,十分不以為然的看著他。
「我是領有汽修執照的技工,如果你有任何疑問的話,歡迎你隨時打電話到本公司去查詢。」她不耐煩的說著,對於他充滿興味的眸光一概視若無睹,敲打著拍子的籃球鞋,正隨著她心情的起伏而愈打愈快。
白皓然搖搖頭,向來自命風流的臉孔,此刻寫滿不可思議,「台灣的修車工人都像你一樣嗎?」
「怎麼樣?」倪娃娃防賊似的瞪著他。
「未滿十八歲啊!」白皓然對上她那雙戴著墨鏡的眼睛,一臉理所當然的道。
哦!該死,這人該死的犯了她最大的忌諱,真是去他媽的該死!倪娃娃氣得差點吐血,心裡不斷的低聲詛咒他下十八層地獄。
對於她的工作產生懷疑的人,坦白說,倪娃娃早已司空見慣,並不足為奇,當然也懂得怎麼應付他們,並一笑置之的帶過,但對象若換成眼前這個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家伙,莫名其妙的,她就是見鬼的在乎。
克制著自己巴不得想掐死他了事的欲望,倪娃娃露出一個虛偽至極的笑容。
「很抱歉,先生,看來,你的貴眼還真該去清洗清洗了。本人已經是個有工作能力的二十三歲女人,未滿十八對我來說,已經是太過遙遠的事,你還真是太抬舉我了!」
「真的?」白皓然挑了挑眉,顯然極度不相信,「一定是貴公司要你向所有的客戶都這麼說的吧!」他似是一副非常了解社會黑暗面的樣子,尤其是那昧著良心、專門欺壓童工的黑心老板。
「不是!」倪娃娃深深的吸了口氣,真恨不得此刻手中有一支大榔頭,好狠狠的敲昏他。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哎呀!你別說謊了,小妹妹。」白皓然擔憂的看著她,表情異於平常的正經八百,「其實你要知道,隨意雇用未成年的童工是要受罰的,難道你們公司的老板不曉得這個道理嗎?」他義正辭嚴的說。基於兒童是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他絕對有義務告訴她。
原本聽到小妹妹的稱呼時,倪娃娃的心情就已經有夠惡劣了,然而,再聽到童工這兩個字時,簡直是火上加油,她一肚子的怒氣隨即化為劈哩啪啦的火花,並惡狠狠的朝白皓然丟去一個犀利得足以殺死人的目光。
「最好不要讓我再聽到童工這兩個字!」她含著怒氣警告著,並克制著不能太大聲的,且因她的怒氣而更顯得沙啞嗓音。
「為什麼?我是關心你耶!」對於這名初相識的女孩,不知為何原因,白皓然竟有份特別的好感。說起來,這還是她的榮幸哩!能讓一向對女孩子眼高於頂的他產生關心的,普天之下還不到兩個人呢!
「多謝你的關心,我不需要。」倪娃娃不領情的嗤哼了聲,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表情。
接著,見他似乎對她的話還存有遲疑,倪娃娃決定不再多說廢話,直接從牛仔褲後面的皮夾裡面掏出中華民國的身分證,大刺刺的遞到他眼前。
「請問,閣下現在還有什麼疑問嗎?」她幸災樂禍的等著看他變得狼狽不堪的臉,哈!那一定十分精采。
「哦!」白皓然瞥了一眼,淡淡的應了聲。
「哦?就這樣?」倪娃娃傻眼了。
這怎麼回事?他不應該是這種反應的啊!情形簡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將她錯愕的表情看進眼底,白皓然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很抱歉,看來我似乎是誤會你了。」他懶洋洋的說著,眼底沒有絲毫歉意。
似乎?!這個男人還真懂得何謂謙虛為美德啊!倪娃娃真想當場作嘔,給他吐槽,但礙於基本的職業道德,她決定還是草率作罷。
「好了!先生,快告訴我,你的毛病在哪兒?」她緊繃著臉,表情十分嚴肅。
此刻,倪娃娃只想趕緊完成她來這裡的工作,然後,盡速遠離這種最好少沾惹為妙的怪人,免得被活活給氣死了,還不知道到哪裡申冤。
「我?我沒毛病啊!」不知是有意或無意弄擰她的意思,白皓然挑高了眉毛,一臉促狹的笑著。
他是存心想氣死她嗎?抑或者他們上輩子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倪娃娃突然有種無語問蒼天之感。
「毛病在哪兒?」本著顧客為上的服務精神,她強忍著怒氣,重復再問一次。
「你是指我找你來的原因?」白皓然好甜蜜的綻出個柔若春風的笑容,兩眼既好奇又研究的看著她的臉,至少是露在墨鏡下面的半張臉。
倪娃娃不答話,只是靜靜、森冷、譏誚的瞪著他,事實上,她是怕自己若一開口,後果可能會有人非死即傷,那絕對不是她所樂意見到的。
向來擅於察言觀色的白皓然,當然沒錯過她臉上那抹即將爆發的怒氣,因此,只好聳了聳肩,以著一貫輕松的語氣回答她,「可能是引擎或火星塞方面的問題吧!」他漫不經心的說著,「昨天晚上我要開車出去的時候,車子一直不發動,打電話到修車公司去問,他們說今天會派人過來修理。」
倪娃娃明了的點點頭,「沒問題,我馬上就去拿工具。」說完,旋即沖回印有公司行號的貨車。
白皓然慢條斯理的尾隨在後,目光並飽含興味的看著貨車兩旁貼著的商業廣告標語——一路發到底汽車修護雲司,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拖車服務,完善的修車技術,保證服務到家,包君滿意。
「除了二十四小時全天候服務之外,你們難道連假日也要上班嗎?」白皓然閒適的看著她,嘴角噙著一抹無法言語的笑意。
「視情況而定,不過,通常星期假日的生意反而更好。」倪娃娃邊說邊取出特制皮帶,將基本工具拴在她纖細的腰上。
「為什麼?」
倪娃娃抬頭朝他皺了皺鼻子,「因為一般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就只有這個空閒時間能將車子送進修車廠保養,所以嘍,在周末假日的時候,我們加班是正常的」更何況老板就是她自己本人,本著凡事必躬親的原則,想要休假,簡直是難如登天的事。
就在她解說的當時,一只結實的手臂越過她,適時阻礙了她去碰重達十幾公斤的大型工具箱及電纜延長線座。
倪娃娃揚揚眉,眼神狐疑的看著他。
「我來幫你拿。」白皓然處之若然的著說,不待她頷首同意,便易如反掌的抬起笨重的工具箱,但當他伸向用鋁制造的延長線座時,倪娃娃抗議的阻擋了他。
「不用麻煩你了,我可以自己來。我向來習慣自己拿工具,不需要別人幫忙。」她拒絕他的好意,伸手想要接過她的工具箱和延長線座。
「別不好意思了,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白皓然很顯然是會錯了她的意,執意扛起延長線座,另一手拎著工具箱。
當然啦!這也展示他強而有力的背部肌肉和窄而有力的臀部線條,讓倪娃娃有點嫉妒他所擁有的力量。哼!男人天生就是占了這個優勢。
「車庫在這邊,請跟著我走。」白皓然超前領路著,盈滿笑意的臉上,無視於手上多出來的重量,一副輕松十足的樣子。
倪娃娃頓了下,終於心不甘情不願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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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白皓然的嘴巴倒也沒閒著,一張一闔的動個不停。
「呃,對了!認識了老半天,都還沒問小姐你該如何稱呼?」
倪娃娃煩躁的跟著他,一臉懊惱,「倪娃娃。」她敢拿她所有的身家財產作賭注,這個男人天生絕對有惹火人的本事。
「泥娃娃?」白皓然訝異的停住腳,綻放出極為明亮、和煦的笑容。
「有意見嗎?」她威脅的瞪著他。一副如果他敢答有,就要他好看的神情。
向來就非常識時務的白皓然,當然是猛搖頭,極力忍住想狂笑的沖動,繼續邁開步伐。老天!他又不是白癡,可不想就這麼無緣無故的被謀殺了。
「我叫白皓然。你當修車工人有多久了?」他轉移話題,帶著倪娃娃沿著小道通往後院的方向走著。
真受不了!這個家伙上輩子是不是九官烏投胎轉世?否則,怎麼這麼囉唆、多話,一路上聒噪個不停。
「從十五歲的時候,就開始實習了。」她挑高眉,口氣不怎麼友善的說著,「別擔心,我對我的工作很熟練,我修理過的車子都可以獲得良好的保證。」
白皓然回眸朝她一笑,「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懷疑你的能力,而是……」
「而是,我是個女人對不對?」她聲音有點惱怒的替他接下去。
天殺的!怎麼又是一個看不起女人的沙文主義豬?!真是倒楣透了,為什麼這陣子老是碰上這類型的貨色。
「我可沒有這麼說!」白皓然輕笑的反駁著,這女孩也未免太敏感了。
「騙鬼啊!你明明就是這個意思。」倪娃娃以著他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嘟噥著。不能解釋的,從第一眼見到他起,他便使她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這敵意使得她不得不處處小心,深怕自己有什麼差錯。
「到了!就是這裡,車子就放在裡面。」白皓然忽地停住,轉頭看著她。
倪娃娃挑高了眉,在一幢白色的車庫前停住,觸目所及是三部不同樣式的高級車種,而且這幾部車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價錢貴得嚇死人,非得是有錢的大亨級人物才開得起,一般普通人家就只有羨慕的份。
「是哪一部車有問題?」她疑問的瞄了他一眼,不願浪費時間去猜測。
「銀色的那一部。」
倪娃娃走到他所指的跑車面前,打開引擎蓋,以專業的技術,沉吟的研究了好一會兒,「五點以前,我會設法修好它。」她終於道。
「謝啦!你的大恩大德,在下實在無以回報,不如……」白皓然露出一個天真、隱含邪氣的笑容。
倪娃娃心神一閃,差點迷失在他獨特的個人魅力中。太危險了!真是太危險了!這個男人一定是鬼魅的化身,否則,不可能如此懾動人心,教人意亂情迷。
「不用以身相許了,我承受不起,也沒這個福氣。」她當然猜得出來他接下來要說什麼,因此先發制人,並祈禱自己的聲音夠冷淡。
「真的不多考慮一下嗎?」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頗為失望,「像我這麼好的條件,英俊、聰明又多金……這年頭就算你打燈籠也是找不到的。」白皓然自吹自捧著。
「哦!是嗎?我情願把這個好機會讓給別人。」一種無法抗拒的幽默感,倪娃娃驚訝的發現自己竟也對著他微笑。
老天!這家伙還真是徹底的不要臉,竟敢把自己說得好像是全世界碩果僅存的一顆遺珠,哪有人厚顏無恥到這種地步的。
「嗚……你實在太傷我心了!」他刻意偽裝出一副遭受深重打擊的可憐相。
所謂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倪娃娃的嘴角揚起一道漂亮的弧線,帶著笑意的說:「不必灰心,相信用不了多久的時間,你一定可以找到一籮筐自願替你安撫受創之心的人。」她發揮公德心的安慰著他,嘴角的笑意延伸到眼底。
白皓然聽了扮個大鬼臉,「不用了,本人敬謝不敏!」
倪娃娃無所謂的聳聳肩,不打算再浪費時間,准備開始工作。
「好了!你可以離開了,車子修好的時候,我會通知你的。」她禮貌的下著驅逐令。
「啊,為什麼?」白皓然頑皮的皺著鼻子,「不介意的話,我寧可留下來陪你,反正我也無事可做。」這絕對是事實,因為在她還沒來以前,他正無聊得想捉兩只蟑螂來斗哩!
哦,介意!她當然介意,而且是介意極了!不可否認的,他如果在這裡的話,一定會對她產生一股極大的壓力,雖然倪娃娃不能解釋原因,但她就是知道,更何況她工作的時候,向來就不喜歡有人在旁邊監視著。
「我習慣單獨工作。」她瞪視著他,希望他識相的自動離開。
「放心!你不用在意我,我不會打擾你工作的。」他雙手抱胸,笑盈盈的保證著,有當壁草的打算。
倪娃娃移開目光,「隨你便。」她含胡的丟下一句話,然後便自顧自的集中所有注意力,專心工作。
白皓然從容的將手插進褲袋,肩膀輕松的倚著牆壁,看著她將電纜延長線座的插頭插進發電機裡。
「你當初怎麼會想到要選擇這份工作?」老實說,他很難想像會有女人醉心於黑手這一行,把自己弄得全身髒兮兮的也不在乎。
「喜歡加上興趣吧!反正我從小就喜歡研究車子的構造,所以,選擇這一份工作對我來說,當然就好像如魚得水。」她毫不隱瞞對這份工作的熱愛,並在回答白皓然的問題時,摘下墨鏡,收進胸前的口袋。
一瞬間,白皓然目瞪口呆,大腦急速萎縮,全身的血液都凍結住了。
她有一雙自己生平所見過最大最美的眼睛。光和影的對照,隱約燃燒著一抹烈焰,給人一種熱情的錯覺,也是她火爆脾氣的證明。
然而,最不尋常的是她的長睫毛及迷人的濃眉,老天!雖然她不是他所見過的女人中最美的,但肯定也是最迷人、最引人遐思的。
「你晚上有空嗎?」白皓然是個從來不會浪費時間的人,馬上提出邀請。
倪娃娃歎了口氣,很顯然他已經忘了他剛才的保證了。
她無可奈何的轉臉,預備告訴他,如果他執意不肯走,非要站在那裡惹人礙眼的話,她會感謝他的閉嘴。
但是,在接觸到他那雙迷人又充滿溫暖笑意的銀灰色眼睛時……銀灰色?!一時之間,倪娃娃以為自己看錯了,不斷的猛眨著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一點。
「你的眼睛……」倪娃娃愕然的說不出話來,這是她剛才戴著墨鏡時所沒有發現到的。
「我的眼睛怎麼樣?」白皓然咧大著嘴,嘻皮笑臉的反問她。
「你戴隱形眼鏡嗎?」她不假思索的問他。
畢竟中國人是不可能會有這麼一雙銀灰色的眼睛,就連眼睛顏色多得不計其數的外國人當中,想找出這麼一對奇特的眼眸,也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所以,她當然有理由做如是想。
白皓然淘氣的朝她眨了眨眼睛,「不!正好相反,這是自然天生的。」他實話實說,在她面前一點也沒有隱瞞之意。
沒錯!只是他向來習慣將真實的自己隱藏在隱形鏡片後,為的是避免引起別人的注目,但只要是熟悉內情的人就會知道,這是他當年在黑白道上行走時,綽號「銀狐」雅稱的由來。
天生的?!可能嗎?面對混亂的情緒,倪娃娃努力的集中精神。
「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話。」白皓然興味十足的盯著她,直勾勾、癡迷的瞅著她紅潤的嘴唇,完全一副標准的大色狼模樣。
對於他這輕浮的動作,倪娃娃頓時臉頰燥紅,不悅的板起臉孔瞪著他,「很抱歉,我晚上還有工作。」說完,她便努力將注意力放在手中的工作上
「嘖嘖嘖,這樣子不會太辛苦嗎?」白皓然始終笑容可掬的看著她。
「不會!我甘之如飴。」倪娃娃沒有抬起頭的說,直接彎下腰,從工具箱中拿出一柄大鉗子。
白皓然的眼光被她的這個動作引到她的下半部,忽然對直接包裡住她臀部曲線的牛仔褲羨慕了起來。很美!她有個又圓又翹的臀部,真的很美!
「有什麼不對勁嗎?」倪娃娃睨視了他一眼,當然也意識到他那充滿興致勃勃的視線,而且感覺非常刺眼。
「沒有啊!你為什麼會這麼問?」白皓然眨眨眼,一臉無辜的說,並強迫自己把視線往上移。
該死!倪娃娃不斷的暗暗詛咒,就知道讓他留在這裡准會使自己分心的,因此,她當下決定讓他忙碌些,這樣也許可以使他將注意力移開。
「能不能請你幫我把那個新的火星塞拿給我好嗎?」她皮笑肉不笑的看著他。
白皓然頓也不頓一下,飛快的抓起來交給她,「哪!是這個沒錯吧?」對於自己的機械常識,他顯然有些過度沾沾自喜。
倪娃娃可沒錯過他臉上那副得意洋洋的表情,暗自翻了下白眼,順手接了過來,繼續埋頭苦干,盡量忽視那專注在她臉上的炙熱眼神。
「你今晚真的沒空嗎?」白皓然的聲音又響起。
又來了!難道他就不能稍微安分一分鍾嗎?倪娃娃暗暗呻吟,決定對他的問題視若無睹。
她轉過身,語氣盡量保持平靜,「能不能再幫我拿……」
「潤滑油對不對?」白皓然接下她的話,笑臉迎人的將她要的東西,雙手奉送到她面前。
奇怪!他是怎麼知道的?倪娃娃愣愣的接過他遞來的潤滑油,眼神充滿困惑。
就在納悶時,一個不注意的回轉動作,突然間使得她的腳不小心去絆到地上的電纜延長線座,她劇烈的震動一下,整個人從容的趴向車頭,藉以穩定自己。突生的意外,才能如此鎮定。
反而觀之,白皓然可就不是如此了。當倪娃娃撲倒向車頭之際,他有若如臨大敵,動作迅速的撲上前去救援,像做過幾百遍似的熟練,一手扶住引擎蓋,一手緊緊環住她的腰,離她曲線玲瓏的臀部只有寥寥數寸。
「你沒事吧?」白皓然深深的吸了口氣,對於剛才意外發生的危險狀況,仍余悸猶存。
倪娃娃當場錯愕住了,一時之間差點說不出話來。
「是的,我……很好。」她抬頭遇上他低下的俊逸臉孔,他們的視線交鎖在一起。倏地,她強烈意識到仍停留在她腰上那溫熱的手掌,「呃,我想我已經沒問題了,你可不可以……」
「怎樣?」白皓然熱心的追問,「還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照這個情形,他很顯然是幫忙幫上癮了。
「我是說,能不能麻煩你把手收回去?我現在已經站得很穩,不需要幫忙了。」她十分客氣、友善的說,牙根卻是咬得緊緊的。
誰知,他竟然搖搖頭,並笑得一臉邪門,倪娃娃看了,自喻對美男子有豁免權的心,差點情不自禁的怦然跳了出來。
「我寧可不放,以預防意外。」他坦白的說道,眼睛賊兮兮的閃動著。
「不會再有意外的。」倪娃娃困窘極了的說,滿臉緋紅,「剛才那只是我不小心……」在他的面前出丑,令她極端懊惱。
「沒錯!就是因為不小心,所以,難保不會再發生一次。」白皓然就事論道。
他這是在侮辱她的職業技術嗎?倪娃娃覺得自己真會被他給氣死。
「好吧!不管你要怎麼樣想,無論如何,都給我拿開你的手。」她惱羞成怒的吼道,「我可沒像你那麼閒,我還得要工作哩!」
「哦!我很抱歉。」白皓然咧笑著嘴,閃亮的銀灰色眼裡沒有一絲愧疚。他慢吞吞的抽開手,速度可媲美蝸牛爬行。
很抱歉?!惡,騙鬼啊!根本沒有絲毫歉意,簡直是個心口不一的登徒子。倪娃娃咬緊牙根,轉過身繼續工作,並命令自己不准臉紅。
到底是怎麼搞的?打從她踏入這個清一色男性的工作崗位其,她就從來沒有臉紅過,怎麼今天這卻成了她有的專利權?
是的!汽車修理對她來說原本是件快樂,並且稀松平常的工作,可是,一個不請自來的助手,非但像一匹色狼似的在她身旁虎視眈眈,做多余的幫忙,還得使她的超高技術和專業態度,面臨空前的絕地大考驗,這什麼跟什麼嘛!
時間一滴一滴的流逝,專注於工作上的倪娃娃突然發現四周那異常寧靜的氣氣。她納悶的抬起頭,卻訝異的發現原本干擾她工作的人,已經不知在何時離開了。
一股莫名的情緒湧上了她,倪娃娃震驚的發現,自己居然會有種失望的感覺。
「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白皓然貫有的促狹聲音,突然傳進她耳裡。
看到遠遠端著兩杯冷飲走來的他,倪娃娃失望的心忽地得到了紆解,更奇怪的是,她竟然破天荒的對他露出一個大微笑。這太危險了!她到底是哪根筋錯亂了?
「不用了!我快要修好了。」她微微笑道,手有些冒汗。呼!她的技術終於通過考驗了,「只要再把電路接上就沒問題了。」
「慢慢來沒關系,反正時間多得是。」白皓然不介意的笑著。
聽他如此說,倪娃娃更是火速的完工,然後闔上引擎蓋——當然,白皓然可不願錯失這個表現他紳士風度的機會,所以,正確的說,引擎蓋應該是在他的幫助下,順利的闔上。
把所有的工具、電纜座擺進她那輛紅色的小貨車後,倪娃娃拾起公事夾及帳單,轉向白皓然,「請問你是要付現或是簽帳?白先生。」
「白皓然!」他咧笑著嘴更正,然後,選擇在帳單上胡亂簽名。
「好了,感謝你惠顧『一路發到底汽車修護公司』,再見!」倪娃娃含胡不清的結束生意上的外交辭令,收回帳單,轉身走向紅色小貨車,預備盡速逃之夭夭。
白皓然見狀,再也忍不住的噗哧一笑。
老天啊!他從來不知道自己長得有這麼恐怖,也幸好他向來對自己的長相很有把握,否則,他的自信還真會在她迫不及待的逃離下,消失殆盡。
「等一下!」他的叫聲拉住她如箭般快速的腳步。
唉!一步……唉!就只差那麼一步,她就可以爬上駕駛座,然後,大大的甩上車門,瀟灑的開著車子,騁馳離去。
倪娃娃無奈的歎息,「還有什麼事情要我服務嗎?」她側頭看著他。
「我可以打電話到公司給你嗎?」他是真的需要進一步了解這有趣的女人,所以,當然是不可能讓她以永別的方式向他說再見的。
「不可以!」倪娃娃想也不想一下的拒絕道:「因為我很少在公司,所以……所以……就算你打電話去,也肯定找不到我。」好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啊!連她自己也覺得汗顏、不好意思。
白皓然微微聳肩,倒退兩步,以退為進的道理他是懂的。
「好吧!或許哪一天能再見到你。」他又露出他招牌的邪門笑容,對著倪娃娃不懷好意的笑著。
不知怎麼的,倪娃娃看了渾身起了陣冷顫,「或……或許吧!」她爬上貨車,語氣裡毫無鼓勵的成分,如果可能的話,她倒希望一輩子都不用再看到他。
「再見了,娃娃小姐。」白皓然朝她揮揮手,咧大了嘴,露出大大的、迷死人的俊逸笑容。
「是啊!最好不要再見。」倪娃娃輕聲低咕,砰的關上車門,以著最快的速度,毫不遲疑的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