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下雨了。
這個禮拜從星期一開始就一直下雨,氣象預報說這是典型的冬季大陸冷氣團南下,並且夾帶大量水氣的緣故,不但氣溫驟降,還要嚴防豪雨的發生。
這兩日,從早到晚滴滴答答地下個不停,已經好幾天,仍沒有緩和的跡象,濕濕冷冷的雨讓人煩悶,心情也跟著浮躁起來。
早上八點四十七分,全台北的上班族趕打卡的尖鋒時刻。
傅詠溪下了擁擠的公車,隨著趕一班的人潮疾走在台北破爛又坑坑洞洞的紅磚道上,還要隨時注意腳下四伏的危機,以免跌個狗吃屎,當眾出糗。
突然,有個匆匆忙忙的冒失騎士將機車騎上紅磚道,將破碎的一個小水窪中的污水濺了上來,噴
髒了好幾個過往行人的腿部,她也是其中之一。
「哎呀!」驚慌的叫聲此起彼落。
她懊惱地看著小腿上的點點污漬。等會兒進辦公室前,她得順便去便利商店買雙新絲襪換上才行!
下雨天真是好討厭,星座書上還說今天是她的年度幸運日呢!
一大早在家裡吃早餐時打翻了柳橙汁,害她最喜歡的淺藍裙子上沾了一大塊黃清,讓她不得不換上身上這一套死氣沉沉的深灰套裝;平時很便捷又快速的公車,今天偏偏人多擁擠、速度又慢,幾乎是花了平常兩倍的時間才到站;接著又報銷了一雙好絲襪。
唉——這到底算什麼幸運日嘛!
算了!不管了,反正過了馬路,公司就在咫尺。
剛過完二十五歲生日沒多久的傅詠溪,大學畢業後就在父親的建議下,考進一家知名外商銀行擔任投資部門的辦事員,工作至今已有兩年多。
每天早上九點上班,下午五點下班;偶爾她也會和同事朋友去逛街、喝茶、看電影,或是唱個KTV什麼的,如果有長假,就出國走走休閒一下。
很普通的上班族生活,普通得近乎無聊。
有時候她也很想讓自己有所改變,不要把日子過得這麼一成不變,規律得接近呆滯。
去學點什麼吧!她常常這麼告訴自己,例如說一直想學好的日文,非常有興趣的陶藝,或者是出國唸書再充實自己,即使只是換個髮型也好。
但是……
綠燈了,正當她要舉步過馬路時,突然有人闖入她紅白格子的傘下。
是個好看的男人!
利落的短髮順從服貼在他略帶古銅色的臉龐,濃密英氣的劍眉底下是一雙巧克力色的帶笑眼眸,挺鼻、以及一張厚薄適中的嘴唇。
他穿著一套很有質感的黑西裝,搭配一件寶藍色襯衫,豆沙色的領帶,手中提著一個銀色的鋁制公事箱。整個人看上去十分搶眼,帥氣十足,而且品味不俗。
「你……」傅詠溪帶著疑問的眼神看向他。他想幹嗎?
「不好意思,我沒帶傘,可以和你共撐一下嗎?」他露出一個迷人的笑容。
他從容地托著她拿傘的手肘,找她過馬路。
「先生,你……」
哪有人這樣的?都自動自發地躲到她的傘下來了,馬路也快過了一半,她還能說不好嗎?但她生性不愛與人爭辯,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只是搭個傘,沒什麼好計較的,就當是她的日行一善好了。
「我來!」他甚至主動握住傘柄,而且還很體貼地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靠過來一點,不然你會被雨淋到。」
「先生,這是『我的』雨傘!」傅詠溪不肯放手,並且鄭重宣告主權。這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沒關係,我長得高,我來拿比較方便,你不用客氣了。」他臉上帶著諒解的微笑,一手拿著傘,另一手用公事箱替她擋住身後飄過來的雨絲。
「你……」她完全被打敗了,索性放棄掙扎。反正他只是個偶然遇到的陌生人,再也不會見面,多說無益。
「對了,我到二○五號的科技大樓,順路嗎?」他問道。
「嗯!」她點點頭。
人都已經鑽到她傘下來了才問順不順路,是不是有點本末倒置?
今天真的是她的幸運日嗎?
「HI!你好,我叫劉徹,徹底的徹,徹頭徹尾的徹。」好看的男人自我介紹。
「你好。」她有點敷衍地打招呼。
「我在『西北旅行社』上班,你呢?」他倒是很熱誠地和她攀談起來。
「美新銀行。」
「咦?那離我公司很近嘛!怎麼我們以前都沒見過?啊!對了,平常我都是開車上下班,很少搭
公車。」他自問自答完後,笑吟吟地看著她,「早上把車送去保養廠了,例行維修。」
「你都不看電視新聞的嗎?這雨還會持續一陣子,你一把傘也沒有嗎?」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下了好幾天的雨了,怎麼還會有人不帶傘出門的。
「傘放在車上忘了拿下來,所以只好借你的用一下 !」
「我還以為你有向路人借傘搭訕的毛病呢!」傅詠溪小小聲地咕噥了一句。
「什麼?你說什麼?」他沒聽清楚,又往她靠近了些。
「沒什麼!」她連忙搖頭。
他又開啟了新話題,「喜不喜歡旅行?我們公司正在推一項『自由行』,很適合年輕女性上班族
,價格合理,又可以自己安排行程,非常划得來,值得一試。」
「我要上班。」
「休年假啊!人就像一部機器,用久了也要關機、充充電,保養、保養什麼的,你沒聽過嗎?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適時的休閒對現代人緊張的生活是必要的。」劉徹真不愧是超級業務,說得頭頭是道。
「這些話你應該去向我的老闆說才對。」她面無表情地說。
「好啊!你在哪個部門?我改天去拜訪。」他很認真地問她。
「劉先生,你的公司到了。」她提醒他,他們已經到目的地了,對於他的提議,她根本沒當真。
「真的耶!謝謝你了!」劉徹急忙跳進大樓的屋簷下,很孩子氣地對她用力揮手,「拜拜!」
傅詠溪看著他,心想:真是個奇怪的傢伙。這時她低頭一看手錶……糟了!快遲到了,於是轉身快步向自己的公司邁進。
「對了!忘了問她的名字!」當到徹想起跟著追出來時,路上已經沒有傅詠溪修長的身影,以及她那把可愛的紅白格子傘。
上班時,傅詠溪負責的就是把一整天的外匯差價做數據資料,替客戶做交易報表,審核營業日的結算金額。日復一日,做著相同的工作。
聽起來有點單調,甚至是無趣得可以,但她不覺得這份工作有什麼不好,至少它很穩定。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重複的日子,雖然心裡一直有一股想要改變的渴望,可是真要去做,卻沒那麼容易。
也許,就這樣吧!就這樣過一輩子,也無所謂了。
下班前的十五分鐘,按照慣例,沒有人還會認真工作。
傅詠溪正想起身去茶水間把沒喝完的奶茶倒掉,突然,一陣紅色旋風捲進辦公室。
「詠溪!」紅衣女郎踩著愉悅自信的步伐來到傅詠溪的座位旁,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上辦公桌,一點都不在乎她那件超短迷你裙又往上縮了幾寸。
「嘉婕,你怎麼來了?也不先打個電話給我。」傅詠溪站起來把位子讓給她,高嘉婕的那身打扮不適合坐在桌上招搖。
「剛剛和客戶的在附近談事情,談完就想到來找你嘛!怎樣,晚上有沒有空?」高嘉婕從皮包裡拿出餅盒來,一邊補妝一邊問。
「什麼事?」
「介紹你認識一個人。」她開心地笑了起來,眼底溢滿了不可言喻的甜蜜。
「新男朋友?」
「賓果!猜對了!」高嘉婕朝她眨眨眼,一臉幸福地說:「是個很棒的男人!又高又帥、又溫柔又體貼,最重要的是他夠多金,而且很厲害喔!」
「什麼很厲害?」傅詠溪一臉茫然,高嘉婕的思考邏輯太快,她常常會有跟不上的情況。
「就是『那個』嘛!在床上的……」高嘉婕曖昧地擠眉弄眼兼暗示。
這下子傅詠溪可弄懂了,她的臉紅得像顆蘋果似的,這個話題對她來說有點太刺激了。
「走啦、走啦!反正你回家也只是看書、聽音樂,不如跟我一起去見見他,順便替我鑒定一下。我們約好在『蘭館』吃晚餐。」她拿起傅詠溪的外套和皮包,拉著她往外走。
沒有選擇,她只有限著高嘉婕走了。
高嘉婕是傅詠溪的高中同學,很普通的同班同學,一學期交談不到十句話的那種。
當時,她只覺得這個女孩子很活潑大方、又亮麗耀眼,和自己是多麼地不同……靈活的頭腦、流利的口才、機智的反應。
她曾經希望自己能像高嘉婕,但終究沒有實現,她仍是原來的傅詠溪,安靜乖巧、柔順內向不多話,從小到大,她就是典型的乖寶寶。
大學聯考完,曾聽說高嘉婕去念中部的一所私立大學,後來就再也沒有消息了,會再遇見,是因為她進來「美新」工作,才發現原來高嘉婕也在美新的分支機構「美新保險」做保險顧問。
因此,她們越走越近,高嘉婕更是逢人就說:「詠溪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朋友了!」
由於是晚餐時間,當她們到達時,整間餐館已經坐了七成滿。
「他在那邊!」高嘉婕一進門就向坐在角落穿黑西裝的男人揮手,順便送上一個飛吻,完全不顧旁人的眼光。
不會吧?!早上那個怪傢伙……他竟然是高嘉婕的新男友……這世界未免小得可憐。
傅詠溪突然興起一股想逃走的念頭,可惜還來不及實現,就被高嘉婕給拉到他的面前。
「來!我來替你們介紹,這是我的男朋友,劉徹。」接著,高嘉婕親熱地搭著傅詠溪的肩說道:「這位就是我提了八百遍的好朋友傅詠溪!」
「你好,傳小姐。」劉徹微笑地朝她伸出手,一點都沒有認出她就是早上和地撐傘的人的樣子。「劉先生,你好。」傅詠溪也公式化地伸出手與他相握,表示禮貌。他真的沒認出她?
「哎呀,詠溪,你喊他阿徹就行了!先生來小姐去的,多見外!」高嘉婕很自然地挨著劉徹坐下。「坐吧!詠溪……我可以叫你詠溪嗎?」
傅詠溪還來不及回答,高嘉婕已經先出聲了,「當然可以!」她一手搭上劉徹的大腿,整個身子挨在他身上,撒嬌似的說:「我的朋友你也要當做你的朋友才行,知道嗎?」
劉徹笑著點頭,「點東西吃吧!想吃什麼儘管叫,我請客。」
「真的?!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高嘉婕很誇張地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了劉徹一記響吻。
傅詠溪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尷尬,不曉得該把目光放哪裡才好,她覺得自己像個不識相的闖入者,硬是卡在他們之間,進退不得。
飄忽的眼神正巧對上劉徹的眼,他只是禮貌性地對她笑笑,客氣地遞上菜單,並且將高嘉婕安置在她的位子上,開始今天的晚餐。
席間,劉徹發揮了他的幽默和風趣,將兩位女士逗得很開心。他的表現讓高嘉婕非常滿意,而她
也盡情展現自己的嫵媚風情。
「你……你們交往多久了?」傅詠溪突然又不對題地問道。
話一出口她馬上就後悔了。問這個幹嗎?又不干她的事,有什麼好好奇的……
「兩個星期!」高嘉婕倒是不介意告知,一臉甜滋滋地挨著劉徹,「我的一位客戶是他的同事,是她介紹我們認識的。」
劉徹端起杯子,品嚐香濃的卡布奇諾,並不表示意見。
「當初,我那位客戶一直告訴我,說她公司有一位年輕有為的業務經理,人長得帥不說,個性又溫柔體貼,可惜就是交不到女朋友,老嚷著要介紹給我,說了大半年,直到那天我去做保戶服務時,終於讓我能遇上了!」
高嘉婕一提起和劉徹相識的過程,就忍不住眉飛色舞,她相信那是他們冥冥之中的緣分。
「碧玉的確是我們的大媒人。」劉徹順著她的話接下去,不過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
「我們是一見鍾情、一拍即合!」高嘉婕笑瞇瞇地抓著他的大手把玩著,一秒鐘也捨不得放開。「真好,你們真是幸福的一對。」傅詠溪羨慕地說。
比起她來,高嘉婕起碼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不管是生活還是愛情。她呢?什麼時候她才能學會去要自己想要的?
「你……沒男朋友嗎?」問話的人是劉徹。
「我……」
「你別說像話了!」高嘉婕又搶著回答了,「人家詠溪條件那麼好的女孩,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沒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可是一流的電腦工程師呢!了不起得很!」
「嘉婕,他沒你說得那麼……」傅詠溪想要解釋。
「我稱讚他,你不高興啊?」高嘉婕打趣著說。
「不是……」
「什麼時候請喝喜酒?你們也交往蠻久了,有一年了吧?」高嘉婕繼續說著。
「還沒……我們還沒談到這個。」傅詠溪不自在地垂下頭。結婚?她真的沒想過。
「到時候我當你的伴娘,阿徹就當總招待,詠溪,你說好不好?」高嘉婕自顧自的說個不停,越說越HIGH。
最後還是劉徹出聲提醒她明天還要上班,才結束了這一頓「愉快」的晚餐。
巧的是,劉徹和傅詠溪上班的地點很近,就連住的地方也離不了多遠,所以,他先送住在反方向的高嘉婕回去之後,才送傅詠溪回家。
傅詠溪一開始是客氣地婉拒,但是他說反正順路,再加上高嘉婕在一旁推波助瀾,於是他們就一起坐上他的車了。
「真的沒想到!」他一邊開車一邊和她閒聊,「傅詠溪這個名字我起碼聽嘉婕提過十幾次,可惜只聞其名不曾見其人,但怎麼會這麼巧呢?你竟然就是傅詠溪。」
「大概……可以算是某種緣分吧!」傅詠溪想著恰當的回答。
他點點頭,微笑著,「我們的確是很有緣。」
這表示他記得早上的偶遇 ?他還記得她?傅詠溪心想。
看著他,她的心突然一陣悸動,彷彿回到了青澀的十七歲,看著當時純純暗戀著的對象,那個有著陽光船燦爛笑容、她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
老天!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們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呢!更何況他還是她好朋友的男朋友,她怎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嘉婕……她是個很熱情的女孩,好像總有用不完的活力似的,我很喜歡她身上那股似乎用不完的能量。」她沒話找話說,氣氛太過沉靜,她怕自己又會亂想。
「嗯!沒錯。」他簡短地附和,好像是不願意多談和高嘉婕有關的話題。
他伸手扭開音響,是宇多田的《FIRST LOVE》。
傅詠溪一直很喜歡這首歌,雖然聽不懂日文,但是初戀的意境,她卻很能體會。光是聆聽優美的曲調,她就有很深的感動。
但楊元碩……她那個工程師男友,對她的喜好卻頗有微辭。他曾不屑地批評,說一個日不日、洋不洋的小女孩寫出來的歌有什麼好聽的,而她也年紀一大把了,竟還學青少年當哈日族。她沒有反駁他,因為她知道自己是說不過他的。
「喜歡這首歌?」劉徹問道,她看起來很陶醉在音樂當中。
「嗯!我覺得很好聽。」她小聲回答,怕又有人把她當做超齡哈日族了。
劉徹二話不說,按了「STOP」鍵取出CD裝盒,遞到她面前,「喏!送你。」
傅詠溪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她連忙搖手,「不用了!我有買。」
「這不一樣,這是我自己拷貝的,埋頭有各種版本的『FIRST LOVE』,可以反覆地聽。」閒暇之餘,他的興趣是上上網、玩玩電腦,下載幾首歌對他來說不是難事。
「你也喜歡這首歌?你會聽日本音樂?」傅詠溪驚訝極了,她以為男人對流行歌曲並不熱中,至少楊元碩就是。
「只要是好音樂,不管是什麼語言我都聽。至於喜歡……它的確打動了一個老男人孤寂的心。」「你一點都不老啊!」她不自覺地脫口而出。等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雙賴立即一片緋紅,講話也結巴了起來,「我是說……我的意思是……」
「謝謝你安慰了一個三十二歲的前中年男人脆弱的心靈,好心的姑娘!」劉徹用幽默替她解圍,他將CD塞到她手中,「收下吧!就當是我早上向你借傘的謝禮。」
「你……為什麼不告訴嘉婕,其實我們見過?」她握著CD,終於問出困擾她一整晚的問題。
「你不也沒說嗎?」他的視線專心在路況,心卻不由自主地對她解釋,「不是所有的事都一定非得向對京鉅細靡遺地報告不可,她有她的生活,我也有我的,我們都沒有權利去干涉對方,也沒有資格。而且,告不告訴嘉婕並不重要,」他對她微微一笑,表現的雲淡風輕,「重要的是我們認識了。」
傅詠溪對於他竟然可以這麼冷靜分析他和高嘉婕的關係感到不解。他們真的是在談戀愛嗎?為什麼他看起來一點也沒有高嘉婕被熱戀沖昏頭的表情?還是他有太多面?而她來不及看完他……
「怎麼不說話?被我嚇到了嗎?覺得我太冷血?」
「不!不是。」她搖頭。
「那就好,我真怕你會被我嚇跑了呢!」他用開玩笑的口吻說。
他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傅詠溪不懂。
兩人不再交談,他輕輕哼起她熟悉的旋律。
是的,就像其中一句歌詞:無論何時都會為你保留一個位置……
而她的心底也有一個位置,一直為一個尚未出現的男人保留著……
早上七點半,傅詠溪坐在家中的餐桌前,吃著母親準備的愛心早餐。
「爸,早。」她必恭必敬地對剛下樓的父親道早安。
「嗯!」傅君然沒什麼反應地拿了報紙在他的位子坐下來,傅太太立刻端上一杯剛泡好的熱茶。「我吃飽了,爸、媽,你們慢用。」她正想起身,卻被父親出聲叫住。
「詠溪。」
「什麼事?」
「你和元碩交往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你們到底預備什麼時候結婚?」傅君然一邊翻閱報紙一邊「隨意」問著。
又來了。傅詠溪在心裡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每次父親有話想說時,都會用這種看似不經意、其實
是很在乎的態度來達成他的目的。
她發出求救的信號,但母親只是給她一個安定的微笑,意思是:乖乖聽訓吧!
「元碩是個好孩子,體貼又顧家,個性也溫和,這麼好的男人,現在這個社會找不出幾個了,你要懂得珍惜,好好把握。」傅君然果真拿出課長的架子來訓話了。
「我和元碩都還不想這麼早結婚。」她的聲音細若蚊蚋。她一向不敢違背父親的意思,但是結婚……她真的還需要想一想。
「都二十五歲了,還早?轉眼很快就要三十了,難道還等著當高齡新娘嗎?」傅君然冷冷地說。「老公,年輕人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想法,我們就不要管那麼多了。」傅太太適時加入話題,試圖
打圓場。
「我不是在管她,我是在分析給她聽。」傅君然放下報紙,直視若女兒,「而且,元碩跟我提過這件婚事,他說是你沒答應。」
「我……我是說,還要考慮、考慮……」傅詠溪垂下頭,瞪著自己的杯子。
「這麼理想的男人向你求婚,你還有什麼好考慮?元碩還不夠好嗎?」看來,傅君然今天不得到一個答案是不會罷休了。
「我……」
她難道沒有選擇的權利嗎?這是一輩子的事,她不該鄭重考慮、仔細想清楚再作決定嗎?
而且,元碩也不算正式求婚,他只是在兩人吃飯的時候順口對她說了一句「我們結婚吧」,她根本不知道他是認真的還是隨口說說。
不過,生性柔順又畏懼父親威嚴的傅詠溪,壓根兒沒有勇氣把這些辯白的話說出口。
「你到底還要拖到什麼時候?」傅君然的聲音大了些。
「我……我要去上班了,快遲到了。」她還是選擇了逃避。
再不離開,她就要窒息了!
她真是痛恨自己的懦弱,為什麼她就是做不到為自己辯護呢?
為什麼一定要她嫁給楊元碩?她真的愛他嗎?
她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