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婚的黎夢琳,一個人百無聊賴,不知該往哪裡去。
天下之大,竟然沒有她容身的地方。
可是倔強的俏臉卻沒有絲毫的後悔,不過倒有絲不敢相信的神色;沒想到她竟會做出逃婚這種瘋狂舉動,她是個乖乖牌耶!
一向唯父母之命是從的她,今天不知道跌碎了多少人的眼鏡,她甚至連新郎官的臉都懶得瞧,就這樣逃了!
由後追來的王自強見到她的時候,她就這樣,穿著一襲白紗結婚禮服,坐在河岸旁的一塊巨石上。
一陣溫暖的微風輕輕掀動了像簾幕般垂掛在河兩岸的柳樹枝,不時還有小鳥在呼求伴侶的叫聲。
老實說,此刻他的心是受傷的。
一個跨國財團的總裁競被一個連「相親」都說不必的新娘當眾拋下,而且是毫不猶豫地跳上計程車,揚長而去,任由眾人在後頭追著跑。
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受得了的。
至少必須讓他知道她為何悔婚。
可是他該怎麼接近她呢?
他走近河邊,望著小小的腳印延伸向河岸,消失在澄澈清涼的河水中……
毫不猶豫地立刻脫掉西裝,扯掉領結,擔心的眼光隨著那小精靈般的足跡,移向河的底處。
「嗨!」他對她喊,但她沒有應聲。
她正若有所思地凝視遠方某個只有她才看得到的景象。
王自強有點緊張起來,趕忙捲起袖子,決定今天不當她的新郎了,只想當個某位聽她訴說心事的朋友,如果她肯告訴他原因,而這理由他能接受的話,他願意解除婚約。
只希望她別想不開。
「你還好吧?」他又喊。
她仍舊不為所動,但背影似乎有一絲浮躁。像一隻等待振翅高飛的鳥兒。
想不到她這麼想死!
當初他忙得分不開身,無法和她「相親」見面,她卻一點都不以為意,還告訴媒人結婚那天再見面就可以了,害得他心兒怦怦跳……一直盼望著今天的來臨。
結果……唉!
跟他結婚這麼可怕嗎?他捫心自問。
天知道他好不容易才抽出檔期結婚的!
如果不想嫁他,又何必答應呢?現在卻想死?唉!
「你好漂亮!」他慇勤地喊,人也跟著跨入水中,想接近她。
黎夢琳完全拒絕跟他這個陌生人搭訕。
可是在這並不相稱的背景裡,她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像個頑皮的河水女神,纖細又脫俗,烏黑的秀髮閃亮的映著白皙的臉蛋,抿緊的小嘴讓俏臉更顯露一絲韻味——
他的心又一動,忍不住深吸了口氣。
「坦白說,我並不打算停車,」他繼續說,假裝自己只是個過路的。「但我看天色很快就要黑了,你還待在這……有點危險的地方,」他揮了下手。「我認為你也許是……迷路了?」
「我沒有迷路。」黎夢琳終於開口了,聲音很輕柔,「我只是想讓自己冷靜冷靜。」 。
謝天謝地,她終於開口了,聲音還是這麼好聽。
可是……她說什麼?她想讓自己冷靜?她瘋了?逃婚的人都要冷靜,那被逃婚的人該怎麼辦?
如果說要冷靜,現在該浸入阿水中的人是他才對。
「呃……什麼事……需要你這麼「冷靜」?」他假裝不懂的吸了口氣,看著潺潺流水漂浮著薄紗禮服的尾端,「好冷靜」的又問:「我能知道你為什麼坐在這裡嗎?」因為她一直寧靜地注意遠方。
「我在思考。」她拾起一塊石頭,沿著河面拋了出去,石子很迅速地在水面上彈跳了匕下。
「擲得好!」他叫。
她笑起來。
他高大、修長的身軀立刻彎下來,審視著她。
「你住哪裡?」他當然知道她住哪裡。
黎夢琳微微一笑,好像在考慮要不要回答他。
她終於決定還是不說。
王自強充滿感情地注視了她好久,這微微一笑拉近了彼此的距離。
「你總不會無緣無故出現在這裡吧?」
她的小嘴又彎起了弧度,那笑容像是在回答:我不想說。
「如果我要幫助你,你該告訴我要怎麼幫你?」
小嘴突然不滿的撇了下。
「誰需要你的幫忙?你憑什麼認為我需要幫助?你又能幫得了我什麼忙?」真是多事!
她今天心情一直不太好,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想發作,以往她脾氣是最好的,簡直溫婉得不像話——這是大家說的,可是她今天卻像座火藥庫一樣,動不動就想爆炸!
他在回話前思索了片刻,表情小心翼翼的。
「發生了什麼事?」他像是很不得已才問,「他沒和你進結婚禮堂?」他看著她。
黎夢琳惱火的眼神立刻盯著他,令他感到極度的不自在,她的眼光好像把他當成個標本,努力想挑出瑕疵。
「是我——」她倨傲地揚起下巴,「沒有跟他進結婚禮堂。」一副看他怎麼幫的表情。
「為什麼?是他不夠好?」王自強忍不住問。
「我連他是誰都沒見過。」她深深的皺起眉,一臉厭煩。
「啊?!」他一臉震驚的表情。
的確,像兩人這樣的際遇,表情不誇張不行。
「你……你的意思是……」
突然,她驚呼了一聲,「老天,你是怎麼糟蹋你的鞋子的?你看看!」
他低首一看。
他連鞋子都沒脫就跨進水裡了,不由得露齒一笑。
「人命關天,我以為你想尋死。」誰還會去管鞋子?
黎夢琳一臉感動。
她本來就性情很好,心地善良,如今被他這麼一說,所有的抗拒立刻煙消雲散,反而是一臉感謝。
「沒錯,我逃婚。」她老實承認的踢起了一陣水花。
「喔?」
「在嫁這個男人之前,我才剛失戀沒多久。」
他驚愕的瞪大眼眸,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她……她說什麼?
她說在進結婚禮堂之前,她才剛失戀沒多久?
他怎麼不知道?
突然一陣火氣的咬起牙來。
「你想幫我打斷對方的鼻樑嗎?」一見他臉色鐵青,她以為他要幫自己出氣。
「你不覺得那個新郎已經夠可憐了嗎?」他火大的問。
他回去一定要宰了媒人!
「不,我指的是那個背叛我的男人。」
「為了他,你傷害了新郎!」他指控的說,怒火攻心。
原來……原來她早就有愛人了!
「我……」她一時語塞。
「告訴我,那個背叛你的男人叫什麼名字?」他怒火燒,一切都是那個男的引起的。
「沈明彥。」她嘴角一副無奈,眼神也是,「他口口聲聲說愛我,可是我卻在床上看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王自強沒說話,只是一臉懊惱的閉緊了眼眸。
他怎麼會遇到這種事?
從來沒有為哪個女人牽腸掛肚過,從來沒有哪個女人能鑽人他的心,突然有一天,他遇到了一個讓他想廝守一生的女孩,但情況卻這樣…
他成了替罪羔羊!
「最受不了的是,我是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她又踢起更多的水,用腳攪著漩渦,生氣地看著它。
他更慘,非常地慘,等到要進結婚禮堂,被甩了才知道,真是可惡!
「我無法原諒他的行為。」
他也是,無法原諒她的行為。
「最糟的是……」她一臉痛楚的瞅著他,「我還愛著他!」
他的臉色突然刷白。
老天!他遇到了什麼樣的事?
突然問,他像呼吸不過來的喘著氣,打擊真大!
「我知道這樣有點怪……」她狼狽地說,「可是……我真的還忘不了……」和沈明彥相處的點點滴滴。
他快暈倒了。
她難過了起來。
「我也搞不懂自己。」那種男人踢都踢掉了,幹嘛還一直念念不忘?
王自強一股氣梗在喉頭。
他……真的沒想到……她……
除了呼口氣,他還能說什麼?
黎夢琳在水中來回晃著腳,噘著小嘴。
「我氣自己不爭氣,明明就氣得要命,偏偏六年的感情不是說斷就斷的。」真是教人生氣!
原來他們還有六年的感情呀!
他深長地歎了口氣。
而她卻像個歷經滄桑的女人,繼續往不說:「所以當我爸爸告訴我,有人想娶我的時候,我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
王自強受不了地又歎了口氣。
於是他就成了那個犧牲自我、在眾人面前臉上無光的無辜新郎了?
她怎麼可以這樣?!
愈聽愈惱火!
「我以為……」突然想到此刻的身份,他又噤聲。
可是天知道他壓抑住多大的火氣,才忍住吼她的衝動。
他以為她是個與世無爭的女人。
以為她恬淡得……從來沒想過要把她和別的男人聯想在一起。
「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麼。」他以為的當然跟她不一樣。
黎夢琳以為他要說的是她像個乖乖牌,不像會做這種事。
他一臉沒好氣,像是很忍耐,「你結婚是為了要報復?你以為這樣就能報復他?」
「不,我答應結婚是為了要把那個叫沈明彥的人永遠逐出腦海,我不要他一直佔據著我的心。」她一臉堅決地說。
王自強不相信地眨眨眼……表情有些動容。
奇怪的,她的這一番話竟然又鼓舞起他的心,讓他的心又恢復跳動。
「那……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呢?」他奇怪的問。
黎夢琳突然垮下了俏臉,「我怯場了。」
「什麼?!」他大叫。
真想掐死她!
搞了老半天,原來她有心跟他走進結婚禮堂,卻因為突然怯場才逃的?
「我捫心自問,」彷彿就在當場。「我這樣做對嗎?這麼衝動答應結婚。」
他的眉也跟著皺了起來。
「我又再問,我這樣做快樂嗎?嫁給一個我從來不認識的人。」
他的表情也跟著凝重起來。
「我又問,為了一個背叛我的人,賭氣的付出了一生,值得嗎?會不會太傻?」
他理解地只是一直看著她。
「我再問……」她抬起臉看他,「這樣利用一個無辜的男人……明明我根本不愛他,卻利用他娶了我,這樣對他太不公平,也太傷害他了。」她鬱鬱寡歡的模樣實在很吸引人。
王自強深吸了口氣表示瞭解。
「我怎能傷害他呢?趁我還沒有傷害他之前趕快逃!」她決定的一擊掌,彷彿這是多大的決定似的。
他吸了口氣、吐出;又吸了口氣、吐出……
他的胸肺悶得快爆炸,不敢相信有人會……
「你的意思是……」他又吸了口氣,「你為了怕傷害到那位無辜的新郎才逃婚的?」
他想確定的再問一次。
「是的。」黎夢琳用力點頭。
「所以你把他一個人丟在婚禮上,然後當眾絕塵而去,這樣就不會傷害到他?」
「是呀……」突然,她的笑容僵住,明顯地一愣。「天呀!」她尖叫了起來,瞧她幹了什麼好事?
謝天謝地,她終於明白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了,王自強滿意地撇撇嘴:
「我……我……」她驚慌了起來,根本沒想到……
「這樣反而讓事情更糟。」
「是啊、是啊!」她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傷害更大。」
「是啊——」哎呀,她跺腳。
「你這個思前不顧後的傢伙!」他罵道,總算替自己出了口氣。
「可是我想到——」
「對方被你害慘了。」
是呀,她該怎麼辦呢?
「我根本就沒想到——」
不必急著解釋,他手一揮,根本就不想聽。
「我該怎麼辦呢?」黎夢琳又氣又叫,覺得這回樓子捅大了。
「你問我?」他一臉驚訝。
「不問你問誰?你剛剛才說要幫我的。」她著急的說。
「你不也說,「誰需要你的幫忙?你憑什麼認為我需要幫助?你又能幫得了我什麼忙?」那可是你自己說的。」句句堵得她啞口無言。
這人真會記恨。
她生氣的瞪著他。
王自強無力一笑,只好提醒她,「難道你不想回去跟對方道歉?這還用說嗎?
然後到時候她知道他是誰後,再訓她一頓。
「不!」她一臉驚嚇。
開玩笑,這時候回去豈不是自找苦吃?
「那你到底打算怎麼辦?」他生氣了起來,「你不想贖罪?」
「贖罪?」她叫,「錯都已經錯了……我在心裡道歉。」後面那一句話她是垮下臉小聲說的。
「那你打算就這麼逃下去?永遠地逃下去?」
然後就丟不肯這個新郎永遠地面對眾人的譏笑。
「我又不是故意的!」黎夢琳心亂如麻的喊道。
她怎麼可以顯得如此無辜呢?
「也許對方還等著你解釋呢!」他只好柔聲的說。
「對方會殺了我的!」她可以想像那位新郎此刻臉上恐怖的表情。
她現在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你愈躲,他愈生氣,而且你連個解釋都沒有。」
「我……」
「你剛剛還說,你是怕傷害對方才逃婚的,可是現在你的誠意又到哪兒去了?」
要不是親耳證實,他還真不相信這世上有人糊塗到這種地步。
黎夢琳突然笨拙了起來。一副知錯卻又不知該怎麼辦的模樣。
「如果你回去,解釋清楚了緣由,我不相信他不願諒你。」王自強一臉正經地說。
她欠他一個解釋、欠他一個道歉,還欠一個彼此重新認識的機會。
「反正……反正……」她怯懦了起來,「這又不關你的事。」
瞧,.又來了,她剛剛是怎麼說的?
「你剛才還問我該怎麼辦呢!」他無力地瞅著她。
「我要走了。」她舉腳準備走人了。
「你上哪兒去?」他立刻攫住她。
黎夢琳一臉驚慌的回頭。
「反正我不可能回家,我要自力更生一段時間。」
然後丟下一大堆問題,放給他處理?
「你有沒有替那個可憐的新郎想過?」
不把她追回去,他日後怎麼抬頭做人?
他突然一臉不忍起來,「我是不得已的。」她努力解釋道,知道她的逃避行為令人不恥。
可是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至少得等我冷靜了再說。
「你還不夠「冷靜」?」他叫了起來,譏諷地指著水裡。「你從剛才就一直「思索」
到我來為止,請問你思索出什麼名堂沒有?」
「沒有!」她叫。
就是因為沒有她才煩!
她的腦中早就亂成了一團,根本不知從何思索起。
想也知道沒有。王自強冷笑。
「有的話你還會逃嗎?你應該在逃之前先「思索」清楚才對。」他譏諷。
這個傢伙好討厭!
黎夢琳氣得說不出話來,偏偏又被他攫住,動彈不得,氣得只好大叫:「沒錯,自從我親眼看見他們兩個裸體躺在床上後,我的腦袋就沒有一刻平靜過。」這樣她怎麼思索?
他動容地立刻將她拉向自己,在她哽咽之前,將她擁進懷中。
她嗚咽了起來,所有的委屈一下子爆發,握拳地直捶著他的肩頭,將所有的不滿全發洩在他身上。
如果他對她還有什麼不滿,也在此刻全化為雲煙。
「你想去哪裡?」好不容易王自強才開口。
此刻只好順著她。「我不知道……」她崩潰地搖頭。
「不回去,家人會擔心的。」他輕輕拍哄她。
黎夢琳又哭了起來。
「好好好,那就等你把那個男人逐出腦海,等你有了勇氣面對那個被你傷害的新郎再說。」他投降的嚷道。
誰教他怕她的眼淚?
「不過你還是得跟家人聯絡,免得他們擔心。」
「我會的。」黎夢琳眨了眨濕潤的眼睛,抿著唇說。
「那……那個新郎……」他心裡忍不住又升起一股期待。「真的不願意跟他聯絡?」
她吸了下鼻水、搖了下頭。
他一臉悵然。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新郎長得多恐怖,把你嚇跑了。」他氣竭的搖頭。
「我連他長得什麼樣都不知道。」
這就是問題的重點,她連關心一下未來丈夫的長相都未曾。
王自強無語問蒼天的吐了口氣,再度捫心自問,他怎麼會愛上這種女人?
「你好像很驚訝哪有人連准夫婿的長相都沒見過的?」她猜他是這個意思。
虧她自己好意思說。
「反正隨便一個都比那個人渣強,於是我就點頭答應,管他的!」她說得好像是在市場買魚、買肉似的。
他呆呆的看著她。
這樣奇特的際遇發生在他身上,他不呆也難。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們曾「見過」三次面,難道她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他的魅力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定吧,我好人做到底,至少得先離開這條河再說。」
他發現跟她說愈多、認識她愈多,愈氣不起來,只會更加頭昏腦脹。「喔!」黎夢琳乖乖聽陌生人的話。才一舉腳,就立刻踩空的栽了下去。「哎喲!」好痛。她叫了一聲的跌到他的懷中,她的腳扭到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