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鏘!鏘!」
一大早陣陣震耳欲聾的敲鑼聲響起,隨即引起城裡百姓的一陣恐慌。
縣太爺和青江縣的七大富商昨晚在縣衙內被人砍下首級。
令人膽寒的是兇手的殺人手法俐落狠毒,不留活口。更教人訝異的是兇手竟敢在天子腳下橫行霸道,大膽的犯下血案,那囂張的行徑已令當今天子震怒。
「凡有線索通報者,必有重賞--」敲鑼的人大聲宣佈。「知情不報者,與賊同罪!」
城裡的人紛紛圍在縣衙門口對擺在地上的一具具屍體指指點點。
「七位富商不是都身懷絕技嗎?」大伙議論紛紛。
「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被人斬下首級……」有人不禁打了個冷顫。
但眾人關心的焦點不在富商們功夫高強與否,而是神秘的閻王夫人是不是真的是個女人。
「我看--」眾人壓低了聲音竊竊私語。「女人沒這麼好的功夫。」殺人需要勇氣,手提大刀用力一砍的氣魄,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有的,更何況是個女人!
「我連殺隻雞都會發抖。」
「八成是男扮女裝,搞不好連裝扮都省了,稍微蒙個面、出來幹壞事,管他是男是女,又沒人瞧著。」
「是啊……」不少人點頭附和。
「讓開、讓開!」
突然,圍堵在縣衙前湊熱鬧的群眾被推擠到一邊去,讓出了條通路。
有天下第一神捕稱號的宋天豪,揉著惺忪的睡眼閒散地踱了進來。
「又死了一個。」他用腳踢了踢一動也不動的冰冷屍體。
唉!好累!真想繼續睡。
「不,是八個!」仵作好心提醒道。
「我知道。」宋天豪打了個大呵欠,翻了個白眼,「我才剛數第一個嘛。」這還用他提醒。
吊兒郎當的宋天豪完全沒有來查案的正經樣子,反倒像是個來湊熱鬧的地痞流氓。
「這……」師爺在一旁捏著冷汗看著宋天豪對劉知縣的屍體踢踢踹踹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而跪在地上撫屍痛哭的富商家屬們哀聲慟哭的模樣更是讓人哀傷。
「壞事做多了,就會是這下場。」宋天豪打了個呵欠。
「冤枉啊!大人!」霎時一陣呼天搶地的哭叫聲響徹雲霄。
圍觀的群眾一時間全愣住。
「冤枉啊!大人!」原來是縣太爺的妻子和四位姨太太呼喊著。
聞言,看似漫不經心的宋天豪突然眼神一銳,瞪得跪在地上的女人心虛地低下腦袋。
「冤枉?」他突然笑了起來,語氣譏誚的道。
「冤枉?」他又踢了踢躺在地上的死人幾腳,雙手背在身後一副悠哉樣,但眼神卻彷彿有股陰冷的殺傷力,能將被瞪的人射穿出幾百個窟窿。
「是……是啊!」心虛的知縣夫人為了挽住顏面不得不硬起頭皮,故作可憐的道:「我們家老爺是冤枉的。」
「是啊、是啊。」四位姨太太也跟著喊冤。
「哼!」宋天豪冷冷一笑,唇角輕蔑的揚起一道斜弧。
這些人的來歷他早查得一清二楚,沒一個好東西。
「你們家老爺私下包庇妓院,默允老鴇強擄十四至十六歲的少女賣淫,不從者就挑掉人家的腳筋,甚至殺人滅口,可有此事?」
「胡……胡說!」知縣夫人突然漲紅了臉,一陣錯愕過後她立即喊冤,「冤枉啊!大人!沒這回事啊,請大人明查!」
堂堂的知縣夫人竟對著個捕頭跪地喊冤,而且還尊稱他為「大人」,這是怎麼回事啊?
議論紛紛的群眾好奇的豎耳傾聽。
「我是查過了呀。」宋天豪輕彈了下手指要人送上一堆帳冊。「千金坊、女兒國、萬花樓……每月貢獻八百兩銀子的帳冊在這兒呢。」他假裝非常傷腦筋的翻了翻帳冊,以銳利的眼神看著羞愧的她們一眼。
「另外每月抽花紅的小冊子也在我這兒,真是傷腦筋哪!」他手握冊子輕打著手心,輕搖著腦袋。「我冤枉啊?」他邪邪地揚起了唇角,表情卻不是那麼回事。
忽而他彎下腰來直瞅著跪在地上的知縣夫人,一臉的邪笑,「我冤枉?嗯?」
知縣夫人突然打了一陣哆嗦,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隨後他調開臉瞪向挨成一團,用力絞著手絹的姨太太們。在眾人的指責聲中她們尷尬地垂下頭,巴不得地上有洞能鑽進去。
「死得好!」
「死有餘辜!」
群眾突然傳出激烈的怒罵聲,而受害的家屬也全成了鼠輩,遭人唾罵。
宋天豪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這件小案子只要他向屬下交代個幾句就大功告成,何勞他費神?但凡事只要一扯到閻王夫人,就變得不輕鬆。
兩年了!他追查閻王夫人已經兩年了!這已經是他犯下的第七件大案子,而他卻連一點線索都沒有掌握到。
劉知縣最近為掌控青江水路而與鷹幫槓上,甚至下手除掉石壹口十八條莽漢,再將罪嫁禍給鷹幫,好向朝廷請兵一舉殲滅鷹幫。而這條他監控好久的線索卻在昨日被……
唉,都怪他又要忙這個,又要忙那個。想他只是個捕頭又不是神仙,哪能一口氣忙那麼多事?所以追了閻王夫人兩年還沒下落,查引水路的唯一線索又被斬斷。
怎麼你們全是飯桶嗎?皇上的吼叫聲仍在他耳邊作響。
他一手背在後頭,另一手把玩著剛才師爺遞上的死亡帖。
是誰?他思忖著。
是誰這麼有本事能在嚴密的追捕中來去自如,又能輕易地除掉一些危害人民的惡徒?
而這件命案,到底與閻王夫人有何瓜葛?
難道與鷹幫有關聯?
宋天豪看了看身首異處的八具屍體。這人到底是誰?
雖是行俠仗義,但手段卻嫌偏激了點,動不動就砍人家腦袋的行徑的確令人不敢苟同,也教他這個捕頭非常地頭大。
唉,他到現在連閻王夫人是男是女還搞不清楚,其實閻王夫人帖下所「邀」的,都是一些罪有應得之人,這也算是替天行道吧。
跪在地上受人指責的知縣夫人,原本倉皇的臉色在眾人的怒罵聲中漸漸轉為惱火,「我家老爺或許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可也犯不著殺頭呀!」
「是嗎?」宋天豪揚起了唇,狀似惋惜的感歎道:「那些被逼的姑娘真是傻呀!竟然上吊自殺,留下了孤苦無依的年老父母、年幼仍待照料的弟妹,唉!她們死得真冤枉。」
宋天豪唇邊帶笑,可是眼神卻冰冷如霜。
知縣夫人一見他的目光又從心底寒起,猛地打了一陣哆嗦。
「可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好歹她丈夫也是個官,難道就這樣草菅人命?「豈……容私刑!」知縣夫人鼓起勇氣道。
「那被押在牢裡的乞丐怎麼說?他因看不慣陳員外調戲隔壁賣豆漿的小孤女憤而挺身出面,卻被痛毆一頓,關進大牢裡屈打成招,還當了某個紈誇子弟的替身,莫名其妙成了待砍的冤大頭,這算不算私刑?嗯?」他冷肅的口氣讓知縣夫人起了滿身的雞皮疙瘩。
「這這這……」她發現內幕被拆穿嚇出了一身汗。
怎麼這事他也知道?!
「不過有一件事你倒說對了。」宋天豪笑著用食指點著那張失色的臉。
「什……什麼事?」
「國有國法!知情不報者,與之同罪!來人!」他神色一凜,「將她們統統押入大牢裡,聽候處置。」
「這……冤枉啊!大人……」
一群女眷全驚慌地變了臉色,隨即呼天搶地的哭號了起來。四周卻爆起了鼓掌叫好聲,為宋天豪喝采。
掌聲再多也沒用。宋天豪苦笑的搖著頭,大伙的眼光全放在那票呼天搶地的女眷身上,沒人注意到堂堂的大神捕正在頭大。
天知道,他這個天下第一神捕的美號就快被人摘下了!
他的耳朵還殘留著皇上憤怒的吼聲。
他不是抓不著,而是不想抓,想想,有哪個江洋大盜能逃出他的手掌心的?有哪個貪官污吏能逃過他的追蹤的?
以他所辦過的案子來看,也稱得上是「豐功偉業」了,皇上還要他如何?
一大早吼得他氣虛到現在,真是豈有此理!也不想想他的辛勞,多麼盡心費力幫皇上做事!
他挑挑眉,在心中嗤了聲。
好不容易終於有個肯幫他「分憂解勞」的人物出現,他高興都來不及了,哪還會認真追查他的下落?他還巴不得閻王夫人再幫他多砍幾顆腦袋,等他趕到的時候再處理屍首會比處理案情容易多了。
只是這回這位「幫手」玩笑開得太大了!竟明目張膽的在天子腳下……
天啊,他到底有沒有腦袋呀!
連續七件驚天動地的大案已引起皇上非常嚴重的關切,對方如此目無法紀豈能不震怒龍顏?
而他這個天下第一神捕卻無法偵破這七件斷首命案,當然更令皇上生氣。
皇上--也就是他的表哥,憤怒的不是又死了一個小小貪官,而是國有國法,豈容私刑?
更何況劉知縣是地方官吏,卻被人砍死在縣衙中,由皇上氣怒的樣子來看,不趕緊揪出這位神秘人物是不行了。
青江水路是青江縣的經濟動脈,所有的民生物資,想進京城買賣,皆倚靠青江作為主要的運輸水路。
七大富商聯手想要掌握整條青江水路談何容易?因為青江水路並非掌握在各個官吏之手,真正的操控權在皇上手中。
皇上開放水路的經營,主要是想活絡民生物資的流通及帶動青江下游小村鎮的經濟發展,所以凡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想為此小事煩心,卻也造成各大幫派齊聚青江,紛紛使盡手段想吃下整條青江水路。
皇上知道這是必然的結果,所以就命他這個小小的官差--只喜歡捉人,不喜歡被人束縛的他,好好的「看管」青江。
只是青江是鷹幫的地盤,早已為鷹幫所有,而七大富商想攏絡劉知縣,把另一個也想壟斷青江的新興勢力石壹口給滅掉,然後將十八條人命全推給鷹幫,當然會引起鷹幫的不悅。
不過閻王夫人到底和鷹幫是何關聯?
據當時輪值的衙役形容,只見陰風一掃,他們全倒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好個陰風一掃!到底是誰有這麼好的功夫?
衙役也說閻王夫人曾問:「為何要將石壹口十八條命案全推給鷹幫?」顯然這事與鷹幫似有關聯……
擁擠的人群突然往兩邊退開,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男子匆匆忙忙走進來。
「宋大人。」從另一處聞風趕來的林知縣趕緊朝他躬身作揖。
一聽見這個稱謂,他立即蹙起眉,不耐煩的道:「要跟你說幾次,我是捕頭,不是什麼大人,『大人』兩個字可以省了。」真累!
「是是是。」林知縣只敢哈腰稱是,卻不敢真的直呼他捕頭,怕真把他的名稱叫小了,得罪了這位大人物。
「有什麼事?」他冷冷的睇了他一眼,林知縣額側淌下了一串串汗珠。
「不知大人--」
宋天豪立即以冷眼掃射過去。
「不……不知……」林知縣被他警告的眼神嚇得結巴不已,「不知……大人……」
「叫我宋捕頭。」他再一次耐心告誡。
「是、是、是,宋捕頭。」
見林知縣像個聽話的小草包,真教他無奈得想歎氣。
「什麼事?」他強壓住想大叫的衝動詢問道。
「不知您……有沒有什麼需要吩咐的?」
「沒有。」
「或者下官可以--」
「沒有!」他突然大聲一吼,嚇壞了在場的人。「沒有你的事,退下!」
「遵命。」
天!他頓感無力的撫著額角。他表哥真的實在是……
幹嘛老是人前人後誇他這個捕頭很厲害,動不動就搬出他與他有著親密的血緣關係,害他這個捕頭簡直比宰相還威風!
宋天豪無奈的嗤了聲,林知縣又想說點什麼安撫他,卻被他狠狠地瞪住,只好乖乖地率領部下離開。
思路被打斷,他已經氣到極點,偏偏外頭圍觀的人愈來愈多,紛紛對著他指指點點,更令他心情厭煩。
他突地手一揮,官差們趕緊把門關上。
「不可以放過縣衙裡的任何蛛絲馬跡。」他吩咐道。「將那天被點昏的衙役統統集合在大堂上,我要一個一個仔細地問。」
「遵命。」
無聊又無趣的一天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