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惡男 第二章
    黃敏兒的家教課一直進行著,她很用功,英文成績有顯著的提升,可見她是下了不少的苦心。

    但是看到她的成績單,其它各科並沒有太大進步,她是把所有精神全貫注在英文上了。

    「黃敏兒,你英文進步這麼多,表示你頭腦不錯,別的科目你也該加強才對。」宋浩男以老師的口吻說。

    黃敏兒在椅子上動了一下,今天她穿了一件鵝黃色的貼身雪紛衫,將她纖瘦玲瓏的曲線表露無遺,頭上還夾了一隻俏皮的髮夾。

    「我想考外文系,我得把英文讀好啊。」她慢吞吞地說,瞅了對面的他一眼。

    「光是英文好,其它科目不行,你還是考不上。」他潑她冷水。依她的成績看來,頂多考上一間三流的私立大學。

    黃敏兒偷覷著正垂眼批閱她的考卷的宋浩男。

    怎麼會有這麼英俊的男人?

    第一次見到宋浩男,她整個人就被他吸引住了。新生入學的第一天,她在校園裡和宋浩男不期而遇,她呆住了,在她的印象中,老師不是嚴肅刻板,就是死氣沉沉,那天的宋浩男穿著剪裁合宜的襯衫西褲,入時而很有品味;不是打扮得很前衛,但一看就知道是用心搭配過的。衣服是來襯托人的,但是穿在宋浩男的身上,是他提高了衣服的價值。

    舉手投足間,宋浩男流露無比的自信,還帶著點不合於世的孤高、冷淡。像一匹狼,一匹傲然於天地之間的銀狼。

    她騙江如瑛說她和有婦之夫相戀,為的就是要藉機接近宋浩男。她快畢業了,以後到了外地求學哪能再輕易見到他?她必須製造機會和他在一起,讓他愛上她。

    她從小對自己的容貌就很有信心,小時候人人都誇她是個小天使,長大後許許多多的男孩子開始跟哨、遞情書。她家裡有錢供她打扮自己,使她和別的普通女孩子不一樣,她不去路邊攤買兩三百元一件的便宜貨穿,只穿歐日進口的名牌少女服飾。

    她對自己評價很高,沒有人會不喜歡她,宋浩男遲早要愛上她的。

    「老師,你喜歡江老師什麼地方啊?」知己知彼,她先探聽宋浩男的喜好,才好迎合他。

    「你問這個做什麼!」他冷淡的。

    「沒有啊。」他的語氣嚴峻,令她不禁怯了一下,可她不會那麼容易就打退堂鼓:「人家好奇嘛!老師和江老師是學校公認的俊男美女組合,我們都好羨慕呢!我想知道老師是怎麼追上江老師的,你們是在美國認識的嗎!」

    黃敏兒的追問讓宋浩男不由自主追憶起他和江如瑛相識的經過。他不是喜歡回顧往事的人,尤其是他那段慘綠的荒唐年代也不是什麼太值得追想的過去。

    她感興趣的是兩人之間的羅曼史吧!他先是強逼了如瑛的人,連婚姻也是要脅來的,這樣的「羅曼史」連對至親的兒子宋玄而言都是一種打擊,又豈是能對一個外人說的?

    「你把書念好比較重要,閒話少說。」他不想提。

    他不是怕被人揭發了他的無行。在宋浩男的字典裡從沒有「後悔」兩個字,做便做了,他不會粉飾偽裝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但是江如瑛不行,柔弱善良的她禁不起任何閒言閒語。

    「老師你好小器哦,告訴我又不會少塊肉。」得不到宋浩男的響應,她不死心地繼續話題:「老師,你喜歡像江老師那種文靜溫柔型的是不是?」

    她今天哪來這麼多話!他不悅地沉下瞼:「你是來讀書,還是來當包打聽的?」

    宋浩男動怒了。黃敏兒見情形不妙,她還沒展開攻勢呢,先讓他留下不好的印象那怎得了?

    「老師,你別生氣,我不問就是了嘛!」

    「你若不想念,以後不用再來了。」

    黃敏兒嚇了一大跳,頭搖得像搏浪鼓似的:「老師,你別生氣,我不問就是了嘛。」

    他不愛人問他和江如瑛的事,是他不喜宣揚,又或者是有什麼不好啟口的!

    心思曲折的黃敏兒在肚子裡慢慢動起腦筋來。

    由於黃敏兒的心思全放在怎樣才能讓宋浩男和自己兩心相印上,上課時間就老看見她在發呆,神思不屬地想心事。

    這樣當然會影響她的功課,高三的課業本來就很重,再加上私立學校為聯考通常會提早一個學期把進度教完,以便複習;稍不用功的學生,很快就會落後一大截。

    一次模擬考後成績出來,當宋浩男看見黃敏兒的分數時,不由得蹙起眉頭,叫住一個經過的學生去叫黃敏兒。

    黃敏兒聽宋浩男叫她,歡歡喜喜地一路蹦蹦跳跳而來,到了教師休息室門口,她先不進去,對著門邊的鏡子理理頭髮衣裳,看看一切沒有不妥才踏進門去。

    她非常愛美,即使是千篇一律的制服,她也完全照她的身材特別去訂做、以表現她窈窕的體態。

    「老師,你找我!」她期待地以為他終於注意到她了。

    宋浩男看著她高興的表情。她以為他叫她來做什麼?

    「你自己看,你這次模擬考的成績。」他把全班成績單放在桌上。

    黃敏兒臉上的笑容消淡了幾分,走過去拿起成績單。她不看也知道,最近她根本無心唸書,課本一拿起來就浮起宋浩男的臉孔,等她一回過神,常常一兩個小時已經過去了。這樣怎能念得好書?

    「除了英文,你每科都退步,而且退得毫不像話!你到底有沒有花心思好好讀書?」宋浩男神態語氣俱現嚴厲。

    她噤口不出聲,委委屈屈地在心裡說:我怎麼沒有在讀書?你看我英文不是進步很多?

    覺得宋浩男根本不該怪她,她也想認真讀書考個好成績讓他讚美她,可她一拿起課本,就癡癡想著他,完全無法專心啊!

    說來說去都是他害的。如果他肯響應她的感情,她就不會一顆心毫無著落,整天在那兒空想、飄蕩、思緒紛亂了,她絕對能念得非常好,不負他的期望。

    「你是不是還在和那個有婦之夫來往!」

    休息室中沒有旁人,他單刀直入劈頭就問。看她一副懶洋洋的樣子,臉上的表情寫著「春困情愁」四字。春困!冬天都還沒過去呢,她居然還有時間發愣相思!高三生的時間是最寶貴、分秒必爭的,她到底還想不想考大學!

    「我」她幽怨地瞅他一眼,心怨:你這個不解風情的呆子!根本連看都不正眼看我。

    見她默不作聲,他當她是默認了。他微微感到不悅,語帶譴責的:「你再和那個人交往下去,只有自毀前途。做人家的第三者,你以為你真得到對方的心嗎?他若真的喜歡你,就不會又跟他太太在一起,又和你切不斷。男人都是貪心的,左擁右抱,他又不吃虧。你和他這麼繼續下去,到最後你什麼都沒了。」

    她心有不甘地搶白:「不會的,他是愛我的!他只是有點困難,沒辦法和他太太離婚,他找不到任何借口——」她一邊說,一邊把這些話和自己的情況結合在一起,自欺欺人地以為宋浩男一直不響應她是為了保護她。

    是的,一定是這樣。他這麼世故、成熟的大男人怎麼可能會完全看不見她的脈脈情意!因為他沒辦法擺脫世俗的枷鎖,所以才對她這麼冷淡,刻意忽視她!一定是這樣的!

    想到這兒,她低落不安的心緒一掃而空,整個人豁然開朗起來。

    絕對是這樣,他沒理由不會愛上她的。論外表,她不比江如瑛遜色;甚且比起來,她比江如瑛年輕許多,他會選擇誰,那是顯而易見的事嘛!

    哦!原來他是這樣想的,幹嘛不跟她明說呢?

    黃敏兒突然變得快活起來,宋浩男疑怪不已,她正在受斥挨罵呢!居然會有這種愉快的表情。

    他有點不高興:「你把我的話當耳邊風了!」

    她忙收斂笑意,宋浩男現在的訓話她已能坦然接受,甚至把它當作是他對她愛意的表示。

    他是她的老師,難怪他有這麼多顧忌。老師和學生談戀愛,這在還有著傳統觀念的南部鄉下,仍是一件離經叛道的事;他是為了她,不得不假裝看不見兩人之間的互相吸引,而忽視拒絕她吧

    真傻。

    黃敏兒自顧自沉溺在自己編造出來的美夢之中,決心要掃除重重困難,讓他下定決心不再猶豫,兩人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沒有,我很認真在聽啊。」她正正經經的,她要配合浩男,在人前假裝什麼事也沒有:「老師,我知道錯了,我不會再糊塗下去了。下次模擬考我一定考個好成績給老師看,老師儘管放心。」這個「放心」一語雙關,她另一個意思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們在談師生戀,她就絕對不會洩露口風。

    宋浩男瞥了她一眼。好吧,有精神總比死氣活樣好。她的保證到底有幾分可信度,他實在沒有多少信心,許多人說是一套、做是一套,他只抱著姑且信之的心態。

    你能拉著午到岸邊,可沒法子強按牛頭喝水。是好是壞全在她,他又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時監視著。

    「你最好說到做到。不是小孩子了,老師希望你能清醒一點,先放下感情的事,專心準備聯考。」他語重心長地說。

    黃敏兒甜甜一笑,讓人想對她生氣都氣不來。「是,謝謝老師,我一定聽老師的話。」

    你什麼都替我想到了,我怎會不依你呢!她在心裡說。

    又過了一陣,黃敏兒的表現有了起色,不再像之前上課發呆、考試無心。

    宋浩男頗欣慰。這個學生肯受教,還算有救,但願她從此和那個有婦之夫斷了,不再往來。

    又到了上家教的日子,黃敏兒來到宋家,只有江如瑛在,不見宋浩男。

    江如瑛正在講電話,對她綻開一個微笑,示意她隨意坐。

    「你決定星期五到?那我上去接你。外婆身體還好嗎?那就好。替我跟她問好。拜拜。」江如瑛不知和誰在通話。

    放下聽筒。江如瑛臉上滿是溫柔的笑意,看起來很是高興。

    「江老師,你在和誰講電話?你好像很高興。」她假裝隨口問問,想探出一點秘密。

    江如瑛毫不防備,不疑有它地笑說:「是我兒子小玄,他從美國打電話回來,說他這個星期五要回台灣來看我們。」

    「江老師,你們有小孩?」黃敏兒詫異的。宋浩男和江如瑛總是同出同入、形影不離,他們在學校任教多年,也沒見江如瑛懷孕生子,想不到他們早已經有孩子了。

    「他是小留學生嗎?他一個人住在美國不會很孤單?」宋浩男和江如瑛年紀不大,她便以為他們的兒子頂多也十一、二歲。

    這個問題令江如瑛很難措辭了。

    宋玄今年十八歲,去年她去美國看他,個頭又高了不少,完完全全是個男人的樣子。他是她十六歲時生下的,思想很傳統、行為很保守的江如瑛在宋浩男的強迫下成了他的人,再成了他的妻子,宿命論的她認分地接受一切。

    她不怨怪任何人,在她的腦袋裡只有「逆來順受」四個字。這個在現代人眼中看來簡直是愚蠢又可笑的字眼,卻是她一直能保有那溫柔不迫的微笑的原因。

    她太知足了,一點點小小的幸福都能讓她感激不已。

    現在和宋浩男這種平淡的日子,是她當初結婚時料都料不到的。她求的不過就是這種最平凡的生活,她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黃敏兒灼灼雙眼等著江如瑛回答,在她目光逼視下,江如瑛竟有些口乾舌燥起來。幸好這時出門去買東西的宋浩男提著一包東西回來了。

    「你回來了!」江如瑛迎上去,接過他手中的袋子,為不用回答黃敏兒的問題而鬆了一口氣。

    「你來了?先進書房背單字。」

    黃敏兒剛有一點斬獲,卻因宋浩男出現打斷了,不然她還可以再問出些事來。她聽話地站起來,走進書房。

    門一關上,江如瑛放心了,她微笑著對宋浩男說:「小玄星期五要回台灣,我打算上去接機。」把塑料袋裡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宋浩男幫她把東西放定位-漫不經心說,「他要回來還得勞動他媽媽大駕,老遠從雲林上台北去接他,他派頭不小嘛!」

    江如瑛「噗哧」聲笑了出來,他語中好重的酸味。地撒嬌似的說:「你別這樣嘛,小玄從小就和我很親,我們好久沒見面了,是我想早一點見到他啊。」

    他關上冰箱,直起身子,以最若無其事但其實最在意的語氣說:「是、是,你說得很是,誰親得過他呢!他可是你懷胎十月、從你肚子裡生出來的心肝寶貝。」

    「浩男。」她又笑又喧:「你在和小玄吃醋嗎!」

    「豈敢!」他酸溜溜的:「我怎配和那位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爭寵?」

    每回宋玄回台灣,宋浩男就成了透明人,江如瑛全副心神都貫注在宋玄身上,拉著他問長問短,除開睡覺,母子兩人整天都黏在一起。

    一回兩回,宋浩男心裡就不高興了,只是臉上還沒顯露出來。宋玄這幾年直往上長,塊頭快逼近宋浩男,和依舊年輕貌美的江如瑛站在一起,兩人不像母子,倒像是情侶。

    江如瑛和宋玄在一起時,她總會摸摸他的頭、抱抱他什麼的,感覺好親暱。看在宋浩男眼裡,真是又妒又羨;江如瑛可不會這樣待他,兩人私下相處,總是他追她躲,她從不主動親近他的。

    宋浩男和宋玄這對父子天生相剋,看對方總是有那麼一點不對勁。為了江如瑛,他們維持著客客氣氣的禮貌;也為了江如瑛,他們都覺得對方的存在讓他們不快。

    這叫什麼!伊底帕斯情結?他曾自嘲地這麼想。

    「你別這樣。」她含嗔的:「小玄是你的兒子啊。」

    兒子!宋玄叫他爸的次數屈指可數,他可不期待這個來不及參與他成長過程的兒子,能對自己有幾分敬意。

    「我星期四下午要請假上台北,小玄的飛機早上十點多到,我們大概晚上就回來了,這兩天麻煩你自己弄來吃,對不起啊。」她抱歉的。

    宋浩男一想到還有吃飯這個問題,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他和江如瑛結婚這麼多年,每天吃她親手烹調的佳餚,不知不覺外面的飲食對他已產生不了吸引力。他想到江如瑛上台北的那兩天他必須自己打理三餐,這簡直是變相的虐待嘛!心下就更不樂意宋玄來了。

    大概他所有的情緒全表現在臉上,江如瑛直勾勾地盯著他,拉住他一隻手臂輕輕搖晃,像個小女兒向父親撒嬌,又像慈愛的媽媽在安撫鬧情緒的小孩,柔聲說:

    「你別不高興好嗎?我去去就回來了,只不過兩天嘛。你不希望見到我們的兒子嗎?」

    在她軟濃似水的柔情款語下,宋浩男滿腔的不悅化作烏有,煙消雲散了;這樣溫柔的女人,誰能對她生氣!

    星期四中午,宋浩男載江如瑛到火車站搭車上台北。

    傍晚放學後,他一個人開車回到家中,扭亮大燈。少了一個人,屋子彷彿變大許多。

    他洗完澡轉開音響,踅進廚房找麵條準備煮個面吃時,門鈴響了。

    誰?開門一看,是黃敏兒。

    「你怎麼來了?」他不是說今天不用來了嗎?

    江如瑛上台北去接機,他想一個人獨處。

    「糟了,我給忘了。」黃敏兒吐一吐舌,睜著一雙大眼睛,很無辜地說:「老師,對不起啊。」她才沒忘,好不容易有個機會可以和他單獨相處,她才不會輕易放過。

    「你回去吧,今天我不想上課。」準備要關門。

    她搶在他關上門前一步跨進來,他尚然盯著她,帶著點不高興的意味。

    她不能退縮,挺了挺胸,很可愛、很天真地撤賴說:「人家都來了,老師,你不要趕我走嘛。」

    宋浩男總不能真的把她攆出去,說:「你先進書房吧。」

    他走進廚房,卻發現她跟了進來,他皺起眉頭。她把他的話當作馬耳東風!

    黃敏兒看著流理台上的鍋子和麵條,很不捨又驚奇地叫了起來:「老師,你晚餐就吃這個呀!」

    「誰讓你進來的!我不是叫你去書房等!」他已隱隱有怒意。

    他今天脾氣挺大的,黃敏兒忙找了一個理由做借口,拿起一個玻璃杯說:「我口渴,能不能給我一點水喝!」

    他把鍋子放在瓦斯爐上弄起麵條來,沉聲說:「自己倒。」

    黃敏兒雙手捧著玻璃杯,站在廚房入口看宋浩男煮麵。他因沒料到她要來,穿著很隨興的運動衫和短褲,頭髮還是濕濕的。

    她的視線從他烏黑不見一根銀絲的頭髮往下看,溜過他高挺的鼻子、抿緊的嘴唇和堅毅有稜的下巴,再掠過他健壯的胸膛、平坦的小腹,最後是修長而結實的腿。

    誰說只有女人賞心悅目!出色的男人同樣也能讓人看得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突然轉過頭,把她嚇了一跳,她假裝鎮定地看著他,不讓他看出異樣來。

    他拿著鍋子手把,要把面端到外面桌上吃。她側著身子讓他過去,跟在他後頭。

    他盛了一碗麵,自顧自吃了起來;這碗麵只加了味噲和麻油,味道和江如瑛煮的何止以千里計。如瑛煮飯時他很少進去看,不知道她到底施了什麼妙法才能做得麼好吃。

    他囫圇吃了一碗,因為不太合口味而不吃了。起身正要去洗碗,黃敏兒很快把碗搶了過去:「老師,你坐,碗我洗就好。」衝進廚房。

    他當然看得出她在討好地。由她去洗吧,一隻碗而已,他還跟她爭個什麼!

    她從廚房出來,他令她翻開參考書,書房也不進去了,就在餐桌上教了起來。他無心和這個小女孩糾纏下去,早早教完早早趕她走吧。

    今天黃敏兒特別不專心,好幾次宋浩男捕捉到她心神不屬的眼神,他有點火了。

    「黃敏兒,你在聽我講課嗎!」

    她慌張的神情讓他更不高興。

    她連忙收心,說:「有,有,我在聽啊。」一會兒又彷彿椅子上有針刺人似的,一定要站起來:「老師,你渴不竭?我倒水給你喝。」

    不等他回答要不要,一陣旋風進廚房。

    她不知在裡面蘑菇什麼,一杯水倒了半天還沒出來。

    就在宋浩男耐心幾乎快消失殆盡時,她終於姍姍出了廚房,手裡端著兩杯水。

    「老師,請喝水。」

    「我把這真講完,你就可以回去了,今天我累了,提早下課。」他沒去碰那杯水。

    繼續講了一分鐘,他發現她根本沒在聽,他真發怒了,低吼一聲:「黃敏兒!」

    「啊!」她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見他怒氣騰騰,她把他面前那杯水往他手裡送,陪著小心說:「老師,喝水。」

    她想轉移他的注意嗎?宋浩男雙眉絞著一個好大的結,面色不善:「我不渴!我看你不用上課了!人在心不在也沒用,你可以回去了。」

    她眼底閃著懼意和緊張,再度將水杯往地面前一遞,可憐兮兮地說:「老師,你不要生氣,是我錯了。」

    他冷冷看她一眼,接過杯子一口灌下,澆熄心頭那把火。

    「東西收一收,下課。」他不耐煩的。

    是的,這個晚上簡直槽透了。從如瑛上台北去接那該死的飛機開始,一切都不對勁了。

    黃敏兒慢吞吞地站起來,她收東西的動作是那麼慢,把一本書和鉛筆袋放進袋子裡要費多少辰光?她將椅子靠好,又花了半分鐘。

    宋浩男看得火冒三丈,以前在宋氏時間就是金錢,他常是一個會接一個會的開,快刀立決。要是每個人都像她做事這樣拖拖拉拉的,宋氏早就倒閉了。

    人都走到門口,她突然冒出一句:「老師,對不起,我上一下洗手間就走。」

    他忍了又忍,才沒對她破口大罵。

    她這一進去又是大半天沒出來。宋浩男一股怒氣沒處發洩,坐在沙發上乾等。忽然,從腹下燒起了一股焦渴的熱意,慢慢蔓延到他全身百骸。

    他怎麼了!

    這股熱意愈來愈盛,椅子也坐不住了,他衝到廚房一連灌了好幾杯水,依然澆不熄那把烈火。他唇燥舌乾,好不焦慮,一種不安的躁動令他心臟猛烈劇跳,體溫上竄,神智開始不清楚。

    該死的!他病了嗎?這是什麼見鬼的怪病,來勢這麼突兀而兇猛——

    「老師!」一條俏餞餞的影子站在廚房入口,背著燈光,使她像個剪影。

    他瞇著眼,她的眼睛裡閃著一絲若有期待的微光。霎時,他靈光一閃——

    「你在那杯水裡放了什麼?」他喝問。

    一定是的,那杯水有古怪。

    她悄悄移步過來,雙臂環住他的腰,將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紊亂急促的心跳聲。

    他一怔,喘著氣推開她。

    「走開!你出去!」好熱!好煩悶!他好像快變成他不認識的人了

    因為熱,因為焦躁,宋浩男額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珠。

    「老師,你不用忍得那麼辛苦的,我——我愛你呀。」終於,黃敏兒能向他坦露情意。

    等了這麼久的時間,她總算等到了兩人單獨相處的機會。這次,她不會再讓他有逃避閃躲的機會。

    「老師,你也愛我的不是嗎?我知道的,我都知道,表面上你對我很凶、很嚴格,那是因為你怕被別人知道我們相愛,會影響到我的名聲。雖然你不說,我都知道,我明白你。」她露出淡淡的、甜蜜的、羞怯的微笑。

    她在說什麼?宋浩男第一個反應是,她瘋了!

    是的,她一定是瘋了!只有瘋子才會做出這種事情,她竟敢對他下藥!她怎敢?

    早在他察覺事有蹊蹺時,他就該推掉黃敏兒的家教。他的魄力在商場上是聞名的,何以他不快刀斬亂麻!問題出在如瑛身上,她央求他,他無法拒絕她的請求。

    黃敏兒再次纏上來,宋浩男如畏蛇蠍地大喝一聲:

    「別過來!」他快管不住自己了,他得趕緊把她攆出去。

    「老師,你為什麼這麼不誠實呢!這兒只有我們兩人,你不用顧慮別人的。」她不解。

    他想訓斥她一頓,張開口卻差點逸出一聲焦苦的呻吟。他狼狽地搶出廚房,打開大門,門外的冷風灌了進來,卻吹不滅他心頭火:「出去!」

    她過來「碰地」關上門,將身子投入他懷裡,八爪章魚般的纏住他,驕縱而任性地一口回絕:「我不要,我不回去!」

    他扯開她纏縛的手臂,他的心跳得好快,幾乎要躍出腔口。

    這種事!天底下最荒謬無稽的笑話!只有在三流小說和煽情電視劇裡才會出現的情節,居然會發生在他身上。

    「黃敏兒!你給我清清楚楚地聽好!」他咬著牙,天知道他還能撐多久,他不敢去拉她,怕這一碰觸,接下去是不可收拾的局面:「我根本就沒喜歡過你,一切都是你在自作多情,你現在馬上給我出去!我不要再見到你!」

    她受傷地發出一聲輕泣,叫著:「老師,你好殘忍,你自欺欺人,你若不喜歡我,為什麼答應要做我的家教?」

    「你——」他正要反駁回去,體內的騷動這時如浪潮般席捲而來。他難受得全身細胞彷彿都在抗議作亂,喉嚨噎住了。

    黃敏兒卻誤以為宋浩男是啞口無言,她歡喜地投入他的懷抱,這次他沒再推開她,因為他的理智已經逐漸被慾望吞沒。

    「老師,你沒話說了吧!我就知道你是愛我的,你何必死不承認呢!」她小鳥依人地摟著他:「愛情是無罪的,只要我們相愛就好了,你不用去在意別人啊!」

    宋浩男沒聽見她在說什麼,事實上他已不知自己在做什麼了。

    黃敏兒感覺有兩條結實的手臂摟住了她,宋浩男終於願意響應她了嗎!她欣喜地抬起頭,正好迎上他降下的唇,她迷醉地閉上眼,心臟噗通噗通地狂跳起來。她的手足發軟,頭上發燒,神智昏亂

    一切都亂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宋浩男的最後一絲理智,在黃敏兒主動投懷送抱下,消泯無蹤。他拉著她往內走,關上了臥室的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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