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不悔 第三章
    伊嵐走進藥味充斥的病房,將今天新的康乃馨插進花瓶。卓風望著她憂愁的眼眸,  心痛萬分,她長大、成熟了很多,可是,她卻幾乎沒有了笑容。每天只是盲目不停的工  作,然後下了班後,到醫院裡來,這都是她的例行公事。  

    卓風永遠也忘不了三年前他帶她來到醫院,醫生說出這個不幸的消息時,她整個人  幾近完全崩潰的狂叫了一聲,然後暈厥過去。她醒來之後,他就沒再見她掉眼淚。她默  默聽著醫生對程芷筠病情的解釋,然後堅強的面臨一切。卓風沒再見過她失常。  

    三年了。  

    她的太過正常一直教卓風不放心,所以幾乎每天,卓風都會陪她來醫院,他真的希  望幫助她盡早走出這個陰影。雖然這個打擊確實不小,但他相信不論再過五年、十年,  總有一天,她會再重拾歡容。他看著伊嵐又在做那件千篇一律的事--握著芷筠的手,  自言自語。  

    『媽咪,伊嵐來了,你有沒有想我?一個人在這兒悶不悶?或者哪兒不舒服?君豪  昨晚打電話回來,又問起你,我告訴他,你好多了,因為我們都相倍總有一天你會痊癒  。』  

    『那棟公司為姚氏設計的辦公大樓今天開始啟用,那裡好漂亮,等你好了,我帶你  去看看。大哥的設計真的很好,我相信你和爸爸都會喜歡的。我會好好工作,不再任性  ,我現在才知道自己過去有多荒唐,我也不再飆車了。媽咪,再也沒有人可以陪我坐在  房裡聊天,你要快點好起來,我以後一定全聽你的話。』  

    就這樣,伊嵐緊握母親毫無反應的手,沉浸在自己和芷筠的世界裡,直到卓風把手  搭在她的肩上,才又使她醒梧過來。卓風隨著她走到陽台,台北夜景盡收眼底。  

    『沒事吧!』  

    伊嵐稍微牽動嘴角,看著這片海市蜃樓。『我已經習慣了自言自語,其實這樣也沒  有什麼不好,以前我總嫌媽咪煩,總是不願聽她多說,和她多聊兩句,現在每天來看媽  咪,也算是有所補償。』  

    『其實你可以不必這樣折磨自己。』  

    『我沒事。以前我太不懂事,現在只是在做我認為該做的事情。你放心,再也沒有  什麼可以傷害得了我。』  

    『值得嗎?』  

    她露出苦澀的笑容,但眼中透著慣有的堅持。『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值不值得,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人活著不應該凡事計較,人生也不是可以算著過  日子,我只是做我該做的。』  

    『伊嵐,你還年輕。』  

    『我賣力替你做事不好嗎?』  

    卓風走到她身旁陪她一塊兒欣賞台北霓虹塵世。『只可惜,我除了是你的老闆外,  你也喊我一聲大哥,沒有一個哥哥希望自己年輕漂亮的妹妹把寶貴的青春埋葬在工作上  。』  

    『我還年輕嗎?』伊嵐深鎖的眉頭,永遠沒有歡容的嘴角,確實很難教人相信她的  年齡。『現在給我一支球桿我都忘了彈子該怎麼打,拿著保齡球可能連一支瓶子也打不  倒,我開車比老太婆走路還慢,從不超速,只是偶爾喝點酒,聽聽音樂、看看書,連舞  我都不跳了,我還年輕嗎?』  

    『你不年輕,那我是不是上老八十?』  

    伊嵐被他的話說得愣了一下。除非在工作上的意見,私底下她變得不與人爭辯,很  難得有機會再看到伶牙俐齒與人爭辯的她。  

    『你才二十三歲,人生才開始,應該像過去一樣享受人生,醫院和工作不是你的世  界,你還要嫁人。』  

    她看了卓風一眼,不流露自己的感情,不經意的說:『我的心已經嫁人了。』  

    『什麼?』  

    伊嵐眨了眨眼晴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我已經把自己嫁給「卓伊」。我母親也  需要人照顧,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心想事成,做想做的事情。我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醫治  好媽咪,其他的我什麼也不求。』  

    『你需要一個可以照顧你、保護你的人。』  

    『很遺憾,我只相信自己。這二十多年來,我都是靠自己活下來的,如果可以就這  樣無風無浪過完一生,我覺得夠了。人生走到這樣,還能再求什麼呢?』  

    卓風的心彷彿被捅了一刀似的,伊嵐的人生觀教他失望,更令他心痛,為什麼一次  意外,竟徹底改變她?『你才二十出頭,那不是你該說的話,伊嵐,你媽咪有可能一輩  子躺在這兒--』  

    『不,不會的。』伊嵐用凌厲的眼睛望向他,堅持的否認,『媽咪會好的,她還要  去羅馬看君豪,她不會就這樣倒下。』  

    『別再騙自己了,除非醫學上出現奇跡,植物人是不可能甦醒的,你何苦這樣折磨  自己,折磨大家,你知不知道還有很多人關心,你每天像行屍走肉般過日子,究竟在懲  罰誰?』  

    『不會的,媽咪一定會好的。』伊嵐用懇求的眼神望著他,像個無助的孩子在請求  大人,給她肯定的答案。她的樣子是那麼柔弱,教卓風不忍心拒絕,他幾乎要贊同她的  請求,陪著她騙自己。  

    雖然她總想使自己像個男孩子,但在必要時刻,她會不自覺露出女性本能,再加上  這些年來的改變,成熟的她,更加添一份女人味,根本無人可以抵得住她的請求。  

    所以,縱然卓風在最後一刻把持住,沒有隨她附和,但要他如何忍心傷害她,將她  推向水深火熱的痛苦邊緣。但他更氣她為什麼不面對現實,雖然事實往往是很殘酷的,  但也好過自欺欺人。  

    『我們去吃飯,你一定餓了吧!』這一刻,卓風唯一想到的話只有這一句,他真的  不願意騙她。  

    伊嵐樂得轉移話題,她用力向他點頭,走出病房。  

    ※※※  

    夜晚的腳步籠罩大地。漫步在沙灘,吹吹夏日涼風,可以使人清醒。  

    往往只要時間不太晚,送伊嵐回家的路上,他們會在中途停下車,到海灘上走走。  

    海,對他們有一種相當親密的感覺。  

    他們在海邊相遇、相知,從一句戲言的兄妹,到商場上合作無間的最佳拍檔,他們  同甘共苦,一起面對事業困境,共同分享每一分碩果。  

    屈指一算,五年了,他們面臨多少大小風浪,伊嵐陪他創業,參與他的每一件創作  ,帶他認識台灣,帶他走進一群他從不曾接觸過的年輕世界;五年的歷練,他們的情感  更加堅不可摧,不是任何人可以明白。  

    撿小石子扔在海面上是伊嵐的習慣動作,那熟練的技巧,配合著她的身段,勾勒出  一幅美麗藍圖。以一個創作者敏銳的審美眼光,卓風十分清楚伊嵐本身所散發的魅力。  

    突然,她將手上的石子全往海面上扔,激起的漣漪此起彼落,在平靜的海面上有大  有小。  

    『什麼事教你心煩到拿這種無生命的東西出氣?』  

    『人生本來就很煩。』伊嵐在沙溺上坐下,撿起樹枝畫了起來,卓風看到的儘是不  成圖形的東西,他可以感覺到她心亂如麻,不管是以前或者現在的伊嵐,都不是可以把  感情收放自如。『每天有看不完的設計圖,媽咪躺在床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回  到家裡還要面對奶奶的冷言冷語,我--』  

    『你很累,不如放個假,去玩玩。』  

    『不要。』伊嵐想都沒想,堅決否定掉這個提議。  

    她就是不要自己靜下來,每當夜深人靜,只有自己獨自一人的時候,腦子就會不聽  指揮的胡思亂想。  

    從父親的死,那個她毫無印象的父親,唯一給她的,除生命外,就是一個沉重的包  袱。  

    長大了,懂事後,她會思考,難道爸爸己預測到自己會死亡?但當年警方判定是煞  車失靈而引發的交通意外事故,可是為何還年紀輕輕的爸爸便已立下遺囑,把遺產留給  她呢?  

    為什麼不是留給君豪?  

    偶爾她會這樣自私的想,為什麼要她一個女孩子挑起這個沉重的擔子,難道他不清  楚他的母親,不瞭解這是一個怎麼樣的家嗎?  

    有時候她會恨、會怨。  

    二十年後,她的母親,同樣意外,相同的判決。為什麼就沒有一個人提出疑問?  

    是否這叫作同命鴛鴦呢?  

    當年,若她沒有失約,意外是否就不會發生?母親也就不會長年無聲無息的躺在病  房裡?  

    可惜儘管充滿疑問,她始終得不到答案,所以她從未向任何人提起她的疑問,也許  她這一生都得不到,也許真的這麼巧合,她的母親和父親經歷相同的命運,只是結果不  同,她的父親離開了他們,而母親--『不知道這面海的對岸在哪裡?』不知道是不是  通往另一空間,伊嵐想著,爸爸是不是就在那兒?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卓風學著她丟百頭,然後把自己撿起來的石子交到她手心上。『也許對岸的人也像  你一樣,指著這邊問著相同的問題。』  

    伊嵐先是疑問望著他,然後才認同點點頭。  

    『不過我會替他們感到遺憾。』  

    『為什麼?』  

    卓風似乎有意賣關子,神秘的露出笑容,通一會兒才說:『也許他們永遠也不知道  海的對面是一塊美麗的寶島,而且此刻正坐著一位--漂亮的小姐。』  

    伊嵐不解的挑挑眉,這些年她已很少有如此舉動。  

    可是就在最近,卓風對她的態度確實在改變。  

    以前他會直呼她的名字,或叫她小妹、丫頭,甚至是喬治男孩。可是現在,他會稱  她小姐,美麗的女人,甚至漂亮的小姐,這都令她感到意外。  

    漂亮?  

    她從不認為自己可以稱得上這個字眼,頂多,她覺得自己不難看,至少走在路上不  會嚇人,但她從不希望自己有資格穿上漂亮的衣服,更不敢奢望可以穿著那些卓風的女  友才有條件穿的衣服走在路上。  

    平日上班,穿褲裙已是她做出最大的讓步,所以那些會議她能免則免,總不好教她  穿著牛仔褲開會吧!  

    儘管個性上她在改變,但純是一些人生經歷使心境上的改變並不代表什麼,甚至那  只是人在成長必要的一些變化,使她變得較為沉靜、懂得思考,不再任性、莽撞。但她  從不敢自信卓風會覺得她美麗、漂亮--真心的自覺。  

    『你的姍姊才真的叫漂亮。』不知道為什麼,便嵐突然靈機一動,回他這一句。  

    『紫姍?』,『你們又吵架了?』  

    『小孩子別這麼多事。』卓風真當她是孩子,用手去摸她的頭,被伊嵐避開了。  

    紫姍是卓風最近較親密的女友,伊嵐向來對卓風身邊的女人都沒什麼好感,可是她  明白卓風對林紫姍頗為認真,他也有可能是來真的。  

    但最重要是卓風開心,只要她的卓大哥開心,任何女人對她來說都無所謂。  

    伊嵐轉過身,用力拍他的手臂,以一個十分妹妹的口氣說:『別說我不幫你,我替  你訂了花送姍姊。你們別老是為芝麻小事吵嘴行不行?每個星期都要我幫你訂好幾次花  ,你們認識的時間,有三分之二是在意見中度過,你們不覺得煩嗎?』  

    『你不會明白的。』  

    『你不跟我說,我怎麼明白。』  

    卓風無奈的看著她,她真的很奇怪,有時給人的感覺像成熟的女人,有時又教人覺  得她還小,長不大似的。  

    在醫院及面對工作時,她可以很果斷、很堅強,像個無懼的戰士;但每當面對他的  問題,她就像個囉唆的-妹,很女人的樣子。她似乎很能畫分自己,而且經過長時間的  適應,也已經習慣了。  

    『不是每一件事情都可以解釋。』  

    『例如呢?』  

    她永遠都那麼喜歡追根究柢,不到黃河心不死。『我跟紫姍的意見總是沒有辦法一  致。  

    我們之間像有層隔膜,誰也跨不過去,有時候真的很難和她相處。』  

    『誰和誰之間會沒有意見,你應該讓她。』  

    卓風可以瞭解她的想法,卻無法苟同。是的,在很多情況下他都可以做出讓步,這  並不困難,但他並不願意。不知道為什麼,只有對伊嵐,他才會心甘情願這麼做。『我  們兩個不是永遠不會鬧意見嗎?多合拍。』它的語氣中有相當的滿足和驕傲。  

    伊嵐不想再與他爭論,她怎麼會不知道他們之間有多合拍,但她更明白這是因為他  們做到互相遷就所致,但往往都是卓風遷就她,如果他肯拿哄她的方法去哄女朋友,她  也就不用一天到晚做和事佬。  

    『就當我們是例外。更何況我們是兄妹,就算你不哄我,我也不會跑掉,可是女朋  友就不一樣。』這一段話也許可以提醒卓風,但伊嵐卻也大大傷害到自己。  

    是的。他們是兄妹,永遠改不掉的事實,她可以騙自己,卻怎麼也騙不了別人。  

    不錯,卓風對它是不一樣,很特別,但這一切是可以理解的,他這一生都很孤單,  好不容易認了個妹妹,當然得好好疼惜。從相識的那一天,他不是就承諾過會好好疼她  ,他做到了,並沒有食言。  

    妹妹,這是她一輩子也改變不了的身份。  

    卓風不喜歡她深鎖眉頭、太過認真的態度,更不喜歡跟她談他的感情,所以很自然  拒絕話題繼續。『別再說她,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你也累了。』  

    伊嵐讓他拉她起來,沉默的同意,她是真的疲倦了。『你不開心不是因為姍姊?』  在站起來時,她突然問:『我不想騙你。』卓風無奈的說,兩人漫步在沙灘上。  

    『我看得出來,更何況不會有女人可以影響你的情緒。』  

    『你不是女人嗎?』卓風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伊嵐只是愣了一下。她不想深究這話的意思,就當他是無意的吧!更何況妹妹影響  哥哥是件再平常不過的事,她又何苦自找麻煩。她打趣的說:『我是女人,但我相信你  的煩惱不是因為我,是不是又是他呢?』  

    『除了他,我也想不出別人。』卓風像是很無奈,但也很認命。  

    『對不起。』  

    『不關你的事,我只是不明白,你常常想你爸爸,因為你沒有見過他,而我有一個  爹地,卻是我最不願見、最怕見到的人。』  

    『大哥--』  

    『上車吧!』  

    卓風將車子發動,見到伊嵐臉上愧疚的表情,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安慰道:『其實  和你說說話,心裡比較舒服了,憋在心裡是會悶壤的。你應該知道我的個性,我是不會  屈服。』  

    『他是不會死心的。』  

    『我也永遠不會交出鑰匙。』  

    ※※※  

    深夜,面對空蕩冰冷的房子,對伊嵐是一種折磨,甚至會令她害怕,想起很多的事  情。  

    她看見屋子角落的書房的燈還亮著。已經很晚了,會是誰在那裡呢?好奇心驅使她  走過去,隱約聽見奶奶和叔叔的聲音,卻聽不清楚談話內容。  

    『總之,絕對不可以讓伊嵐發現你大嫂車禍的真相。』這像是對整個談話的總結,  包含命令成分的警告。十足奶奶的語氣,更是伊嵐唯一聽到的一句。  

    她感覺有人要走出來,趕緊悄悄上樓,但那一句話卻在心底迴盪不己。  

    車禍的真相?  

    警方都判定是交通意外,會有什麼真相呢?難道有人要謀殺媽咪?不可能,這是絕  對不可能的。媽咪向來與世無爭,她的存在根本威脅不到任何人,怎麼會有人要謀殺她  呢?但是奶奶那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她似乎很清楚?『真相』,但為什麼不說出來?她  不喜歡媽咪,但媽咪是她的媳婦兒,年紀輕輕卻為姚家守了二十年的寡,難道還不夠嗎  ?  

    謀殺?  

    誰是這個陰謀的真兇?  

    奶奶?  

    二叔?  

    還是他們兩人串謀?  

    又或者兇手另有其人呢?  

    一時間,伊嵐的腦子裡亂烘烘,她有太多太多疑問需要解答。三年了,她能再查出  什麼嗎?突然她對這屋子裡的人都覺得不信任,從小敬愛的叔叔竟會成為謀殺母親的疑  凶。  

    為什麼?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媽咪沒有死,卻成了植物人,承如卓風所言,她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看來那個真  凶是想堵住媽咪的嘴,阻止她說些什麼,是不是媽咪發現了什麼……看來,將姚氏交給  叔叔似乎不怎麼正確。  

    叔叔?  

    車禍發生就在她二十歲生日前夕,難道兇手真的是他?理由呢?二十年多來,都是  由他代掌姚氏。但媽咪曾說過,沒有一個男人放得下權勢,避得開名利的引誘。難道就  為了這個原因殺人?  

    可是媽咪躺在醫院是事實,奶奶說那一段話是事實,所有矛頭一下似乎都指向叔叔  。事情是不會那麼巧合的,三年了,看來她做了三年的傻瓜,更在這個充滿危險的空間  裡生存了二十多年。  

    難怪有人會說:往往傷你最深就是身邊最親近的人。  

    二叔--!  

    如果媽咪的車禍並不是單純的意外,她希望那個兇手並不是他。  

    ※※※  

    伊嵐走進葉士這個單身漢位在市區的住家。他剛剛退伍沒有多久,馬上便投身於工  作,不再像以前那樣愛玩,看來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她把自己的發現和懷疑大致  向他說了一周。  

    『……所以你懷疑你二叔,更懷疑你媽咪的車禍是人為的?』  

    『你不覺得一切都太巧合,我也不希望是他,我們是親叔侄。』伊嵐的樣子像是愛  了很大傷害,也對,誰碰上了這種事還可以平心靜氣?當年車禍發生後,他便入伍,事  情的大慨他也只是聽說的,所以並不是很瞭解。  

    『你還有沒有發現什麼?』  

    『只有這個。』伊嵐從手袋裡拿出一本已經泛黃的東西交給他。『我昨晚在媽咪房  裡找到的。』  

    葉十把它翻開來問:『什麼東西。』  

    『我媽咪的日記。有二十幾本,媽咪一直有寫日記的習慣,一年一本,這本是寫君  豪出生那年到我爸爸過世之間的事,後面有一大半全是媽咪個人心靈哀傷描述,只有一  篇特別奇怪。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把媽咪的日記全部看完,只有那篇有問題。』  

    『你知不知道看別人的日記很不道德?』葉士這話沒別的意思,只想逗逗她。  

    伊嵐翻到她所指的那頁,堅定的說:『我知道,可是我更知道不可以讓兇手逍遙法  外。  

    為了知道事情真相,什麼我也不在乎。媽咪這三年多,以及未來無數個在床上受苦  的日子不可以自受。』  

    葉士太瞭解她,於是不再說什麼,把注意力集中在日記本上。  

    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君豪才出世,允伯卻離開我,雖然一切都在預料中,為什麼  來得這麼快,為什麼不等孩子們再大些,至少可以叫他一聲『爸爸』?  

    伊嵐才剛學走路,君豪還在襁褓中,卻教他們失去了父親。允伯甘心嗎?可惜生存  與否竟不是他所能選擇,如果不是為了兩個孩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氣活下來。  允伯說得對,孩子是無辜的,他們失去了父親,絕不能再失去母親,難道要他們成為孤  兒,遏寄人籬下的生活嗎?  

    若干年後,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勇氣看著孩子們面對與他們父親相同的命運。如  果可能,希望帶他們遠離這個沒有止境的是非,富貴浮雲到頭來不過是場夢,為一場夢  而付出生命,太不值得了。人生最值得追求的,應該是一份--真情。希望我的兩個孩  子將來能夠明白。  

    葉士將日記本合上,面色十分凝重。為了伊嵐,他希望這一切不是真的。因為太了  解她,他希望她可以不必去承受傷害,特別是那一段:與他父親相同的命運。重重敲在  他的心上,他絕不讓事情有機會發生。  

    『你有什麼打算?』  

    伊嵐抿著嘴,下定決心才說:『搬出來,我不想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你肯不肯收  留我?我沒有地方可以去。除了你,我不知道可以告訴誰。我的心好亂,突然間,所有  一切好像都變了,叔叔是我最親的人,從小,他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一樣,他一直沒有結  婚,我們之間的感情,就像父女。』  

    『姚氏呢?』  

    『我不知道,暫時我並不想收回姚氏,也許我搞錯了,我真希望一切都是誤會。』  伊嵐將頭埋在手心裡,她的心承受著無比煎熬,令她痛苦不已,卻只能像待宰羔羊般束  手無策。  

    葉士實在無能為力,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做才能使她的傷害減到最低。『你媽咪的  日記寫得很清楚,她似乎已經預知你爸爸的車禍,可惜她沒有辦法改變。』  

    『很明顯爸爸的車禍不是意外,而媽咪的也是,他們都很巧合發生於交通事故,雖  然事隔二十年,但很可能是同一人所為,這個人會是誰?』  

    『兇手的目的很清楚,我們已經看到結果。』葉士很理智對地分析,也許真可以找  出一些答案。但他也怕伊嵐會成為下一個受害者。『如果你爸爸死了,獲益最大的是誰  ?』  

    『我不懂。』  

    『對誰最有好處呢?』  

    『當然是我。』伊嵐疑惑的說:『爸爸將姚氏全給了我,這個你是知道的。我是姚  氏合法的繼承人,如果你指的是這個。』  

    葉士放下日記本,靠近她,一副很博士的樣子。『可是當時你很小,所以你爸爸的  遺囑寫明,你二十歲時方可以繼承這筆遺產,而在二十歲以前,必須由你二叔監護,也  就是說你叔叔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為所欲為。』他停了一下,才又繼續說:『伊嵐,二  十年的時間,不是兩年,二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更包括將原本不屑於自己的東西據為  己有。』  

    『不會,二叔不會這麼做。』  

    『事實上他是沒有這麼做,也可能他做了,而你不知道。』  

    伊嵐迷惘的看著葉士,他說的話並不是沒有根據,一切合情合理。如果兇手是二叔  ,一切真是二叔所為,她會感到心寒,二十年來她竟和一個魔鬼生活在一起而不自知。  他真是一個披了人皮的狼嗎?  

    『我真希望自己昨天沒有聽到那一段話。』  

    『是嗎?你已經在毫不自覺的溫室過了二十年,難道你想再過下去,寧願繼續被蒙  騙?』  

    『可是事實太殘酷。』  

    『也不盡然。』  

    『為什麼?』  

    葉土先走到吧抬為自己倒杯酒,也為伊嵐倒一杯,交給她才坐下繼續說:『如果我  們以上推測都是事實,那就有幾個疑點出現與事實矛盾。』  

    伊嵐保持沉默等他說下去。  

    『你爸爸是在遺囑裡指名你二叔做你們兩姊弟的監護人。想想看,從那篇日記裡,  似乎你父母已預知了死亡,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也就是說他們有可能知道兇手是誰  。』  

    『爸爸過世時才三十歲不到,卻已經替自己立好遺囑,這表示他和媽咪已都預知了  那場車禍,所以他必須先立遺囑,把他的財產做好分配。』  

    『問題就出現在這裡。』  

    伊嵐思考著他的話,沉默著。  

    『你想你爸爸會把他的一切,都交給一個殺他的兇手嗎?包括他的財產,和他的兒  女,你媽咪這二十年來雖然不管事,但她很疼愛你們姊弟,更勝於自己的生命。她也知  道兇手,如果兇手是你二叔,她會放心的讓你們在一個魔鬼身邊長達二十年之久?沒有  一個母親會這麼做。』  

    伊嵐似乎鬆了口氣,她十分贊同葉士的分析,如果整件事情都有陰謀,她只祈禱凶  手別是二叔,如果兇手是別人,她的心也許不會受到那麼沉重的傷害。  

    葉士看到她的反應,輕啜了口酒又說:『另外,從你昨晚所聽見的話來看,如果三  年前你媽咪的意外和二十年前的車禍有關,表示你奶奶知道整件的來龍去脈,依這樣一  個精明能幹的女人,她會議這種兄弟相殘的人倫悲劇發生在她家族中嗎?』  

    『她絕不會。』  

    『但也有可能她有意隱瞞,因為失去一個兒子總好過兩個都失去,更何況一個這樣  好面子的人能容許如此醜聞嗎?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  

    為了平復紛亂的情緒,伊嵐只有陪著葉士喝酒,多年來,她幾乎已滴酒不沾,可是  今天她卻嫌酒不夠烈。若酒真能解千愁就好了,可惜,似乎酒入愁腸愁更愁。  

    『我真的不知道該信你哪一句才好。』  

    『我的話僅是提供意見,只能做為參考。』  

    『依你看呢?』  

    葉士輕觸雙眉,小心的間:『你要我說實話,還是謊話?』  

    『當然是實話。』  

    他猶豫一會兒,才像下了很大決心般的說:『其實也有可能一切均是虛構,根本沒  有什麼兇手。伊嵐,你知道,你母親的精神狀態一直都不是很好,否則不可能長期封閉  自己。尤其她那個時候剛失去你父親,你也說過,他們很恩愛的,試問,一個精神狀態  不佳的人所寫出來的東西如何能全信呢?』  

    『你胡說,我媽咪沒有精神病,她很正常的。』伊嵐真的受不了葉士這樣的解釋,  她其實明白他的話,但拒絕接受。『你不是醫生,你不可以判定她的病情。』  

    葉士用平靜的心,迎向她的反擊,一切對她已經夠殘酷,又何必刺激她呢?  

    『我該怎麼辦?』伊嵐像個無助的孩子,彷徨的祈求。  

    有好久葉士不曾看過她這樣的眼神,與孩提時候的她是那麼相似,她一直那麼堅強  ,縱然跌倒也是自己再站起來,抵抗一波波入侵的浪潮。然而,親人的背叛,竟可以不  費吹灰之力將她給擊倒。  

    『伊嵐,沒有人可以幫你決定,你必須自己拿主意,人生就像面臨無數賭局,有輸  ,有贏,結果如何,沒人知道,現在籌碼已經在你的手上,你怎麼可以不下注呢?』  

    『我怕會輸,輸得一文不名。』伊嵐將恐懼表露出來,一些原本包裝在鮮華外衣下  的情緒,在葉士的面前她可以放下,毫不保留的表露。  

    『不會的,你還有我,不論你怎麼變,我都會在你的身邊,這一輩子我們都是哥兒  們,就算全世界都背棄你,還有我在你的左右。』  

    伊嵐欣慰的露出她難得的笑容,其實,一直都是這樣,不管發生什麼事,在她身旁  不斷給她支持的,永遠是葉士。他對她的付出更是無怨無悔。年少時,陪她打架;現在  ,可以為她推掉一宇好不容易爭取到的難得大生意的應酬。她將一切看在眼裡,若不是  心已有所屬,她一定會愛上他。有誰可以拒絕他呢?他是這樣善良、這麼好的一個人,  總是處處為人著想,為朋友講義氣,甚至可以兩肋插刀亦在所不辭。  

    也許是自幼養成的依賴,是從小便戒不掉的習慣,一遇事情,伊嵐首先想起、要找  、要求助的都是他,而不是卓風。在她的心底,有一個位置是屬於葉士,那個地方沒有  人可以取代,就是卓風也不能。雖然伊嵐深愛著他,但這世界上,並不是只有愛情。  

    愛,分很多很多種。  

    葉士總是適時給她可以依靠的肩膀,使她不覺得寂寞、孤單。  

    卓風是她情竇初開的少女時期便愛戀的人,不知不覺的,便流逝掉五年的光陰,也  可能更長,也許是一輩子,但她永遠也不會後悔。  

    如果今天,她可以將自己的一切與人共享,如果她有兩顆-,一定毫不猶豫便分他  倆一人一顆,絕不厚此薄彼,因為這兩個都是她愛他們更甚自己生命的男人,只是感情  不同,所以對待的方式也不一樣。  

    『葉士,謝謝。』伊嵐將心底的感情化作言語。  

    『憑我們的交情,說這句話不怕我把你轟出去-』  

    伊嵐羞澀的低下頭,這是她難得的反應,突然眼中露出促狹的光芒。『我很慶幸自  己臉皮夠厚,你一定轟不走我。因為我會賴在這裡,就算用人人大轎也抬不出去,你滿  意了嗎?  

    葉先生。』  

    『你決定搬出來?搬來這裡?』  

    『剛剛不是說過了嗎?』  

    『我當你在開玩笑。』  

    『我很認真。』伊嵐把酒杯往桌上用力一放,又露出她堅持、強硬的本性。其實,  現在葉士也沒有把握分辨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往往,她是可以很多面的,她像個神話  ,又像是奇跡,但就算她是E.T.也一樣吸引他。因為她是——姚伊嵐。『你到底肯不肯收  留我?』  

    『只要你願意,隨時歡迎你搬來,又不是沒房間。』  

    伊嵐雙唇微張欲言又止,她原先想說謝謝,但她欠葉士的,又豈是這兩字所能了呢  ?  

    『你不和卓風商量嗎?』  

    『不必,我決定的事,沒人可以改變,就是大哥也沒得商量。』  

    『那這件事你怎麼處理?』  

    伊嵐噘著嘴眨眨眼說:『先搬出來再說,事情總會有水落石出的一天,我會查清楚  的。』  

    『就算卓風不說話,你叔叔也不會保持沉默。』  

    『我已經成年,是大人了,可以對自己的事負責。』  

    葉士聳聳肩,不再有異議,他不指望一切如伊嵐想的那麼簡單,可是,別太複雜了  ,他就很開心。  

    ※※※  

    『……為什麼搬到這兒?你已經是大人,不是小孩子,不可以什麼事情都隨心所欲  ,那麼任性,你難道不明白這會惹人非議嗎?』從卓風知道她搬進葉士的家,送她回來  的一路上,到現在已進了家門口,伊嵐承受的是沒有盡頭的疲勞轟炸。  

    『我解釋過,我們只是同住一個屋簷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認識他那麼多年,伊嵐還是頭一次見他吹鬍子瞪眼,他平時不會這樣的。『你們孤  男寡女,這是你教我的。』  

    『現在是二十世紀的太空時代,虧你還是從外國回來的,就算我真的和他同居也沒  什麼。更何況現在是,他一間房,我一間房。人活著只要心安理得,問心無愧,何必在  意世俗的眼光。』  

    『你叔叔為什麼肯讓你搬出來?』  

    伊嵐扁著嘴,氣鼓鼓的說:『沒有,他比你還要多話,有成千上萬的理由要我待在  家裡,不許我搬出來。可是從家裡出來上班真的很不方便。他要我別和葉士住一起,我  跟他說,葉士可以照顧我,他不會對我怎麼樣,我和他一塊兒長大,沒人比我更瞭解他  。所以,最後、最後,叔叔也說不過我。』  

    『你真的已經決定?』卓風十分無奈的問。  

    『是的。』伊嵐等他坐下,倒一杯酒給他,面對繁多、沉重的工作,他已經習慣利  用酒精紓解壓力。『我連東西都搬來了,還有假嗎?你也瞭解我已經決定的事就沒有人  可以改變。』  

    『我明白。』  

    聽了他這話,伊嵐像鬆了口氣,露出笑容。  

    『希望葉土不會辜負你對他的信任。』  

    雖然嘴上很大方,但卓風就是有很多不放心。不知道怎麼搞的,他一聽見伊嵐搬來  和葉士一起住,心中就有莫名的不快與妒意,他是伊嵐的大哥,為什麼伊嵐不找他呢?  縱然他十分清楚他們的交情,但他就是很不開心。  

    他一直都明白葉士對伊嵐的感情。男人只有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面前才會做任何事  都甘心,也不敢放肆。他原先想撮和他們的,但卻遲遲下不了手。其實這是千載難逢的  機會,但他就是沒有辦法替他們感到開心,他真的越來越不明白自己了。  

    『大哥,你太過操心了。』  

    『希望是這樣。』  

    伊嵐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她總是覺得他怪怪的,沒有以前的那份豪爽。『當然是這  樣。  

    人家葉士是君子。』伊嵐的語氣真的很像是個小妹妹,在解釋事情給不明事理的頑  強哥哥。  

    『那我是小人囉!』卓風的語氣酸溜溜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伊嵐急著解釋。  

    『算了。』卓風終於注意到自己的失常。  

    伊嵐坐到他身邊握著他的手,誠心的說:『相信我,我已經大得可以為自己做的事  負責,我不再是那個你第一次見到無法無天的小妹妹,我剛過完二十三歲生日。』  

    是的,她已經長大了,卓風不得不再次提醒自己。  

    雖然,她的頭髮仍舊削得短短的,但她所散發的魅力,實在教人無法擋。她像是天  生的明星,走到哪裡都可以自然的吸引所有人目光,以她的智慧和口才,輕而易舉俘擄  所有人,連他也不能倖免,這就是姚伊嵐。  

    『我相信你。』這句話才是做哥哥該說的。  

    看來他也需要提醒自己,他們之間唯一有可能的關係是--兄妹。  

    ※※※  

    『他有沒有追問什麼?』葉士和伊嵐吃著消夜,好奇的追問,他不相信伊嵐這麼容  易過關。  

    她一邊吃,一邊支支吾吾的說:『他當然不會放著鞭炮送我到這來。沒想到男人也  有這樣嘮叨的。』伊嵐像是不太高興,看來這口氣還沒有嚥下去。  

    『這是預料中的事。』  

    『所以你故意避開?』她真像他肚裡的回蟲,似乎沒有一件事可以瞞得了她。  

    『男人囉唆起來比女人還可怕的。』葉士一副不敢領教的樣子。  

    『我知道。』伊嵐笑著同意。  

    葉士挾一塊燒肉給她,認真的說:『這樣子多好,你應該常常笑,別老是愁眉不展  ,我們看了都很擔心。伊嵐,天大的事都會過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地間沒有走  不過去的路,何需杞人憂天呢?』  

    她輕歎口氣,露出的笑容有些苦澀。  

    『你最近開心多了,不過,以前的你最可愛。』  

    『我以後會注意。』  

    『這就對了。』  

    伊嵐吃著,突然間道:『事情你查得怎麼樣?』  

    『我已經約了朋友,他在報社工作,答應你這週末下午去報館找資料。我建議你先  從報紙查起,看能有什麼線索。星期天我再陪你去圖書館找,一定可以查到些蛛絲馬跡  。』  

    『如果沒有呢?』  

    『你又來了。』葉士瞪她一眼,薄責她。  

    『對不起。』話剛話出口,伊嵐馬上後悔,以前的伊嵐是不會因為這樣道歉,幸好  ,他沒有說什麼。  

    兩個人沉默了好久,消夜差不多吃完,葉士才問:『你沒把這件事告訴卓風?』  

    『我不想他知道。』  

    『為什麼?』  

    伊嵐彆扭的搖頭,沒有回答。  

    『你怕他擔心。』  

    『不是。』伊嵐想都沒想便否認,如果怕卓風擔心,她也不會向葉十求助,因為她  也不希望他操心。  

    『那為什麼?』  

    『你不明白,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他知道、瞭解,我更不想要解釋。』  

    『其實卓風很關心你。』葉士不得不摸著良心為他說話,這是事實,不然他不會每  天不辭辛勞陪伊嵐到醫院去探望她母親,有時候,葉士也會忍不住懷疑他對伊嵐的感情  ,一個哥哥該做的,他似乎做得太過。  

    但一切僅是猜疑,他們兩人總是很有默契的避免碰面,不知道是特意或者是巧合呢  ?  

    『我知道你們大家都關心我,不然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活下去。』  

    『不要傻了,生存是動物的本能。』  

    伊嵐朝他扮個鬼臉,突然又不說話。她這些日子常常如此,陰陽怪氣的。  

    『又怎麼了?』  

    『沒有,突然感覺人活著很累,身心都疲憊,從我發現爸媽的意外另有蹊蹺到現在  ,我的心沒有平靜過。』她的樣子楚楚可憐,真使人心疼。『更教我感到人性的可怕,  叔叔是我的親人,如果他真是主謀,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別說沒有證據,就算他自  己承認,難道要我報警抓他嗎?』  

    『也許他不是兇手。』除了安慰她,葉士無話可說。  

    『我只祈禱整件事和叔叔沒有關係。』  

    伊嵐站起來收拾吃過的東西,她一方面希望能趕快查出真相還叔叔清白,但又怕結  果是她無法接受。  

    ※※※  

    卓風好不容易趕到餐廳,仍遲到半個小時,紫姍的抱怨聲就像轟炸機似的,教人難  以忍受。  

    她是個十足的女人,得理不饒人。  

    『我都道過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遲到的人是你還這麼理直氣壯。』  

    若不是怕伊嵐又說他,他會拔腿就走,才不留在這裡挨訓。紫姍的樣子像個老師,  而他像是做錯事的小學生,無理的忍受責罵。伊嵐對紫姍頗有好感,這是最教他妒忌,  可是為了伊嵐,只要她開心,他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呢?  

    『真的是伊嵐臨時把我留住商量公事,她現在還在辦公室,我就跑出來赴你的約,  你還不講理。』  

    『又是為了你那寶貝妹妹,誰知道你們搞什麼?』  

    『我們真的是為公事,你別亂想。』  

    紫姍撇開頭,她就是控制不住怒氣,而他又急著承認是為了伊嵐遲到,這要她如何  能不生氣?『你總是為了她,就算只是件小事,對你而言,它也可以成為你遲到最好的  理由。我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總辯說她是你妹妹。』  

    『你又想說什麼?』  

    『我不和你爭,吃東西。』紫姍拿起桌上的麵包,可能這個世界的人都不願面對現  實。  

    見他皺著眉頭,她也不開心,這是卓風常有的習慣,為何他總急於撇清與伊嵐之間  的關係?他的態度,哪是對一個妹妹如此簡單呢?有些事騙得了自己,但瞞不過別人的  眼睛。  

    『你怎麼了?』  

    卓風心虛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想到伊嵐?』  

    『她最近怪怪,老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怕她有什麼事。』  

    『她有事會不告訴你嗎?你們之間不是沒有秘密,無話不談。』  

    『她最近無緣無故搬去和葉士住,給我的理由連三歲小孩也不會相信,可惜她不肯  說實話。』  

    紫姍的眼珠轉了一圈,腦筋也跟著靈活起來。『葉士就是那個跟她稱兄道弟的好朋  友,他們兩個?』  

    『你別亂想。』卓風自己可以懷疑,但他絕不容許別人說伊嵐。  

    『男女生同居有什麼關係,你真當她還是小妹妹,虧你還是從外國回來,思想這麼  保守。』  

    『你別亂想,他們只是同住一個屋簷下。』  

    『你相信?』紫姍嗤之以鼻。『又或者你在自欺欺人?卓風,她已經成年了。』  

    難道每個女孩子給自己做事的借口,便是自己成年了嗎?  

    不會的。  

    伊嵐特別,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樣。她是他的好妹妹。  

    ※※※  

    從報社回到家,葉士和伊嵐均拖著疲憊的腳步。  

    伊嵐扔下手袋,整個人倒在沙發椅。『和原先預料的一樣,根本無跡可尋,報紙上  寫的跟我所知道的差不多,煞車失靈的交通意外事故,年輕企業家英年早逝,天妒英才  。』  

    『英年早逝,就這句話。』  

    『什麼意思?』  

    葉士把酒杯交給她,她現在真的需要這個好兄弟。  

    『你父親可以稱是當年少有的年輕企業家,二十年前,他的死,肯定造成很大的轟  動。』  

    『那又怎麼樣?』  

    『想想看,一定會有報紙把他的一生,或是你們姚家的歷史連載刊出,我相信從這  上面一定可以找到線索。反正,你對你的家族也不瞭解,何不趁此機會探討一下?』  

    『也好。』想想,葉士的提議反正也不壞。  

    ※※※  

    走進日書館舊報紙及刊物陳列的地方,伊嵐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但這些全是歷史的  見證,沒有它們,過去對於人類可能真的會--不可考。  

    報紙上的答案幾乎大同小異,與昨日找的沒什麼不一樣。  

    『要不要休息會兒?』葉士見她滿頭大汗,在這炎夏的午後,他真擔心她會中暑。  

    『不用,反正快找完了。』  

    葉士幫她擦著汗,突然她欣喜的驚叫一聲,『找到了,我們找到了』  

    葉士看了一遍,開心的將她抱起來轉圈。『就是這個,我們終於找到線索了。』  

    伊嵐在他懷裡猛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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