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敏軒與常挺之漫步於吳家花園內。
「說真格的,」常挺之完全沈浸於眼前的美景中。「走遍大江南北,還沒見過這麼美的地方。」
「雙兒對花的培育,一直是無人能及,以前在敖府時,有她在的地方,便是一片花海,在這裡,百姓封她為『花神』,的確受之無愧。」
「最近你可有什麼發展?」
敖敏軒沮喪地搖頭。「這幾天她老是躲著我。」
常挺之歎口氣。「也難怪,我瞧這些商家天天煩著她,真難想像這麼重的擔子竟由一個小小女子來扛,敏軒,你確定她真是雙兒?這個吳當家的,甚至連膚色都是黑不隆咚的。」
「一定是她。」敖敏軒說得肯定。
「嘿,你瞧--」常挺之碰碰敖敏軒的衣袖努努嘴。「正要進蘭苑的那個人是不是吳當家的?」
敖敏軒瞇起眼筆了好一會兒。「太遠了,看不真切,不過那衣著還有走路的模樣,應該是她沒錯。」
「大白日的,這個時候她回蘭苑做什麼?」常挺之又開始多事。「走,你不是說她老是躲著你?這會兒正好去逮人。」
蘭苑外今日正好沒有守衛當值,兩人順利地進了蘭苑,卻因為看見眼前的景象而硬生生地煞住腳。
「天!他還真是個男人……」常挺之瞠目,喃喃自語。
敖敏軒則大受打擊而慘白了臉。
一對愛情鳥,站立在由各式各樣蘭花包圍的花海中,男子背對著,環抱著女子,正熱情地親吻她的頸項,他膚色黝黑,身材只比女子略高,已赤裸了上身,露出精瘦但結實的體魄;女子有著絕美的容顏,此刻正激情地閉上眼,衣衫已亂,無力地攀附著男子,任其予取予求。
眼前的那對交頸鴛鴦,正是吳當家的與夫人,兩人正在花海中恩愛!
敖敏軒轉身便走。
常挺之不捨地多看了幾眼後,急追而去。
吳雙從隱藏的花叢中現身,見計策奏效,不知為何,心中竟感到失落。「喂,可以了,人走了。」她無精打采地提醒激情中的男女。
不見兩人停下,她好笑地向前拍拍吳極。「還吃?」
石榴俏臉酡紅,開始掙扎,吳極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手,情慾難掩地直勾勾望著石榴,彷彿想將她一口吃掉,兩人皆動情地喘氣。
「吳極,穩著點。」
吳雙的調侃惹來吳極的怒視,他從事先挖好的凹洞中踏出,恢復正常的身量,然後威脅似地俯視吳雙。「要不是你是我大姊,我真想幫敖敏軒好好地修理你。」
「好好好,咱們家的小獅子發怒了。」吳雙笑嘻嘻的,不以為意。「石榴,幫吳極把身上的黑粉擦淨吧!」然後她向吳極眨眨眼。「這樣總可以了吧?」
吳極息了怒氣,臉紅一笑。
「相公,我……我……」石榴軟弱地抗議。
「好啦,這事除了你的手巧,還有誰會?我可不行,你知道的。哎呀,我約了人,怎麼就忘了?我忙,先走了。」
剩下來的兩人偷偷地瞧對方一眼,又急忙地避開。
「進屋裡吧……」石榴聲如蚊蚋,又發覺自己說這句話過於曖昧,趕緊補了一句:「我是說我幫你將身子擦淨……」咦?好像越描越黑了,她心一急,臉又更紅了。「不是,我是說……我是說……」
吳極溫柔一笑。「幫我將這黑粉拭去吧,我身子好像開始發癢了。唉,真難為大姊了,為了這個家,做這麼大的犧牲。」
「嗯,這也是我佩服她的地方。」
兩人有了共通的話題,少了尷尬,一前一後地進屋了。
幾日後--
「爹∼∼」壯小子跑進風彩苑,見著失魂落魄的敖敏軒,嚇了一跳。「您怎麼了?」
敖敏軒摸摸神似他的孩子,如此相像,怎不是他的親骨肉?「爹明日就要離開了。」
「爹要去哪裡?」
「爹要回京城,壯小子想不想跟爹去住一段日子?爹可以向你爹娘說說。」
「爹,您不要走,好不好?」
敖敏軒見孩子依戀的神情,歎口氣。「京城有事等著爹回去處理,爹早晚要走的。」
「那我問爹娘要不要一起上京城,可好?」
敖敏軒笑了笑。「你爹娘願意來,爹當然歡迎了,不過你爹如此忙碌,我瞧他是抽不開身的。」
「讓小舅處理啊!爹常說小舅早晚要接下這家業的。」
敖敏軒微怔,怎麼?這吳當家的產業居然是留給自己的堂弟而不是兒子?
等等!他忽然想到--吳當家的與吳極既然是堂兄弟,為何壯小子不叫堂叔而叫小舅?這些吳氏姊妹也應該叫姑姑而非阿姨啊!莫非壯小子非吳當家己出,而是另有其人?
是雙兒嗎?想到此,他重燃希望。若是雙兒生下的,那一切都合情合理了,可雙兒為什麼不撫育自己的孩子?他愛憐地看著孩子,想到吳氏姊妹對他的敵視,還有當他探聽雙兒的下落時,只用面色不善的沈默來回答,莫非她已……敖敏軒胸口一疼。不、不!他拒絕有這種可能。
「壯小子,你爹膚色黝黑,怎麼你卻不像他?」他試探地問,心裡盤算著若壯小子真是他的親生骨肉,該怎麼向吳家要回來。
「那有什麼關係?我也可以請娘幫我扮張飛啊!」
「什麼張飛?」壯小子沒頭沒腦的話,教敖敏軒不解。
「娘都是白天幫爹扮張飛,晚上幫爹扮劉備啊!」
聽出話中的蹊蹺,敖敏軒小心翼翼地探詢。「你是說,你爹白日是黑臉,晚上是白臉?」
「是啊,我問娘為什麼,娘說爹跟人玩躲貓貓,叫我別跟人說,免得被人找著,爹就輸了。」壯小子想了想,忽然露出擔憂。「爹,您有跟我爹玩躲貓貓嗎?」
「沒有。」敖敏軒趕緊保證。
「那可好,壯小子就不用瞞您了。」
「對。」敖敏軒暗叫慚愧,居然利用起孩子,但此刻他可沒別的法子。「你爹扮起劉備定是比張飛俊多了?」
「那可不?爹跟小舅挺像的,不過爹抱不動我,小舅可抱得動。」
吳當家的原來一點也不黑!而吳當家跟吳極容貌相似,雙兒跟吳極容貌也相似啊……敖敏軒趕緊又問:「壯小子,告訴爹,你爹扮劉備可有鬍鬚?」
「沒有哇!」
敖敏軒忍不住開懷大笑。
原來雙兒知道他不會輕易放棄,所以乾脆來招「釜底抽薪」之計,利用吳極與她的神似之處,用「偷梁換柱」之策,斷了他的妄想,她好「金蟬脫殼」。
天!雙兒真是個奇才啊!
若非他有個好兒子,否則他可真會「全軍覆沒」了。
「爹,壯小子陪您說話解解悶,這會兒您高興了?」
「嗯。」
「那您明兒還走不走?」
「不走了。」敖敏軒笑咪咪地承諾。
「那咱們去放風箏,可好?」壯小子開心地呵呵笑。
深夜。
蘭苑的守衛盡責地守在門口。
一道黑影幾個起落,無聲地從高聳的圍牆外飛進蘭苑。
敖敏軒頓足傾聽,發現裡頭有沐浴的聲響傳出,立刻一躍上屋簷,輕巧地將瓦片撥開,俯眼窺視。
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雙手輕巧地幫浴桶裡的人擦臉。
未久。「好了。」石榴離開浴桶,走向淨臉台洗錦帕。
他瞧見浴桶內,那閉眼休憩的清麗女子,身子激動地一震,五載的相思終於在此刻一償宿願。
「自那日後,我瞧敖敏軒一臉頹喪,這樣可好?」石榴隨口問著。
那雙教他思念已久的大眼緩緩睜開,眼神卻有著茫然。
「我……不知道。」
「還氣他呀?」
吳雙垂眸。「我不知道。」
「我瞧是可以了,妹妹們也覺得以敖敏軒這呼風喚雨的身份,對你這般念念不忘也夠癡了,吳極還同情敖敏軒呢,說他真是交霉運,居然愛上你。」
「啐,男人!總是同一個鼻孔出氣。」
「好啦,別再男人女人的,這都怪你那早死的爹呦,教育孩子也不分男尊女卑。瞧,你呀、吳情呀、吳涯呀,唉,真可憐那對關氏兄弟。」
「喂,你今晚怎麼盡幫著外人說話?」吳雙起身,接過袍子穿上。
「誰是外人?」石榴反駁。
「我知道了!」吳雙露出賊賊的表情。「那日你跟吳極在這蘭苑裡演的那齣戲,老實說,是不是春心大動啦?」
「你還說?」石榴嬌。「是誰膩著我,求我幫忙的?」
「誰?」吳雙偏作不解。
「要不是你用敖敏軒那招整治我,瞧我答不答應。」
敖敏軒一聽,眉一挑,納悶著有那麼一招嗎?
「哪一招?」吳雙耍賴地逗著石榴。
「你那招我可學不來。」石榴推開纏過來的吳雙。
「石榴∼∼」
這會讓骨子裡都酥了的語調,如此令人難忘,怎麼聽也聽不厭,簷上的敖敏軒傻傻癡癡地咧嘴一笑,驀然明白什麼叫做「敖敏軒那招」。
「好了、好了,別再叫了,我可警告你,別再用這招叫我幫襯著使你那些壞點子。敖敏軒天天想著你,連京城也不回了,你若再胡鬧,當心我反過去幫他。」
「喝,你窩裡反?」
「我才沒窩裡反,你別瞪我,我誰都不幫,總行了吧。嘖,也不瞧瞧自己的心。」
「你說什麼我可不懂。」吳雙口是心非。「說好了,誰都不幫?」
「對啦、對啦!嘖,小心眼。」
「怎麼你今兒個一大早像變了個人似的?」常挺之古怪地打量敖敏軒。
敖敏軒整整神色,彷彿過去五年的頹廢都不曾存在,又是令人為之臣服的北方霸主。「展鵬還好吧?」
「慘!」常挺之一字道盡關展鵬的心酸,大聲歎氣。「這吳家女子怎麼搞的?個個都是帶刺的玫瑰,誰碰了準是一身傷。」
「你比喻得可真貼切--」敖敏軒心有慼慼焉。「不過,卻是無怨無悔。」
「得了,要我就少碰為妙。」
敖敏軒不置可否。「你確定?」
「確定,確定。」常挺之扇子一收。「既然這吳當家的確確實實是個男子漢,你也該死心了,什麼時候回京城?」
「我還不回去。」
「怎麼?敖家一日無你不行,你待在這兒做什麼?」
「所以我要你先回去,順便幫我看顧著敖府的大小事兒。」
常挺之先是一呆,接著怪叫起來。「敖大老爺,你這算什麼?我可是皇上跟前的大忙人,日理萬機,你自個兒的擔子不顧,居然叫我這堂堂的開封府尹、一品大官,兼起差來?」
「反正你這個大忙人這回假公濟私,偷閒充當不成事的媒婆也夠久了,這會兒是不得不回去,就幫著打理我那些上不了檯面的產業,反正你這麼聰明絕頂,沒什麼難得倒你,你就將它當成閒暇時間的消遣就行了。」
「喂喂喂,你別鬧了!」常挺之見敖敏軒坐下來輕鬆地喝茶,一副萬事定案的模樣,大聲地抗議。「別以為幾頂高帽子送來我就會上當,你也忒小看我了,我是聰明絕頂沒錯,但你敖府的營生事兒,廣及北方百姓的民生,你自己回去管。」
「我等著接雙兒回去,現在怎麼走?」
「還雙兒?人都不知道在哪兒了,你哪裡接去?」
「你答應我這段時間幫我看著敖府,我就保證一定帶雙兒回去。」
「咦?」常挺之好奇心頓起。「難不成有我不知道的事兒?」
「一句話,你到底幫是不幫?」敖敏軒懶得解釋,直接攤牌。
「哎?硬來啊!」常挺之本想來場硬碰硬,最後不屑的噴氣。「哼哼,清官不與奸商鬥,算了、算了,幫就幫,誰教我誤交了損友?」
送走了常挺之,敖敏軒決定與壯小子來場父子聯手的絕處大反攻。
他有了這個小內奸提供情報,知道吳雙在一間不開放參觀的暖房內,他立刻前去堵人。
「你怎麼跑來了?!」吳雙撞見敖敏軒出現在暖房裡,著實地唬了一跳。
「我見你花養得好,想瞧瞧你用的是什麼法子。」
奇怪?她臉上有什麼嗎,不然他為何這般仔細地盯著她瞧?吳雙狠很地瞪他一眼,看他還敢不敢無禮。「沒聽說過祖傳秘笈是不外傳的?」
「我住的地方有個明園,有一年那園子裡的花開得特別美,不亞於你這裡呢!」
「明園……據說是敖老爺寵妾居住之所,果然是人美花也嬌啊,呵呵呵。」她皮笑肉不笑地接話。
敖敏軒被她的話激得一臉狼狽,趕緊轉了個話題。「你待在這暖房做什麼?」
吳雙見他如此,心也軟了,她本不是刻薄成性,對敖敏軒也沒有恨,只不過是彼此想法、觀念不同,最後落得無緣的結局。
如今她待他無禮,他臉上也不見不悅,真要說,也只有無所適從及小心謹慎,難道五年的分離真讓他改了性子?
「今年的冬季長,」她再也做不出咄咄逼人。「春花不開,商行們嚷著要貨,只好用點手段讓它開花了。」
「你真的可以叫花開便開?」敖敏軒真不敢相信,他以為這只是謠傳、誇大其詞。
吳雙發現他一副吃驚的模樣,不由得好笑,忍不住想在他面前賣弄本事。「你想瞧?」教他另眼相看的慾望凌駕了理智。
「求之不得。」
「那可得在這兒待上一天一夜呢!」她揚眉挑釁。
在這花團錦簇的花房裡跟雙兒待上一天一夜?他猛點頭,根本是求之不得。
「這麼高興?」吳雙反倒面露懷疑。「莫非是遇上那人生四喜?可最近既沒乾旱也沒下雨,你的老朋友才剛走,構不成『他鄉遇故知』。難不成你中了狀元?也不是,殿試還沒舉行呢。再不,就只剩娶了媳婦兒了,否則你高興個什麼勁兒?」
「是找到媳婦兒了。」敖敏軒簡直是眉開眼笑了。四喜詩……憶起多年前那令人難忘的一夜,原來她還記得。
「是嗎?」吳雙冷下臉,賭氣地轉身。「那可恭喜了。」接著厲聲警告。一既然打算留在這裡,可不能半途離開,這花房除了頂上極小的通風小窗外,四周會全封起來,你確定要留下來?」
「這是當然。」
「好吧,」吳雙走向暖房外,囑咐一番後,不久,又要人多送了一壇水及乾糧進來。「封門。」她輕喝,之後,便悠哉地在暖房內四處探看,彎身檢查花苞。
就這樣?敖敏軒以為應該會有更教人吃驚的事發生,結果兩個時辰過了,除了四周熱了點外,什麼事也沒有。不過他倒無所謂,只要能在雙兒身側,瞧著她的一舉一動,他就滿足了。
又過了兩個時辰,敖敏軒開始脫衣服,吳雙體質冷,因此還忍受得住。兩入席地而坐,隨便吃點乾糧,水倒是喝了不少。
「你在花房外加熱?」
「嗯,這熱氣會散佈整個花房。」
「擬造春日的氣候?」
吳雙讚賞地望敖敏軒一眼。「果然是『無所不知的敖大老爺』,聰明無人能及。」
「誰說的?」敖敏軒爽朗而笑,意味深長地瞧著吳雙。「我可是被個小丫頭整治得根本翻不了身,你信是不信?」
吳雙一窒,避開眼,乾笑了幾聲。「敖老爺真愛說笑。」
這「敖老爺」三字真是不順耳,敖敏軒腦中盤算著,接著說:「吳兄弟,既然咱們如此談得來,你就喚我敏軒,我也喚你的名字如何?不知兄弟你的本名是……」
「我……的本名啊。」慘了,她要叫什麼名字?這幾年用吳當家的這稱謂,從來也沒人追問過她叫什麼名,好像她本名就叫吳當家似的,這會兒偏是他來問,總不能告訴他她就是吳雙吧?「算了,我想你喚我一聲兄弟就行。」
「那好吧,」敖敏軒挪了挪,坐近她,垂眸低望,雙眼閃著異樣的光芒。「那你喚我敏軒吧。」
什麼?不幹!「我……我得去瞧瞧花兒的情形了。」她作勢起身。
敖敏軒拉住了她。「兄弟,不是我愛說你,怎麼你像個娘兒們似的這麼不乾脆?」
說她像娘兒們?好,她又坐回地上,清清喉嚨。「敏……軒。」
「什麼?」
「敏軒。」
「你怎麼跟蚊子叫一般?我聽不清楚。」
「敏軒∼∼」她有些發窘,不自覺地拉長尾音。
「嗯?」敖敏軒聽見這睽違已久的叫喚,骨頭都酥了,滿意地鬆開了手,任由吳雙滿臉通紅地溜走,自顱自地沈迷在那聲叫喚中……
天色暗了。
吳雙拉扯繩子,扯動鈴鐺,通知外邊的人停止再加熱。
她很熱,中衣都濕了,卻才想起敖敏軒在旁,無法脫衣的尷尬。
「兄弟,瞧你熱得很,為何不脫衣?」敖敏軒已打赤膊。
「我不熱。」吳雙否認。
「兄弟,原來你的性子挺拗的。」敖敏軒瞭然地笑笑。
「拗?」吳雙渾身一僵,她現在熱得心浮氣躁,他最好少來惹她。「什麼意思?」
那準備硬槓的語氣,敖敏軒決定識時務者為俊傑,別惹他的小花豹。「呃……你襟口上沾了什麼,怎麼髒了?頸項這一條條的污漬是什麼?」說著,手便伸向前。
吳雙反射性地一彈,跳離他的勢力範圍,雙手-住脖子。慘了,汗水化開了黑粉,她的臉呢?她趕忙奔向水壇一照,鬆口氣,接著再也顧不得穿著是否得體,背衫一脫,往頭一包,纏得只剩下一對眼露在外面。
敖敏軒視線盯著她那平實的胸部,忍不住皺眉。「真是暴殄天物。」他咕噥地埋怨,隨即又因她現在這副模樣而失笑。「你這是在幹什麼?」
幹什麼?吳雙覺得她的頭頂都可以蒸包子了。「必要的程序,必要的程序。」她胡亂地強調。
「原來如此。」敖敏軒受教的點點頭。「這會兒外頭還加熱嗎?」
「不會,趕在明兒日頭出來前再開始便行。」
意思是現在完全沒什麼事要忙了?「聽說兄弟是這兩年才來到順昌府定居?」
「你問這個做什麼?」吳雙警戒。
「不就是聊聊?」敖敏軒一臉無辜。「不然你想知道哥哥什麼事,儘管問好了,我是知無不言。」
聊天啊?吳雙微微放心。「那日聽你說,兩位國色天香的侍妾已另嫁他人,怎麼捨得?」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敖敏軒深情地望著她。
吳雙胸口揪緊,卻故作自若地說:「呵呵,是哪家的千金如此幸運,竟能獨得『不可一世的敖大老爺』專寵?」
敖敏軒忽覺有趣地笑。「是不是只要你對我有微詞之時,就會替我取些奇怪的稱號?」
吳雙怔了怔,她有嗎?回想了一下,好像真的有。她羞窘地嘴硬道:「我哪有?你別胡說。快說吧,是哪家千金?」
「她不是千金小姐,她只是我的小丫頭。」敖敏軒喟然地說。
轟!
「敖……兄真是愛說笑……」吳雙被他的話給震得結結巴巴。「以你這等身份地位,即使娶個公主也不為過,居然迷戀微不足道的小丫頭?更何況天下人皆知你極維護門第,即使兩位侍妾有傾城之姿,卻也不願與她們留下子嗣,如今你卻說只要個小丫頭,誰會信呢?」
「我只恨明白得太晚,才使得小丫頭離我而去,後悔莫及,哪還會再在意什麼門第成見?只要地能回來。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
「敖兄難道不明白覆水難收?」吳雙殘忍地指出。
「只要能找到她,我會盡一切可能求她原諒。」敖敏軒轉了個話頭,想知道她離開的這五年都躲哪去了。「別說我了,你還沒告訴我來順昌府之前,定居何處?」
「京城。」
果然如他所預料。「想不到咱們同住在京城,竟然從未見過面?」
「我在躲避仇家,自然深居簡出。」吳雙神情鬱鬱。
仇家?敖敏軒苦笑。「聽弟妹說壯小子出生時身子骨不好,是怎麼回事?」
「壯小子的娘在懷他時,忙著種花、賣花,結果還未足月,為了躲避追捕的仇家,摔了一跤,就早產啦。瓜沒熟就落地,體質虛,就是他娘也好一陣子都下不了床呢。」
她輕描淡寫的敘述,敖敏軒卻聽得震驚、心痛。他根本不知道她有孕在身,撒下天羅地網只為了尋回她,想不到竟讓她產下未足月的孩子。
「敖兄,你怎麼啦?」吳雙發現敖敏軒臉色轉成灰白,嚇了一跳。「熱暈啦?」
敖敏軒悔恨、愧疚、心疼、不捨,這段日子他的寶貝到底還承受了多少心酸?「我……我……」他強忍情緒流露,但已哽咽得說不出話。
吳雙望著這霸主似的男人,此刻在她眼前所表現出的,卻是不堪一擊的脆弱,忽地不忍心再讓他受苦,她雲淡風輕地說:「那也沒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
累積五年的怨,在看見他臉上的憔悴、懊悔,在瞭解他同樣也受著煎熬,在明白他一直視她為唯一,而且還為她捨去門第之見,為她不娶,為她飽受風霜,為她鍥而不捨地追尋……她心中的委屈,早已悄悄地淡了。
她打了個呵欠,幾年來,第一次覺得倦了,想休息了,想靠回那溫暖熟悉的懷抱。
他柔聲地勸道:「夜深了,你睡吧。這兒可有備床?」
「我睡不得的,暖房的氣候全仗我掌舵,溫度絕不能下降,還得隨時觀察花苞的情況,你自個兒睡吧。」
「你常做這事兒?」
吳雙搖搖頭。「只有花不開的時候,一年幾回吧。」
「這事兒吳極不行嗎?」
「他不夠敏銳,倒是石榴可以掌握個七、八分。」
「那以後你要是離開了,怎麼辦?」
「離開?我為什麼要離開?」
敖敏軒暗忖了忖,喃喃道:「或許全都一起離開……」
吳雙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又是盤算、又是思量地喃喃自語,又打了個不文雅的呵欠,決定多保留些精神,不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