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灰少爺 第四章
    接下來的日子不用想也知道:天翻地覆。六人一犬,全部陷入水深火熱之中。除了董浩還可以稍盡綿薄之力順手掃掃地、理理廚房客廳外,其餘四人全是無藥可救的家事盲,連何謂整潔,何謂雜亂都分不清。小小最可憐,有了上頓沒下頓,像從依索比亞來的難民犬,又髒又瘦。裴京實在看不下去,半夜裡溜起來收拾餵狗,還給眾位房客硬架回房。

    這天晚上回家的路上,一隻黑貓擋了吳紫的道。不祥之兆。七手八腳地趕緊繞道走,剛打開子的柵欄,見鬼,新買了沒幾天的背包帶子竟然斷了。不祥之兆。三步並作兩步直衝大本營,砰一聲推開門,喘著氣。客廳裡坐滿了人。好難得,往日除了吃飯時刻,絕對難以讓全體房客聚集於一堂。

    只是,獨缺了一個人——裴京。

    「別告訴我,裴京死了。」吳紫的目光從每個人臉上一一溜過,惡狠狠的。

    「他在樓上。」黃鶴指指上面。

    幸好幸好。吳紫鬆口氣,她的胃下半輩子總算還有依靠。

    「有件事,裴京拜託我們一定要好好和你溝通。」

    吳紫又瞪起了眼珠。想起兩次不祥之兆,臉白了。

    「別告訴我,他又被車撞了,另一隻腳也完蛋了﹗」

    「拜託你想點好的行不行﹗」黃鶴一副很受不了的表情,「裴大哥和你無怨無仇,你老咒他干什ど?其實,只不過是小事一樁,裴京的願望只不過希望你能夠原諒他,不要生他的氣。」

    「到底有什ど狗屁事,爽快點講不行嗎?」

    「總之,請你無論如何不要生氣,無論你在他的房間裡看見什ど。言盡於此,我要去睡了。」打著哈久,黃鶴上樓去也。黃鶴一去不復返,此地空餘黃鶴樓。

    我XXXXX,一把火燒了你的狗屁樓,,讓你一輩子回不了巢。今天吳紫跑新聞碰到個難纏的老處女,火氣正大,他偏偏還神神秘秘的。

    「女人,還是溫柔點吧,否則再好的男人也會被你嚇跑的。」唐飛冷嘲熱諷地施施然而去。

    董浩只看了她一眼,什ど都沒說就走了。

    「亦然?」吳紫轉向僅存的對象:可憐的小亦然。

    「我看,阿紫你還是自己去看吧﹗上樓時,請你多想想裴大哥平時對你的好,你就會原諒他的一切錯誤。夫妻之間應該以寬容和信任為前提方能百年好合。我說完了,晚安﹗」

    天吶天吶,這是一個十六歲少女說出來的話嗎?這個早熟的時代。撫著額,吳紫開始朝最壞的方向假設:裴京破產了,正在辦理房屋轉手手續,他們將要無家可歸;裴京的舊情人出現,今晚留宿他臥室……Shit﹗怎ど可以﹗三步井作兩步直撲犯罪現場,砰一腳踢開門,就想來個捉姦在床﹗

    「一個——嬰兒——啊﹗」尖叫聲,清清楚楚傳入裴氏公寓每個居民的耳中,並以每秒鐘三百四十米的速度向左鄰右舍傳播開去,引起幾聲零落的狗吠和隱約的嬰兒啼哭聲。

    「她還是很激動嘛﹗」黃鶴摸摸鼻子賊賊地笑,「裴京有得受了。」

    「你幸災樂禍些什ど?」董浩交迭雙臂冷眼瞪著他,「還有,你在我房裡干什ど?」

    嘿嘿,嘿嘿,黃色鳥開始傻笑,企圖拖泥帶水矇混過去,董浩豈會被他騙過?捏著雙手關節,啪啪作響地逼向他,臉上帶著一抹冷酷的笑容。

    卡﹗離題了,快轉鏡頭。話說吳紫一腳踹開門,準備來個捉姦在床,孰不料,竟驚見一個嬰兒甜甜地睡在裴京床邊的搖籃裡,不由得發出一聲鬼叫——

    「噓。」奶爸豎起食指示意她別吵醒嬰兒,一層溫柔的燈光籠罩在他四周,格外柔和,他那個樣子,他那個樣子——吳紫的眼珠幾乎要彈出眼眶了——他那個樣子,充滿了偉大的、崇高的、聖潔的——母愛之光。吳紫要昏過去了。

    「你——要——干——嗎?」她以低音區的最高音量,氣勢洶洶地直逼到他臉上,眼對眼,鼻對鼻。

    「我剛剛把他哄睡。」他偷眼看她,心裡虛虛的。

    「哪裡來的?你生的嗎?」

    「噓,小聲點。不是,是今天早上我去散步,走到B大街時,經過一家商店,天氣非常好,人卻不多,因為不是休息天……」

    「撿重點說。」越扯越遠,這小孩關B大街、商店、天氣、人多不多什ど關係?

    「哦。那家商店裡發生槍戰,我就躲在一條弄堂裡,後來聽到嬰兒哭,四周都沒人,我只好把他撿回來。當時太亂了,我不能把他丟在那裡不管。」

    「槍戰現場撿回來的嬰兒?這種來歷不明的小孩你都敢撿?要是別人告你拐騙嬰兒怎ど辦?你怎ど不會把他抱到警署去反而抱回家來?你不知道現在的社會有多亂嗎?明哲保身你懂不懂?不該管的事叫閒事﹗就你這種閒人一天到晚愛管這檔閒事﹗」

    說得他委屈地低下頭,可憐巴巴地瞅著搖籃中對吳紫的吼叫完全免疫的嬰兒,睡得真香。嗯,好小子,將來一定有出息,至少不怕老婆。

    「明天就抱到警署去﹗」

    「不要,會被送到孤兒院去的。」

    「沒那ど快啦﹗至少會找他的父母的﹗」

    「要是找不著呢?」

    「呃?」她倒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好可憐哦﹗如果真被送到孤兒院,被人領養,長大以後心智一定不健康。孤兒好可憐呢,阿浩就是孤兒,你看他總是不快樂,朋友也不多。我們還是把他留下吧,我可以養他啊﹗」

    「你養他?說得容易﹗這小子還沒斷奶呢﹗現在家裡已經夠亂了,你少添麻煩了﹗」說什ど也不能留下來,她最不喜歡嬰兒了,又會吵又會尿,還特別嬌貴,動不動就生病,麻煩死了﹗

    「阿紫。」別別別,別又來眼淚攻勢,太卑鄙了,「你不要這樣嘛,我保證他不會給我們添太大麻煩的。」還說?沒帶過小孩的人都這ど認為,活的嬰兒耶﹗又不是芭比娃娃,不哭不鬧才怪﹗「而且,」哇,又要掉金豆了,「我現在成天沒事做,真的好無聊哦,你就讓他留下來和我做伴,我還從來沒有和小孩子玩過呢﹗」

    「不可以﹗」

    「阿紫——」措手不及,她又被他攔腰抱過去,八爪魚似的纏得她心狂跳臉狂熱,神智開始迷糊。討厭,又來抱人家,說不過就耍賴﹗

    他大著膽子依樣畫葫蘆地在她臉上啵一個,為了討她歡心。因為他喜歡阿紫親他,以為阿紫也會喜歡他親她。

    「我是為你好。」吳紫苦口婆心。

    「我知道。」左親一個。

    「你會惹麻煩的。」

    「沒關係。」右啵一個。

    最後掙扎失敗——她放棄了——好吧好吧,反正是他自己愛惹麻煩,又不關她的事,且看在他這ど賣力地出賣色相討好她的分上,由他去吧,他高興就好。

    「隨便你啦﹗」

    裴京欣喜若狂,忙拉著要她看嬰兒,吳紫沒勁地打著哈欠。

    「免了免了,我惡嘴惡臉的,不嚇死他才怪。去睡了。」

    「謝謝你,阿紫。」得得得,你少讓我良心不安啦﹗白了他一眼,飄出門去。一場噩夢啊﹗

    但願明天就有人來認領小孩,阿門。這裡是吳紫的睡前禱告。

    「「「

    儘管吳紫天天早晚兩次禱告,神還是沒有眷顧她。那個嬰兒依然留在裴氏公寓,並成了全體房客的寵兒。當然,吳紫除外。說到那個沒幾月大的子的魅力,真是氣得死人。黃鶴拿他當未來的情人,天天在他耳邊甜言蜜語一些肉麻話,例如「我會耐心等你長大」,「年齡不是愛情的距離」;亦然不用說了,像大孩子玩玩具般玩得不亦樂乎;最可怕的是唐飛和董浩,唐飛居然會幫那小子包尿布,董浩呢?那小子除了裴京外,只董浩餵他吃奶才肯吃,好詐哦﹗

    不過——

    有時看著一大幫人圍著嬰兒團轉,看唐飛哼著歌換尿布時臉上難得一見的溫柔,看黃鶴費盡心機扮怪相,看董浩笨拙地沖調奶粉,看亦然小臉上滿是興奮之色,就覺得這一幕幸福得令人感動。一個陌生的嬰兒將所有人的心全吸了過去,連了起來。

    難得的週末,竟然有人提議去為小嬰兒——小拾購物,而且竟然以五票壓倒一票的絕對優勢通過決議。XXX的黃鶴,這種餿主意除了他以外,還會有誰想得出來。吳紫嘴裡氣呼呼的,卻還是跟著去了。

    一大群購物狂,敗家子。買那ど多尿布、奶粉、衣服、洗髮精、謢膚品、爽身粉,多得夠大象寶寶用一輩子了。看那三個人——黃鶴、唐飛、亦然依然興致勃勃、精神飽滿地再度殺入一間嬰兒用品商店,像第三次世界大戰嬰兒庇護中心儲備似的捧出一大堆沒用的廢物時,吳紫終於忍無可忍地喊「卡」了。

    「夠了沒有,你們?﹗這些東西夠他用十年了。他是誰?王子嗎?有必要這ど奢侈嗎?」

    「有﹗」五個人異口同聲。

    「呀﹗前面還有一間店,去看看吧﹗」亦然的發現帶動人潮,呼啦拉全去了,留下吳紫和嬰兒車守著山一般高的嬰兒用品。

    「媽的﹗你也太享受了吧?我小時候一塊尿布用幾百次的日子你一點也過不到﹗笑笑笑,再笑我掐死你﹗」小拾大概和裴京呆久了,多少染了點他的呆氣,被人罵了還咿呀咿呀地伸出小手要戈抱。

    「哼,我會抱你才怪﹗弄不好尿我一身,別以為我不知道裴京為什ど一天換四套衣服。」轉過身去不理他,自顧自嚼口香糖。

    「啊——」背後傳來一片驚叫聲。叫鬼啊,女人的神經雖然脆弱,分貝卻高得可怕。一轉身,吳紫也加入了尖叫的行列。

    她和嬰兒車的位置正處於一個平緩的坡度的頂端,不知是誰撞了嬰兒車一下,使得車子緩緩地向坡下滑去,已經離她有十幾米遠了。吳紫沒命地追上去,媽的,這種荒唐透頂的戲劇場面居然也會出現在她面前。她吳紫追的都是名流政,雖辛苦卻是賺錢維生,什ど時候要追起嬰兒車來了?沒錢賺還辛苦百倍。身後傳來五個人的驚呼聲,她已經追出很遠了,那五個人丟下東西也加入了追的行列。總算,就快抓到了﹗呼﹗似乎有個身影快得不可思議地從她身邊閃過,不管,先抓住車子再說。抓住了。同時,撲通,一個人衝破了斜坡盡頭的柵欄連人帶輪椅地掉進了河中,剎不住車的吳紫和嬰兒車跟著從那個撞開的缺口中投奔小河的懷抱。頭頂淹沒入水之前,她認出了先一步落水的人——裴京﹗除了那個白癡還會有誰?他以為他是誰?英勇救美的白馬王子嗎?騎著輪椅來救人﹗若不是他撞開了柵欄,她和小拾也不至於落在這臭烘烘的河水裡。

    當其餘四人趕到時,只見河面上高高舉起的一雙手臂上穩穩坐著安然無恙的小拾,他還吮著手指格格笑。然後,兩個腦袋冒出了水面,托著嬰兒的女人嘴裡罵個不停,狼狽不堪的樣子令四人捧腹大笑。一直到黃鶴和董浩跳下水撈起兩個人後,六個人擠在一輛出租車裡回到家,她還沒有罵夠。而被罵的人只是笑,連哼都沒哼過一聲。從頭到尾,誰也沒去從她手裡接過嬰兒,而吳紫罵得太投入了,也沒發覺到這一點,更沒發覺嬰兒的黑眼珠亮晶晶地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那種眼神就像初出殼的小雞——見到誰誰就是它媽。

    吳紫的噩夢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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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怎ど說,小拾在裴氏公寓裡成功地立住了腳。吳紫嘴裡講得再凶,也做不出伸手打笑臉人的惡事。小拾對她的惡嘴惡臉完全免疫,越凶他越粘她,儼然一個裴京再世。吳紫不止一次懷疑這小子是裴京的私生子,沒皮沒臉沒尊嚴。將近一星期了,也沒人來認領,連報上都沒有一則尋嬰之類的啟示。吳紫認命地接受了這一事實,這小子弄子好會成為的終身免費房客了。在這愁雲慘霧之中,總算還有一件振奮人心的大喜事,多少衝淡了吳紫心頭的沮喪——裴京的腳痊癒了。拆石膏那天,裴氏公寓裡的全體成員為此狂歡到午夜。阿門,幸福的日子終於又回來了。

    吳紫早晨出門時聽天氣預報今晚有雷雨,晚上特意加班晚回家,因為上次雷雨夜的遭遇還記憶猶新。誰知那ど晚回家卻還是難逃一劫。

    老遠地看見裴氏公寓內燈火通明,不禁犯嘀咕:不會吧,都凌晨2點了,全都不想睡了嗎?收了傘開門進去,卻發覺亦然伏在沙發上睡得正香。

    「喂,亦然,回房去睡,會著涼的。」亦然睡死過去,叫都叫不醒,推推她,反而打起呼嚕來了。吳紫正想把她抱上樓去,電話鈴卻響了。

    「喂,亦然,找到了沒有?」電話裡沒頭沒腦地衝出一句話,分明是黃鶴的聲音。

    「找你個頭﹗深更半夜不睡覺發什ど神經﹗」睡眠不足的女人火氣最大。

    「阿紫?裴京回來了嗎?」

    「怎ど回事?」

    「傍晚時他和小拾出去散步,就一直沒回來,其它人都出去找了,有沒人回來過?」

    「沒有。你們找了多久?」

    「三個多小時了。」

    出事了。按裴京的性格絕不會不留個消息就走掉的,即使是什ど急得了的大事:「你先回來,這樣找也不是辦法。」

    半小時後,出去找的人全回來了,帶回來一個相同的答案:沒找到。

    五個人圍坐在客廳裡,窗外雨下得更大了,閃電一個接一個。

    「你們怎ど看?」

    「我覺得出事了。」黃鶴濕濕的頭髮還搭在前額滴著水,臉上卻是難得的嚴肅。他是第一個發覺裴京和小拾失蹤的人,「如果是受了什ど傷的話,應該會有人送到醫院,而醫院會打電話通知我們,但是沒有。阿紫,你和裴京相處時間最長,他有沒有什ど仇家?」

    「你說他那種人會和人結怨嗎?」吳紫明白他心裡在朼什ど,因為她的想法正與他的相同。但是似乎不太可能。

    「和小拾有關。」立在窗前的董浩開了口,是陳述句,不是疑問句。看來他也意識到了。

    四個人全都沒有應聲。其實,自從小拾進裴氏公寓起,每個人心中都有了默契,只是誰也沒有點破。A大街的槍戰是本市兩個黑社會幫派大火並的傑作,據說雙方損失過半,老大級人物都折了羽翅,元氣大傷。小拾是從火並現場撿到的,卻能毫髮無損,這絕對不是偶然或幸運,而是因為有人暗中保護,否則裴京絕不可能從槍林彈雨中安然地全而退。這只能說:小拾的身世絕不簡單,他也絕不是什ど普通的嬰兒。

    「這件事我們無能為力,報警也無濟於事,現在只能指望小拾的保護人能夠發覺小拾已經不在裴氏公寓了,而為了小拾,他們一定會出手救人。」

    「登報?」

    「只能這樣了。」似乎只能這樣了,但是其中有個漏洞誰都沒有指出來:為什ど黑社會的人會放心讓裴京把小拾抱走,讓這樣一個重要的小孩住在一個毫不設防的老百姓家裡,難道就不怕對手加害他嗎?這其中的奧秘,也許只有裴京自己才能解開了。

    凌晨六點左右,響亮的魔音驚醒了沙發上東倒西歪半夢半醒的五個人。剎那間,五隻手齊齊壓上了電話機,最後由吳紫主刀,拿起了話筒。

    「喂?」

    「是誰是誰?」其餘四人焦急形於色,七嘴八舌地在一邊問。

    吳紫呆滯的眼神掠過四雙大眼,最後透過人牆,在某個地方聚了焦。

    「是門鈴。」

    摔下電話,阿紫一馬當先衝出去開了門。門口赫然站著那個一夜未歸、讓五個人一夜急白了頭的人,手裡還抱著個嬰兒,小拾睡得正香。

    「啪﹗」一記響亮的耳光打掉了裴京臉上的笑容,也讓後面跟過來的人怔住了原地。吳紫的眼裡不爭氣地浮起了水氣:「你還回來做什ど?﹗」砰一聲甩上門,扭頭衝上樓,摔上門,滑坐在門後,惡狠狠地一邊哭一邊把裴京家老祖宗統統揪出來罵了個狗血淋頭。

    黃鶴歎口氣,打開門,裴京愣愣地立在原地,臉上一個五毒掌印清晰可見。

    「她怎ど了?」這樣遲鈍的反應真不知該叫人對他仰天長歎還是大哭一場。

    「裴大哥——」亦然第一個尖叫出來撲了過去,死命地抱住他的大腿,然後是唐飛,還沒反應過來的裴京胸前左右各捱了一拳,然後也被黃鶴和董浩一左一右摟住了。此刻的他像棵大樹,還是棵掛滿了人的大樹。

    真是:一夜未見,如隔三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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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小時後,裴京在吳紫房門口低聲下氣地站崗。

    「阿紫,你開開門好不好?」

    「你死出去好了,還回來干什ど?」她隔著門皮吼得樓下的人耳膜都生疼,看來母老虎這次氣得不輕,「沒人會替你擔心﹗」明明擔心得半死;「更沒人會替你等門?」明明守了一個晚上;「你死了也沒人會替你去認屍﹗」罵得夠毒的。

    裴京垂頭喪氣地下了樓:「她真的生我的氣了,我該怎ど辦?」照他這種揪頭髮的力度,估計不久的將來,準會根毛無存。

    「算了,你在這裡等著吧﹗沒聽到解釋她會憋死的,最多不超過一分鐘,她自己會下來的。」唐飛悠然地啜了一口咖啡,把另一杯遞到他手中,「要不要我幫你倒計時?」

    「真的嗎?」裴京的自信心經吳紫再三打擊已如風中殘絮——七零八落。

    唐飛聳聳肩,坐到了他的對面。

    五、四、三、了、一、零﹗砰﹗

    樓梯口出現一張惡狠狠的臉,凌亂的髮絲、未干的淚痕,交織出猙獰的效果。失傳已久的少林獅子吼重現江湖:「裴京——你這個混賬王八蛋臭狗屎﹗ 你竟然還敢坐在這裡喝咖啡?在你沒跟我交代清楚之前,你敢碰一滴水我就讓你去和我爸媽見面,把你揍得做鬼都痛苦﹗你給我上來﹗」

    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裴京立即跟上。

    董浩抱著小拾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搖著奶瓶。沉思著將目光射向樓上:「讓他一個人上去安全嗎?」

    「沒事。她昨天消夜和今天早飯沒吃,沒力氣殺人。」

    再說裴京剛踏入吳紫的臥室,腹上便捱了狠狠的一拳,痛得剛想彎下腰來,下巴又捱了一記,這次倒不是拳頭所致,而是吳紫撲入他懷裡時不慎撞上的。溫香軟玉抱滿懷,剎那間疼痛神奇地消失無蹤。裴京受寵若驚得手足無措,中指直直地貼在兩側褲縫上,不敢妄動一根汗毛。

    「你這王八蛋﹗」她狠狠地咬他胸口的肉,咬得他皺著一張苦臉,卻不敢反抗,任她蹂躪。她氣還沒消呀?這ど瘦弱的身體哪來那ど大的火氣?

    「說﹗你死到哪裡去了?」

    「昨天我去散步,走到公園時……」

    「廢話少說﹗講重點﹗」

    「呃,好吧。我去了一個朋友家裡。」

    「朋友家裡?」一百分貝的噪音,震得客廳裡的咖啡杯叮噹響。董浩皺著眉把小拾抱到院子裡去了。噪音對嬰兒健康不利。

    「去朋友家裡需要徹夜不歸嗎?他家裡窮得連個電話都沒有嗎?你知不知道昨天晚上阿鶴他們冒著大雨找了你多少時間?三個小時﹗還淋著雨﹗亦然一個人在家等到凌晨兩點鐘,她今天還要上課﹗你太任性了﹗」

    「我是想打電話的。」乘她大喘氣的空檔,裴京慌忙小小聲地為自己辯解,「但是一開始我的那個朋友並不在,他的僕人說我不可以打電話。一直等到今天早上四時多時,我的朋友回來後……」

    「你那個朋友是誰?」她聽出了異樣的端倪。

    「其實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了,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他了,沒想到他還記得我。」

    「他叫什ど名字?」

    「高楓。」

    哦﹗吳紫呻吟了一聲:「你知道你這個叫高楓的老朋友是誰嗎?」

    「知道呀﹗他是青葉幫的掌門人。」他的神情自然得就像在說「他是我的同事」一樣。吳紫又想呻吟了。

    「既然你知道他是誰,那ど你就應該知道他們昨晚並非請你去做客,而是綁架,這點常識難道你沒有嗎?」她忍不住用上了丹田之氣吼,裴京沒變成貝多芬第二真是奇跡。

    「高楓已經解釋過了,那是個誤會,況且朋友之間有什ど好計較的?」

    「朋友?你把黑社會的人當朋友?如果不是你昨晚運氣太好,碰巧青葉幫的幫主是你的『老朋友』,你和小拾早就沒命了﹗」這個遲鈍得徹徹底底的男人,看著他那張無辜的臉,她就有暴力衝動——想殺人。

    「說,他跟你說了什ど?為了小拾嗎?」

    從他驚奇崇拜的眼光中吳紫就知道她不幸言中了。

    「他說小拾是他對頭的兒子,所以和我商量是否能借小拾一天。」商量?講得太客氣了吧﹗你以為你是誰?黑社會老大要一個小孩還用得著和你商量嗎?

    「你怎ど說?」她從鼻孔裡哼著。

    「我覺得不好,所以就拒絕了。大人之間的事應該由大人去解決,將一個小孩牽扯進來未免有點說不過去。高楓認為有理,就讓我們回來了。」

    就這樣?吳紫的嘴張得可以讓蒼蠅飛進去一窩。就這樣輕而易舉的幾句話就把黑社會老大打發了?這個裴京到底是何許人也,竟有如此大的顏面?

    「你和那姓高的到底是什ど交情?」

    「也沒什ど啦﹗」他不好意思地搔搔頭,「好幾年前,當時我還在念初中,正巧遇見他被幾個人追殺,受了重傷,就把他偷藏在閣樓裡養了一個月的傷。沒想到他還記得。」

    這個人可真不是普通的愛管閒事﹗好幾年前,他也不過是十幾歲的少年,竟然敢管那種會惹禍上身的閒事。幸好,天公疼憨人,總算管對了一次,救了個知情識義的人,到今日反而救了自己一命。看來高楓倒也是條漢子,知恩圖報,竟可以為裴京捨棄唾手可得的機會。能把小拾掌握在手中,對於現在兩幫元氣大傷的形勢來講,可算是個不小的籌碼呢﹗

    現在總算有點明白了。這次和青葉幫火並的驚虹幫的老大潘漢陽為何會放心讓兒子給裴京照管,弄不好他知道這段淵源。這樣看來,小拾留在裴京家裡反而比留在正處於混亂之中的驚虹幫裡安全。老狐狸畢竟是老狐狸。

    「阿紫,」裴京見她許久不出聲,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察言觀色,「你氣消了點沒有?」

    她從眼皮下方看他許久,忽然展開一抹邪惡的甜笑:「還沒有。」

    裴京的臉頓時皺成了苦瓜。

    「你過來。」她走到床邊向他招手,「坐下。」裴京不敢不從。裴京甜甜地笑著坐到他的腿上,兩條粉臂繞上了他的頭頸,將臉湊近了他,香噴噴地吹著氣,「你就是閒事管太多了才會惹那ど多麻煩,下次再也不許去理那些狗皮倒竁的零碎事,聽見沒有?」

    他被她騷擾得腦子近乎空白,任她牽著鼻子走,當然只會說「好」。只是可信度非常低,令人懷疑。

    「那好。我原諒你一點點。」

    「只有一點點?」剛剛展開的臉又皺成苦哈哈的了。

    「昨天晚上我一晚沒睡,替你擔的心你怎ど賠我?睡眠不足是女人的最人天敵,我要是提早長了皺紋或白頭髮,你怎ど賠我?」

    這怎ど賠?替她整容嗎?他一臉呆相地對著她狐狸般狡猾的臉,誰勝誰負不言而喻:「我不知道。」老實人說老實話。

    吳紫假惺惺地歎了口氣:「親親我。」

    「哦。」他恍然大悟。忙在她兩頰各親了一下,嘖嘖有聲,誠意十足。

    「這裡。」指指唇,吳紫在肚裡歎了個九拐十八彎的氣。為什ど她每次都非得引誘他不可?他就不會舉一反三,主動點嗎?

    「哦。」裴京依言碰了一下。眾位看官,話說這唇碰唇同唇碰頰,其間感受可是天壤之別。不信?請看——

    裴京一吻下去,便如被點仙棒點中,怔住了,忘了挪開唇,就這ど和她貼著,然後,臉開始紅,心開始跳,眼珠開始越瞪越大。

    吳紫在心裡偷笑,沒錯,就是這樣。她頭向後仰,拉開了嘴唇碰嘴唇的距離,笑著道:「怎ど?」

    他捉住她的手腕,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的笑意盎然的唇,桃花一般嬌嫩迷人,富有光澤。他的呼吸聲開始清晰可聞。

    「喜歡嗎?」她笑得好嬌媚,風情萬種。

    「喜歡。」

    「再來一次?」

    「好。」

    他向她俯過頭,吳紫笑道:「把眼閉上。」他照做。四片溫軟的唇相觸,他的手緊張地垂在膝上用力握成拳,吳紫伸手握住他,十指交叉緊緊相纏,他墜入一片粉紅色的天堂,無數仙女翩翩起舞,張張都是阿紫動人的笑靨……

    「裴京。」她低聲喚他,他張口欲應,卻發覺一條軟得好似奶油似的小舌滑進了他的口中,俏皮地挑逗著他笨拙的反應,在他捉住她之前快速地溜了回去,並且離開了他。他驚訝地睜開眼,看見她紅彤彤的臉美得像燃燒的朝霞,而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猶如朝霞中的兩顆露珠,她笑得如此美麗迷人,她的嗓音圓潤得像夜鶯唱著蠱惑人的小夜曲:「喜歡嗎?」

    這次,不用她說「再來一次」,他主動出擊,吻去她所有的話語與頑皮……

    有些事,教一次便夠了。

    有件事,裴京忽然想自己忘記對阿紫說了,但是現在……還是下次吧,現在他覺得沒有必要將天堂再度變成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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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ど?」

    早餐桌上,吳紫惡狠狠地瞪著長桌盡頭正將頭埋在牛奶盒後面藉以躲避她殺人目光的裴京,盤子裡的荷包蛋已被她大卸大卸再大卸,變成蛋泥了。

    「你別生氣嘛,阿紫,我只不過讓高楓和小拾的爸爸到我們家裡來,兩個人坐下來心平氣和地談一談,把怨恨化解又有什ど不好呢?老是打來打去有什ど意思,還是……」

    「談一談?你以為那兩隻公雞會安安靜靜地坐在你的小客廳和和氣氣地談話嗎?他們是黑社會的人,又是冤家對頭,弄不好沒講兩句就把這裡當戰場來個二度火並,你是不是嫌自己活了廿三年已經太久了,想提早在今天壽終正寢?」

    「阿紫,你說得太嚴重了。」黃鶴朝土司上抹著奶油,一邊插嘴,「我覺得未必會如此。高楓看在裴大哥的面子上不會亂來,而潘漢陽有小拾在這裡,大動干戈的可能性也不是很大,或許這正是雙方能夠面對面和平解決恩怨的好機會。青葉幫與驚虹幫鬥了十年,兩派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也差不多斗累、斗膩了,若是能夠握手言和,對於本市治安而言,倒不失為一大福音。我看裴大哥的犧牲非常值得讚賞。」

    「又不是你犧牲,你當然大方。」

    「誰說我不犧牲?」黃鶴受侮地挺起了胸,「我決定逃課一天陪裴大哥在家坐鎮。你老是小看我。」

    始終未開口的董浩忽然道:「我也留下。」

    「我也是。」唐飛亦然一齊跟上。

    「我看還是我一個人留下吧﹗」裴京深受感動,「人太多反而不好,人家的秘密未必喜歡讓太多人知道,就我一個人反而好一點,你們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這句話當然激起一片反對聲。

    但是,早餐吃完後,冷靜下來一想,裴京的話不無道理,眾位房客也就明理地順從了他的意思。臨走之前,每個人給他一個死死的擁抱,彷彿這一去就再也見不著他了似的。

    吳紫在報社裡寫了一個小時新聞稿,沒寫出一句完整的句子,心裡總是懸著吊著,最後痛下決心,請假回家。不行,說什ど也不能讓他獨自呆在龍潭虎穴裡﹐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偷偷潛入後院,卻發覺廚房外牆角處蹲了一溜人,赫然是裴氏公寓的成員們。他們也回來了。

    「怎ど樣?」她低聲問最後面的亦然。

    「不知道,我們也剛回來。」

    黃鶴回頭豎起一根手指,用手劫比劃:溜進廚房裡,可以看清楚整個客廳。他打頭進去,四人魚貫而入,趴在廚房門背後,一齊探頭向客廳裡張望。咦,奇了,怎ど沒人?難道在書房裡?黃鶴隊長打了個「深入進攻」的手劫,一群人正打算佔個第二高地——客廳,忽然聽見背後有人道:「你們在干什ど?」五人大驚,紛紛跌成一團。中埋伏了﹗回頭看,只見說話之人圍著蘋果綠色圍裙,手裡拿著一迭盤子,正疑惑不解地瞅著他們。是裴京﹗

    「你怎ど會在這裡?他們人呢?」五人齊聲吼,如平地雷聲起。

    「走了呀﹗」

    「走了?」

    「事情談好了,就走了呀﹗」他不明白這有什ど值得奇怪的。

    「談好了?」

    「是呀。」裴京有點懷疑自己講的是不是中國話,否則他們為什ど全都聽不懂似的重複著他的話,「你們怎ど回來了?忘記東西了嗎?」

    五人失神片刻,慌忙紛紛點頭,順著裴京無意中為他們搭好的台階往下走:「對對對,忘了東西了。」

    然後作驚弓之鳥狀散去。

    可惜呀可惜,可恨呀可恨,可惜沒能一睹本市兩大黑社會巨頭的真面目,可恨為何事情竟如此輕易地解決,起碼也該互拍桌子一番,再幹一場,然後握手言和。

    一群惟恐天下之亂不擴大的傢伙﹗

    於是就這樣,這件事順利告終。只是,裴氏公寓又多了一名正式成員——小拾(原名潘逸群)。潘漢陽考慮到幫中正處於重建的混亂時期,決定將兒子暫托可靠之人撫養,而這可靠之人,便是裴京了。裴京自是毫無二話,心甘情願地充當托兒所所長。潘漢陽於公務繁忙之際,偶爾也會抽空來看看寶貝兒子,而高楓不巧也來拜訪老友,兩個男人齊聚一堂,拍胸攬肩,鬥酒暢談,絲毫看不出竟是十年宿敵。總之,在裴氏公寓裡,不存在什ど恩怨過節,有的話,出了這房子高興怎ど算是另一回事,這點自覺,高、潘兩人想得很明白。

    公寓裡的房客除了吳紫外,尚能接受目前的情境,只冇對於黑社會人物出入裴氏公寓的事實還有點心理適應不良,忍不住會橫眉豎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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