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傑發現雲霏和愛咪一聲不響的搬了家,著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沒有消息,去向成謎,就這麼消失和無聲無息。
他真的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雲霏竟會不留片語隻字就離去,像是沉默的抗議。
一個禮拜下來,卜傑的壞脾氣像極了一頭暴躁的鬥牛,方圓五里內無人敢近身!職員們人人自危,戒慎恐懼,深怕引爆地雷,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愛純建議他聯絡雲霏的少數幾個好友,結果竟是沒有人知曉她的行蹤!雲霏的日常交友因單純得不能再單純;連她們都不知道,卜傑真的一籌莫展。
他左思右想,最後推論到唯一的可能性。他直截了當地告訴道琳關於雲霏失蹤的消息;一看她臉上一時掩藏不住的喜悅之色,果真可疑,他心底下了更大膽的推測。
「我想的沒錯,一定是你。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他一時氣急捉住她的手脆。
道琳痛得連忙掙脫:「我又沒做什麼了不得的事!不過找她聊聊天罷了。」
「你捏造了什麼謊言把她氣走?連搬走都不告訴我一聲?」
「誰曉得她聽到什麼!」她狡賴地,「不要問我,你有本事去找她啊,逼我幹什麼?」
「你說!」卜傑窮兇惡極地吼到她面前。
道琳嚇壞了!他從沒對她這麼大呼小叫過。心裡一陣膽怯,氣勢就弱了下來,她妥協了!「真的沒說什麼嘛,你瞪我幹什麼?我只不過告訴她遺產的事情,還有我和你都住在一起,她聽什麼信什麼,我也沒辦法。」
那一秒鐘裡,卜傑真恨不得勒死她!道琳真的會害慘他!尤其他想到雲霏是懷著對他深重的誤會和傷心默然離開,就憂心如焚!又慌又急又是滿腔急欲澄清誤解的愛意!他感覺心驚膽顫。
三分鐘後,他從房裡出來:「我已經替你訂好明天早上十點飛紐約的機票,你明天就走。」
道琳這才知道他是認真的,「我不要!除非你跟我一道回去!我是為了你才回來的……」
「不達目的不干休是嗎?」卜傑當著她歎氣,滿臉疲憊與無奈,「道琳,你打算繼續這麼嬌縱一輩子嗎?你爹地其實不在意留下多少東西給你,他唯一放不下心的是你的小孩子脾氣!你必須停止為別人製造麻煩了。回去吧,我們是不可能的了,你應該回去尋找屬於你的未來,那些大衛、鮑伊和史考菲。」他胡亂一揚手。「什麼都好。」
道琳凝視他半晌,好不容易才逼自己承認這個事實。她傷心的——「你是認真的是不?你對那個葉雲霏已經認真到哪個地步了?」
卜傑以攤手作為回答。
道琳淒涼地笑笑。
「好吧!雖然被淘汰出局的滋味實在不好受,不過我不會再賴皮。我明天早上就回紐約。」她收起苦笑,一換表情,不願最後留給他不美好的印象。她望著他,猶戀戀不捨:「傑,你知道嗎?我真的愛你。雖然現在說這些話已為時太晚,可是有必要讓你知道。我後悔過去讓自己變得那麼糟糕,才把愛我的你逼走。是我笨得放走你。」她點點頭,給了他一個完美的笑容。「OK!傷感的話不多說。答應來參加我的婚禮好嗎?歡迎帶著你的新娘來。」
「當然,只要你答應不灌她喝酒。」
「不會,我再也不碰酒了。我還得出門,既然明天要走,今天有好多雜事待辦。」道琳背起皮包,在門前回頭。「明天不需要送我了,你去忙自己的事。對了,如果你盡快找到雲霏,恐怕有些爛攤子得花時間收拾。」她笑容一半是頑皮,一半歉疚。「她以為我懷了你的孩子,是你在歐洲時有的。」
在卜傑沒來得及發火之前,她就咯咯咯地笑著逃之夭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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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霏是在一個出版界聚會上碰見愛純和江嘉年的。
兩個女人一見面,激動得尖叫,嘰嘰喳喳,完全不顧旁人的好奇側目。
「你到底跑哪兒去了?連搬走也不通知一聲。」愛純罵她,「逃難啊?真不夠意思,像失蹤了一樣,我哥找你都快找瘋了!」
她最後這句話緊緊揪住雲霏的心。可是縱使心裡風起雲湧,雲霏還是抗拒著不予理會,「我才找不到你哩,你簡直是標準的流動人口。」
「我跳槽啦!沒什麼新鮮事,還是重操舊業當記者,不過還算過得挺不錯。」雲霏正「驚艷」愛純渾身那股成熟小女人的風情怎麼有如浸潤在蜜罐子的蜜月新娘般時,愛純朝餐桌方向一招手,喚來某人,「江嘉年過來,見見客人。」一副很大女人的口氣。
來人是個高個子,很壯碩的男人,模樣健康而斯文有禮,黑框眼鏡,笑嘻嘻的眼神中是和愛純如出一轍的調皮光芒。
雲霏又驚訝了。不是說開悟了嗎?這麼快又下海了?
「他叫江嘉年,機械工程師。葉雲霏,請閉好你的嘴巴。」愛純勾著他的臂膀,輕輕依偎,微笑甜蜜,「我們準備下個月初訂婚。你是我未來的預約伴娘喲!」
江嘉年只是笑,望著愛純的寵溺眼光便是最好的說明。
他走開後,愛純忙不迭地問:「你看這個人怎麼樣?」
「好是好,但是你怎麼會認識他的?」
「開車相撞撞出來的啊!是我理虧,不過是他出的錢修理賠償,這種好男人哪裡找?所以當然抓過來留在身邊。機械工程,聽起來很複雜哦,可是我和他有緣分,我知道!」
或許和文化圈外人的交往對愛純來說反而是好運的開始。漂流慣的她正循著軌道安定下來。「看你們的樣子,幸福無邊。」
「我們之間無關方程式,可是一切好得超乎想像。」
雲霏抓她小辮子,「我記得好像有人說過要修行、要悟道。」
愛純一笑,「師父說:都說出家堪悟道,誰知成佛更多情。無妨,我把江嘉年當菩薩,婚姻是道場,不管誰渡誰,一樣修行。你說這是不是一種進步?」
「你怎麼說都有理。」其實只要對她好,雲霏只期望見到愛純快樂。
「對了,你應該曉得我前任嫂子回紐約去了吧?」
「我不曉得。我不打聽這種消息。」
「用不著打聽,到處傳來傳去小道消息,只要有耳朵,要不聽見也難。雲霏,我覺得不對勁,你是不是在跟我哥嘔氣?否則怎麼不給他你的消息?」
「沒什麼,我不想談這件事。」雲霏遲疑了一下,「愛純,你知道……他們是不是復合了?」
「誰?」她搞不清楚狀況。
「你哥和駱道琳。」
「別傻了,怎麼可能?」愛純誇張地叫道:「我哥不會笨到自我找罪受,再讓自己住地獄裡跳!當初他既然決定離婚,就再沒有回頭的可能;我哥是個重情的人,要愛就愛到極限;決定改變,便再也不會回頭。你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離婚嗎?道琳酗酒,一醉就在外面和男人亂來。他們結婚三年,她醉了三年,後來還拿掉過孩子……」
「孩子?」
「是我哥的沒錯,不過她瞞著他偷偷去墮胎,他不知怎樣知道了這件事,再也無法原諒妻子會扼殺一個屬於他們共同創造出來的小生命。」
「我的天!」
「所以你可以想像這段婚姻帶給我哥不愉快的陰影!他對女人的排斥心理也能想見。說實話,我實在同情我哥,而能幫助他治癒創傷、揮卻陰影的最好方法就是一個特別的女人、一份真正的愛情。我哥是一等一的好男人,值得好女人真心愛他。雲霏,你的責任重大。」
愛純一口氣說完話,魂又被江嘉年勾走了,他招手喚她過去,愛純便把她交給聚會主人——河藝的負責人汪用禾。臨別不忘悄悄捏她的手叮囑:
「不要不理我哥呵,你不曉得他為了找你,急成那個樣子,連你看了都會不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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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夜晚,廣場上的音樂噴泉吸引了川流不息的人群。
雲霏信步走上台階,坐在最高一級的台階上,背後覺得沁涼;那是噴泉濺開的微小美麗水珠,它們鑽進她的頸子,像嬉鬧的小童。
她捶了捶走酸了的雙腿。她剛剛從出版社出來,為了最後的校稿和選定封面;編輯部全體加班陪她一起把最後結果弄出來,他們對它的重視不亞於她這個原作者。
書很快就上市了,水準和「天使之舞」齊平且有過之,迴響可以預期——謝小姐這樣說——雲霏將臉埋進掌心;周圍的喧鬧笑語如水流過,她仍靜看著。靜靜感受夜晚,這只有她一個人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她抬起頭來,發覺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她不經意一瞥,目光卻怎麼也移轉不開了!
卜傑!她的心臟開始擂鼓般狂跳起來。
「你怎麼會在這裡?你怎麼知道來這裡找我?」
他那令她魂牽夢縈的臉龐上儘是深深笑意,「我夢遊。不知怎麼的就走啊走的游到這裡來了。你呢?你在等誰嗎?」
「沒有。」她能說她在等嗎?她的確在等一個人的影子,一個不確定的影子。
「你為什麼一聲不響就消失?就算有誤會,至少該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不能只憑一面之辭就判我死刑,難道你對我這麼沒信心?」
雲霏的心緊緊一動:「我不想破壞別人幸福的家庭……」
「你中了道琳的計,她說她懷孕是假的,就算她真的懷孕,孩子也不可能是我的。我們自從離婚後根本沒見過面,更別說什麼在國外旅行時重逢。」他注視她的反應,他在乎。「我們前陣子並沒有同居,她睡我那兒,我住公司,睡吊床,保持安全距離;這不是為了你,是我自己的原則。如果你夠瞭解我,就該判斷得出她的話有幾分可能性。」
「我是不願相信,可是她言之鑿鑿,我難過都來不及了。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怕透了談感情,怕自己又一頭栽進去,然後像是被玩弄的傻瓜。」
「現在還怕嗎?我在這裡,就在你身邊。」他眼中的深情流露無遺,「還會怕嗎?」
雲霏望著他,緩緩搖了搖頭,笑了。是和風般美麗的心情。
「明天就搬回來。你們不在,屋子空蕩蕩的,我很不習慣。答應我你會永遠住下去。明天就搬回來,東西全不要了,只要你跟愛咪回來就行。」
「好。」雲霏柔柔地答。他不知道這樣一句平談問話對她而言意義有多不同!
「我不會再讓你跑掉的機會,如果沒有意見,我想盡快籌辦婚禮的事。」他又回復大男人作風了,很有主張的指揮這安排那。
「婚禮?」雲霏張大嘴巴。
卜傑不解她的錯愕是為那樁:「對呀,我愛你,當然有婚禮。」
一句話把雲霏弄哭了!她好激動,「你沒說過愛我。」
「是嗎?不可能,我說了好多次,你不可能都沒聽見。」他不服氣地。一聲突發的劈啪爆聲吸引了他們的視線,夜空綻放出一朵鮮艷的彩色花焰,絢麗光華連星月都黯然失色。「你看,連煙火都可以作證,它說它聽見了。」
雲霏笑得滾出眼淚,「愛你。」她輕輕啄他的唇。
卜傑溫柔地擁住她,俯下頭,用柔情的吻為這一刻作封緘。
「好哩!好哩!」他們之間鑽進—個軟綿綿圓滾滾的小女孩,「我來得正是時候!」
卜傑靈機一動,「愛咪,是不是你?那通電話是你的傑作?」他下班前在辦公室接到一通怪異的變聲電話,說要他准七點到噴泉廣場去,會遇見意想不到的人。他半信半疑的前往,就這麼在人潮中一眼瞥見音樂噴泉底下正沉思默想的雲霏。果真如願以償!
「當然嘍!」愛咪直膩在他懷裡:「否則你們以為電話是於什麼用的!愛咪又是幹什麼用的呢?!我再不動動腦筋,你們恐怕要好多年後才會見面呢!」
「謝謝你啊,我的小菩薩!」卜傑將她扛在肩上,看天際煙火,她快樂地咯咯笑個不停,當真有如歡喜菩薩。
「今天是什麼好日子?」雲霏納悶。「會有煙火?」
「黃道吉日啊!」卜傑牽她的手,並肩看那開也開不完的燦爛花朵,琳琅花樣為天空劃下美麗的驚歎號。
多變人間,要有緣才能相守。
他們會攜手觀賞這一生潮起潮落的風波,一樹又一樹璀璨花焰,在遠方,最高處。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