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愛份子 第五章
    「伯母您好,我是雲霏。請問志光在嗎?」  

    電話那端是林美銀淡然的聲音,「阿光不在。」她停頓了一會兒,「他今天加班,要很晚才回來。」  

    雲霏禮貌地道謝,然後掛上電話。  

    她不知道許伯母為什麼要騙她;志光並沒有加班,她五點左右打到他辦公室時,工友說為慶祝公司成立二十週年慶,全體員工提早半小時下班前往餐廳,餐會最晚到七點結束。  

    雲霏並不怪林美銀的不坦白;她的冷淡反而提醒了雲霏——沒錯,她可能真的太依賴志光了!以前他總是默默站在她身後給她依靠;很自然的,現在她遇到不順遂的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他;沒有了他,反而不習慣。  

    自從發生「誤會」那晚後,志光更慇勤而固定地每晚打電話給她,偶爾碰面聊天,一切感覺都沒變。雲霏也不再介意或多心他那位「乾妹」,志光把什麼都跟她解釋清楚了:「沒什麼」就是「沒什麼」,看他恨不得指天發誓的急窘模樣,她完全相信他了。認識他這麼久,明白他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人,他從沒瞞過她任何事。  

    想到這裡,雲霏不禁歎口氣。  

    如果他們倆真有所謂「未來」可言,顯然那會是一條很漫長坎坷的路。  

    她還發著愣,樓下一個清晰的聲響嚇得她跳起來。豎耳細聽,那是有人在轉鎖開門的聲音!霎時間,雲霏全身寒毛倒豎、頭皮發麻。這麼晚了,會是誰?工人在她起床前就收了工,愛咪十點就抱著她的兔寶寶睡著了——天啊!真的是賊!這一回恐怕得奮力拚命了!  

    為了怕打草驚蛇,雲霏連忙吹熄蠟燭,抄起木棍摸黑下樓,下樓梯時卻扭傷了腳踝,她忍痛不敢出聲,心裡狠狠咒罵那該下十九層地獄的卜傑,都是他的「恩賜」!工人暫時切斷電源,這一「暫時」就是漫長的三天,害得她跟愛咪有如回到原始人過穴居生活般,連電視都沒得看,洗澡還要靠燭光。雲霏夜夜在微弱、晃動的「幽光」下寫稿,眼球瞪得快凸出來,近視起碼加深一百度!總有一天她會報仇雪恨的!當然,那得要她能僥倖存活過今晚……雲霏偷偷趴在樓梯口,一伺那人影轉身關門,趁著門外依稀的月光,她鼓起勇氣高舉起木棍,用盡全身力氣朝那個可惡的賊揮打下去——  

    「這是干什——」下面的話斷了!化為一聲痛苦的哀鳴呻吟。雲霏才覺得那個聲音很熟……一個力量猛力一抓,她一仆倒,和那個賊糾纏在一起,狼狽不堪。  

    「幹什麼!你這個大色狼兼臭小偷!」她又痛又氣,她的腳踝已受到雙重傷害。  

    「搞什麼鬼!」那個聲音狠狠咒罵。  

    一時燈光大亮。是卜傑忍痛伸手開的燈。  

    一見是他,雲霏完全說不出話來,一回過神,馬上開炮:「怎麼會是你?電燈不是壞了?放開我!你這個超級色魔、變態狂!」她踉踉蹌蹌掙開他的懷抱,拉開他壓在她身上的沉甸甸的一條腿,像擺脫臭蟲那樣急忙跳開,「你想幹什麼?」  

    一想及他停留在她身上的觸摸,雲霏不由得臉紅心跳,全身淨起雞皮疙瘩!為掩飾窘色,只好板起凶又臭的惡臉來。  

    她發誓——要把地獄再往下加蓋一層!  

    卜傑則是咬牙悶哼撐身站起。虧得他還是練過功夫的人,竟躲不過區區女子的偷襲棒擊!她那狠狠一棒就算沒害他得內傷,至少也嚴重瘀血。  

    「天殺的!好好的為什麼不開燈?」這是他辛辛苦苦賺來的房子,何時竟變成重裝武力、高度危險禁區了?  

    雲霏不甘示弱。她有滿腔鄙夷怨憤待發洩,這個罪魁禍首來得正好!「燈不亮也該由我負責嗎?你做的醜惡好事我還沒機會找你問罪!今天正好請你解釋清楚,你不喜歡我們住下去就明說好了,來暗的算什麼英雄好漢?不僅唆使工人整天敲敲打打,還斷水斷電,只差沒連樓板都拆了……」  

    那個可惡的人竟然一副無事狀,還交抱雙臂微笑,「房子年代久了總是需要略事翻修,這是主人應盡的責任,說來也挺費事的。」他撣撣肩上的灰屑,吹聲口哨,「什麼時候斷水斷電,我倒不知道。燈不是好好的?燈管換新,亮得不得了!」  

    這下雲霏搶白不過,只得暗暗咬牙。真是睡昏頭了!那群流氓工人不知何時接上的電路,也不通知一聲,連愛咪也傻呼呼的只顧睡覺。平白給這個可惡的卜傑一個譏笑她的機會。  

    她氣得瞪大眼睛,「三更半夜的!你怎麼可以擅闖別人家門?只顧自己高興,不管有引發別人心臟病的可能嗎?最近這社區聽說剛發生兩起暴徒滋擾案!」  

    「小姐,請別忘了,這是我家。回自己家不算犯法吧?」看來他得聲明上一千一百萬次才能將這個觀念灌進這個冥頑不化的女人腦裡去。  

    「這屋子是你的沒錯,但也得尊重現居住人的權利!」雲霏嚴正地抗議,「如果換作你是獨自在家,聽見歹徒破門而入會作何推測?如果不是劫匪就是變態狂!」  

    「變態……」卜傑就算嘔也會嘔死了。對這種敢當面罵他是變態狂、一點禮貌素養都沒有的粗魯女人,還要讓她繼續在他的寶貝屋子裡囂張放肆下去嗎?「你再說一次……」  

    雲霏卻突然發瘋發狂似地尖叫失聲,拔腿就往樓上衝。卜傑被她的尖叫嚇得寒毛直豎。他緊張地問:  

    「發生什麼事了?」他也跟著緊張。  

    雲霏險些滑一跤,沒摔個倒栽蔥算是幸運,「蠟燭!我的槁子都在樓上!」她腦海裡只想到那疊寶貝稿紙和旺盛的燭火,她忘了自己是不是推上了窗戶?萬一蠟燭一倒、窗簾一燒……啊!她腦中冒出熊熊烈焰,愛咪在火海煙霧裡號泣的恐怖畫面。  

    卜傑則是被驚嚇得面無血色!有了上次幫小胖妞撲煙滅火的經驗,等於救回這屋子一命!這次別又出紙漏,讓他珍愛的家毀在這個漫不經心的女人手裡!他跑得比雲霏還快,三兩步就直衝上樓。  

    接下來是——一陣椎心的劇痛傳來!天殺的!他的鼻子竟該死地撞上雲霏的背。  

    而雲霏的下場也滿淒慘,被他這麼猛力追撞上,身不由己地直彈三公尺外!  

    房間的燈霎時亮起,雲霏疼得直淌眼淚,卻還不忘用惱怒的眼神狠狠瞪了他一眼,「看你做的好事!眼睛長在腦袋後面是不是?」  

    卜傑打賭自己的鼻樑一定是撞出裂縫來了!真正的痛是連淚都擠不出來的!「你又不開燈!要省電也不是這樣省法。你鬼鬼祟祟停在門口幹什麼?不是怕失火嗎?火在哪裡?」  

    雲霏終於有了一絲欣慰的笑容。幸好!沒有火,也沒有麻煩!還好自己沒有因粗心而間下大禍!原來她早就吹熄蠟燭了,白操心、窮緊張一場!老天保佑:沒事就好!至於卜傑的鼻子——怪他自己倒楣找上的啦,「沒事,我記錯了,蠟燭早就弄熄了。」房裡大放光明,雲霏一看他那撞得紫紫青青的高挺鼻子,像極了胖咪童話書裡的阿達巫師,她得要竭力抑制才能不爆笑出聲。  

    卜傑發出一連串模糊的詛咒,撫著仍隱隱作痛的鼻子,瞥視大書桌上凌亂得毫無章法秩序的稿紙堆;看不到兩行,便吃吃發笑。  

    「這是什麼東西?」那張表情好似在說面前這堆稿紙是一堆垃圾。  

    雲霏恨透了他的態度,搶下他手上拿著的稿;他的動作更快,一抓又是幾張。  

    「漢字!你看不懂嗎?」她恨得牙直癢癢。  

    「原來是閣下的大作啊!失敬失敬!」他興致缺缺地主動奉還。雲霏死瞪著他;她發誓她從未這麼痛恨過一個男人,「好好的一個人,幹嘛成天寫些不長進的言情小說?我還以為我的房子裡住著一個世界級大文豪、超級大作家、文學家哩。」  

    卜傑那一臉「朽木不可雕」的樣子,像盆冷水朝她兜頭澆下。  

    見鬼了!這下換成雲霏忿忿詛咒。  

    天知道這個狂妄的卜傑懂得什麼叫文學、什麼稱得上水平、格調!  

    寫言情小說就「不長進」了嗎?文字就是文字,需要標明等級嗎?寫「這種」小說就活該被打進冷宮?那書肆坊間林列的書該有一半以上的作者要去跳河自殺了。  

    臭男人!偏見!愚蠢!頑固!水泥腦袋!  

    或許這正說明一個男人走上離婚之路,不會毫無原因的……」  

    「我看不出寫言情小說有什麼不長進的地方。」她冷冷地取回稿子。那是她「處女作」最後的定稿大綱,這傢伙竟給她的珍寶「如此待遇」!她會一輩子銘記在心,「我倒挺懷疑卜先生您具有多高的鑒賞能力!」  

    她彷彿真動了氣,臨界翻臉邊緣。卜傑自知逞一時口舌之快難免話說過了頭,雖忍不住還想激激她,但想想也不好把氣氛弄得太僵;他知道她已經火冒三丈了,若再持續下去,難保自己能全身而退。這個瘋狂的女人似乎做得出任何可怖的事,他不是沒嘗過苦頭。  

    他收斂起那種嘲諷的笑容,真心地鼓勵她:  

    「有本事的話,就好好寫出精彩的東西來,我等著看。」  

    雲霏不禁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有問題了!向來對她冷嘲熱諷的卜傑也會有正經的時候?他是在激勵她嗎?惡魔也會有良心發現的時候?  

    「不是這樣吧?我想你一定別有用心。」她心直口快,到口的話根本停不住,「想要我們親口哀求你賜給我們屋子住嗎?你以為迂迴戰術瞞得了人?想都別想!」  

    誰提到屋子的事了?卜傑好半晌才將腦筋兜轉過來。說實話,事情都已到這種地步了,他再也沒那個勁費心轟她們走了!不過既然她主動上鉤,逗逗她又何妨?他們倆似乎一碰面不抬槓都不行,「既然要我別想,那你跟小胖妞真的搬得了嗎?」  

    雲霏咬牙切齒的迸出話:「姓卜的!你欺人太甚,以為我們稀罕你的臭房子嗎?要不是……」  

    他嘖嘖怪歎,「很有骨氣嘛!既然嘴巴硬,不要光說不練啊。」卜傑在心裡偷笑。他等著看,看這個張牙舞爪的女人還能變得出什麼戲法來。這次可不是他逼迫她的,而是她主動挑釁。愛純就算要怪罪也怪不到他頭上來了。  

    倒是雲霏騎虎難下,頓時心生懊悔。是中了這傢伙的計嗎?真想打爛自己的嘴巴,沒事說什麼搬家!然而面對他洋洋得意的笑容,她不得不硬著頭皮承擔,「搬就搬!我才不想再被你左威脅有驚嚇一次,外帶自尊受損、跌打損傷。你等著看好了,只要一找到房子,我們一定盡快就走!」  

    「盡快是多快?」他狐疑地問:「連捷運明令限期通車都跳了很多次票哩。」  

    「盡快就是盡快!」她沒好氣地把他推出房間,不耐煩地吼道:「不知道意思的話就去查字典好了!」  

    ★        ★        ★  

    一個禮拜不見,愛純晃啊晃地又晃進家門,幽靈般出現在雲霏面前,一副迷醉不醒的神情,讓雲霏納悶不已。  

    「失戀期還沒過啊?」她憂心地看著愛純,就差沒碰到她鼻尖。  

    愛純悠悠醒轉,宛如被神仙精靈點化似地,全身沐浴在燦亮光輝裡,「不,我又戀愛了!」如夢似幻的微笑留在唇畔久久不去。  

    雲霏聽了,嘴唇圈成圓圓滿滿的O字型。  

    就算聽到星際奇聞也不會比愛純的宣稱更令她驚訝欣喜。  

    戀愛?不久前才信誓旦旦難再動心的愛純竟然又遭愛情流星擊中?這未免太離譜了吧?  

    不是說愛情之海如地獄魔場,一旦陷入便永世不得超生?。  

    「別大驚小怪啊!」愛純可憐兮兮地央求:「你這種表情會讓我有罪惡感,好像我是不知悔改的敗類般……」接著,她哀哀歎氣。  

    「這次主角是誰?」雲霏其實並不擔心她再次談戀愛,只怕她找錯了人。事先謹慎評估一向是雲霏行事的準則,愛情也不例外!對像選得好,進行戀情可省卻一半力氣。她怕愛純再看上會「禍國殃民」的男主角。  

    「魏可風。」愛純坦白,「知道這個人吧?」  

    知道!怎麼可能不知道?然而這答案卻使雲霏陷入了深深的憂慮。  

    魏可風,身掛數十個頭銜的傳奇人物;既是商界名人、影業董事級人物、古董收藏家、退休名賽車手……還有過四次輝煌的婚姻紀錄!更別提大大小小、轟轟烈烈的誹聞艷事——愛純這下是招惹上大麻煩了!  

    情場老手對局,矩子行家碰上名藝文記者,這又會衍生出多少影藝版的火熱新聞?  

    「愛純,別怪我多嘴,」雲霏支著下巴,嚴肅地問:「你知不知道你是在玩……」  

    「小孩玩大車?」愛純更坦率,「起碼有一百個人這樣警告過我了。」  

    「你知道他幾歲了嗎?」好不容易才走了一個羅江,又招來新的魔鬼煞星,她是在劫難逃還是——  

    「四十好幾,離過很多次婚;我統統知道,他也統統招認。我絕不是偏愛老頭子,事情來得太突然,不是我能控制的。」她歎氣,「相信我,我並沒那麼想要、也沒那麼期待它發生。」  

    說得像是已感染上瘟疫似的!雲霏忍不住笑了,「是這禮拜發生的事?」  

    「前天。可是感覺上像認識他有幾百年之久了。你絕不會相信我們是在新聞文學獎頒獎會上認識的,很枯燥的場合對不?偏偏注定我要從他手上接過獎座,他對我一見鍾情……很沒道理,我知道,可是逃都逃不掉。」  

    「你愛上他了嗎?」雲霏困惑地。  

    「我怕都怕死了。」愛純做了個無法形容的手勢,「離開羅江的時候,我真的下了賭咒,短時間內絕不再沾染情事,可是偏偏又碰上了;這個人,你絕想像不到魏可風有多瘋——認識他兩天,我們聊足兩天兩夜的話!我像個神經病一樣說了哭、哭完又笑;累了睡,睡飽了再繼續,我們之間有說不完的話,他跟我聊他自小到大種種奇異經歷,他的人生才過一半,卻像是有平常人幾輩子的生命累積。呵!他那個人——」愛純陷入深深的迷思,半晌才接口:「我們直到剛才才分手。我怕我真的會瘋掉,需要冷靜一下。」  

    雲霏只是望著她,並不急著開口。  

    「怎麼不說話?」愛純搖晃她的手,「你是我的死黨,我想聽你的意見。」  

    「純,你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在玩火?」  

    愛純愣了一下,「起碼他是自由的,不是嗎?我不想、也不會再傷害自己,他對我真的很好。」  

    雲霏的注意力被移轉開了,「他真的有外國血統嗎?外界傳說他是個性情怪異的神秘人物。」  

    「是嗎?」愛純不以為然地笑了,有幾分嬌媚及無瑕的天真,「我倒覺得他有些地方很像個小孩,滿真情流露的。其實傳聞總不盡然可靠對不?在層層掩蓋下,他有寂寞而鮮為人知的一面。你想,一個大男人會寂寞到在大浴缸裡養烏龜,還時常跟它們聊天——」  

    「烏龜?,」  

    「他喜歡烏龜;他還騙我說他是屬龜的。我算了半天還是算不出他的年紀,之後才恍然大悟十二生肖哪有烏龜排名。我說他是屬不知名的怪物類。」愛純說著說著,不禁失笑了,「他有八分之一的波斯血統,他的祖母是波斯和匈牙利後裔,八歲就成為著名的巫師;二次大戰時來到中國,和他的書生祖父一見鍾情閃電結婚。不過他與祖母未曾謀面;她婚後第十年,有一天突然神秘失了蹤,後來聽說終生在印度山區流浪,成為神靈女巫,尋常人還不准見她的面。」  

    「果然是傳奇人物,還未出生前就有連串傳奇等著他。」雲霏從沙發裡滑到地板上,「純,這次你好像陷得滿深。可是你為什麼看起來如此不快樂?」  

    愛純笑得有些疲倦,「我只是缺乏睡眠。我並沒有不快樂。」  

    「情緒寫在你臉上,一絲一毫都隱藏不掉。」  

    愛純望著她,「我該怎麼辦?你說。」  

    「既然碰上了就好好去愛,還能怎麼辦?擔心有用嗎?」雲霏撫著她柔黑的長髮。愛純有頭迷死大小男人的黑亮長髮,那是她珍愛如性命的寶貝,從十八歲留到現在,從捨不得大力修剪。  

    愛純倚在她腿上,「像是得了發熱病。」  

    「我可以體會。」  

    「老天為證,我真的不想再自找麻煩。唉!簡直像自虐!」對感情,她真的有點怕去碰觸。曾經以為經歷過那麼多愛情陣仗後,早晚會磨成金剛不壞之身!直到新的浪潮來襲,才發現自己仍如以往一樣脆弱而易於受感動。神話中的火鳥五百年浴火重生,她則是浴情而層層蛻變。也許這一關對她而言是劫數,逃都逃不掉。  

    雲霏此刻卻是陷進奇異的感歎裡。  

    她和愛純是截然不同類型的人,走在迥異的兩條路上。眼看著愛純一路捲進一波又一波情愛漩渦裡,她這頭卻是平靜得厲害,寧靜到閒散!她也已習慣守住自己這份安寧,不曾把它當寂寞看,因此也不去在意。  

    她的感情世界從來平靜如湖,從未有過一絲驚奇,更別說如愛純的情愛故事般轟轟烈烈。要說有一些些波瀾,也就只有一個許志光,然而他不是屬於會起風燃焰的那類人物;他溫柔斯文,一如清水;而清水匯入潭底仍是清水。  

    她擁有自己的世界。  

    是自己怪異、孤僻的個性導致感情世界乏善可陳嗎?雲霏也曾如此問自己。  

    她能在筆下操縱別人的愛情,對於人們的故事也很快就能進入狀況,卻對導演自己的情節如此無能而被動!  

    她真的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裡。看來上帝對每個人的考驗,不管在質或量上都極為不同。  

    至於志光是否就是她命中注定的「考驗」,她到現在仍無法確定。  

    「對了,雲霏,我一直記著要提醒你一件事。」閉眼憩息良久的愛純突然睜開眼睛,毫無睡意了,「不是我造謠,我看你得多注意志光一點。」  

    雲霏驚訝地笑著,「他做什麼壞事被你逮到了?」  

    「不是開玩笑;最近我一連在大街上碰見他兩次,跟同個女孩子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不像生疏的樣子。他沒看見我就是。那個女的長得很不錯,胸部滿豐滿。雲霏,你要小心點。」  

    雲霏大概猜得到愛純說的那人是誰。雖拂不去心頭的不悅與意外,卻不願表現出來。她故意輕描淡寫的帶過——「那大概是他乾妹。我見過一次。」  

    「乾妹?我還以為那是二十年前文藝小說中才有的名詞b」她嗤之以鼻,「少傻了,男男女女就是男男女女,哪來什麼乾哥乾妹?都是障眼法啦——專蒙老實人的眼啦。別看那個許志光人挺老實,男人都是差不多的——抵抗力差不多一樣弱。何況那女的條件真的不差。」  

    「這就是你對男人的總評?」  

    「沒錯。你是寫小說的,就算不瞭解男人,總該瞭解女人吧?女人在這世界上最大的天敵不是男人,而是另一個女人。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勸你要提高警覺。有時候給男人自由不是放牛吃草般全然放任不管,無為而治那一套只適合古代,現代社會的誘惑太多,管理方式該換了。風箏玩夠了時要記得收線。」  

    雲霏只是笑,什麼表情都沒有。  

    愛純再添一句作註解——「當然,若你是真在乎這個男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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