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炎吹著泡泡糖,蹦蹦跳跳的下樓。
因為家裡最近在裝修,不許他踩壞新鋪的地板,他爸媽打發他自個找地方去玩,要吃晚飯的時後才能回去,所以他只能一個人出去瞎晃悠。
秦炎圍著小區繞了一圈,走到沒什麼人的車庫後面,聽到「乒乒乓乓——」一陣奇怪的響聲傳來,循著聲音的方向找去,看到一個小孩子在用彈弓砸別人家的窗玻璃。
哇咧,幹壞事啊!
秦炎立刻全身熱血沸騰,正準備衝上去奪下那壞孩子的彈弓,發揮一把正義感,忽然發現那個打玻璃打得正爽的小孩很面熟。
那不是住他樓上的謝棋?
秦炎立刻想起這個正義感發揮不得,謝棋最喜歡幹壞事,打架也厲害,以前還搶過自己的玩具汽車,壞到骨子裡去了的惡霸!自己上去搶他的彈弓,那還不是送上門去挨揍?
秦炎考慮了三秒鐘,毅然轉身跑了。
幾分鐘後,謝棋的父母被秦炎拽著趕到事發地點,看到自己的兒子舉著彈弓,正瞄準一家窗戶,準備發射。
一頓爆罵過後,彈弓被扔出去好遠,謝棋灰頭土臉的被父母拎回家,他看到秦炎衝他露出個齜牙咧嘴的笑,一溜煙跑了,氣得咬牙切齒。
過了兩天,秦炎被謝棋找機會逮住,拽住他的衣領狂罵:「你個小屁崽子,誰要你去告狀的?」
秦炎說:「你打人家窗玻璃本來就不對!」
謝棋說:「那也輪不到你管!有本事你來跟我打架呀!找我爸媽告狀?下次你再敢管我的閒事,見你一次打一次!」
秦炎說:「呸!」
謝棋的拳頭立刻招呼到了他臉上:「呸?你呸誰?」
秦炎痛得差點掉下眼淚,哇哇大叫:「我要去告——」眼看第二拳又要落下,只得忍痛閉嘴。
謝棋裂開一絲得意的笑:「你又要去告狀?是不是?」
秦炎說:「你再打我我就去告!」
謝棋輕蔑的哼了一聲,放開了他。
從那天後,秦炎再沒在謝棋父母面前告過他的狀,無論是看他搶人家小孩子的冰淇淋,還是用石頭砸水果店老闆家的狗。
***
小屁孩時代結束,秦炎升上初中。
又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秦炎聽著自己的寶貝隨身聽,一步三晃的拐進教室。
「哎,」他同桌是個三八兮兮的男生,一臉神秘的湊到他面前,「你知道麼,今天放學有好戲看!」
「好戲?什麼好戲?」秦炎一頭霧水。
「謝棋跟五中的人結了樑子,那邊放話說今天放學,約了謝棋在學校後面的小河邊決鬥呢!好像說五中至少會來十幾個人吧?」
「五中十幾個人過來打謝棋一個?」
「不是,好像謝棋也叫了一幫人,看來是打群架哦!」
秦炎不可思議的看著面前這張臉上無限的憧憬,遲疑的說:「他們要打群架你咋這麼高興?」
他同桌說:「好久沒看人打架了,想起來覺得很爽!」
秦炎罵起來:「有病吧你?」
放學後,二十多個血氣方剛的少年氣勢洶洶的站在河岸上,結果左等右等,唯獨不見謝棋。
五中的那幫人怒了:「謝棋呢?」
被謝棋約好過來助戰的一群弟兄也在迷茫,互相問:「謝棋呢?你們誰看到他了?」
又等了二十分鐘,謝棋還是沒有出現的意思。主角不登場,跑龍套的沒有自己先打起來的理由,雙方對峙了一陣,天都快黑了,謝棋沒等到,倒是學校的保安過來了,嚴肅的問:「你們是不是準備打架?」
眾人面面相覷,心想這他媽誰去告的秘?學校保安本事再大,也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就溜躂到這裡來了,還知道他們要打架吧?
被一陣訓斥後,兩幫人馬灰溜溜的散了。五中那群人叫囂:「告訴謝棋,怕了就提前說一聲!他媽的叫保安過來,什麼東西!」
謝棋的哥們頂回去:「操!謝棋不是那種人!當我們怕你們啊!再約時間啊!」
「去你媽的,誰還有時間陪你們玩!」
謝棋在哪裡?謝棋被人一狀告到班主任那裡,舉報他上課不專心,看漫畫不算還偷偷傳給班上其他同學看,影響極其惡劣。
於是放學的時候,謝棋被叫到辦公室,訓話。
謝棋心裡那個鬱悶啊,他想究竟是哪個吃飽了撐著的傢伙去告了他?他還約了人打架呢,莫名其妙的放人家鴿子,他的名聲肯定臭了,別人還以為他怕了,臨陣退縮了!
班主任手裡揚著從他書包裡翻出來的漫畫書,苦口婆心的教育著他,做學生的本分就是唸書,拿了父母的錢不是用來看漫畫的!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當學生的,拿來租漫畫的錢都是從早餐費裡面省出來的?有這種精神,怎麼不省下錢來買些有意義的書籍?
謝棋沉默,心裡在過濾告密者人選——同桌的胖子?應該不會,那傢伙每天都眼巴巴的等著分他手裡一杯羹呢,絕沒有理由出賣他;那難道是學習委員?班長?今天值日的那個丫頭片子?
班主任的訓導還在繼續,你看你,本來成績挺好的,上次期末考試和秦炎還是並列七名呢,怎麼這次就下降了呢?還不是因為看漫畫看的?
秦炎?
謝棋馬上就反應過來了,對了,今天下午下第一節課的時候,秦炎進了老師辦公室,交全班的數學作業……準是他!
走出辦公室,謝棋直奔學校後的小河邊,自然是半個人影都沒有了,心裡那個怒啊,衝回家把書包一撂,奔到陽台向下面喊:「秦炎,你出來!」
好半天下面才探出個頭來:「幹嗎?」
「下去說話!」
「我要吃飯了!」
「說完再吃!」
謝棋吼完後,也不管秦炎答不答應,跑到客廳換了鞋,打開門就要出去,他媽媽從廚房衝出來:「你又出去幹嘛?馬上就吃飯了。」
謝棋隨口撒謊:「我單車忘記上鎖了。」然後就「咚咚」的跑下樓了。
秦炎讓謝棋足足等了五分鐘才慢吞吞的下樓了,他穿著拖鞋,拎著一袋垃圾,顯然也是找借口在正要吃飯的時候溜出來的。
「你找我幹嗎?」秦炎扒拉著頭發問。
謝棋先發制人:「操!秦炎,你他媽去告我?」
秦炎說:「我?告你啥?」
謝棋狠狠的道:「你敢說不是你在眼鏡熊面前告我的狀,說我上課看漫畫書?」
秦炎撇撇嘴角:「神經病,我有那個閒心?」
謝棋說:「眼鏡熊說了,是你舉報的!」
秦炎臉上閃過一絲慌亂:「怎麼會?不是我!」
謝棋眼尖的看到他那抹心虛,他本來就是套秦炎的話,這下可是證據確鑿了!心裡想我他媽從幼兒園起就和你一個班,小學到初中,再沒交情也總有點人情吧?丫居然告了我一次又一次!
越想越怒,恨得他想把秦炎一腳踢翻,打得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才好!謝棋不是個能忍的主,但他確實忍了,沒有撲上去把秦炎爆扁一頓,只是狠狠捏起拳頭,照著秦炎的臉上砸了下去。
秦炎痛叫一聲,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捂著眼睛,半天說不出話來。
謝棋說:「秦炎,我警告你,有什麼不痛快的當面對我說,偷偷摸摸背後打小報告算什麼?下次再惹我,我就真不客氣了!」說完後,恨恨的沖一旁的樓梯扶手踹了一腳,轉身上樓了。
秦炎忍著痛從地上站起來,他想你這次算客氣了?操!
回到家,秦炎他媽看到自己兒子下樓丟個垃圾,竟然丟得頂著個烏青的眼圈回來了,嚇一大跳。秦炎只好說走路沒注意,撞電線桿子了。他媽說:「你視力下降成這樣了?以後晚上不准看電視了!」
秦炎憋了滿肚子鳥氣回房間,惡狠狠的罵,謝棋你個王八蛋!老子好心全讓你當驢肝肺了!你也不想想,上課看漫畫被老師抓,總比打群架被老師抓情節輕的多吧?不是老子救了你,丫只怕就要等著挨處分了!
算了,秦炎想,老子以後再不管他的破事了,他喜歡打架那就打去唄,打成殘廢也不關他的事!
這次告狀事件後,秦炎和謝棋就開始互不搭理了,上學放學也隔得遠遠的,足有十幾米。秦炎放學就走人,總是沖在謝棋前面。謝棋斜跨著書包,騎著單車,和自己的哥們高聲說笑,冷冷的看著前面的背影。兩個人每天就這麼老死不相往來般的做著同學。
謝棋心裡很不痛快,他想秦炎這小子在班上人緣那麼好,跟誰都合得來,怎麼偏要跟他犯沖呢?
哼!叫你怕了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惹我!
然而心裡面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他不惹你了,卻也不理你了。
謝棋想我操!明明是秦炎的錯,怎麼到頭來不爽的卻是自己?
他一怒之下順手就把桌子上的鬧鐘砸了,然後他媽媽進來看到了,對他一頓痛罵:「你又砸鬧鐘?你都砸多少個了?家裡的鬧鐘跟你有仇啊?買一個你砸一個!你再砸一個試試看?以後連一星期一次的零用錢都沒得給了!」
***
糊里糊塗的,秦炎和謝棋又升到了同一所高中,總算不同班了。
他們擁有著各自的朋友,交際圈也不重疊。關係好了一點,碰面也不再互相兇惡的瞪著對方了,畢竟又長了幾歲,懂事了些,加上同住一個樓裡,雙方父母關係又好,抬頭不見低頭見的,表面功夫總要做做的。
不過兩個人的交情也沒好到哪裡去,照樣是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念到高二,學校開始規定在校晚自習。那天秦炎下了晚自習,去單車棚取自己的自行車時,一路找到車棚的盡頭,總算看到了自己那輛半新不舊的腳踏車。正摸鑰匙出來開鎖,忽然聽到黑暗中某個地方有動靜,一時好奇的看過去,這一看可不得了,竟然是謝棋和他們班長的挺漂亮的一個女孩兒摟在一起,坐在單車後坐上接吻!
「跨啦」一聲,秦炎已經條件反射的打開了自行車的鎖,謝棋立刻看到了他,眼神一寒,秦炎慌忙跨上自行車,一陣猛蹬,竄出了校園。
謝棋丟下那女孩,騎車就追。
幾分鐘後,謝棋追上了秦炎,車子一拐,把秦炎逼進了一條暗巷。
兩個人互相對視,「撲哧噗嗤」的喘著氣。謝棋跨前一步,盯著秦炎,開口道:「你——」
秦炎立刻說:「你別瞎操心,我不會說出去!」
謝棋冷笑起來:「那麼說你全看到了?」
秦炎想這不是廢話嗎,你不也看到我看見了?
謝棋又跨前一步,秦炎後退一步,防備的看著他。他可別又拳頭過來了,這次秦炎可要還手了!
謝棋笑起來:「瞧你那德行,怕我打你?」
「怕個球!你當我不會還手啊?」秦炎想真他媽的背,不小心看到也犯法?他這次可真沒招謝棋啊!
謝棋說:「這事兒就你知道,要是傳出去了,你給我走著瞧!」
秦炎說:「我操!你那些破事我沒興趣到處去說!真要傳出去也是你自己不小心,別賴我頭上!」
謝棋說:「傳出去倒是小事,你丫不會又去告狀吧?」
秦炎氣得一陣哆嗦,什麼叫又去告狀?他長這麼大也就犯過兩次抽,有次還是一片好心,結果還挨揍……我靠!吃多了他也不會再幹那種蠢事了!
「我再說一遍,你的事我不會管!告狀?你當老子閒得發撐?」
「那可難說,你丫又不是沒幹過這種事。」謝棋大聲冷笑,「你不就喜歡背後告我的狀麼?我怎麼信你?」
秦炎差點亂罵起來,最後還是忍住了:「老子管你信不信,讓開,別擋道!」
謝棋伸手就捏住了他的下巴,力氣很大,痛得秦炎正要一巴掌揮過去,謝棋突然鬆開手了。
「你給我記著,我的事你少管,不該看的別亂看,不該說的少他媽亂說!」
謝棋丟下這句話,跨上了自行車,揚長而去。
秦炎當天晚上回到家,「砰!」的一聲摔上房門,坐到書桌前,看到自己貼在檯燈架子上的座右銘——人生就應觀棋不語。
操!這話太他媽正確了!秦炎抓起筆,刷刷的在那句話下面畫上兩條粗線,然後又在下面加了一句,管他去死!
他想謝棋的閒事,他不但以後再不會管,就連看到也要裝作沒看到,不然又是一場無妄之災。謝棋擺明了是瞧他不順眼,自己以後要牢記「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八字方針,堅決的把無視謝棋的政策貫徹下去!
謝棋以後就是當著他的面殺人放火,偷摸剽竊,他也當是看電影!
***
主觀上來說,秦炎是個說到做到的人,經過那麼多次血淋淋的經驗教訓,再不吸取他就是白癡了。他總結一點,謝棋這人,仇家是做不得的,朋友也不要做,自己在他心目中已經成了陰險小人的代名詞,以後關於他的閒話廢話,多說半句都是錯,只能當作不認識這人,看過個十年八年後,兩人能不能一笑泯恩仇。
於是秦炎對謝棋,從此後退避三舍,繞道而行。謝棋在學校後門和人打架,他騎了車從前門走;謝棋和他的女朋友教學樓天台上約會,秦炎至此再不踏上天台半步;謝棋加入籃球社,秦炎就入了排球社,後來看謝棋有些也想加入排球社的意思,秦炎慌忙退社,乾脆啥社團都不入了。
可是客觀上,不是有那麼一句話麼?事物是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的。所以,某些情況下,兩人不情不願的,也還是要摻合到一起。
一個方面,他們兩家父母的關係實在是好,樓上樓下的住,經常的要互相串門子。兩個小崽子當著自己爹娘的面,再大的仇恨也只能藏起來,嘻嘻哈哈的擺出哥倆好的姿態,勾肩搭背的進房間去寫作業。可惜門一關,兩人立刻各佔山頭,分坐書桌兩端,你寫你的作業,我寫我的作業,誰也不搭理誰。
有次秦炎趁謝棋上廁所,偷偷看了看他的作文,這一看,幾乎吐血——那慘不忍睹的字跡,那些不可置信的錯別字,那前言不搭後語的情節,那能把古人氣得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成語亂用——秦炎想虧得我不是他語文老師,看到自己的學生寫出這種東西,活著那叫一個堅強啊!
不過,我為什麼要告訴他呢?秦炎幸災樂禍的想,就讓他螞蟻搖大樹,天蜇變通途去唄,我還樂的看笑話呢!
謝棋當然不知道秦炎腦子裡轉著這種念頭,上完廁所回房繼續寫作文,啊,那個飲啥止渴咋寫來著?好像是個跟鳩看起來差不多的字……他瞥了秦炎一眼,那小子正專心致志的寫自己的作業,頭都不抬一下。算了,問他多掉價,回家自己查字典去!
撇開兩家關係來說,這兩個人都是死要面子的主,自小一起長大,總有些共同的朋友。要是彼此仇視的態度太明顯,難免會被人問為什麼。秦炎不想讓人家說他是告狀精,謝棋怕別人說他小氣,所以都心照不宣的維持著表面化的友誼,見面扯出三分笑,背過身去,一個翻白眼,一個皺眉頭。
翻白眼的是秦炎,皺眉頭的是謝棋。
謝棋不是那種特計較的男生,他當然看得出秦炎有意無意間在躲著他,一開始他心裡是有氣,看了秦炎就恨,覺得自己拿他當哥們,竟然被他背後捅刀子,這不是被背叛麼?可秦炎除了告過他那麼兩次狀,再沒有別的事惹到他。時間長了,他覺得那事就算了,可總不能他先開口去對秦炎說:「那些事我都不跟你計較了,咱們以前怎樣現在還是怎樣吧?」
呸!這種事他怎麼可能做得出?
於是越想越煩躁,一肚子怒氣就撒在秦炎身上。他想丫過來開口道個歉會死啊?偏要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了就恨!
秦炎呢,就更不可能去主動示好了,他想橫豎你看我不順眼,我何苦自己送上去找沒趣。反正再忍個一年就高中畢業了,大學總不可能又跟你同校吧?
一個是等著對方先低頭,一個是連要去低頭的意思都沒有,於是惡性循環,繼續相看兩厭。
懵懵懂懂的,混到了高三。
高三文理分科,秦炎和謝棋都選了理科,不幸的又成了同班。功課日益緊張,謝棋和他那女朋友卻是囂張得緊,因為那女孩子成績也不錯,長得也漂亮,在學校屬於大眾焦點型人物,兩個人上課下課的出雙入對,整個高三幾乎人人都知道他們的事情。
老師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高中生談戀愛太正常了,只要他們成績好,不出事,那就當不知道好了。老師們可都是學過教育學心理學的,深知高三的學生最刺激不得,貿貿然跑去干涉,物極必反就壞了。
秦炎一直沒交女朋友,倒不是他魅力不夠沒人喜歡,也不是他真有多大的定力,打死不動心——這小子個性比較陰險,一來他覺得這種年紀交女朋友純屬浪費時間,而且再怎麼不上心,也一定會影響學業;二來,他比較享受被女生偷偷暗戀的成就感,尤其是他也有好感的女生,兩個人間或交換一個曖昧的眼神,對方臉一紅,秦炎能得意個一天。
他想這樣不是很好?距離才是美,每天都能調劑一下,學習也沒有那麼枯燥。哪像謝棋,和他女朋友那麼明目張膽,哪天成績要突然垮了,兩人不成炮灰才怪!
他也沒去想,如今的局面,和謝棋當初威脅他不准把他交女朋友的事傳出去的話多麼矛盾得可笑。謝棋根本就不怕被老師知道,他會去對秦炎說那些話,純粹是條件反射,看到秦炎就忍不住衝上去修理一番——換句話說,如果那次撞到他和他女朋友接吻的人不是秦炎,謝棋理都不會去理。
這一點,別說秦炎不會明白,連謝棋自己都沒明白。
***
五月下旬的時候,天氣漸漸熱了,週末時班上一群同學約了一塊兒去游泳,自然謝棋和秦炎都在其中。謝棋帶了他女朋友,秦炎看到自己平時喜歡的那個女孩子也在,喜滋滋的跟著出發了。
到了游泳池,一幫子男生撲通撲通的跳下水了,秦炎這才悲哀的意識到自己是個旱鴨子的事實,可又不能抱個救生圈跳下去,那不是丟人現眼麼?天大地大,面子最大,所以秦炎只好借口說這幾天眼睛發炎,不能下水,留岸上看他們玩好了。
泳池裡的女孩子很多,其中不乏N多身材正點的美眉,秦炎覺得不下水也不錯,戴著太陽鏡愜意的躺在躺椅上,喝著飲料,欣賞欣賞美女,當然大多數時候還是看著他中意的那個女生。
謝棋的女朋友不大會游泳,留在淺水區。她希望謝棋過來教她,可惜那個豬腦自顧自的和朋友玩跳水去了,她只好自己扶著欄杆,慢慢的試著找感覺。這時候一個男的過來了,說要教她游泳,還動手動腳的,謝棋的女朋友又羞又氣,人多又不好聲張,拚命往謝棋那邊看。
秦炎在岸上看得清清楚楚,他想這事他不能不管,就算那是謝棋的女朋友,他也不能看著人家一女孩子受人欺負啊!於是立刻站起來,走過去,居高臨下的對那纏著謝棋女朋友的男人說:「老兄,你在幹嗎?」
謝棋的女朋友如獲救星,都快哭出來了:「秦炎,拉我上去!」
秦炎伸出手,把她拉上來,她也不游泳了,逕直往更衣室那邊衝去了。換好衣服出來後,說想先走,秦炎說:「你等等,我看他們玩得也差不多了,乾脆一塊兒走吧。」
秦炎過去招呼大家上岸,謝棋還有些不盡興,不爽的說:「怎麼就走?還沒到一小時呢。」
秦炎懶得理他,他想你女朋友都被人吃豆腐了,也只有你這個豬頭還能玩的這麼興高采烈!
還是謝棋的哥們發覺他女朋友面色不善的站在秦炎身後,連忙小聲對謝棋說:「嫂子看起來有些不高興,咱們走吧。」
謝棋皺皺眉,果然見自己女朋友臉色不好,當下也就不說什麼了。
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謝棋的女朋友一直陰沉著臉,謝棋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問半天他女朋友始終不給個好臉色,於是煩躁起來:「你到底怎麼了?說啊!誰得罪你了?」
他女朋友還是一聲不吭,看也不看他一眼。
謝棋覺得當著這麼多朋友的面被女人擺臉色,實在丟面子,心裡一怒,衝口而出:「你不高興就先回去,別在這裡掃興!」
他女朋友嘩的站起來,冷冷的看著謝棋:「我掃你的興了,謝棋?那就分手好了,你去找個不會掃你興的女朋友吧!」,說完,轉身就走。
謝棋的朋友起身想去追,被謝棋一把按住:「追她幹什麼?讓她走!」
「嫂子好像心情不好,上去勸勸吧?」
謝棋冷笑:「她隔三差五就心情不好,理她呢!」
「可她說要跟你分手呢!」
謝棋酒杯往桌子上一摔:「分手?那就分手啊!天下還就她一個女的了?」
秦炎知道是怎麼回事,可他萬沒有追上去道理,也不可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說,謝棋你女朋友被人佔便宜了,你個白癡還不上去追?
趁著上廁所的當,秦炎扯了謝棋的一個哥們,悄悄和他說了謝棋女朋友在泳池裡的事,然後說:「你去跟謝棋說,叫他以後眼睛留神些,帶女朋友出去玩,怎麼有把人家丟一邊的道理?」
謝棋他哥們點點頭,剛要出去,忽然反應過來:「你幹嗎要我去說啊?你自個兒跟謝棋說不是一樣?」
秦炎一陣怒,心想叫你去說你就去說唄,要不是他實在看謝棋他女朋友可憐,他才不會管他們的事呢!
不過,即使要管,也是推給別人去管,要他跑去摻一腳,他可沒那個好心!
「你不是平時和謝棋關係最好嗎?他那麼要面子,女朋友被人佔便宜,哪裡肯讓那麼多人知道?你就說是你看見的,別說是我要你去說的。」
「讓你知道跟讓我知道有啥區別?」那男生半天還是不明白為啥秦炎一定要他去跟謝棋說。
秦炎氣得想上去把這豬頭爆踹一頓,最後只好說:「老實說吧,這種閒事我不想管,你不去說就算了,和我什麼相干!」
謝棋的哥們不高興了:「你怎麼這麼說話?謝棋和你也是哥們兒啊,什麼叫和你不相干?難道他和他女朋友掰了,你看著高興?」
秦炎一聽,這可完全扭曲事實了,謝棋和他女朋友掰了,他看著高興?操!他有什麼可高興的?
這時候有人看他們去廁所那麼久還不回來,不放心的找了過來,秦炎連忙說:「說不說都隨便你,反正今天就這麼個事兒,我是不會去跟謝棋說的。」說完後也不管他答不答應,轉身先走了。
那哥們跟在他後面嘟噥了一句:「秦炎你可夠怪的,又說不想管閒事,又推我去管——難不成你怕謝棋?」
秦炎腳步一個踉蹌,咬牙切齒——他怕謝棋?他怕他個啥?他跟他女朋友掰了就掰了唄,關他什麼事啊,他怎麼就忍不住又要管他的閒事呢?
不過作為唯一的知情者,他要是坐一旁看笑話,那也太不是人了吧?
秦炎歎氣,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他吃虧就吃虧在心腸太軟,以後對於謝棋的事,絕對絕對不管了!
***
秦炎不知道謝棋那兄弟究竟有沒有把話帶到,不過幾天後看到謝棋和他女朋友的確又和好了,不由鬆了口氣。
這還真是他第一次管謝棋的閒事沒有被揍……靠!這話說得,他也就管過那麼兩次而已吧。
秦炎看謝棋挽著他女朋友笑得開心的樣子,覺得自己也挺高興的,心情類似於做好事不留名,或者匿名給希望工程捐款,然後看到那個得到自己幫助的小孩子一臉幸福時,滿心的快樂。
然後清醒過來就罵自己有病,謝棋和他女朋友幸福著,他快樂個什麼勁!
***
高考臨近,學習壓力越來越大。秦炎開始變得失眠,每天晚上睡床上,腦子裡充斥著各種英文單詞分子式拋物線,打架似的折騰著他的腦神經。
無奈只好靠看政治來催眠。剛到十二點,他媽催著他上床睡覺,秦炎收拾了書桌,關了燈後躺床上。十分鐘後,他仍然瞪著窗戶發呆,實在是沒睡意,乾脆走到陽台上去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抬頭仰望星空,忽然看到樓上的陽台上閃著一點點微弱的光。
仔細辨認了一下,原來是煙頭的火光。
秦炎家裡的格局和謝棋家裡幾乎是一樣的,他們的房間都帶著小陽台,所以秦炎立刻知道了,樓上陽台上抽煙的傢伙就是謝棋。這傢伙膽子也夠大的,竟然偷偷躲陽台上來抽煙,也不怕被他媽發現。
謝棋也是睡不著,他趁著父母都睡了,爬起來在陽台上抽了一陣煙,突然聽到樓下傳出開門的聲音,往下一瞧,看到秦炎啪嗒啪嗒的出來了,急忙往回縮了一下。然後自己都覺得好笑,他怕什麼?難道怕秦炎告訴他爸媽他在陽台上躲著抽煙?
謝棋慢慢的又向欄杆貼去,手指間夾著煙,手臂半撐,頭微微的低下去,正好看到秦炎仰著頭向上看。
眼光在一瞬間交織,兩人臉上都是嚇一跳的表情,卻都沒有移開視線。
謝棋想,該不該說些什麼?也許高考過後兩個人就要考到不同的城市去了。雖然他們之間的關係尷尬了這麼多年,可是仔細想起來,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使得他們變成這樣?如果自己大度一些,當初對他心平氣和一些,那麼他們就應該是十幾年交情的鐵哥們了,怎麼也不會落到現在的境地。
秦炎想,是不是該回房去了?謝棋被他發現偷著抽煙,會不會又擔心他去告狀?想來可笑,小時候在他爸媽面前告狀,那是不懂事;初中那次出於好心,結果弄巧成拙,不過謝棋原本就不知道他的初衷,當然會發怒。其實一切講開了不就好了?兩個人就為了一些根本沒有對錯的事,互相僵持了這麼久,是不是可笑?
可是兩個人誰也沒有動靜,客廳裡突然傳出響聲,謝棋嚇一跳,連忙掐滅煙頭,回身跑進房間,爬上床。門外的腳步聲往洗手間那邊傳去了,謝棋噓了口氣,起身再走到陽台,向下看,秦炎已經不在了。
之後的日子還是照舊。秦炎拐彎抹角的打聽到了謝棋準備報考的大學,連忙和自己的對比了一下,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兩個城市隔得十萬八千里。
週末的時候,謝棋的爸媽又約了秦炎的父母上來打撲克,然後把謝棋趕到樓下,打發他到秦炎家去複習功課。
謝棋拎著一堆的複習資料下樓了,秦炎家門沒鎖,顯然是特意給他留了門。
「喂,我進來了!」謝棋衝著空氣叫了一句,換了拖鞋,隨手關上門,走到秦炎的房間門口,卻沒看到秦炎。
人呢?
突然一瓶凍可樂伸到他鼻尖,秦炎悄無聲息的從他背後冒出來,謝棋毫無防備,嚇了一大跳,叫了一聲,連退好幾步。
「我靠!是人是鬼啊你!」謝棋惱羞成怒,一把奪過那瓶還在冒著絲絲涼氣的可樂。
秦炎嘴角抿了一下,憋住笑,從謝棋身前穿過去,進了房間。謝棋心裡暗罵了一句小屁崽子,跟著他進去了。
好不容易把昨天發的那套高考模擬英語卷子做完了,謝棋想和秦炎對對答案,這小子英語向來不錯,理科生裡面難見的英語好的男生。
一看,秦炎早就做完了,趴在那裡睡覺。
謝棋高興起來,正不知道怎麼開口,他睡著了,這下就能明目張膽的拿來看了!
小心翼翼的把秦炎的卷子拖過來,謝棋皺著眉頭對比著自己的答案,操!怎麼這麼多對不上?他飛快的把秦炎和自己不同的答案抄在了自己卷子上,然後正準備把卷子還回去,卻見秦炎睜著眼看著他。
謝棋的手頓在半空,張著嘴,秦炎臉上卻沒什麼表情,視線在他臉上停留了片刻,站起身來說:「我去拿個冰西瓜出來。」然後就去廚房了。
謝棋還沒反應過來,聽到秦炎的腳步聲漸漸遠了,這才急忙把他的卷子放回原處,心裡想難道他沒發現?
秦炎打開冰箱,拿出了冰好的西瓜,唇角再也忍不住的彎了起來。
今天連著嚇了謝棋兩回,哈哈,看到他兩次蠢樣,真是太賺了!
拿了西瓜走到客廳,看到謝棋坐在沙發上,一副等著吃西瓜的樣子。秦炎把西瓜剖成兩半,插了兩把勺子在上頭,自己拿了一半,謝棋便伸手拿了另一半。
打開電視,在放《貓和老鼠》。
謝棋說:「這有什麼好看的?換台換台!」
秦炎自己也早脫離了看動畫片的時代,拿了遙控器挨個的換台,突然轉到一個台正在播放英語新聞,秦炎心眼一動,放下了遙控器。
謝棋邊咬西瓜邊不滿的說:「操!換台呀!」
秦炎說:「聽聽英語新聞,有助於提高英語水平。」
謝棋說:「靠!聽得懂嗎你?」
秦炎說:「我覺得還好,你完全聽不懂嗎?」
謝棋臉上一紅,突突的吐出幾顆西瓜籽:「得了,知道你英語牛!看就看吧,有啥好看的!」
看了一陣,秦炎自己也覺得索然無味,可看到謝棋一臉痛不欲生的表情,他心裡那個爽啊,再枯燥的節目他也覺得甘之如飴。
謝棋忍耐著想,操,這小子就是有病,好不容易家裡沒人偷著看個電視,他竟然要看英語新聞!
難道他真的以學習英語為樂趣?自己最討厭英語了,被迫聽這種幾乎完全聽不懂的鳥語,那不是折磨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