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宅邸正爆發一場戰爭。
江口夫人十分生氣的指著丈夫說:「你這個頑固老頭,居然為了滿足你個人私心而把兒子賣了!太過份了!」
「你說話太難聽了!擴展江口家的生意,將來也是兒子的,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江口太郎也怒不可遏地吼道。
兩人的怒火兒可說是不相上下,傭人怕被戰火波及,全避難去了!
「我不懂你何必支開我?」江口夫人生氣地問。
「我是讓你去散心,什麼支不支開,別瞎扯。」江口太郎說得臉不紅氣不喘的。
「你最好馬上把親事取消。」江口夫人忿忿地看著丈夫說。
「你在說什麼瘋話,明天就是婚禮了!」江口太郎語氣中有絲不悅。
「反正你別想逼兒子去娶他不愛的女人。」江口夫人堅持地說。
「愛又不能當飯吃,別人還巴不得少奮鬥個二、三十年呢!他有什麼好不滿的?」
「你……你……簡直不可理喻。」江口夫人氣急地反罵道。
「你罵我不可理喻?我為了這個家拚死拚活的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讓你們有舒服的日子過,你居然還不知感恩!」江口太郎怒視著他的妻子。
江口夫人冷潮熱諷地說;「為我們?我看為的是你自己吧!我陪嫁過來的產業都夠咱們一家子過一輩子了!再加上江口家的祖產,哪需要你拚死拚活的?還不全是你野心太大,不知足,想要名又要利,連權勢你也想掌握,我真是錯看你了!你竟狠到連自己兒子都利用,我真的是錯看你了!」她說的痛心徹骨。
她的句句肺腑之言並沒有喚醒江口太郎的良知,反而得來一記熱辣辣的巴掌。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丈夫,當他是個陌生的怪物,臉上傳來的痛楚令她潸然落淚。
「你居然打我!嫁給你三十幾年了!今天你居然打我?」她哭的更加傷心欲絕。
有一刻,江口太郎軟了心,但隨之他又把冷酷掛在他的臉說:「這是你自找的。」
「我自找的?你說是我自找的?」江口夫人泣不成聲,不敢相信丈夫會這麼說。
「沒錯,是你自找的,一個女人家就該安分的理家,我是一家之主,我決定的事,誰都不准更改,包括你。」江口太郎嚴厲地說著,語氣堅定的不容反駁。
「你變了!真的變了……」江口夫人絕望的直搖著頭,臉上佈滿新淚舊痕,她哀怨地說:「你變的連我都覺得陌生了!我怎會嫁給你這種冷酷無情的人?」
「隨你怎麼想,總之我作的決定是不會更改的,你最好準備一下。」江口太郎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跨步走了出去。
江口夫人在後頭邊追著丈夫邊喊:「太郎,你聽我說,你先不要走,我拜託你把婚宴取消,你不要再傷害他們……」
江口太郎毫不遲疑地坐進轎車,把她推了開來,她所有的哀求全白費力氣。
※ ※ ※
秋紅一早醒來在隔壁房的公寓裡找不到江口靜介,卻反而遇上了江口老太爺。
「董事長您早。」秋紅十分尷尬,雖然她穿得保守,但她一身衣服仍稱得上是睡衣。
「我可不可以耽誤你幾分鐘?」江口太郎冷聲說著。
秋紅怯怯地問:「在這裡?」
「我很快就可以把話說完。」他仍是一臉的冷漠。
「好。」反正她也不敢說不好,面對未來公公,還是恭敬從命的好。
「聽說你和靜介要訂婚?」他面無表情地說。
「這……」秋紅不知自己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以點頭代答。
江口太郎又問:「你也知道我反對?」
「啊?」秋紅愣住了。
她沒料到這點,也沒做好心理建設,更想不到江口老爺會親自來找她,還這麼直截了當的問她,她完全措手不及。
「你不覺得你們動作太快了些嗎?」江口太郎冷笑著,話中滿含著嘲諷味道。
秋紅強迫著自己開口說:「我們並沒有馬上要結婚。」現在,她總算知道江口老爺來意不善。
「你到底想要什麼?錢嗎?」江口太郎冷聲嘲諷問。
「我什麼都不要?請你不要侮辱我。」秋紅緊皺眉,不悅地說。
「自命清高,不要錢你何必來日本?別當我好騙,我還未老眼昏花,當你母親收下我的錢的那一刻起,我就相信,有其母必有其女。」江口太郎不屑地冷哼。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母親也與我無關,如果你來此只是想羞辱我,那對不起!怒不奉陪。」秋紅這一生極討厭奉承阿諛,所以此刻,她也學不來。
江口太郎用木杖擋住秋紅的去意,「不要急著走,我的話還未說完。」他一副天大地大他最大的表情。
「很抱歉!我沒義務留在這。」秋紅仍是去意堅定。
「我要說的是靜介的事。」江口太郎挑眉道,他知道這麼說秋紅會有興趣的。
果然,他一說到靜介,秋紅的腳步就自動停了下來,她雙眼猜疑地望著江口太郎。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靜介為何一大早就不在屋裡?」江口太郎冷笑道。
「也許他餓了!所以出去吃早餐。」秋紅猜測著。
「看來你還真的是被蒙在葫蘆裡呢!」江口太郎嘲笑道。
聽他的笑聲實在很不舒服,秋紅扳起臉沉聲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靜介今天要訂婚。」他奸笑著。
「你胡說。」秋紅不信地脫口大叫。
她被江口太郎的話給震得全身發顫,那心底深處的不安又沒來由得升上心頭,她不相信他的話,但潛意識裡,她卻又覺得他說的是事實,一想到靜介最近的不對勁,她的心就更加的惶恐不安。
「你在自欺欺人。」江口太郎冷笑道。
她直搖頭道:「我不相信你的話,一定是你想阻止我們來往耍出的花招,和你收買我母親和繼父的手段一樣。
「你不相信也無所謂,我是來送請柬的,中午有個訂婚宴,你不妨抽空來參加。」江口太郎把請柬遞給她邪笑地說:「我很歡迎你來觀禮,再見!」
秋紅望著紅色的請柬發呆,她不敢翻開,更不敢看內容,可是她明白逃避是面對不了現實的,最後她還是鼓足勇氣地翻開,當她看到請柬裡頭的字,她就再度呆住了!
謹居於三月二十六日為次子靜介
與三木雄先生次女玲子
舉行訂婚酒宴 恭請
合第光臨
江口太郎
千賀純子鞠躬
席設……
火紅般的請柬飛落在地上,秋紅的淚水快決了堤,她的心更碎裂得無從補起。
這一刻,東京下著晚來的冬雨。
※ ※ ※
江口宅邸。
江口夫人突然一鳴驚人的喊著:「我決定了!
江口家兩兄弟皆被母親嚇得不輕,只因他們全失了神,一個是為自己今天即將要訂婚而苦惱;一個則是為自己不能替弟弟解決問題而苦惱,這一叫,他們全回了神看向母親,異口同聲的問:「媽媽,怎麼了?」
「我決定幫你們離家出走。」她說的意志堅決。
「離家出走?」兩兄弟再度異口同聲地驚問。
江口夫人點頭,「如果不讓老頭吃點苦、受點罪,他是不會瞭解親情不是用金錢可以買的。」
「媽,我支持你,我們是不該再縱容父親如此下去,這樣早晚會害了他的。」江口靜信第一個開口附和。
「你們作這種決定太突然了吧?」江口靜介毫無信心沮喪地說。
「你不贊成?」江口靜信訝異的看著他,這已經是不是辦法中的辦法了,他老弟竟然會不贊成。
「我贊成不贊成都沒用,我擔心他會找人對秋紅下手。」想到秋紅,他的心不由自主地一陣抽痛。
「老大你去把那女孩帶到舅舅家。」江口夫人開始發號施令。
「去舅舅家做什麼?」江口靜介不解地問。
「咱們若要同一陣線就得拉你們舅舅下水,你們爸爸只怕你們大舅舅,如果請舅舅出面,他還不覺悟,我們就和他脫離關係。」江口夫人深謀遠慮地說。
「需要把事情搞得這麼嚴重嗎?」江口靜介反而擔憂起來。
他不希望為了他的事而使父母親交惡,他也不希望秋紅再度受到傷害。
「平常你最有主見,怎麼反到這刻卻婆婆媽媽的?」江口夫人忍不住斥責起小兒子。
「媽媽已決定非做不可了是嗎?」江口靜介皺眉問。
「當然,我們再不救救你們的老爸,他就要走火人魔了!所以,這一回我絕不會坐視不管的。」江口夫人下定決心了。
「好吧!那告訴我們該怎麼做?」江口靜介終於妥協了。
「老大把秋紅送到舅舅家,我們先到會場,當面向三木道歉,然後走人。」江口夫人一副指揮官的口吻。
「三木雄一怒之下一定不肯再繼續和東新合作的。」江口靜介擔憂地說。
「東新的海外市場已登陸成功了,少了三木財團這大客戶固然是有損失,卻也不至於危及公司內部,所以,安啦!」江口靜信笑著為弟弟打氣。
「父親一定會氣得跳腳。」江口靜介終於露出了多日難得一見的微笑,他的心頓是一片光明。
江口夫人壞壞地笑說:「那可免不了!」
「媽,那我們行動吧!」江口靜信高興地說著。
「走!」江口夫人高喊著:「要拼才會贏!」
※ ※ ※
秋紅已經打理好行李,她環顧了屋子幾回,算算這個屋子她也已住了近半年,現在要離開還真有點不捨,但她不知自己該用何理由再待下來!
為何她的命如此悲哀?老是任人欺騙丟棄,如果她這麼不被人需要,又為何要她來這世間走一回?她的心淒楚地淌著淚。
打開門時她希望自己頭也不回的走,但真是很難,當愛上一個人、一個地方,想走就會像丟了心似的。
「秋紅你在做什麼?」江口靜信突然出現在門口,盯著她的大皮箱問。
秋紅呆愣了片刻,隨之她拖著皮箱直往電梯方向走,邊走還邊說:「我求你們放過我吧!不要再來羞辱我了!」她已經快哭了!
這一刻她再也強裝不了堅強了,心防一旦瓦解,她比平常人還來的脆弱,而為何她非得一而再、再而三的承受這種無情的酷刑呢?這樣公平嗎?她好想嘶吼,但卻叫不出來。
江口靜信全看進眼中了!她的脆弱、她的無助,此刻的她像個受了驚嚇的小孩,讓人看了又心疼又不捨,他突然憶起穆惠淳曾說過的話:「你們別傷了她,她的心早已碎的很嚴重了!千萬別傷害秋紅。」
現在他真的相信穆惠淳的話了,秋紅是個十分脆弱的女孩,他也相信以前秋紅的堅強全是偽裝出來的。
「秋紅,你聽我說。」他小心翼翼地開口,深怕傷了她。
秋紅猛搖頭,把他當瘟神看,「別再靠近我,你們江口家的人別再靠近我,我求你別靠近我……」她哭了起來,她的心完全崩潰了!
江口靜信忍不住上前抓住她,提高音量地說:「秋紅,不要相信我爸爸的話,訂婚是假的,不會有訂婚宴了!」
秋紅沒有言語,只是一味地搖頭,她不停地哭著,抽噎和顫抖是她惟一的言語,她不再相信任何話語,也不相信任何人了!
「天啊!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江口靜信惱怒地吼著。
可是,他氣也是白氣,說也是白說,秋紅根本沒將他的話聽進去,他更加懊惱了!
下了樓,走出了電梯,他強把秋紅拉進車子,他還是決定依計劃進行,他把目標定向赤阪的舅舅家。
※ ※ ※
訂婚宴現場正一片混亂,來賓原是來觀禮的,卻反而成了來看兩大企業的笑話,有的人驚呼,有的人暗自竊笑。
「三本先生,十分抱歉!我不能和令千金訂婚,因為我已經有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了!」江口靜介很誠懇地道著歉。
而江口太郎則是已暴跳如雷,但他卻也只能在一旁低聲警告道:「你馬上給我閉嘴,否則後果你自行負責。」
在親友和政要的面前,江口太郎和三木雄這兩個上流社會的大亨都不敢太失形象,所以自始至終兩個都只掛著虛偽地假笑。
「你對玲子有所不滿嗎?」三木雄難以平息心中的怒意,這場面太叫他下不了台了!
江口靜介再度誠懇地致歉著說:「真的很抱歉!這是我個人因素,和玲子小姐無關。」
「你就只這樣三言兩語的交代一切,我們丟了這麼大的臉怎麼辦?玲子的名譽又怎麼辦?」三木雄苦苦相逼。
「這些事,不都是三木先生和江口太郎先生搞出來的?」江口夫人忍無可忍地說:「如果你真要追究責任,就找江口太郎先生吧!」
「純子!」江口太郎瞪著妻子低聲警告著。
「請稱呼我千賀女士。」江口夫人不畏懼地說著。
江口靜介扶著他母親說:「媽,我們走吧!」說著便拉起母親往外去。
「你們要上哪去?」江口太郎驚問,並追上去急喚:「你們不能走,你們把宴會搞得一團糟怎麼可以一走了之呢?』
「靜介,別理他。」江口夫人冷哼道。
江口太郎馬上沉下臉警告著:「靜介,別忘了你答應我的承諾,難道你不管那女孩的生死了嗎?」
「你別想再威脅他,這輩子你都在想盡辦法要控制你周圍所有的人,現在居然連自己兒子也不放過,真是無可救藥。」江口夫人生氣地斥責道。
江口太郎也動了氣,一副要將人生吞活剝的模樣,他惡聲惡氣地說:「一個女人家不管好分內相夫教子的事,卻出來瞎攪和,你這簡直是丟盡我們江口家的臉。」
「臉皮一斤值幾兩?死要面子。」江口夫人依然冷哼著。
「父親,我看你還是先想想要如何向三木家解釋比較要緊。」江口靜介壞心地笑著。
他看到父親一張臉氣得快淤青,他相信這會是一次很好的教訓。
江口夫人和江口靜介這樣在眾目睽睽的目送下,大搖大擺的走出婚宴的現場。
江口太郎雖氣得全身冒火兼七巧生煙,可是他也只能厚著臉皮留下來處理這一場爛攤子。
※ ※ ※
赤阪千賀家
江口靜介一抵達他舅舅家就迫不及待的衝進房子,但沒如他預料的,客廳裡並沒有秋紅的身影。
他扯著江口靜信的衣袖問:「秋紅呢?你不是把她接來了?她人呢?」
「她……」江口靜信一時難以啟口。
「她沒來?」江口靜介此刻像極了熱鍋上的螞蟻,分秒都靜不下心來。
「來了!」江口靜信點頭說。
「那就好。」江口靜介稍微鬆了口氣。
但江口靜信卻沉著臉說:「不好。」
江口靜介又再度地把眼光調回來,緊睨著他問:「什麼意思?」
「她很不好。」江口靜信揪著心說。
現在恐怕沒人敢說秋紅「此刻」很好,她像個得了自閉症的人,而她眼神呆滯的又像是得了癡呆症,所以,屋內所有的人統統都不認為她很好。
「帶我去看看她。」江口靜介揪住他急切地說。
「我怕你會受不了!還是暫時別見的好,我們已經請來精神科的心理醫生了。」
江口靜介聽呆了!他以為自已聽錯了!他半信半疑地開口問:「精神科!心理大夫?你確定你說的是這個?」
既沒喝醉也不是沒睡醒,江口靜信當然確定自己在說什麼,但此刻不是開玩笑的時候,他想了想才又接口說:「秋紅知道你要和三木玲子訂婚,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了,所以……」
江口靜介接走他的話問:「所以她瘋了?」
他的心像已拒絕跳動,他直把秋紅瘋了的可能性排除掉,他不相信天神會對他如此殘忍。
此時的江口靜介看人的眼神又冷又利,像可以殺傷人似的。
江口靜信慶幸著自己心臟夠強,否則早被秋紅和他弟弟嚇得心臟麻痺。
「她到底怎麼了?」江口靜介緊張地追問。
「她突然像得了癡呆症似的,不聽也不說,整個人呆呆的坐著,一動也不動。」江口靜信實話地說。
江口靜介受了相當大的刺激,他整個人像突然洩了氣的皮球,但只片刻;他又有了一線希望,他抓住江口靜信追問:「她不會有事的對不對?醫生還在不在?
沒等江口靜信說出答案,他就已經衝向長廊,一間一間地找起人來了。
終於他在一長排的和式房中找到秋紅,房間內還有兩個醫生和他的舅舅——千賀武雄。
他大跨步的衝到秋紅面前,握起她的手,心疼萬分地喚著:「秋紅,你怎麼了?秋紅,是我呀!我是靜介呀!你不記得我了嗎……」
「醫生,我的外甥和這位小姐是男女朋友,你想她見了他會不會受到刺激突然就醒了過來呢?」千賀武雄詢問道。
「有可能,但也可能她會如此下去……」醫生不是很有把握地說。
「不會的!」江口靜介怒聲打斷醫生的話說:「我不許任何人咒她。」
這畫面,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心酸,任誰也不忍心怪罪他的失態,因為惟有真情至性的人才會為了所愛的人在受苦而失了分寸。
千賀武雄對醫生們頷首致歉,並說:「我們到外面談好嗎?」
他們退出了房間,把空間留給了這對正在接受試煉的愛侶。
※ ※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秋紅的情況仍不見好轉,但她的生活起居,江口靜介完全沒有假手他人之手,這時他捧著熱粥進了和式房。
「秋紅,吃飯了!』他低聲喚著,就像是他們平時說話一般,他略帶笑意地說:「今天是你愛吃的香芋粥哦!」
靜介小心地一口口餵她吃,雖然秋紅變的癡呆,但她還懂得吃東西,所以他對她復原仍抱持著很大的希望。
「惠淳說要來看你,也許過幾天她就會到,到時咱們再到東京狄斯奈去玩好不好?」他對她傻笑地說著。
這兩、三天他已習慣了這樣的自言自語,他自己並不覺有異,但旁人卻看得心疼,尤其是江口夫人,她心疼兒子,卻又幫不了忙。
幾回她想幫靜介照顧秋紅的生活起居,但都被靜介一口回絕,他總是說:「我既然要娶她,不管她變成怎樣,我都會娶她、照顧她,這也是我答應她的。」
「不要這麼倔強嘛!你一個大男人照顧她不方便的。」江口夫人耐心地勸著。
「媽,你就讓他做吧!」江口靜信反而贊同靜介的做法,而且很佩服靜介做得到。
如此八天下來,沒人覺得他一個大男人照顧個女人洗澡、上化妝室、吃飯、睡覺有什麼不對,反而敬佩起他有如此的胸襟和耐心。
而靜介明白,他並不是為了贏得掌聲和聲譽才做這些事的,他所做的這一切事全只為了一個「愛」字,他愛秋紅並不會因為她病了或丑了而有所改變。
禍福!禍福!今生他是決心和秋紅禍福與共了!
※ ※ ※
江口太郎到千賀家來接江口夫人,一再遭拒,江口夫人這回是吃了定心丸,表現的不為所動,她早知她老公會撐不住,因為光是公司沒人管就鐵教他吃不消的。
「大哥,您就幫我勸勸純子回家吧!我都不怪她了!教她別鬧彆扭了!還有靜信和靜介,這兩小子放著公司不管,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的。」江口太郎說的仿若自己是大人大量的君子。
他這一說可惹惱了江口夫人,她冷冷地說:「別說得好像是你施捨給我們母子天大的恩澤似的。」
千賀家的大家長千賀武雄,這回也忍不住要訓起江口太郎了,「太郎,不是我愛插手管你們的家務事,實在是這回你做的太過份了!」他停了半晌才又說:「你也不想想,錢乃身外之物,你怎可拿靜介的終身大事當籌碼,你自認這樣做對嗎?」
江口太郎不想承認自己有錯,但為形勢所逼,他也只好點了點說:「是我錯了!」
「別說的那麼勉強,你既然那麼喜歡錢,現在我們全放棄了你的財產!讓你自己守著你那堆錢去過日子算了,這樣你不是更快樂!」江口夫人冷嘲著丈夫。
她決定這一次要下重藥,不只是鬧鬧小脾氣就可以算了!她相信如果這回太輕易原諒他,將來恐怕就無法改變他了!
「你回去吧!別在這煩人了!」她心煩地揮甩著手說。
「到底我要怎樣做你才肯原諒我呢?」江口太郎這下可急了!他看得出太太這一回是打橫了心,他真怕事情收尾是壞消息。
「想我原諒你?我哪敢呀!」江口夫人故意提高音量地說。
「我以後再也不管兒子的事,這總成了吧?要不,這樣吧!我們替靜介和秋紅小姐辦喜事這總可以了吧?」江口太郎無計可施地說。
「人都被你逼呆了還辦什麼喜事?你罪孽深重呀!你知不知道?以前你狂妄自大又眼高於頂,什麼事、什麼人若不順你心,你就剔除,連自己兒子喜歡的女孩,你也下得了手,你的心腸太黑了!現在我想原諒你又有什麼用,兒子們也不會原諒你的。」江口夫人邊搖頭邊語意深長地說。
「可是我們終究是一家人啊!」江口太郎皺眉道。
「靜介是不可能回去的,靜信更怕自己將來落得和靜介一樣的下場,他也不回去了!」江口夫人無奈地說。
這下子,江口太郎才知道自己做的事已犯了眾怒惹人怨,他的心頓時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懼,他彷彿已看到自己孤獨老死在江口宅邸,他莫名的哀傷了起來。
「你們真的一輩子不原諒我了嗎?」他頹喪無力地問。
看到自己的丈夫一下子似乎老了十幾歲,江口夫人的心也有些不忍,她幽幽地說:「除非秋紅恢復正常。」她眼中含淚。
江口太郎望著妻子欲哭的眼,這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錯了!為了金錢權勢,他失去的是遠比那些東西還來得重要的親情,他真的錯了!
現在。他只希望他覺悟得不會太遲!
※ ※ ※
穆惠淳一抵達千賀家,見到秋紅,立刻抱著她哭得死去活來,只差沒能和孟姜女媲美。
「怎會搞成這樣呢?好好的一個人……怎會這樣?」穆惠淳抽抽噎噎地喃道。
見到此景,江口靜介自責地說:「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早點告訴她實情,讓她知道我沒有欺騙她,她就不會這樣了!」
「這不是你的錯。」江口靜信安慰著。
「江口先生說的沒錯……」穆惠淳邊哭邊說:「這一切全是天意,不是你的錯。」
「大哥,你先找一間房間請惠淳住下來吧!」江口靜介淡然地說。
「我不要緊,我想陪秋紅說說話。」她依然淚滿腮。
「那好吧!我們先出去一下好了,你陪陪秋紅也好,你們比姐妹還來得親,說不定她會聽得到你在喚她。」江口靜介站起身幽幽地說著。
江口靜信已率先走了出去,江口靜介趨身俯向秋紅,深情的在她額上印下一個深吻後才走出和式房。
房間裡一時間變得沉靜無聲,只偶爾傳出穆惠淳斷斷續續的抽噎聲。
她坐到秋紅的身旁為她拂開長髮,再替她把長髮結編成髮辮,接著為她拉微平微皺的裙擺。
「你瘦了!」她輕撫著秋紅的面頰說。
得不到回應,她埋怨地說:「你這樣不聽算什麼嘛!」
還是得不到回應,秋紅的雙眼連眨也不眨一下,她有些挫敗地坐到秋紅面前,沒有停止自言自語,她開口又說:「你母親要來看你了,是我通知她的。」
見秋紅仍是沒有反應,她突然有些生氣地托起秋紅的下巴責備道:「不要逃避現實呀!你這只沙漠大駝鳥。」
但回應惠淳的仍是沉寂,更加深的挫敗她又哭了起來,她起身在屋子裡走來踱去,屋子頓時充斥著哭泣聲、腳步聲,以及她忽而冒出來的埋怨聲。
「你說要和我一起去北海道的,怎麼可以不守信?我很相信你的呀!你不能放我的鴿子……」
她快當自己是瘋子了!自言自語換來的是一室的空寂和漠然,以及秋紅一臉的無動於衷。
「我受不了了!」終於,她大叫一聲的奪門而出,淚水更加決堤犯濫。
※ ※ ※
「難道我們真的只能這樣看著她?」江口夫人因為他們無計可施而難過不已。
江口靜介苦笑道:「我們也不想只這樣看著她,那太痛苦了!但又能如何呢?」他的心比任何人都來的痛。
「你們不要灰心,秋紅一定會好起來的。」穆惠淳安撫道。
千賀家的傭人們中斷了他們的談話,她恭敬地行了個禮說:「秋紅小姐的母親來了!」
「快請她進來。」江口夫人忙說。
幾分鐘後洪淑青來到秋紅住的和式房,房中頓時擠滿了人。
洪淑青佇立在秋紅面前,她的心底有著太多、太多的愧疚,想到秋紅今日會變成這樣,她知道她造成的因素居多,當年若不是她對秋紅不聞不問,秋紅也不至變得不信任別人。
「我可憐的孩子,是媽對不起你,是媽沒盡到一點為人母親該盡的責任,是媽愧對你。」洪淑青抱著秋紅痛哭。
就在此時,一群人全圍了上來,每雙眼睛都不敢置信地看著秋紅的臉,每個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叫:「秋紅有反應了!」
他們指著秋紅落下來的兩行清淚,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興奮的心情幾乎沒兩樣。
「秋紅,你聽得到我在叫你嗎?」江口靜介也跟著哭了!
秋紅眨眨眼,又落下兩行淚,她好想說些什麼,但卻有身不由已的感覺,她開不了口,只能眨動雙眼。
「沒關係!沒關係!夠了!夠了!」江口靜介有點語無倫次地說:「我知道你聽得見就好了……」
洪淑青輕推開秋紅,讓他們面對了面,她開口說:「秋紅,媽媽知道錯了!我不該那麼自私的,手心手背皆是肉,媽媽真的錯了!你肯不肯原諒媽媽呢?」
看著母親的蒼蒼白髮,秋紅的淚落得更凶了!她的心好疼,這是她第一次在母親的眼中看到愛,那一直是她渴望已久的!可是她拚命地想開口卻仍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我看,該讓秋紅休息一下,她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江口靜信提醒著早已興奮的不能自己的眾人。
「我留下來。」
江口夫人點點頭,手一揮便和大夥兒走出了和式房,留下一臉欣慰的江口靜介和滿臉淚痕的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