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你,還能拋下一切跟我走?」
孤絕傲然的身影在光的折影下拉長,陰風不斷地低吼,惹得衣袂翻飛、發稍勁揚,俊冷沉穩的聲音不帶一絲溫度,卻蘊含著無限嘲諷。
「你敢嗎?」沒被激怒,只有堅定的一句反問。
「我為何不敢?」他冷笑。「除了殺人放火,沒有我不敢的事。」勾動唇角一痕,他用著冰寒更甚的腔調說。
眸光斂盡可能透露出的情感,同時向前邁出一大步、一大步、再一大步,步步皆朝著霍語瓏的方向而去。
在他靠近的同時,她的心臟不斷緊縮,呼吸漸感困難,他身上涵蓋的強悍氣勢,帶給她莫大的壓迫感。
終於,他站定在她咫尺前,剛毅的輪廓俊挺依舊,雙唇抿成直線,睥睨她的目光有著霸氣的味道。
「那麼你呢?你真的敢嗎?敢和我這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浪跡天涯?」一寸寸逼進她蒼白卻鎮定的面容,他的氣息拂過她頰上每一寸肌膚,挑釁的語調沒有冀望,不是請求,有的只是受傷後存心報復的殘酷。
「我為何不敢?」
「你就是不敢!」無情的目光死死定住她。「你自以為做了件天大的善事,把感情當作貨物轉讓,卻不敢面對自己。」
又澀又苦的酸意湧上鼻腔,眼眸迅速蒙上一層霧,她黯然別過臉,硬是擠出一個感歎的笑容。
「當我決定坦然面對自己,你對我卻只剩下恨意,即使我敢跟著你走,你恐怕也無心理會我這個包袱。」眼眶裡蓄著洶湧波濤,她努力不讓其落下,在眾人面前,她只該是個囂張跋扈的「刁蠻千金」,而不是可憐兮兮的悲情女子。
輕輕甩頭,她慨然苦笑。「我們的緣分畢竟太短暫,短暫得就像不曾存在。」心中再無半點對上天的責怪,她靜悄悄地退了幾步,轉身如風。
「你要去哪裡?」他陰鬱地瞠大深眸,情緒開始失衡。
背對著他,至少可以不去看他眼底的怨恨。「如你所願,繼續當我的千金大小姐。」
「你當不成的,因為我要帶你走,即使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邱海堂再克制不住心中的祈求與期盼,他日夜思念的都是她,這一刻若放了手,此生此世都要後悔萬分。
聽到他的宣告,她的心熱切而激昂起來,熱淚懸在眶裡,已不知如何言語。
才剛伸出手拉住她一根小指,一道突來的掌風卻在瞬間襲到,黑影一掠,毫不留情的猛烈力道似貫穿了他的內臟,硬生生地將他整個人撞飛尺外。
「海堂!」聽到一記悶哼,她錯愕地轉身,卻看到這個自小到大保護她安全的男人。「紹俊哥!你為什麼在這裡!」
連紹俊淡淡地抱拳一揖。「讓小姐受驚了,屬下奉命暗中保護兩位小姐的安全,當然在小姐有難時出現。」
「有難?」一股驟生的怒火讓她氣忿地狠狠推開他。「你根本搞不清楚事情狀況,怎麼可以出手打人?」朝著邱海堂滾地的位置跑去,連紹俊的功夫已是爐火純青,這一掌將他傷得不輕,當場咳出血光。
「你有沒有事?」她驚駭地扶起他,感覺他的血色霎時抽離了整張臉,痛苦更使得他無法睜開眼,扭曲的五官難以言語。「說話呀,你傷到了哪裡?」
「兩位小姐請回吧,事情若是鬧大,屬下擔待不起。」連紹俊已喚回了馬車至此等待,霍珊遲佇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珊遲,快替我找大夫,拜託你!快點!」霍語瓏急切地迭聲呼叫,然而邱海堂已漸漸意識模糊,陷入昏迷中。
為什麼會發生這等荒謬的事?她慌亂得無法思考。
「珊遲小姐,還是你先上車吧。」
連紹俊一板一眼的性格,連霍珊遲都無法忍受。「不行,人命關天怎麼可以說走就走?我、我要去替姐姐找大夫。」把心一橫,朝著隸屬霍家的那間「回春堂」奔去。
連紹俊沒來得及阻止她,因為他並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這個他守護了十八年的千金大小姐,頭髮凌亂地跪在街道上,抱著這名帶傷男子,切切地、哀痛地,在眾目睽睽下,在此起彼落的抽氣聲中,任黑眸裡無聲蓄積的濕意,泛下雙頰。
他震懾地看著這一幕,忽感這事或許要比尹富那事要來得驚天動地。
什麼都還沒說,整件事在她回府前就傳得漫天風雨。
跪在繡有寒冬梅景的絲絨地毯上,霍語瓏勇敢無懼地直視霍千丘,心中惟一的掛念,只是尚留在「回春堂」裡療養的邱海堂。
沒有大發雷霆、沒有火冒三丈、沒有青筋暴跳,霍千丘平靜地看著她長時間跪著,沒有喊她起身的意思。
「你難道沒有想說的話?」在僵持了數十分鐘後,他首度打破了靜寂,聲音凝肅而沉穩。
「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內,遭遇了許多許多事,他是『大雕團舞獅團』的一份子,我和他……彼此心屬,也許爹不滿意他的出身,但女兒願意跟著他一輩子。」雖然高昂著臉,但她的態度誠懇而低下,沒有半點任性的意味。
「一定要這樣嗎?」他問了一句奇怪的話。
「爹?」
「你一定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考驗我的耐心嗎?」霍千丘的聲音略略上揚,臉上的怒氣正一點一滴的凝聚。「之前是尹富,如今又冒出個舞獅團的傢伙,你真的不能令我放心嗎?」
她盡可能地保持縝定。「我不明白爹的意思。」
「小刁,爹待你如何?」按下不悅,霍千丘同樣不想發火,事實上,從小到大,他都不曾大聲罵過她。
「爹待女兒很好、非常非常好,女兒也明白,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像爹待我這麼好。」她發自內心說。
「那麼,你為何要這麼傷我的心?你難道不知道,爹疼你疼到了心坎裡,希望為你安排一樁好婚姻,讓你不必吃苦,如今你卻告訴我,你要跟一個舞獅的男人一輩子,你要我這個做爹的有何感受?」
「世上每個做父親的人都是如此,不願意自己的兒女吃苦,可是,先前與時家的婚約取消後,整個大理京城對我的風評都奇差無比;如今,珊遲的婚事已有了譜,我仍然被視為拒絕往來戶,所以,爹何不寬心看待這件事,讓我為自己的感情作主,好不好?」
「荒唐!你是我霍千丘的長女,豈能嫁給一個舞獅團的混小子!」對於她的解釋,霍千丘愈聽愈是激動。「這傳出去可是會笑話的,你知不知道?」
霍語瓏將背挺得更直,無愧於心的神情滿是堅定。「女兒只知道,不可能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下嫁給別人,爹更應該知道,現在滿京城是不會有半個公子哥會娶我這個『刁蠻千金』的。」
「不管有沒有,我如果放你去嫁給那個毫無社會地位的男人,我霍千丘這張老臉直接就擺在地上讓人踩算了。」驟發的憤怒讓霍千丘口不擇言地吼了起來。「沒想到疼了你十八年,卻換來你這樣無情的回報,你有沒有一點點感恩的孝心?有沒有一點點為爹設想的良心?有沒有呢?有沒有呢?」
「有!我有!我當然有!」某種程度的痛心讓她立刻反彈,不能忍受父親的誤解呀。「如果不是感激爹的養育之情,我不會厚著臉皮繼續留在府裡,忍受這不屬於我的一切帶給我的壓力。」她哽咽地吼著。「打從我知道自己是個棄嬰的事實後,我根本沒辦法愉快地享受這府裡的物質,可以選擇的話,我情願在被親生父母丟棄的剎那就被野狗叼走,死在無人發現的深山裡,也好過在種種議論中當個千金大小姐!」
霍千丘突地臉色猝變,一手捂著受痛的心臟,嘴唇抖顫不止,不堪一擊的身子瞬間跌落太師椅。
「爹——」她駭地驚叫,支起半麻半軟的雙腳衝過去。「來人哪!快來人哪!」
腦中驀地浮現邱海堂那張昏迷中不斷咳血的臉,還在等著她回去……
三天過去了,霍語瓏困在藕香榭中,哪兒都去不得。
生平頭一回,她領受到真正被囚住的感覺,不能踏出榭外一步,連想去看爹的病況如何都不行,她成了不折不扣的犯人。
從亭亭的口中問出,爹的身體並不礙事,目前正積極為她的親事作打算,她說服不了任何人放她走的可能,也無法在二十多雙眼睛的監視下逃出這裡。
哭鬧從來不是個好辦法,她也沒有用上。
惟一用得上的法子,是絕食抗議。
「小姐,求求你多少吃一點吧,要是小的再把飯菜原封不動的送回廚房,那可是會被罰的呀。」亭亭愁眉苦臉地說著。這年頭丫環真的不好當,侍侯人吃飯就夠戰戰兢兢了,沒想到脾氣已變好的大小姐,這會兒連筷子都不動,存心折煞她的壽命。
「你怕挨罵就自個兒把東西吃了,我說不吃就不吃。」儘管肚子已在嚴重咕嚕咕嚕叫,但是,腦子裡發出的抗爭訊息已讓她感覺不到餓意。
「除了喝水,你已經兩天沒吃飯了,再這樣下去,小姐可是會活活餓死的,這樣對你有什麼好處呢?」亭亭擔憂地頻冒冷汗。
「不讓我離開這裡一步,我就不吃東西。」她冷冷地瞥了桌上食物一眼。「還有,往後也用不著浪費時間把吃的送到我房裡,我不會吃的,誰勉強我都沒有用。」
「小姐,你就別和老爺嘔氣了嘛,他那麼疼你,做什麼事情都是為了你好,我也從沒瞧過他發這麼大的脾氣,可見他這回是認真的,你還是聽了他的話,別再想著外頭那個男人了。」
「你可以出去了。」
她沒有立刻發火,事實上,她也沒有力氣再去罵人。
「可是……」
「出去!」
她用著陰冷至極的眼神瞪了亭亭一眼。
一見小姐那發狠的眼神,亭亭立刻噤聲不語,手忙腳亂收拾著一桌子的飯菜,轉身飛也似地退了出去。
霍語瓏就不信,爹會忍心讓她餓到死都不肯放她出去。
躺在床上,連日來的過度飢餓已使得她頭昏眼花、四肢無力,在意力開始分散,意識開始模糊,卻還是堅持繼續絕食下去。
霍千丘沒有心軟,也沒有人膽敢哀求他解除禁令,同情霍語瓏遭遇的人本就寥寥無幾,發生這樣的事,總是看好戲的心態居多。
日子一天天過去,霍語瓏已掙扎在生死邊緣,府裡的大夫也在此時前來探了探脈息,吩咐了幾帖藥,於是丫環們逮到機會,趁她無力反抗時一口口餵她吃東西,怕她一不小心死去,自己的項上人頭恐也不保。
然而在一個萬籟俱寂的深夜裡,一道迅捷的人影出現在「黑心園」龍盤虎踞、富麗堂皇的屋簷上端,用黑布蒙去了整張臉,惟獨露出深邃的一雙星眸,矯健的身子伏在暗處,等著伺機而動。
時候到了,藕香榭內外看守的家丁奴僕們在迷香的效應下,一個接一個的倒下。
他毫不猶豫地竄進了屋內,抱起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霍語瓏,雙足一點施展輕功,傾盡全力帶她離開這「黑心園」。
在她渾沌不清、昏昏沉沉的這段時間裡,無法計算自己究竟昏睡了多少日子,屋內彷彿來過不少人,走了不少人,她沒有太多印象。
被強迫餵下的那些湯湯水水,苦得她反胃不已,一口又一口,死塞活塞硬是灌進她喉管裡,她無力反抗,只能任苦意反覆刺激舌腔,胡亂地在腦子裡咒罵著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
這一夜,她聞到一股好奇怪的味道,暈得人毫無招架之力,死死地睡去,以為就此告別人世間的一切,向地府報到!
但一覺醒來,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好陌生的環境。
望著不熟悉的土色床板,納悶著房內的黑色彩怎會變了個樣?
支肘撐起身子坐正,環視著週遭的一切,卻沒有半樣東西可以告訴她,自己身在何處?
她心慌地想下床,兩扇門板卻忽地被人推開。
「咦?你已經醒了?」邱海堂手上正端著熱燙的藥湯,見她起身,連忙先將碗擱到桌上。
「你……」乍見來人,真有恍如隔世的錯愕感,她心神俱震地呆住不動,睜大黑眸死死瞪著他。
「怎麼了?」來到床邊,他的唇畔幽幽勾起一朵飄忽的笑。「總不會是認不得我了吧?」
從眼中看到的不真實,在聽到他確切的聲音後完全印證,先前擔心他的一切,如今都在見到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時,心中大石忽地落下,壓抑的情感也整個崩潰!
她哇地捂臉大哭,再管不得自尊與倔強的性子,積鬱多日的焚心與焦急,刻刻蝕磨著她的情緒;如今他好端端地,似是毫髮未傷的模樣,讓她繃緊的神經一時鬆懈,無法自已的啜泣起來。
從沒見過她失控的放聲大哭,邱海堂一時也傻了眼,慌亂而無措地來到床榻前,卻不知如何安慰她。
「你在哭什麼?為什麼一見到我就哭?」
她哭得傷心欲絕,覺得自己好像好像傻瓜,為他絕食抗議了那麼多天,沒想到他居然一點事也沒有。
「是不是我私自將你帶離了霍府,你不高興?」他的眸光一黯,語氣變得僵硬而淡漠。
「當然不是!」她倏地將手垂下,再用力拭乾臉上濕濘的淚花兒,那雙梨花帶雨的眼睛,忿忿不平的一再瞪大,又一再充淚,逼得她不住地擦、不住地擦,愈擦愈心酸,愈擦愈不甘心。
「打從我回府後,就擔心你一個人躺在『回春堂』裡不曉得怎麼樣了,那時候你傷得那麼重,還吐了那麼多的血,我以為你會這樣死去……怎麼知道你居然一點事也沒有!已經可以又蹦又跳的飛簷走壁,潛到府裡把我帶走,想起先前為你所作的掙扎,我就像白癡一樣的可笑!」
從認識她至今,還沒瞧過她又哭又氣又火又懊悔的模樣呢,他情不自禁放柔了眼神,坐在床沿一隅,細細地端看她瘦了好大一圈的臉蛋兒。
「雖然我功夫比不上你們家那護衛,但自小到大練就一身硬底子,他那掌下得雖不輕,但咳咳血躺上幾天便不礙事,」對於之前的事,他已完全釋懷,因而投注在她身上的關切,也不再需要隱瞞。「倒是你上張圓潤富貴的臉瘦得整個顴骨突出,實在不好看,我喜歡你原來的樣子。」
「你喜歡肥胖女就去找別家富家千金!」她冷哼著將臉別開,明知道兩人之間的關係已朝前邁進一大步,但他毫不矯飾的言詞,還是頗令她不習慣。下一秒,感覺他溫暖的手掌將她有些冰涼的兩隻小手整個包圍住,密密地握著她,傳遞著熱熱的溫度。
「無論如何,你在我心中是獨一無二的。」他輕輕地、認真地說,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她被動地回過臉,被他磁石般的視線給定住。「我是嗎?」
「如果你不是,我不需要大費周章地溜進霍府將你帶走。」
「說到這個,你是怎麼做到的?」
「很簡單,前幾晚我觀察了地形、觀察整個『黑心園』的造景佈局,知道你住哪裡,也在當晚測出風向,在風頭點燃迷香,將看守的人統統迷暈,當然,待在屋裡的你也無法倖免,於是我便輕易地將你給帶走。」
「聽起來是很容易。」她眼中一黯,沒有高興的感覺。「但我想此刻全府上上下下都為了我的事又再度抓狂了吧。」
他頓了頓,想在她晦暗的眸中補捉些什麼。「要你跟我走,會不會到最後只是我的妄想罷了?」
「跟你走我並不會後悔,但我也不是冷血無情的人,不可能一點點悲傷都沒有。」
「你如果想回去……」
「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她有些惱火地打斷他。「一定要逼得我跳腳你才稱心如意嗎?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怎麼想的。」無論如何,她就是說不出那些肉麻兮兮的話。
她性格上的彆扭,他又怎會不知道?真要和她計較,那可是傷神又傷身的!
「差點忘了你的藥,你等一等!」他起身去把暫擱在桌上的湯藥取來。「幸好還溫溫的,你快喝下去。」
「又是藥!」她大皺眉頭。「我在不清不楚的狀況下已經被人餵了一大堆,這一碗可不可以饒了我?」
「不可以,因為只有這一碗是我親自熬給你喝的,你非喝不可!」舀起一湯匙湊到她唇邊。「聽話!把嘴巴張開。」
黑抹抹的液體惹得她胃部翻騰,更別說那又嗆又濃的藥草味。但一觸著他溫潤柔情的炯亮黑眸,逼得她不得不屏氣喝下,任他餵著一口又一口。
「嗯,好乖!」他滿意地將藥全數讓她喝完。
「嗯——」她作嗯地滿臉扭曲。
待他把碗再擱回桌上,她左張右望忍不住問道:「這兒是哪裡?」
「城裡一個沒沒無名的小客棧。」
「我們還在城裡?」
「我想,等你身體好了點,咱們就往氣候宜人的南方走,找個山明水秀的好地方定居下來,看是要做個小生意還是種菜耕田,總是有辦法生活的。」他說得滔滔不絕,彷彿這想法已在腦中運轉了千百次。
「我們有盤纏嗎?」這麼匆匆忙忙的被他擄出家門,她的身上除了幾樣貴重飾品及一身上等的衣服質料,連半毛錢也沒有。
「放心吧,我離開大雕團時,東團主給了我一點,加上我自己長久存下來的一些錢,夠咱們度過好些日子。」他信心滿滿地說。
不知為什麼,聽他說這麼多,她的心裡一點也不覺惶恐或猶豫,明天在哪裡?以後在哪落腳?都不是那麼重要的事。
能夠和他廝守在一起,才是她惟一的企盼。
這感覺是如此的強烈、如此的堅定,她卻不知道如何在倔強的臉上表現出一點點屬於女性的溫柔與情感。
「我……我很高興。」想了老半天,她只逼出這麼句話。
「你很高興?」
「總覺得,好像在做夢一樣……」該怎麼形容會更恰當?她不斷苦思著。「我以為和你的緣分,是屬於稍縱即逝的那種,我來不及抓住的,往後也追不回來了,沒想到……沒想到……」
「沒想到你追回來了?」他微笑著問。
她大力點頭,怯生生地跟著一笑。「嗯!所以我好高興,真的好高興。」
「我也很高興。」說完同時,他瞇著魅惑的雙眸,癡迷地盯著她韻致清雅的紅顏,雖不是美若天仙,但野性的不馴,與生俱來的倔氣,都讓她的五官點綴得生氣蓬勃。伸手將她拉近自己一些,嗅著她身上散發出的芬芳氣息,閉上眼,情不自禁深深陶醉在其中。
臉上的紅潮蔓下頸肩,她渾身燥熱,腦袋瓜微微暈眩,他親暱的靠近使她不由自主地窘紅雙頰,心跳疾速奔馳,奔到她所不熟悉的綠色草原上,奔到一處溫暖沒有寒冬的世界裡。
首度墜入情網的兩人,從不知愛為何物,更不曾領略過動情的剎那是何滋味,愈是笨拙的想在彼此身上尋到什麼,就愈是退卻。
他不敢睜開眼,卻感覺到她慢慢偎進自己身側,他小心翼翼地動也不動,只知道她將頭靠在他的肩上,耳邊所聽到的,可能是她的、也可能是自己的心跳聲,聲音愈來愈大,愈來愈明顯。
「語瓏……你願意跟著我一輩子嗎?」這是他第一次喊她名字,但聲小如蚊,總會擔心她隨時變卦。
她在點頭嗎?她的頭極小力的點了點,卻也不說話。
「意思是願意,對不對?」
她的頭再度點了點,一次比一次肯定。
「丟下了榮華富貴,你真的不後……」
話未說完,突覺肩膀一鬆,兩片柔軟的唇瓣瞬間印上他微啟的雙唇,羞赧而顫抖的不敢再動。他震愕著、怔忡著,堅毅的下顎繃起,雙臂也因而收緊,在她顫慄的嬌軀貼附在他胸膛之際,他迷失了,跌進她不用言語表達的柔情裡。
睜開眼,看見她頰如霞雲,雙目半合的神情,他的理智登時如脫韁野馬,呼吸亦急促起來,熾熱的唇重重揉撫吸吮著她的。面對他改變的吻,她溫馴的接受那帶有溫柔、帶份需索、帶點霸氣和帶了佔有的親吻。
她的心中翻起巨浪,好久好久,都讓她以為自己會窒息而死。
好不容易離開她紅腫不已的唇瓣,他抬起頭來,將她的頭緊壓在自己胸前,把她那纖小的身子,擁在自己寬闊的胸懷裡。
他心蕩神馳,狂喜中不免夾雜著些許心酸,想給她的愈多,愈是覺得自己是那麼卑微與渺小,沒有足夠的本事把最好的統統給她。
「不知道明天是不是好天氣?」抱著她,他低低喃問。
「大概不是。」
「你怎麼知道?」
「春天一到,雨水便多了,總之,不會是好天氣。」兩人都故意談論著事不關己的問題,好讓適才的尷尬氣氛快快退去。
「沒關係,你身體也還沒好,我們不急著出發。」
「我明天還得喝那苦得要命的藥嗎?」
「看情況。」
「那就好!那就好!」說罷,兩人忍不住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