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選後 第七章 受困風島
    為了這朵珂蒂馬若花,波塞頓頭一次領受到狼狽的滋味。

    從冰天凍地的雪地、酷熱干燥的沙漠、濕濘惡臭的沼澤到蟲獸遍布的雨林,他無不硬著頭皮,老老實實地深入每一地區找尋。雖然他壓根兒不清楚這珂蒂馬若花的樣子,不過他想應該不難辨認,因為這些地方根本不可能開出任何花來。

    他實在慶幸自己身為神人之軀,對於再惡劣的溫差、空氣與環境都有較大的忍耐力,否則像他這樣日以繼夜地折騰之下,早就筋疲力盡倒地不起。

    但由於答應屈荻亞不使用法力,他必須說到做到。

    他付出不少代價,就像是此刻,他冒險登上伊利普羅達活火山,心中懷抱一絲珂蒂馬若花正開在上頭的希望。

    咬緊牙根,用粗劣的攀巖手法,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爬上去。

    順著逐漸陡峭聳高的地勢,空氣也愈顯稀薄,不過他並不懼怕吃這麼一點苦頭,他害怕的是,萬一他一個沒抓好摔了下去,那可就完蛋了;除非他自食承諾施展法力,否則他還是會摔個粉身碎骨。

    都怪這些天的天氣不好,烏雲壓得低,將火山的全貌遮蓋。

    幾只烏鴉劃過天際,沙啞粗嘎的叫聲頗為刺耳。

    偶有利刃般凸出的石尖刺傷他的手腳、擦破他的膝蓋,任血汩汩在流,他卻不去理會。

    或許再神勇的身軀終有透支的時候,他上氣不接下氣,缺氧的腦袋單靠大口大口的呼吸是不夠的。此刻,他不得不稍作停留休息。

    從上往下眺望這風景絕美的大地縮影,雖因天色稍暗而顯得朦朧,但茂密的森林與蜿蜓的河流仍能清楚辨認。

    在喘息中交替著冥想,他已經忘記爬上這座火山有多久了,只記得太陽和月亮在頭頂交換了好幾次,他卻不曉得爬到一半沒有。

    然後他想起屈荻亞,那個不知何以能夠讓他甘願如此的美人魚。在疲累摻雜的渾噩中,似又衍生出一絲莫名的甜蜜,激起他另一股不認輸的氣勢。於是,他振振精神又開始往上奮斗。

    氣溫直線上升,熱氣從巖縫中密密地冒出來,竄進他的四肢百骸、五髒六腑。他汗如雨下,這樣酷燙的溫度是他未曾領受的,若是一般人,或許早被這樣的灼燙給烤焦了。

    在煎熬了一天一夜之後,波塞頓在黎明出現之際終於抵達了火山口,這個稍一不慎就會化成灰的可怕地方。

    滾熱冒泡的紅色巖漿,熱氣沖天的煙霧,他找不到一處平地可站。在金雞獨立的情況下,他很難在渾沌中厘清視線,尋求可能出現的珂蒂馬若花。他一邊眺望、一邊小心翼翼地移動。

    全身像火燒般發熱、發燙,他有預感,只要再多待一分鍾,他肯定會像露珠一般蒸發掉,即使他是神人之軀。

    但他還不打算放棄,堅持地慢慢移動,俯身接近地面,任熱氣灼痛了眼睛。

    倏地,一朵粉嫩粉嫩的小白花乍現眼前!

    小小的,沒有枝身、沒有綠葉、三瓣花瓣看來脆弱與孤單。

    如果不是錯覺、不是眼花、不是妄想,那麼這肯定就是珂蒂馬若花。

    他屏住呼吸、瞠大眼睛,頭部一陣陣的暈眩、四肢僵硬,但內心情緒澎湃擺蕩。

    他好害怕,害怕此時它會突然消失不見;他不敢亂動,怕嚇走了它。

    僵滯了許久,原本明亮的天空已漸黃昏,一天即將過去,他若再不行動,就得再等一晚。

    他鼓起勇氣,掏出百花女神給他的彩虹絲巾,躡手躡腳地將它覆蓋到花上。

    該怎麼拔呢?他不禁陷入苦惱,這花既沒枝蔓也沒根部,僅僅貼附著巖石,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原本覆蓋在花上的那條彩虹絲巾,竟慢慢地卷曲成圓形,將那朵花完全包圍住。

    波塞頓怔怔地呆了好一會兒,伸手去拿那個彩虹絲巾,珂蒂馬若花已牢牢地包在裡頭。他打開一看,裡面不就是一顆種子嗎?

    欣喜若狂的他趕緊把絲巾收好。

    結果他猛力站起,一個重心不穩向後一摔,幾乎還不確定自己會失去站直的能力,火光一瞬間,他筆直地掉入了萬丈深淵中。

    在風島做客已達一禮拜之久,伊南娜與提格拉茲愉快地共度每一段時光。去遍了風島上的每一個地方、看盡每一處引人入勝的景色──風的千變萬化,日升日落的風轉奇景,地底下的綿延曲流,一望無際的石礫沙漠、海市蜃樓、仙人掌花……

    漸漸的,他們培養出一種奇妙的默契,只談佳景,不說其它閒務雜事。雖然避諱得有些辛苦,但這樣的相處倒也還算快樂。

    提格拉茲是溫柔的,細心注重每個小細節,讓她倍感窩心。他不像一般大男人,總是粗心得不知道女人要的是什麼;相反的,他的心思縝密,比起她這粗枝大葉的小女人,他實在強得多。

    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也沒有度不完的假期。該是返回海裡的日子了。伊南娜感歎時間的無情,不能再讓她繼續待下去,要不然她丟下的工作,可是沒人可以接理。

    她一邊整理著小包袱,一邊回憶著這些天的美好光陰,沒注意到身後有人靜悄悄地走來。

    他不動聲色地站到她的身後,伸出毛茸茸的手,冷不防地放到她肩上,把她嚇得跳起來低叫一聲。

    她想轉身,卻被對方更快的動作給制住了雙手。包袱散落地面,她的嘴巴也被狠狠捂住。

    她驚恐地瞪大眼睛,懼意占滿心頭;直覺告訴她,這個人絕對不是提格拉茲,也不是其他三名風神,因為他們的手不像這個人一樣毛茸茸的……

    突然,她駭地倒吸一口氣。

    難道……難道這個人是……是亞奧勒斯?

    但是,她既不認識他,也沒招惹他,他為什麼要這樣對她?

    為什麼?

    “我是亞奧勒斯,如果你乖乖地不掙扎、不大喊大叫,我就放開你。”對方說話了,果然正如伊南娜所料,這人真是風王亞奧勒斯。

    她試著平穩害怕的情緒,顫抖地點點頭。

    亞奧勒斯放開她,她腳軟地坐倒在地,撇過臉,看到他的模樣,表情就更加失措了。

    他的身高恐怕有兩百公分吧?粗壯的肌肉是她從未見過的,高大粗獷的體格與她相較之下,她就像只螞蟻,他隨便踩個一腳就死了。

    而他的面目陰冷無情,從額頭到下巴橫掛著一條刀疤,一只耳朵上穿一只大銅環,孔武有力的身軀披著盔甲披風。

    “你來自海底?”

    他的聲音又粗又低沉,像壞掉的銅鑼般尖澀難聽,教她不得不瑟縮身子後退至牆邊。

    “回答我!”他怒吼。

    “……是……”她發抖著回答。

    “你是“尼羅妲”之一?”

    “……是……”

    “那麼,你知道波塞頓是誰吧?”

    她點頭。

    沒想到他竟扯動嘴角冷笑,那模樣用“笑裡藏刀”四個字來形容最為恰當。

    “哼,這個死家伙!霸占了我的海神位置如此之久,今天總算給我逮到機會扯你後腿了。”

    她睜大眼,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亞奧勒斯把她散落一地的包袱與東西用力踢至牆角。

    “告訴你,你暫時不用回去了。”

    “為……為什麼?”她驚恐道。

    “因為你是我用來威脅波塞頓的利器。”

    伊南娜的思緒完全亂了,整個腦子無法思想,只能呆呆地張大口。

    “若不是波塞頓,我也不會吃癟受氣這麼久,如果不讓他瞧瞧我的厲害,我實在太不甘心了。”

    吃鱉?

    鱉這東西能吃嗎?伊南娜心中一陣作嘔。

    “放心,只要你好好待在風島,我不會為難你的,我甚至不會動你一根寒毛。”他昂起下巴做出清高的表情。

    她噤聲不言。

    “據說提格拉茲喜歡你,是不是?”他的表情千變萬化,此刻是邪氣的奸笑。“真是有趣,先前那麼多喜歡他的女孩子他不要,偏要去找一條美人魚,這下被我拿來當作把柄,他怨得了誰?”

    “提格拉茲他……他不會准許你這麼做的。”她鼓起勇氣囁嚅地說。

    “閉嘴!”他大喝,用著痛恨的目光一步步逼近她。“你難道不知道在這風島上誰是老大嗎?告訴你,我是風王,風島上的一切事全由我掌控,即使是提格拉茲,他也必須聽命於我。”他以狂妄自大的口吻說著。

    “但是你與波塞頓的恩怨和我一點關系也沒有,你不該囚禁我。”

    “誰叫你來自海底,還是“尼羅妲”中的一個呢。”

    “我……”

    “我不管你意願如何,那與我無關,反正你只要想逃出這裡一步,我就把你抓到陸地上去曬個三天三夜,讓你慢慢死去。”

    伊南娜再打了個冷顫。她抱緊自己的身子,再也不敢說話了。

    這會兒,提格拉茲正巧從外頭走進來。他正奇怪著伊南娜為何收拾東西要耽擱這麼久。

    “伊南娜,你好了沒有……”他驟地住口,震驚地看著亞奧勒斯。他的臉倏然下沉,凝重地蒙上一層灰,尤其在看到伊南娜瑟縮著身子在一旁時,他眼中更是迸出了沖天怒火。

    “你對她做了什麼?”

    亞奧勒斯吊兒啷當地斜睨他一眼,只是冷冷一笑。

    “提格拉茲,你該感謝我,我替你把人給留住,你盡可以與她多恩愛幾天。”

    提格拉茲的手已然握拳,胸口反覆起伏,泛白的關節卡喳作響。

    “不可以。”他重重地說。

    “為什麼不能這麼做?”亞奧勒斯似乎毫不懼怕提格拉茲,鄙視而不屑地看著他。

    “因為伊南娜是無辜的,你沒有理由硬要把她牽扯進來。”提格拉茲大步跨到伊南娜面前,然後將她扶起。“走,我這就送你回海裡。”

    “我不准!”亞奧勒斯立即陰沉地怒喝。

    提格拉茲不理他,還是決定速速將伊南娜送離這裡,沒想到亞奧勒斯卻攔身一擋,將提格拉茲撞至牆壁。他把伊南娜的身子掛到自己肩上,再一個劈掌將她給擊昏。

    “亞奧勒斯,你不要讓我恨你!”提格拉茲拂去嘴角的血絲,目眥盡裂地怒視他,像要把他碎屍萬段。

    “唉,別這樣,好歹咱們兄弟一場,我受波塞頓的氣也受了幾百年,現在機會來了,你忍心不讓我揚眉吐氣一番?”

    “這不是揚眉吐氣,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既然你執意這麼說,原先我還想讓你和伊南娜甜甜蜜蜜聚在一塊,現在──哼,你等著看我怎麼折磨她吧。”說罷,亞奧勒斯如風般消逝,任提格拉茲如何瘋狂地叫喊,他也沒再出現。

    日子閒淡得過於平靜,少了伊南娜的叨絮,雖圖了個耳根子清靜,卻也令屈荻亞無聊得發慌。

    她乘著貝塔在海裡游來游去,沒有目標地四處搜尋,偶爾出了海面坐在岸邊巖石上,看著橙色夕陽蔓延整片天際,逐漸朝天的一隅落去;偶爾幾只海豚搖尾擺首沉浮於海面,咿咿呀呀齊聲唱著歌,她會面帶微笑地打著節拍,或者與它們一塊哼歌同樂。

    許多時候,她都以為波塞頓會來找她。心裡藏著一絲企望,卻又不許這點祈求表現在臉上,她故作若無其事地過著每一天,想像往常一樣。但是,事實卻不容許她漠視自己的情緒,她覺得自己度日如年。

    是不是她出的這道題太難了?所以波塞頓無從找起。

    她想她是有點任性吧,堅信海裡定能開出花來,說不定天底下根本沒這種花,只是她一廂情願作的白日夢罷了。

    帶點沮喪的,她輕聲歎息。

    不知道他有沒有真的去找?

    搞不好他轉移目標了也說不定,像他這樣濫情的人!

    可是,他答應時的表情那麼誠懇、那麼認真、那麼堅定、那麼……那麼令她動容。

    還是他現在正在找呢?

    一顆腦袋瓜胡思亂想著,她兩手撐著下巴,把兩腮脹得鼓鼓的,兩條光溜溜的腿在那晃呀晃的。

    驀地,平靜的海面起了陣陣水泡,一尊人影從裡頭冒了出來。

    塞瑞圖像鬼魂一樣的飄到屈荻亞面前。他面罩寒霜,像看到仇人似的張大眼怒瞪她。她則一臉莫名其妙,不曉得這個人在干嘛。

    “有事嗎?”她坐直身子,很鎮定地問他。

    “我是塞瑞圖,你是安菲屈荻亞?”

    “塞瑞圖?我應該不認識你。”她聳聳肩。

    “但是你認識波塞頓。”

    她怔了兩秒,不解地皺眉。“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塞瑞圖憋著一肚子氣。“你知不知道你麻煩大了?”

    “麻煩大了?為什麼?”

    “廢話少說,跟我回海神堡。”他前進一步。

    她抗拒地起身。“為什麼我要跟你回海神堡。”

    “波塞頓為了你,爬上依利普羅達活火山,為摘一朵珂蒂馬若花而摔下萬丈深淵。該死的是,他竟然沒使用法力讓自己安全落地,而選擇自生自滅,從百丈高的山上直接撞擊到地面!你知不知道,若非他為神人之軀,恐怕早已粉身碎骨、屍骸遍地,就只因為你禁止他使用法力。”

    屈荻亞震懾得臉上血色盡褪,冷意從腳底竄到後腦門。她捂著口,難以置信地微微軟腳。

    塞瑞圖觀察著她的言行舉止、臉部表情,本以為她會滿臉不屑地說他自作自受,但沒想到她卻失措地無所適從,還焦急地上前拉住他的衣袖。

    “那他……他還好吧?”她想保持鎮定,但還是亂了手腳。

    “死不了的,只不過連他這個堂堂的海神,都得好好休養一陣子。”

    “很嚴重?”她不安也內疚。

    “皮綻肉開,像被火鞭抽過一般,身上骨頭全數斷裂,身體各器官整個大移位,連內髒都繃離了身體,幸好當時沒被森林裡的野獸給叨走;神醫花了不少時間為他修補,總算撿回一條命。”

    屈荻亞說不出話了,慘白著一張臉,冷靜中壓低了姿態。

    “我很抱歉。”

    “抱歉沒有用,現在就請你隨我到海神堡一趟吧。”

    她硬生生地咽口氣。

    “我知道了,我跟你去就是。”

    初至海神堡,屈荻亞卻無心眷顧這富麗堂皇的建築與裝潢。她靜靜地尾隨在塞瑞圖身後,穿過一道道拱門及彎彎曲曲的回廊,來到天外天的一道金色門前。

    不少階級頗高的人頻頻進出,在見到屈荻亞莫不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屈荻亞無心理會這樣的注視。她凝肅著面容,端正著舉止,一直到進入海神波塞頓專屬的寢宮裡。

    她想她是錯了,在見到波塞頓的那一剎那。

    破碎的身軀皮塊、待縫合的斷骨肢架、血肉模糊的五髒六腑,就見數名神醫勞心費神地在那縫縫補補,還不時地搖頭兼歎氣。

    一種撼動心神的疼痛,就在此刻鞭笞著她的每根神經。她的身軀顫抖得如風中落葉,血液與心髒急速凍結。她不能呼吸、不能動彈,雙目瞪視著這個可怕的東西,幾乎無法辨別他是死是活。

    這怎麼可能呢?

    她的眼前一黑,只覺天旋地轉,實在無法招架這樣的局面。

    教她如何相信這人是波塞頓?那個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波塞頓?

    他怎麼可能為了她而……而從依利普羅達火山上摔下,且依言不使用法力?

    分不清是動容還是內疚,淚就像涓涓溪流自她眼眶中掉落,濡濕了她顫抖不停的唇。

    這時,忙碌不停的神醫驟地停住動作。

    “你們瞧瞧這是什麼?”其中一個喚來大家。

    “這……這好像女人家用的絲巾……”另一個喃喃說著。

    “咦?這絲巾裡怎麼有粒東西啊?”神醫好奇地將它打開。“這……這是什麼啊?”

    屈荻亞聞言倏地抬起頭,激動地奔過去將絲巾拿過來。

    一顆黑黑小小的種子,靜躺在絲巾裡,閃過一道黑光。

    “是花的種子。”她呆愣道。

    塞瑞圖跟了過來。

    “莫非這就是珂蒂馬若花的種子?”

    “我想一定是的。”屈荻亞將種子握在掌心,發現它還在發熱,像有什麼東西在種子裡急著掙脫出來。

    塞瑞圖冷眼看她。“既然如此,這表示波塞頓找到了你所要的花了,不是嗎?”

    她忖度了一下。“我會試著去栽種它,如果可以成功發芽的話。”

    “屈荻亞,我可不許你再出這種難題,否則我會要你付出代價。”出自於保護波塞頓的心態,塞瑞圖不得不說了重話。

    “放心吧,不管這種子種不種得出花,波塞頓都完成了我的心願。”她淡然地說。

    “最好真是這樣,不然我一定要你好看。”塞瑞圖心中還有氣,一想到先前波塞頓被山神救回的那個樣子,他嚇得頭皮發麻,簡直連腦漿都要從鼻孔裡迸出來。萬一波塞頓真有個三長兩短,教他們這些做屬下的如何對眾天神們交代呢?

    屈荻亞望著波塞頓許久,百感交集的思緒早匯流成海,淹沒了她的每一道脈絡,興起了巨大的漣漪。

    “我……我可以留下來照顧他嗎?”

    塞瑞圖一愕,豎起耳朵倍感懷疑。

    “你說什麼?”

    “我說,我是否可以留下來幫忙照顧他?”她認真且嚴肅。

    “當然可以。”他聳肩,為波塞頓感到些許慶幸。“這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

    她靜靜地不再說話,注視著神醫們繼續手忙腳亂地醫治波塞頓。

    復雜的情感,跟著手中的那顆種子,慢慢地發熱著,燙平所有起伏的思緒。

    看著提格拉茲那張鐵青無比的臉,其他三個風神還真有些怕怕的。平常口齒伶俐的三個人,到了這個節骨眼也是表現得無能為力,畢竟亞奧勒斯是老大,他們又只是一介小小風神,能拿他如何?

    可是,他們又不忍心看提格拉茲在崩潰邊緣掙扎痛苦,那歇斯底裡的模樣實在嚇人。

    東風神歐魯斯看不過去,不得不走過來搭上他的肩。

    “振作點,事情或許沒你想的那麼糟。”

    “他把伊南娜帶走了還不算糟?”提格拉斯忿怒地瞪視他。

    “你也知道他的脾氣嘛,他是吃軟不吃硬,偏偏你又喜歡跟他硬碰硬,他當然會強行把伊南娜押走啊。如果今天你肯跟他妥協,暫時聽他的話,那麼伊南娜不過是多待幾天,又有何妨?”

    “你不是我,你不能了解我的感受。伊南娜是客人,我們沒有任何人可以禁止她離開這裡。”

    “提格拉茲,不要這麼牛脾氣,否則你再這麼樣下去,只會讓亞奧勒斯更生氣,到時候對伊南娜的處境就更不利。”

    “是啊,歐魯斯說的對,識時務者為俊傑,退一步海闊天空。亞奧勒斯雖然惡劣了些,但他不是那種大惡之人,不會真對伊南娜怎麼樣的。”南風神諾特士也附和著。

    “要是他會呢?”提格拉茲面色卻更加難看了。

    歐魯斯和諾特士一時答不出話來,兩個你看我、我看你的。

    “唉!”北風神波利爾斯說話了。“我想說那些都是多余的,不如這樣吧,我們想辦法去找出亞奧勒斯的下落,試著和他溝通,讓他先放伊南娜自由,至於之後他想要怎麼樣就任他去吧。他對波塞頓積壓多年的仇恨,也該讓他發洩一下。”

    “亞奧勒斯來無影、去無蹤,要怎麼找他?”歐魯斯反問一句。

    “事在人為嘛,不試試看誰知道找不找得到?”

    “你說呢?提格拉茲。”他們眾人望向他。

    提格拉茲仍是一臉鐵灰,一方面痛恨自己的無能,一方面自責將伊南娜帶到這是非之地,如今只好如他們所說,先確定伊南娜平安再說吧。於是他點了頭。

    “好,那我們四個分頭去找,每人依照自己負責的方向去找,找到了就施放七彩風煙,好讓大家知道。”

    由於這件事刻不容緩,他們在協定後立即各自出發。

    焦急的提格拉茲翻遍每一座山頭、深入每一處森林、走盡每一片沙漠,找尋亞奧勒斯可能藏匿的地方;但數天過去了,連個人影都沒尋著。他挫敗地坐在地上,感覺絕望就在他眼前盤旋。

    然而就在第六天一早,他看到了七彩風煙自北方以龍卷風之姿出現。

    迫不及待的提格拉茲直接像風一般的飛速奔過去。

    好不容易到了現場,這是一處險狹的山谷,其他兩個風神都已盡快來到,而波利爾斯正和亞奧勒斯面對著面。

    亞奧勒斯冷淡地掃視他們眾人一眼,似乎對他們四個人不屑不顧。

    “怎麼,你們以為四個聯合起來,就可以對付我了嗎?”

    “不是的,亞奧勒斯。”波利爾斯趕緊壓低姿態。“你也知道,我們從未想與你作對或起沖突,這回提格拉茲會對你沒禮貌,也是基於保護伊南娜的心態。你知道的,提格拉茲喜歡她,當然不願她受到傷害,所以你若是願意放了伊南娜,我們保證不會讓她離開風堡一步,這樣好不好?”

    “我要如何相信你們不會放走她?你們這幾個,從來就沒當我是老大。”亞奧勒斯冷哼。

    “唉,您這麼說就太污辱我們了,若我們沒當你是老大,又怎會跟了你這麼多年?”

    “你們是逼不得已,別以為我不知道。”

    “亞奧勒斯,你到底想怎麼樣?”提格拉茲忍耐不住,火爆的話就脫口而出:“別以為你是風王就可以為所欲為。”

    歐魯斯頭痛地打了額頭,心想提格拉茲這家伙就是沉不住氣,怪不得伊南娜會被抓去囚禁。他趕緊把提格拉茲拉到自己身後。

    “你能不能別再把事情搞砸?看不出來我們都在幫你嗎?”他壓低聲音對提格拉茲說。

    但是來不及了,亞奧勒斯的臉閃過一抹陰沉。

    “我想怎麼樣是嗎?問得好,我就等著你們問這句話。”

    “什麼意思?”

    “你們只要替我完成一件事,我就放了伊南娜。”

    “完成什麼事?”歐魯斯戒慎地問。

    “去幫我帶話給波塞頓,告訴他,他海中子民的一個美人魚在我手上,如果他想保住海神的威名,且不會被唾棄沒種,就來和我單挑。我給他三天的時間考慮,一旦超過三天,伊南娜的下場他自行負責。”

    提格拉茲激動地想說什麼,但波利爾斯及諾特士極力架住他並捂住他的嘴巴。

    “好,這事交代給我,我一定會告訴波塞頓。可是你必須先釋放伊南娜,還有,你絕不能動她一根寒毛,不管波塞頓究竟會不會答應你。”歐魯斯鎮定地說。

    “可以,反正他這家伙最愛面子,不會棄他的子民不顧。但是──”他的眼神在剎那間又變得恐怖與陰狠。“你們要是有誰敢讓她離開風島,我就革除你們風神的身分,直接下墜地獄成為厲鬼。”

    歐魯斯硬著頭皮答應了,而亞奧勒斯也依言釋放了伊南娜。

    亞奧勒斯總算還是個人,只讓她吃下昏睡的藥丸,並沒有傷害她一絲一毫。

    “可以放心了吧?”亞奧勒斯盯著提格拉茲,那語句帶點諷刺。

    提格拉茲抱著伊南娜瞪著他,但什麼也沒說。

    不過歐魯斯可就麻煩了,他身負重任必須去傳達訊息。真不知是招誰惹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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