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散場後,擠在紛杳人群裡,阿帆帶著淨楚來到一家披薩店。坐定後,曲淨楚去廁所補了下妝,過了會兒才返回位子上。
「覺得電影好看嗎?」他在淨楚坐下後問她。
她微蹙眉頭想了下,搖搖頭。
阿帆驚訝極了,那是一部大卡司、大製作的文藝愛情片,在美國拿下三周票房冠軍,在台灣也屢創票房佳績,影評人更是大力推薦這部難得一見的浪漫愛情故事,怎麼竟不合她的胃口?
「你覺得不好看?」
「嗯。」喝了口杯裡的可樂,她一臉理所當然的點頭。
「不會吧?!很多女孩子都很喜歡這部片,有的還邊看邊流下眼淚呢。」
「是嗎?我不覺得這片子有值得我掉眼淚的地方。」聳肩似乎是她的習慣動作,她不以為然的放下杯子,照舊表示不予置評。
「為什麼?」他不禁問了。
「因為這部片的劇情太無聊也太平淡無奇,看得我直打呵欠想睡覺。」她十分坦白的回答。
「怎……怎麼會呢?」阿帆真是嚇了一跳,忍不住替那部片子抱屈。「你不覺得劇中男女主角的愛情很轟轟烈烈、感人肺腑嗎?」
「我只覺得他們很懦弱、很愚蠢、很不值得,為了愛情,什麼都願意放棄、什麼都可以不要,甚至還乾脆私奔,可笑的是,最後的結局居然是雙雙殉情。」她搖搖頭,十分認真的注視他。「我會逃避現實,可是不會用死解決問題,所以我無法同意這種愛情。表面上很偉大,實際上卻空洞得可以,他們為什麼不想想週遭活著的人作何感受?母親辛辛苦苦生下你,難道就是等著你愛上別人然後自殺嗎?」
「淨楚……」阿帆傻了、呆了,不知道該說什麼。這樣精采絕倫、感動人心的一部好片,居然……居然被她批評成這樣!
她見他愣住的樣子,便皺著眉將臉湊到他面前。「喂,難不成你覺得這部片很好看?」
他本來想點頭,但看她用著天真爛漫的模樣裝成凶神惡煞的表情,不禁將話嚥了回去。
「不,我當然也是覺得……呃……還過得去。」
「我說嘛,這種片不會有幾個人覺得好看的,對吧?」坐正身子,她笑著為自己的看法沾沾自喜。
此刻,服務生送來烤好的香蒜麵包,接著海鮮總匯與夏威夷披薩也送上桌。
「想先吃哪」種?」他問。
「夏威夷!」她高興的說。
於是他體貼的幫她將一片被薩盛到她的盤子裡。
吃了幾口,曲淨楚突然抬起頭。「對了,我前幾天見過你哥哥了。」
「我哥哥?」他怔忡了下,好像不曉得該怎麼接話的樣子。
「你們家族的人都長得這麼高嗎?」
「大概吧!我沒注意這些但我跟我哥確實高了些。」
她點點頭,又唱起可樂,一口氣喝得精光,稚氣地一笑。「嗯,好喝。」
他頓了頓,忍不住追問:「你跟我哥是怎麼……怎麼認識的?呃……我的意思是說,他不是經常回那裡睡覺,就算是回去,也是三更半夜的事,所以……」
他的支支吾吾讓曲淨楚心裡有了個譜,她揚起臉,裝得一臉惘然。
「我也不清楚耶,不過他那天好像十二點多回來的。」
「十二點多?」他愣愣的問。「那你們還能見面打招呼?」
「我剛好洗完澡出來嘛!他認錯人,就這麼誤打誤撞認識了。」幾句話簡單帶過了當天尷尬的情形。
「噢。」不曉得怎麼搞的,他的心裡有一點點不安。
「咦?你怎麼都沒在吃呢?」她用刀子切了一小塊,叉子一叉遞到他嘴邊,甜甜的說:「嗟,我餵你吃一口。」
阿帆又驚又喜,沒想到淨楚會對他有這麼親暱的舉動出現,受寵若驚的同時,心裡更有著難以言喻的甜蜜。
他不好意思的湊上前,一口咬掉。
「好不好吃?」她笑盈盈的問。
「好吃,當然好吃。」他拚命點頭,先前的不安一掃而空。
「那就趕快吃吧!別餓著了。」
「嗯。」他感動的又接連點頭。
「還有,我再問你一件事好不好?」
「什麼事?」
「我現在所住的那間房,以前是不是有什麼人住過啊?」
阿帆猶豫的抬起頭。「你為什麼會突然這樣問?」
曲淨楚技巧的眨眨眼掩飾著。「只是隨口問問嘛……不能說嗎?」
他停下刀叉,有些苦惱的歎了口氣。「也不是啦,只不過這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
「噢,有發生過什麼事嗎?」她好奇的傾身向前。
「當然有,而且還是有關於我哥的。」阿帆」時沒想那麼多就脫口而出。
「真的?我想聽耶,告訴我好不好?」她撒起嬌來。
阿帆本來有點顧忌,但想想事情都過了兩年,講出來也沒什麼關係了。
「那間房原本住著一個從台北調過來任教的小學老師,」他娓娓說道。「因為近水樓台的緣故,她成了我哥的女朋友。她叫徐麗潔,長得還不錯,個性也很好,幾乎沒什麼大缺點。他們交往了兩年,這期間也幾度論及婚嫁,但後來,她莫名其妙突然變心,考上空姐就此一去不返,連帶騙了我哥不少積蓄。」他難過的搖頭,繼續道:
「因為她的狠心拋棄,我哥整個人從此萎靡不振,對感情不再抱持希望,覺得天底下女人都是一樣的,個性也變得孤僻冷漠,連我這個作弟弟的也幫不上忙。」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卻又覺得故事不夠精采。
「怎麼換你都沒有在吃呢?」甩甩頭,阿帆不想去提那些傷感的事情,慇勤的替她又弄了一大塊。
「有有有,我在吃,我已經很努力的在吃了,你瞧。」她張大嘴巴一口咬掉披薩,鼓起的腮幫子漾著笑容,那嬌俏可愛的形影,讓阿帆一時看傻了眼,覺得心神已讓她整個收去。
然而曲淨楚的心裡,不曉得正在盤算些什麼……
瞄了眼手腕上的表,現在的時間已經接近凌晨兩點。
剛吹完頭髮的曲淨楚卻沒有任何睡意,姿勢慵懶地臥趴在床上瀏覽著一本時裝雜誌,翻過一頁又一頁,心思全然不在書裡頭。
奇怪了,隔壁的顧洛航怎麼還沒回來?
儘管出身豪門,她卻不是個循規蹈矩的好女孩。何況她的父母從來也不是什麼好榜樣,外遇出牆、勾心鬥角、惡言相向、利慾薰心,在這樣的環境下她耳濡目染了什麼,可想而知。
像現在,她對這個顧洛航就很有興趣,滿腦子都在打他的主意。反正她這陣子勢必要待在這個小鎮上,整天沒事做也怪無趣的;再者,她的夜晚需要有人陪著打發,而顧洛航又是個不錯的對象,所以,她決定對他拋出「愛」的魚餌,就看他上不上鉤嘍。至少他的條件符合她的胃口。
兩點半了,她無耐的翻身下床,跟上拖鞋開門探首,沒開燈的時候,空蕩蕩的長廊黑漆漆的,看來有些陰森恐怖。
就算自己沒做過虧心事,曲淨楚還是害怕得趕緊縮頭將門關上。
然而她門才關上,就聽見樓下鐵卷門啟動的聲音,不由得露出了一抹「獵物上門」的愉快笑容。
「嘿,總算等到你了。」她開心的自語,兩手忙不迭的來到全身鏡前撥撥頭髮、拉拉睡衣。
嗯,她對自己滿意極了,尤其雪紡紗的白色睡衣裡還穿著黑色性感內衣,若讓他瞧見,能不血脈賁張才怪。
待有腳步聲踩上樓梯、步上長廊,曲淨楚等在門邊,等他掏出鑰匙準備插進門孔時,她出其不意霍地打開門。
「哈 !」
正如她所料的,顧洛航被她給嚇一大跳,驚魂甫定後,他不悅的繃緊臉。
「你在做什麼?!」他惱怒地低喝。
「給你一個驚喜呀!」紅潑潑的唇畔斜掛著既美麗又邪氣的笑容。
他強忍住氣一語不發,轉頭繼續著開門的動作。
「喂!」
她卻眼明手快的將嬌軀挪到他與門中間,讓他立刻戒慎的退了幾步,臉色更形陰沉。
「我長得還可以吧?」她巧笑倩兮,壓低了聲音輕問著。
他咬著牙不說話,用瞪著怪物般的目光瞪著她。
「那——我的身材也還不錯吧?」語調一轉,她索性勾起撩人心湖的淺笑,桃花般攝人心魄的眼瞳遞送著秋波。
這一著,讓先前在PUB裡喝了不少酒的顧洛航忍不住瞥了眼她曼妙的好身材。絕美嬌甜的容貌配上忽隱忽現的姣好曲線,還有那雙修長勻稱的美腿,確實讓顧洛航難以抗拒的呼吸一窒。
「你在繁華複雜的城市裡待過沒有?」挑著眉,她問了個很特別的問題。
顧洛航再度蹙眉退了步,背脊已然靠在牆壁上。直覺告訴過他,這女孩的出現將會改變他的生活;沒想到,她卻在這個時間,穿著這樣的睡衣出現在他面前,還問了這樣突兀的一個問題。
看出他眼底的疑慮,曲淨楚又露出了一個性感十足的笑容。
「懂得城市人的遊戲規則嗎?」
顧洛航一怔,深沉黝黑的雙眸覆上一層薄霧。她的暗示很明顯,但是,他卻不相信這樣荒謬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想你是懂的,對不對?」昂起小巧的下巴,挑逗性的目光在他身上放肆游移,竟惹得他心理、生理上一陣悸動。
「你到底想說什麼?」極力壓抑著自己即將失控的情緒,他神色鎮定的厲聲反問,但冷靜的偽裝早已瓦解。
「有沒有意思跟我上床?」她乾脆直說,舉手投足間半是迷人半是純真的味道,矛盾得令人難以接受。
「你……」他想再退一步,無奈已經抵到了牆。但,這算什麼?他的腦子亂烘烘的,什麼都拼湊不起來。
那些個人道德、理智,在這瞬間全不曉得逃逸到哪兒去。
「要不要隨你,只不過,我現在真的很想有個人能陪我在這一刻,曲淨楚不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話了,她溫柔而認真的望著他,很誠懇的望著他,希望他瞭解,自己並非是在說笑。
而他也真的猶豫了,看著眼前這個自恃美麗而遊戲人間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成為她的獵物。
「你放心,我不會害你或要你負責任的。我只是一個寂寞的異鄉人,好不好呢?洛航……」她輕輕地、深情地喊出他的名字,彷彿他們是一對親密情侶,彷彿他們正熱切的愛著對方。
當她喊著自己的名字,顧洛航只覺渾身像通過一道電流般的戰慄,有多久,他不曾再去深愛著一個女人,有多久,他忘了要再試著接納別的女人。
是的,就算明天他會後悔,現在的他也不管了。
他低吼一聲環住了她纖腰,渴求的吻印上她的唇,情慾的狂潮一下子就將兩人淹沒,他們進了燈光昏暗的房裡,關上門,開啟了這一夜的醉人呢喃……
凌晨五點,頭痛欲裂的曲淨楚從沉睡中醒來,下床走到桌子前,在固定的抽屜裡摸索一番,找著了盒未開封的頭痛藥,將包裝撕掉後,擠出一顆藥丸,連水都沒喝就直接吞進肚子裡。
再轉身時,發現顧洛航已經醒了,並且坐直了身子深深凝視她。
穿回睡衣又罩了件編織衫的曲淨楚拉了張椅子坐下,知道他看她的眼光裡,有著許多複雜的情緒,但她不在乎。
「你現在才吃避孕藥?」他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這豈止蠢,簡直太好笑了!曲淨楚噗哧一聲笑出來。
「笑什麼?」顧洛航神情嚴肅一絲不苟的,看來相當認真。
「不是避孕藥,是頭痛藥。」她一字一字笑著說,接著起身窩回被裡,親暱的依偎到他身後,為他按摩頸部肌肉。
「你頭痛?」他凝重的微微側過臉。
「你關心?」她很快的反問。「對一個陌生人?」
此刻的他就像陷入了一池泥淖中,難以抽身。「我們還算是陌生人?」持平而僵硬,隱約透露著他的不滿。
「要不然呢?」掌形成刀狀的擊在他肩膀上,她的臉上似笑非笑,回答得既輕鬆又愉快。「你瞭解我多少?我又瞭解你多少?」
「即使我們互不瞭解,也不該還是陌生人。」他的聲音聽來更加冰冷。
「哦,難道你要告訴我,經過這一夜,從此以後我們就是男女朋友了?」兩手交握有節奏感地捶著他的背脊,不管兩人在談論什麼嚴肅話題,曲淨楚照舊沒停下手上動作。
他沒立刻回答,因而讓她繼續開口說道:
「我想你也不是那種老古板,在這個時代,除了速食愛情、網戀、一夜情、外遇,哪還有至死不渝的真感情?我不相信世上有什麼東西是絕對的,所以,我也不認為咱們之間會因這一夜而多了什麼牽連。」說是灑脫,其實只有她明白自己內心裡的寂寞。
搖搖頭,曲淨楚半挪動位置,伸手將他的臉朝向自己,不再嘻鬧,不再玩笑,認直而沉重的輕輕說了:
「受一次傷學一次乖,別說我沒提醒你,我曲淨楚不懂得愛人,也不想被人絆住。如果你願意與我『各取所需』,我會很樂意奉陪;可是,假如你要和我談感情,那咱們還是繼續當個陌生人。」
他震動的瞪著這張美得罪惡的面孔,不敢相信從她的嘴裡說出這樣的話來。他以為,該學乖的人是他,該遊戲人間的是他,而不是這個看似單純的年輕女孩。直到這一刻,他發覺自己的憤世嫉俗、偏激極端對她而言,根本是個笑話。
或許,他遇到了一個「對」的人,反正他也不再相信愛情,不再相信女人,她想玩,他陪她一塊沉溺,一塊打發寂寞的夜。何況兩個不相信愛情的人碰在一起,也就不會再有人受到傷害了。
「告訴我,你今年幾歲了?」沉默許久,他問了這麼句。
「再過幾個月就滿二十二歲了,」她的情緒倒也轉換得快,彷彿剛剛什麼都沒說,聳肩反問:「二十二歲算不算是很老的年紀?」
「當然不算。」
「那我看起來像幾歲?」漾著笑,她好奇追問。
他倒也認真的仔細打量她。「嗯……現在看你,覺得你確實就像二十二歲,但頭一回碰到你的時候,我以為你未滿二十。」
「真的?哇!」她開心的環住他的脖子雀躍不已。「我看起來真那麼青嫩嗎?你有沒有騙我?」
顧洛航還有些不習慣她對自己的熟稔舉動,故而移開了視線望向它處,不自在的皺了皺眉。
「我不需要騙你,而且,我相信這話已有不少人向你說過。」以她狀若天真的樣貌,相信這是無庸置疑的。
「但不知怎的,聽到你嘴巴裡說出這句話,我還是覺得很開心,因為……」她故意停住。
「因為什麼?」他忍不住撇過臉。
「因為你這個人不會撒謊。」她答。
「你從什麼角度覺得我這個人不會撒謊?」
「直覺!」
簡單兩個字,再加上臉上高深莫測的表情,瞪著她,顧洛航覺得她簡直像團解不開的謎。一想到從幾小時前延續至今的每個發展,在在都顯示出她的與眾不同。
「我好像陷入了一種困境。」搖搖頭,他喟歎道。
「顧洛航,再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神情一轉,她又變得嚴肅而認真。
他抬起臉凝視她,緩慢點頭,等著聆聽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不要追問我的過去、不要設想任何的未來,我們只要把握住現在,把握住相處時的每分每秒。」然後她輕輕地笑了,柔情似水:「好嗎?」
他不知道自己的目光為何會被這雙溫柔卻充滿魔性的眼眸給完全吸引,跌入無邊際的漩渦裡,但也在這一刻,他認定自己愛上她了,深受蠱惑的心,再無法輕易抽離她布下的陷阱裡。他不由自主的點頭,掌心微微滲出汗,臉上表情卻是不著痕跡的冷靜。
「我很喜歡你,顧洛航。」饒富磁性的嗓音,款款落入他的心裡,她面含微笑,盈滿幸福笑意的眼看不出是否真有感情。
但他想,這不過是她一時興起說出的話,他不該認真,也不該天真。
正如她說過,她與他之間是個「遊戲」,在於「各取所需」,若他想與她談感情,那是癡心妄想。
然而愛情這玩意兒實在太過奇妙,他覺得自己在短短一瞬間已被她蠱惑,連帶跌入這場荒謬的遊戲裡不可自拔了。
凝注她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他情不自禁伸手托起她小巧的下顎,同樣款款深情的微笑回答她:「我也很喜歡你,淨楚。」
遊戲開始了,曲淨楚這麼確信著。
對她而言,談情說愛就是這麼回事,感覺平淡的就牽手散步、看看電影、逛街吃東西;感覺強烈的,就翻雪覆雨、耳廝鬢磨,再說些甜言蜜語,完全仿造連續劇演的、小說裡寫的、或者是電影的情節,這是她玩遊戲時的最佳範本。
她發過誓,這輩子不再觸碰血淋淋的愛情,不再付出,只用狂蕩不羈的歡愛來麻痺自己的神經,墮落自己的靈魂。
這就是她!驚世駭俗、離經叛道的曲淨楚。
然而這場遊戲卻即將脫軌,引發一場狂肆風暴,只要被捲入,就別想脫逃。曲淨楚不知道,顧洛航更不知道。
未來太遠,卻一步一步逼近。
在一陣纏綿俳惻的火辣激情後,偌大的臥房裡漸漸瀰漫著一股奇特的香味。
套上雪白色絲質睡衣,再披了件粉紅色針織衫,曲淨楚離開溫暖的床被逕自前往浴室去沖了個舒服的熱水澡。
顧洛航翻了個身,嗅出這股類似茉莉花香的味道似乎愈來愈濃,他坐直身軀左右顧盼,這才發現梳妝台上擺了個荷花形狀的薰香座,香座下方點著小小燭火,冉冉上飄的精油香氣盤踞了整間房。
遲疑了幾秒,他下床去將火苗吹熄,接著坐到床鋪靠牆壁的位置,動作熟稔的點燃一根煙,視線虛渺,神思不屬的緩緩抽著。曲淨楚回來時,很驚訝他的舉動,但她沒說什麼,只是從梳妝台上拿了把梳子,然後從另一邊的床沿擠進顧洛航的身邊。
「你在做什麼?」他稍稍挪了下位置,瞇起眼不解地看著她。
「梳頭髮呀!」
「我的意思是你幹嘛要和我擠這個小角落?」他似笑非笑的問。
她故意不回答他的問題,卻將梳子丟到他腿上,指著自己的頭髮,禮貌問:「親愛的,可以麻煩你幫我梳頭嗎?」
「我在抽煙。」實際上是懶得動手。
她二話不說搶走他手上只抽了半根的煙,轉身捺熄在煙灰缸裡。「戒掉!」又將他從房裡帶過來的煙灰缸丟進垃圾筒裡。
他怔了怔,臉色微變。「太霸道了吧!」他不太高興的預備起身。
她不理會他嚴肅的抗議,反而將那把梳子塞到他手裡,笑容甜軟的哀求著:「好啦,幫人家梳頭啦,算我求你。」
瞪著她純真嬌柔的模樣兒,顧洛航在心裡舉了白旗,歎口氣認輸,將她身子扳正背對著自己。「好,我幫你梳頭髮。」認命的梳了起來。
「喂,你煙癮是不是很大?」她突然問。
「嗯。」
「一天抽幾根?」
「大概半包。」
「半包?」她瞠大眼。
「嗯。」梳著柔細滑順的烏黑長髮,他心不在焉的哼了聲。
「所以我若要你戒掉,那恐怕是不可能的事嘍?」
「嗯哼。」他懶洋洋的應。
「噢——」尾音拉長了陣,她再問:「那你想不想戒煙?」
「當然不想。」他毫不考慮的答。要他戒煙,比要他的命還要來得痛苦!
「如果我要你為我而戒呢?」
「不戒。」蹙著眉,他鏗鏘有力的答,顯然沒有妥協的餘地。
「可是,抽煙不但有害健康,也會殘害別人的健康耶。」曲淨楚不是個老古板說教級的人,但她從不做殘害身心健康的事,而且她喜歡「香噴噴」的味道,對於二手煙當然避而遠之。
「如果不抽煙我會發瘋的。」他咕噥道。
「既然這樣,我們來約法三章。」
「怎樣的約法三章?」
「我不會逼你戒煙,但在我房裡、在我面前,你就不可以抽煙,行嗎?」
顧洛航頓了頓,停下梳頭的動作仔細想了想。嚴格說來,這個要求執行起來並不困難,反正他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全和她膩在一塊。
「好吧,我答應你。」
「太好了!不過要打了勾勾才算數。」聽見他乾脆的回答,她眉開眼笑的轉過身,伸出拇指與小指頭。
「打勾勾?」不會吧?
「是啊,快點!我可不想你日後賴皮。」
「我真要賴皮,打完勾勾也是可以反悔的。」他不以為然。
「不管,快把手伸出來啦!」她抓住他的手掌,將食指中指無名指扳住。
「唉,勾就勾吧。」他無奈的與她打了勾勾,連帶用掌心相擊表示蓋了印章。
有時他不免懷疑,眼前的她,究竟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還是個成熟嫵媚的小女人?
或許,他一輩子都無法摸透她的個性,也或許,他與她連一個月的時間都沒有,不過是場遊戲,能玩多久呢?
梳好頭髮,顧洛航躺回床上準備就寢,曲淨楚卻一頭栽進他懷裡,都半夜兩點了,她精神還旺盛得很。
「喂!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我?無業遊民一個。」
「騙人!無業遊民能戴上萬塊的Gucci手錶?」她調皮的拆下他價值不菲的手錶,朝空中拋了兩回。
顧洛航似乎並不介意他那昂貴的手錶被她當作玩具拋來拋去。「我和幾個朋友在市區合夥開了間茶藝館,幾年下來生意還不錯,不過我很少過問店裡的事,但每個禮拜至少會去一趟。」
「聽起來挺不錯的,悠哉悠哉,可多出來的時間你在幹嘛?」
「我們家是做觀光果園的,說穿了只是讓我爸用來打發時間,只要我有空,大概都在那裡幫忙。」
曲淨楚的眼珠子溜了溜,洩露出詭譎光芒。「嘿嘿嘿,那你幾時帶我去你開的『摸摸茶』呀?」
他沒好氣的敲了下她腦袋瓜。「什麼『摸摸茶』,我那是讓人泡茶聊天聚會的正當『茶藝館』,不是你想的那樣!」
「真的?我看不出你是個正當生意人耶。」她嘻嘻地笑。
「不信的話,我帶你去瞧瞧。」
「耶!太好了。」正中下懷,她開心的在他身上扭來扭去,扭了半晌又抬起頭來。「可以在店裡頭白吃白喝嗎?」
「嗯……我考慮考慮。」他一板一眼道。
「做老闆的人對自己『七仔』這麼小氣,要傳了出去……」
「傳出去也好,讓大家知道我是個吝嗇的人,就不會有人強拉我請客了。」他倒是樂意得很。
曲淨楚扁扁嘴,這回詭計沒得逞,她擺出臭臉。「哼哼哼!」
「別哼了,明天就帶你去,有空吧?」
「有空是有空,可是我想吃免錢的。」還是笑也不笑,隱藏在被子裡的手卻不曉得在幹嘛。
察覺了她的意圖,顧洛航只能乖乖豎白旗。「是,一定讓你白吃白喝,這樣總行了嗎?」
「這還差不多。」
反身將她壓在床上,被挑起的慾望纏繞著火熱激情,墜陷的靈魂,遊蕩在綺麗荼靡的迷宮裡,終究失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