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湘的腳才踏進關氏企業大樓的一樓,便引起眾人的騷動,那個罪魁禍首當然不是她白湘,而是跟在她後頭走進來的關日笙,縱使他此刻身上穿著一件與下半身的西裝褲不太搭的休閒襯衫,臉上的鬍子也沒刮乾淨,但他與生俱來的獨特魅力與氣質就不得不讓人的視線多停留在他身上幾分鐘。
「白秘書,他是誰啊?」一名總機小姐看她走近,忙不迭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
「我不知道。」白湘板著臉,客氣的一笑。
她已經夠嘔了,身後的這個男人作了一夜好夢之後竟然說要找關氏林子平?他竟然認識林子平?她不知道他究竟在搞什麼名堂,但他說是林子平把他搞丟的,最後她等於是被半強迫開車把他給載來公司。
「你不知道?怎麼可能?這全公司上上下下的人哪一個你不知道?」白湘可是出了名的好記性,見過的人絕對過目不忘,而且還可以把那個人的電腦資料檔案像背書一樣背出來。
「他的資料公司沒有。」
「那他來這裡做什麼?」
「找人。」
「誰?」
白湘笑咪咪的看了總機小姐一眼,「要不要我把公司主管會客的名單全開給你啊?張小姐。」
「呃,當然……不用。」總機小姐怯生生的退了一步,一張臉在看到始終微笑以對的關日笙時不禁紅透。
他真的好帥呵!而且很有親和力,絕對是個好相處的男人。
電梯門開了又關,白湘帶著關日笙來到八樓人事部經理林子平的辦公室,才要敲門,林子平剛好從辦公室衝出來,一見到她,不,是關日笙,嚇得臉色一白,必恭必敬的像是上朝覲見的鉅子,嚇了白湘好大一跳,不禁楞楞的看著他。
「林經理?」白湘正納悶著開口,林子平卻比她更快一步的上前,劈哩啪啦的就說了一串——
「關董,屬下失職,竟然到機場沒接到人,還讓你受驚,請關董原諒,只要關董還讓我繼續留下來做事,做牛做馬悉聽尊便。」林子平膽戰心驚的開了口,當關日笙望向他時,他只覺頭皮一陣發麻,一雙腿都快要站立不住。
昨天深夜被老董的一通國際越洋電話搞得一夜無眠,找不到關董已經夠糟,沒想到老董卻告訴他關董遭搶,要不是剛好讓人給救了,此刻他非得提頭來見不可。
關日笙只是看他一眼便笑著搖搖頭,「林經理你言重了,我沒事。」
「可是……」
「沒有可是,是我一時貪玩亂跑才會出事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關董?林子平叫他關董?那他不就是……老董關長生的兒子?新上任的關氏企業接班人?白湘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怔怔然的看著他。
「關日笙,幸會了,白秘書。」關日笙微笑的朝她伸出手,並報上自己的名字。
白湘瞪著那雙看起來修長漂亮的手,壓根兒無法將昨夜傷得奄奄一息的他、溫柔的他、滿足的吃著她煮的面的他,跟關氏企業接班人的身份聯想在一起。
「你怎麼知道我是誰?又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上班?」她覺得自己好像猴子任人耍。
「你叫白湘不是嗎?我想香港姓白的人不多。」關日笙眸光閃爍,微笑的一語帶過,礙於林子平在場,他並不想點明自己是因為汪承家出現在她屋裡的緣故,才湊巧得知她的身份。
「你該告訴我你的身份。」
「抱歉,因為你一直沒問起,我以為你不想知道。」
「你分明是在耍我!」他真的太過份了!她救他一命,他卻要著她玩!放著他那豪華別墅不住,故作可憐的硬要窩在她那裡。
「白秘書,記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怎麼可以這樣跟關董說話?」林子平怒斥了一聲。
這個女人當真被老董事長寵壞了,竟然對上司沒大沒小起來!關日笙可不同於關長生,他的嚴厲是出了名的。
「沒關係。」關日笙縱容道。
雖然關日笙表明不介意,但林子平的話還是提醒了白湘,身為關氏企業董事長的秘書,她早就練就公私分明的本事,今天的她是逾矩、失常了,就算她是關日笙的救命恩人,她也還是關氏董事長的秘書,在這個身份沒有改變之前,她的確不該對他失禮。
「對不起,白湘的確逾越了。」她低垂著臉道歉。
關日笙意外的挑挑眉,對她收放自如的情緒管理感到佩服與讚賞。
白湘的確不同於一般時下的女子,少了任性驕縱的脾氣,成熟而理性,知道何事當將何時當為,難怪老爸如此看重她。
「下回可得記住了。」林子平打蛇隨棍上,叨念一句。
關日笙的眸子閃過一抹精光,定眼看了白湘一會才轉向林子平,「林經理,老董交代你大陸開發案的進度進行得如何了?」
「報告關董,已經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我要詳細的進度表與完整的工作報告,現在可以馬上給我嗎?」關日笙一邊說,一雙長腿已跨進電梯。
「可以可以,關董,我待會就親自給您送去。」林子平站在電梯門外哈著腰頻頻點頭。
「叫秘書送上來就可以了,記住,是馬上,我的耐性有限。」
「是,關董。」
關日笙抿嘴一笑,轉向站在一旁動也沒動的白湘,「白秘書,你不跟我一起上樓嗎?還是你想轉任當林經理的秘書?」
明顯的調侃之詞讓白湘不好意思的臉一紅,踩著高跟鞋的腳忙不迭的奔進電梯,看也不敢看關日笙一眼。
喔,真是夠糗的了,一定是昨晚驚嚇過度才會讓她今天如此的失常。
「我的辦公室在幾樓?」
「十八。」
「你很緊張?」
「沒有。」她只是驚魂未定,滿肚子怒火無處可發。
「湘兒……」
「請喊我白秘書,關董。」
「好吧,白秘書,我的命是你救的,你有權利要求任何事,只要我做得到,我不想要欠人人情。」
「不需要。」誰希罕他還她人情!當時的狀況她根本就是被迫救人,不管他是誰,她都會開車載他走。
「我堅持。」
白湘抬起頭來瞪了他一眼,見到他帶笑的眼眸,慌亂的別開了眼,淡道:「關董既然堅持,那就送我一個金龜婿好了,讓我下輩子吃穿不愁,還有數不完的鈔票可以花。」
聞言,關日笙莞爾一笑,「好,我盡力。」
「你……我開玩笑的……」他的慨然允諾反而讓她覺得不好意思,他該不會真以為她是個拜金女郎吧?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不必覺得不好意思,更何況老董也很關心你的婚事,他關心你的程度可不比關心他自己的兒子我來得少。」
說起老董事長,白湘突然一陣鼻酸,「老董他還好嗎?移居美國可住得慣?」
「還算適應,美國空氣比香港好太多,對他的身體有實質的幫助。」談到老爸,關日笙的眉心微蹙。
「那就好。」跟了老董七年,她對他早已有不可抹滅的情感存在,就像對自己的父親,有一股淡淡的依賴感。
「有空的話,你可以找時間跟我到美國看看他,他真的很想你。」
「嗯。」白湘點點頭。
「好了,我們得開始工作了。」
「可是你的傷……」
「不打緊,從今以後,希望我們可以成為最佳拍檔,合作無間。」關日笙朝她伸出手,她柔順的伸手和他相握。
「希望你不是個工作狂。」
「我不是工作狂,卻是個凡事要求完美的老闆,如果你哪一天不小心被我罵哭,請一定要原諒我。」
白湘笑了,第一次覺得換個老闆也不是一件太悲慘的事。
***
辦公室的流言可以散播得比衛星傳送的速度還快,只是衛星傳送的是現場實況,辦公室流言傳的卻是比瘟疫還可怕的病毒,一經擴散就再也消滅不掉,只有接收的份。
「聽說昨晚你留一個男人過夜?」甜甜趁大家都在忙,偷偷的跑進白湘專屬的辦公室。
白湘訝異的抬起頭來,「這個消息你是打哪兒聽來的?」
「全公司的人大概都知道了,就你不知情。」
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自湘微皺著居,「流言你也信?」
「汪承家說他昨晚送份公司的急件去找你,親眼見到那個男人上半身赤裸,而你也只穿了件浴袍。」
「該死的汪承家!」
白湘氣極的低咒讓甜甜在瞬間瞪大了眼,「老天,湘兒姊,他說的都是真的嗎?你昨晚終於失身了?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多高?幾歲?在做什麼的?不是打跆拳的吧?」
「打跆拳?」白湘一愕。
「是啊,汪承家的下巴用好幾塊膠布貼著,說有多好笑就有多好笑,他說他是被你的男人當成是你的老相好,所以才被粗暴的他揍了一拳,今天他要向新來的董事長上訴你的罪狀呢。」
聞言,白湘的唇掀起一抹漂亮的彎弧,「好啊,讓他去。」
向本人上訴他的罪狀?這個主意當真不錯。想著,白湘不由得笑了。
「湘兒姊,你真的交了男朋友?」難得見到白湘的笑容,而且還笑得這麼美,甜甜有些看傻了。
「沒有。」白湘重新端起臉容,將笑意硬生生壓下。
「那昨天晚上……」
「沒聽過好奇心會害死一隻貓這句話?」
「湘兒姊,可是我不是貓啊。」
白湘笑了笑,「你不是貓,是人,所以人是不是應該比貓學得聰明些呢?」
「這當然。」
「所以嘍,你現在應該出去做事,因為你的上司林經理來了。」
「林經理?」甜甜驚呼了聲,緩緩地轉過身去觀了眼,果更見到林子平大駕光臨十八樓,「他怎麼會上來?」
「送文件給董事長。」
「那我出去了,不然會死得很難看。」轉眼甜甜的身影已迅速竄出白湘的辦公室。
其實,她的擔心根本就是多餘的,因為一心急著要見董事長的林子平壓根兒沒空逮她,筆直的往董事長辦公室走去。
***
當送花小弟吃力的抱著一大束玫瑰花來到十八樓的辦公室門口時,不僅讓所有人驚艷一陣,也讓忙得不可開交的眾人全都屏息以待幸運兒的名字公佈,安靜得像是等待法官判決的犯人。
「一定是送我的。」李妍麗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她踩著三寸高跟鞋款款生姿的朝送花小弟走去,伸手便要接過他手上的玫瑰。
這玫瑰就目測應該有九百九十九朵吧?沒想到汪承家變得慷慨了,這樣的長莖玫瑰送起來可是不便宜。
「你是白小姐?」送花小弟看了前來拿花的李妍麗一眼問。
「我姓李,不姓白,你們花店是不是記錯了?」
「不會錯的,這花是要送給白小姐沒錯,這裡沒有一位叫白湘的小姐嗎?」
李妍麗詫異的挑高了眉,收回欲接花的手,「這花是要送給白湘的?」
「沒錯,訂花的客人是這麼交代的。」
「那個客人姓什麼?叫什麼名字?」
「很抱歉,這個我不能告訴你,麻煩你請白小姐出來簽收好嗎?」
李妍麗可以感覺得到自背後投射過來的譏笑目光,不由得悻悻然的走日自己的座位上,揚聲喊著白湘。
「有事?」白湘的頭從辦公室裡探了出來,」雙眸子卻還是盯著手上的報表看,壓根兒沒受到外界騷動的影響。
「有東西要你簽收。」
「喔。」白湘放下文件,拉了拉過膝的兩片裙,這才急急忙忙的奔出辦公室,「總務小姐請假了嗎?」平常的信件不可能要她出來簽收的,除非是董事長的私人信函。
「不,是花,白秘書最近走桃花運了嗎?竟然有人這麼大手筆的表心意。」李妍麗口氣酸溜溜地道。
白湘怔然的站在一大束花的面前,好半天回不過神來,是誰開她這麼大一個玩笑?
「白小姐請簽收。」送花小弟將單據跟筆遞上前。
白湘簽了名,接過花束,打開其上的小卡片。
「誰送的?」尚未下樓的甜甜將頭湊了過來,想看清楚卡片上的署名。
「不知道。」白湘笑著晃了晃手上的卡片,「無名氏。」
「哪有人送人家花不讓人知道他是誰的?這花可以讓我買好幾件洋裝呢!」甜甜不敢相信的把卡片搶過來,前找後看就是沒見到送花人留下的蛛絲馬跡,卡片上只寫了「天天快樂」四個字。
「喜歡的話可以想辦法搬回家。」白湘笑著把一大束玫瑰推向甜甜,「很重呢,過馬路時要小心一點,別不看路。」
「湘兒姊,你要把花送我?」緊緊的捧著花束,甜甜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有何不可?」白湘笑著揮了揮手,轉身走回辦公室,「我對花過敏呢,尤其是玫瑰。」
對花過敏?真是太可惜了!甜甜喜孜孜地湊上前嗅聞,感覺自己像上了天堂,如果,只是如果,有一天哪個男人送她這樣一大束紅玫瑰,她一定會想都不想的嫁給他,共效于飛。
「瞧你高興的,這花又不是送給你的。」李妍麗沒好氣的瞪了眼那一大束礙眼的花,「也不知哪一個男人財大氣粗,送這種佔地方的花,怕人家不知道他有錢似的,再說啊,這個人眼光可能有點問題,竟然看上這個辦公室裡最醜最老的女人。」
「湘兒姊又不醜。」她只是不喜歡打扮,或者說不太會打扮。
「她不醜,那世上就沒有醜女人了。」李妍麗惡毒的笑了笑,「現在都二十一世紀了,哪還有人穿衣服像她那樣從頭包到腳?整天不是穿黑色就是穿灰色,守喪似的。」
甜甜不以為然的睨了她一眼,吐了吐舌頭,準備搭電梯下樓不再搭腔。全公司都知道李妍麗長得美,嘴巴卻比蠍子還毒,這樣就算了,她的靠山還是白湘前任男友汪承家公司的業務經理,所以還是少惹她為妙。
「怎麼?你不同意我的說法?」
甜甜看著李妍麗跟上來,心裡暗叫不妙,看來今天她的牢騷是對她發定了,正覺頭皮發麻的當下,電梯卻又慢得很,眼角餘光看見白湘的頭又從辦公室探出來——
「李秘書,董事長急著要明天下午開會的文件。」
李妍麗的背脊一僵,冷冷的轉過身來,「白秘書,你少拿董事長的名義誆我,誰都知道老董現在正在美國養病。」
白湘微微一笑,「你不知道新董事長已經來上班了?明天下午的主管會報他會親自參與。」
「新董事長?你指的是老董的兒子關日笙?」
「沒錯。」
「老天!他什麼時候來的,我為什麼不知道?」傳言中,關日笙可是上流社交圈裡帥得一踢糊塗的黃金單身漢哩。
「關董搭總裁專用電梯,一早就進辦公室了。」白湘淡淡的交代著,不耐的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別忘了董事長要的文件。」
「知道了,很快就好。」李妍麗美麗的眸光一轉,款款生姿的走回自己的位子上。
關日笙,這可是百分之百的一條金魚,她非釣上不可,攀上他,從此吃香喝辣,洋房名車,一百個汪承家都抵不過他一個。
***
聽到敲門聲,關日笙抬起頭來,對著進門的白湘露出一抹笑,「不好意思,我找不到這兩年來公司在大陸開發的資料檔案,可以請你幫個忙嗎?」
「當然,這是我該做的。」白湘走到檔案櫃前把他要的那幾份檔案資料取下放在他桌上,「這裡是一九九九年以前的企劃執行方案,這一份是分析報告與成果,另外這個則是二○○○年的計劃檔案,今年度的大陸開發計劃全權交由林經理負責,資料早上他已經送過來,董事長如果有任何問題,白湘可以從旁協助。」
看著她,關日笙微微一笑,「看來我要是沒有你就不行了。」
聞言,白湘紅了臉,低下頭,「董事長,這只是白湘份內的工作,換作是任何一個稱職的秘書都可以幫上董事長的忙,並不是非白湘不可。」
「並不是每個秘書都不居功,你說是嗎?」瞧她撇清得多快,他的稱讚對她而言像是致命毒藥似的。
「白湘只是說出事實而已。」
「那你現在老實回答我,喜不喜歡我送你的花?」
「花?」白湘一愕,楞楞的看著他。
「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那花……是你……董事長送的?」
「嗯,我看見那束花被別人帶走,也許我真的送錯花了,你喜歡什麼?百合?向日葵?牡丹?」
「我……對花過敏,董事長。」白湘燒紅著臉,對自己公然把他送的花轉送給別人覺得很不好意思。
「是嗎?那真可惜。」關日笙吃力的扶著桌沿站起身,緩緩地走向她,「我已經向花店訂了一年的花,該如何是好呢?」
「一年?」白湘楞住了,有點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董事長為什麼要送我一年的花?」
「我以為你會喜歡。」關日笙無辜的眨眨他漂亮的眼。
「我是喜歡花,只是……」
「對花過敏?嗯?」
「是……」白湘心虛的垂下眼,怎麼也想不到一句謊言越扯越大,原本只是不想隨便收人家的花,所以給了甜甜一個對花過敏的好借口,後來知道花是關日笙送的,不好意思之下又謅了這個謊,現下可好了,他不僅要浪費一年的花錢,她也必須時時記住自己對花過敏,唉。
「那也沒辦法了。」他歎口氣,有意無意的覷了她一眼,「花沒辦法打動你,我只好想點別的方式。」
她不解的皺起眉,「董事長?」
「別擔心,我只是想討好你而已。」他溫柔的笑著。
討好她?白湘楞楞的看著他,一對上他溫柔帶笑的眸子,開始忍不住心慌意亂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