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曼輕手輕腳的走近水牢邊那奄奄一息的身影,遠遠地,他便看見那個身影不住地在水中顫抖著,唇齒緊緊交扣住,咬出一條又一條驚心的血痕。
她的身子那麼那麼的單薄,她的臉如此的蒼白,被絞煉扣住的纖細手腕已經發青發紫,她的臉側在一旁,雙眸緊閉,要不是她那抖動不已的身軀告訴他她還活著,他幾乎以為她已死去。
「小彩兒……」他低沉的喊了聲,見她一動也沒動,心驀地一抽,快步的朝她走去。
你千萬不可以有事,千萬不可以!
他在心裡吶喊著,著了慌,五步並作三步很快的來到她身畔,使力將她從水牢中拉起,迅速解開她雙手的束縛。
她的身子好冰冷,沉在水中的下半身已微微發泡,讓她雪白的腳踝和小腿更是抖不落的冰寒。
霍曼的心緊緊揪在一起,用盡生平最大的氣力將她擁入懷中,企圖帶給她一絲絲的溫暖。
他吻住她冰冷抖顫的唇瓣,深深的吸吮著,他火熱的唇舌烙印上她的眼、她的眉、她的鼻尖、她蒼白不已的面頰,雙手使勁的摩搓著她的雙手,帶著早先準備好的大風衣將冰冷顫抖的她緊緊包裹住。
「小彩兒,你醒醒好嗎?不要嚇我。」
「小彩兒,你給我醒過來,別睡了,聽見沒有?」緊抱著她身軀的雙臂帶著深恐失去的顫抖,霍曼低沉的嗓音帶著濃濃的自責與悲痛。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你醒過來罵我、打我啊!你不是凶得像母老虎一樣嗎?給我起來,罵我啊!打我啊!我在這裡等著你呢……算我求求你好嗎?求求你醒過來,別再睡了……」
哽咽的低嗓迴盪在黑暗的水牢,是這般的淒楚與哀傷。
他緊緊地、緊緊地抱住她,彷彿這樣就可以把她的靈魂給抱住,不讓它飛離:彷彿這樣,就可以再次把她留住,不再讓她的眸光染滿哀傷與絕望。
一隻小手輕輕地在他懷中動了動,讓霍曼陡地一震,低頭探尋著她的容顏,見她正微微睜眼對他笑。
「你這個笨蛋……」
「是,我是大笨蛋,但該死的你也是。」他笨在以為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絕不足以讓他原諒她,而她,笨在拿愛情的天秤來考驗他,笨在竟拿自己的生命來開玩笑。
他好恨她,恨她如此折磨自己。
他是生來便欠她的嗎?竟然會不知不覺的愛上這隻母老虎、麻煩精、壞女人,就連她親手傷了愛妮絲這件事,他都無法真正怪責她。
沒藥救了吧?
這個女人就算是毒,他也只能和水吞進去了,也許毒吃多了,便能練就個百毒不侵之身,也沒什麼不好。
凌彩虛弱的抬眸仔細兜著他的臉、他的眼瞧,細究著什麼,在微弱的月光下,終是讓她瞧出了一些端倪。
原來,剛剛落在她臉上的一滴液體不是水,而是淚。
他,霍曼的淚。
伸手往他的眼角抹去,果真有濕意,凌彩的心一歎,幽幽地瞅住他,「哭什麼?我又沒死。」
霍曼困窘的別開眼,「誰哭了?那是剛剛拉你起來不小心潑到臉上的水。」
哈,一個大男人還會臉紅呢。
「沒想到你竟然會為我流淚呢,我好高興,現在,就算我就這麼死了,也沒關係。」
她涼涼的笑意震痛了他的心,她想要的幸福竟然是這麼容易便被滿足了?未免太不貪心,不貪心得令他心疼。
「你給我閉嘴,想要我愛你,你就給我活得好好的,否則免談。」他咬牙,攔腰將她抱起+「我送你離開,這裡你不能再待下去了。」
他大跨步往外走去,凌彩的雙手無力的垂在他胸前,連將他抱緊的氣力都沒有,可是她的心卻在方纔那短短一秒鐘裡蘇活飛揚了起來。
「你剛剛說要愛我……是嗎?」她口乾舌燥的開口,一雙眸子急切的梭巡著他的眼。
他不語,腳步加快,心裡算計著監視器的各方角度,打算用最快的速度在洛雷夫看不見的死角偷偷把人運出去。
「霍曼……」
「你閉嘴,留著體力逃命才是聰明的女人,廢話少說,知道嗎?」等會出堡,他得先送她去醫院一趟,否則他懷疑她的身子可以撐得住上飛機離開布拉格。
廢話?他竟然把她渴望的愛情承諾當是廢話?
「不,我要你回答我,在我傷了愛妮絲以後,你還願意愛我,是嗎?如果不是,你現在就放我下來。」
她激動不已的說著,突然一口氣被嗆到,趴在他胸口上猛地嗆咳起來。
霍曼又氣又心憐,緩住腳步蹲下身將她放下,溫柔的手掌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替她順氣。
「我很難原諒你,小彩兒,愛妮絲怎麼說都是我最在乎的人,就算她不是我的愛人,也是我的親人,你傷了她,就等於傷了我,明白嗎?」
凌彩的貝齒緊緊咬住唇,心痛如絞,卻無法出言辯駁。
直到他看見了她的自虐,硬是將指尖置入她的唇齒之間,直到他氣到說不出話來,俯身再次吻住她的嘴。
這個笨女人!她是要氣死他嗎?
他究竟愛她不愛,她感覺不到嗎?難不成要他公然坦承,就算她殺了愛妮絲,他還是無法克制自己不去愛她?
這是縱容,不是愛。
「看來,我出現得不是時候。」洛雷夫淡淡的站在月光透進的水牢入口處,高姚的身影半倚在石砌的牆邊,優雅從容卻又虛幻。
聞聲,霍曼倏地放開凌彩,下意識地用自己的身體擋在她身前,保護她的意味十分明顯,根本母需訴諸言語。
這個女人真的很不聰明,連這樣都還看不出來對方的愛,嘔死也算是活該吧!洛雷夫輕哼了一聲。
「我可以請問一下你現在在做什麼嗎?霍曼?」
霍曼淡淡的迎視著他質問的眼,「我請你放了她,她的罪我幫她贖。」
「怎麼贖?我要她的命,所以你要拿你的命來償嗎?」
「可以。」
聞言,凌彩驚愕的看著霍曼,下意識地伸手抓住他。
「連考慮一下都不必,為了這樣惡毒心腸的女人值得嗎?你沒忘了愛妮絲曾經在你心中佔有多重要的位置吧?」
「我沒忘,我也知道這件事是小彩兒不對,所以我沒有找任何借口幫她開脫,只是請你把帳算在我頭上,所有你想讓她受的,都轉由我來受。」
洛雷夫挑眉,撇唇,「你這是包庇她?」
「就像你會包庇莫兒一樣。」
「怎會一樣?莫兒心地善良,總是為人著想,這個女人卻包藏禍心,一肚子壞水,為了一己之私而動手殺人,我不懂哪裡一樣了?」
霍曼皺眉,正要開口,一隻小手卻在他後頭緊緊揪住他的衣服。
「別說了,霍曼……我不怕死,真的。」
「你住口。」
「讓我說,霍曼,我的確是壞,你用不著替我求情,更用不著代我受罪,他要我的命,大不了就是一條命而已,我剛剛不是說了嗎?我現在就算死了也無憾,因為我知道你對我好就夠了。」
「你……」
話未落,陡地傳來「喀嚓」一聲,耳尖的他們都知道這是子彈上膛的聲音,霍曼迅速的回頭,果然見到洛雷夫拿槍對著他,不,是他身後的凌彩。
「有什麼話快交代,我沒耐性了。」
「幽靈,你……」
「你真要拿命代償我也無所謂。」洛雷夫轉而將槍口指向他,唇角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感。
「不!」凌彩不知哪來的氣力突然將身前的霍曼給推開,虛弱的身子挺直的護在他面前,「夠了!不要這樣!」
「看來你們兩個很情投意合啊,連為對方死都願意,我真為愛妮絲感到不值。」
「要殺就殺,別廢話。」凌彩氣悶的瞪著洛雷夫,真不知道這個男人想玩到什麼時候。
「那就……這樣了。」洛雷夫的唇邊飄著抹笑花,優雅的扣下扳機。
「砰!」震人的槍響劃破了古堡的寧靜-
那間,水牢內鼠群騷動,屋頂上群鳥亂飛,一抹身影輕俏的離開水牢門邊,未料到他的身後竟然不知何時跟上了一個人。
「別追了,讓他走。」
高大的人影一僵,轉頭,挑眉。
愛妮絲高傲的揚著下巴睨著他,兩個人對視了好一會,然後她突然衝進男人懷裡緊緊抱住對方。
「要死了,你現在才出現!」她好想他。
舒赫回擁著愛妻,眸子卻沒離開那抹消失在盡頭的人影,「為什麼讓他走?他是金哲,敵國特務,放走他,夢幻古堡可能要歇業關門好幾年。」
「那是洛雷夫的意思,他就是要讓他回去通風報信,把凌彩被槍殺的消息傳回去。」
凌彩「死了」,她的任務才能完結,只有她「死了」,霍曼才可以真正擁有凌彩而不再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擾。
洛雷夫這一計一食二鳥,既可讓凌彩深切的感受到霍曼對她的愛,又可以解除她的特務身份,只可惜苦了莫兒和霍曼,硬生生被蒙在谷裡受了不少罪。
「哼,這回他倒扮起紅娘來了,打算把夢幻古堡當嫁妝嗎?」舒赫不以為然的撇撇嘴。
敵國特務的領導人長年以來對「異能人士」的研究與追逐已到了瘋狂的境地,要不是洛雷夫將莫兒納入他的羽翼之下,莫兒那天生的、源源不絕的能量根本不可能不被發現或是感應到。
莫兒就像是塊寶藏,要是讓人知道她就是那個總是可以讓畫境成真的幕後推手,敵國和美國對上的搶奪戰戲碼,就真的要驚天動地的展開了,幸好傳說終歸還是傳說,這幾年來大家都相安無事。
可現下,繼凌彩之後,連金哲這隻大尾魚都親自出馬了,布在夢幻古堡內的眼線可能比他所以為的還要多,看來他們的行動要加快了。
亞瑟安撤了那場美國總統的選戰是他們最大的失策,原本最大的靠山,現在淪為另一個女人的私人珍藏品,硬搶也搶不過,只好眼睜睜看著人家恩恩愛愛。
這回,洛雷夫是憋透了,惱亞瑟安出爾反爾的丟下一堆燙手山芋給他,卻又拿莫兒的「背叛」無可奈何,最後只能拿他這個親兄弟好好「使喚」,害他老是在外奔波收爛攤子,喝酒、應酬、抱女人,連老婆做月子都不能待在她身邊好好陪她,害她一氣之下離家出走。
說到底,最可憐的人是他,都收山了還得拿這張臉皮去外頭唬人,替洛雷夫搞定那些高官富賈,讓他們兩個的老爺子依然穩穩的坐在最有尊嚴的位置上,閒來無事罵罵人。
殊不知,外頭的天已經變了,美國總統換人坐,換的卻不是老爺子多年來拚命投資的亞瑟安,亞瑟安家族投入的心血如今全付諸流水,這事還不能讓老爺子知道,否則他會中風,他們兩兄弟馬上就會少了一個爹。
喝,說到底呢,他們這兩個人也算是個孝子了,至少不會眼睜睜的看著老爺子因為無法當上太上皇而被活活氣死。
說起這老爺子,除了想當太上皇控制美國總統,還想成仙,早八百年前就命洛雷夫找上莫兒,偏偏洛雷夫藏私,一見那莫兒嬌小可人又楚楚可憐,乾脆收在身邊擱著,擺明著告訴老爺子找不到人,老爺子和敵國那頭的關係好,他說的話誰能不信,就這樣死撐活 的騙了好些年。
話說回來,現在人家終於找上門了,他竟然還殺了人家派來臥底的人,真是自找麻煩,沒了美國總統當靠山,要對付起敵國那幫人,難道真要用黑道火拚的方式拚個你死我活嗎?
不懂,他真的不知道洛雷夫的腦子究竟是怎麼轉的……
「你說得沒錯,這回,他是真的想把夢幻古堡送給霍曼當結婚賀禮了,老實說,我很難過。」
聞言,舒赫皺了眉,「你是難過霍曼要娶別的女人了,還是難過洛雷夫竟然沒把古堡送給你而是送給霍曼?」
「這個啊……」愛妮絲故意學他皺眉,「讓我好好想想看……」
「你這個貪心的女人!有了我還不夠,還虛榮的想要別的男人的心啊?看我饒不饒你。」
「啊--救命!」話方落,懷中的人兒早在他出手之前機靈的先跑開。
兩個飛也似的身影穿梭在黑暗的古堡,不一會,閃進了一間房,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房裡,儘是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