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君傾 第一章
    江南的春天景致迷人,王公貴族與千金都在這難得陽光大好之日相偕出遊,就連胡同巷內賣古玩美玉、雜耍的灘子前也擠了不少人佇足觀賞。

    一名面如冠玉、英俊挺拔,手持折扇、舉止翩然自若,煞是貴氣逼人的美公子也擠在這人潮之中,只見他緩步閒逛,把玩起方才置於掌心的美玉,眼晴不由得閃爍異樣的光彩。

    "官爺,您的眼光真是好啊!這塊玉可是歷史悠久,相傳是唐朝時的皇家珍品,是貴為天子、皇后之人才佩帶得起,配上公子您可是相得益彰啊!  喜歡的話我可以算您便宜點,因為這好玉也得配上足以佩帶它的人,否則只是白白折煞這玉的價值,更甚者還可能傷了人。官爺覺得何?

    "如果不喜歡,小的可以再拿些千年古玉讓您瞧瞧。"賣玉的老闆見他一身貴氣,鞠躬哈腰的死黏在他身旁不走,像非得做成這樁買賣不可似的。

    這當真是塊上等的美玉,弘月修長溫潤的手輕輕地撫在那玉平滑圓潤的表面上,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微微淺笑著,正要開口詢價,孰料一名慌慌張張的人迎面朝他撞了上來,為了保護手中的玉,弘月不經意的只手一格,穩住對方撞擊而來的力道,身子倒退了數步。

    "對不起,對不起,這位宮爺,沒撞傷您吧?  "撞上來的人抱歉的對他直打揖,滑臉愧色,就怕他出手打人。

    "沒有,走路小心點。"弘月柔柔一笑,半點慍色也無,正要低頭再賞玉,忽見一抹白色身影從眼前閃過,快得像風一般,倏忽之間便見剛剛撞上他的人被這白色身影拎了回來。

    "饒命呵!公子,饒命啊!"男子低垂著眉眼,大聲的討饒。

    "把東西交出來I"

    "什麼東西?我不知道啊!公子,你快放手,這樣會出人命的!"

    聞言,白衣公子扇一揮,拂上他的門面,讓他結結實實的挨了一個耳光。

    "再不交出來就別怪我不客氣,我倒要看看你是命重要還是銀兩重要。"

    "我……拿出來就是。  "男子不甘願的從袖口取出一袋沉甸甸的東西進給他,"喏,拿去。"

    一直在旁觀看的弘月兒那名男子取出的銀袋,覺得熟悉得很,下意識地摸了摸身側,才發現自己的銀袋竟然不翼而飛。

    白衣公子將銀袋取回,旋過身便要將東西物歸原主,眸一抬,恰好對上弘月那雙溫柔似海的眼眸。

    好一個唇紅齒白的俏公子!  弘月驚見白衣公子秀麗非常的長相,剎那間竟回不了神。

    傳言江南才子佳人的容貌皆為上品,今日一見果真不同凡響。若江南書生都長得僅眼前這名白衣男子的相貌,也難怪期中近年來暗地盛行談起不倫之戀。

    江水蓉才一抬眸就被對方一雙似海般深邃的眸子給震懾住,這人貴氣逼人,一身的錦衣華服,渾身上下天然的氣勢威儀絲毫不因他臉上的笑容而稍減,故雖見不到霸氣,還是讓她下意識地感到不安。

    "還你。  "她斂了一下心神,避開他打量的眸光,將銀袋去向他,"出門在外小心一點,四處都是偷兒。"

    弘月接過銀袋,微微打揖,"謝謝公子出手相助,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我的名宇你不需要知道。"江水蓉輕笑一聲,轉身便走。

    她一向好管閒事,但可不是為了圖人感激,就算這男子俊挺非常,也不是她該留戀的人,何況她可以確定他眼中的驚艷絕不是因為看上她,因為此刻的她可是女扮男裝,就算俊美,在常人眼中也是個男子,而他剛剛看她的目光有點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唉唷!"一陣輕呼聲從弘月口中逸出。

    "怎麼了?  "聽到驚呼聲,江水蓉不由自主地回眸,見他半跪在地上捂著肚子,忙不迭上前觀看,"公子,你怎麼了?"

    "我的肚子好疼……怕是剛剛在茶樓裡喝了什麼不該喝的東西……"

    "是嗎?你也太不小心了。"她忍不住又犯了多管閒事的毛病,伸手攙扶起他,"我帶你到客休息一下,你還可以走吧?"

    "還可以……"弘月任她攙扶著自己,將身上一半以上的重且都壓在她身上,還邊走邊偷瞧她,"我很重吧?"

    "是有點。"江水蓉扶他走得直冒汗。

    "真是不好意思。"弘月的唇角進出一抹淺笑,只不過比他矮了一個頭的好心人看不到。這也怪不得他,誰教他就是想跟這個人做朋友,卻被拒於千里之外,只好讓這個人吃吃苦頭。

    "沒關係。"她將他扶往最近的客棧,一進門就忙喊,"小二,結我一間上房。"

    "是的,爺,請跟我來。"店小二勤快的帶路。

    一進房,  江水蓉便將弘月安置在床上。"小二哥,給我準備一些熱水和飯菜,順便替我找個大夫來。"

    "不用了,我躺一會就沒事。"他揮了揮手。

    "不行,還是讓大夫看看比較安心。"

    "那……好吧。"弘月心裡打算著,大夫若真來了,打發些錢給他就是了,誰教自己裝病裝得太像了。

    店小二一走,江水蓉坐在桌前看著床上的他,氣氛一下子變得有點詭異,這是她自己的心裡有鬼,因為她是女人,竟和一個陌生男子鎖在一間房裡,師兄若知道了定不會饒她吧?

    "我叫弘月。"弘月微微一笑,迎上她打量他的目光。

    江水蓉紅了紅臉,  沒想到他曾突然睜開眼來,嚇了她好大一跳,"我……叫江……浩。"

    "江皓?"弘月念著她的名字點點頭,"好名字。"

    "你呢?姓什麼?"

    弘月頓了一下,笑著隨口謅了一個姓,"在下柳。"

    "柳弘月?"

    "正是在下。"他又笑了。

    雖然他笑起來真的很迷人、很好看,但卻令她困擾不已,這是她頭一次在一個人面前有坐立不安的感覺,也是頭一次面對人家的笑容會覺得心跳加快…

    她一定是病了!而且病得不輕。

    "江兄,你病了嗎?怎麼臉色看起來不大對勁?"弘月有點炫惑於他臉上異樣的紅,如果他不是男人,自己大會忍不住上前吻他。

    吻他……老天!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從第一眼見到江浩開始,他就覺得自己整個人產對勁,現在更變本加厲,竟對江浩——一個男人起了非份之想?  那他與那些大談不倫之戀的士大夫有何差異?

    "有嗎?  我怎麼不知道。"江水蓉尷尬的用手摸著滾燙的臉,再也沒有勇氣將目光移到他臉上。

    此時傳來兩聲敲門聲,她忙不迭地奔去開門,是店小二帶大夫來了。

    "大夫,麻煩幫我看看這位朋友,他可能吃壞肚子,也可能中了毒。"

    "讓我替他把把脈吧。"大夫走近,伸手執起弘月的手探向他的脈搏,診斷一會後,又是皺眉又是搖頭。

    "怎麼啦?大夫。"江水蓉見他的神情不甚樂觀,不由得關心問道。

    "不大妙。"大夫又搖了搖頭,"他的氣息微弱、脈象不佳,分明是……"說到此,他抬眼瞧了弘月一眼,又歎了口氣。

    "大夫……"

    "他這病要花上一大筆錢……還不一定醫得好呢。"

    "多少錢都沒關係,只要你醫好他就行了。"錢財乃身外之物,大不了跟師兄借就是了,她可沒辦法放下病人不管。

    "這樣呵,那好吧!  我盡力試試開最好的藥材給他,這藥材十分貴重……"大夫話還沒完,就見江水蓉自袋內取了一碇金子給他。

    "這些你先拿去,不夠的話我再想辦法給休。"

    大夫伸手要取,另一隻手快一步的攔住他欲取銀兩的手。

    "免了,生死由命,江兄不必為我浪費銀兩。"弘月微笑的對她搖搖頭,眼裡有說不出的動容。

    這江浩對初次見面的自己就能如此慷慨解囊,著實令自己十分感佩,也心虛不已、從頭到尾自己都在耍他,他卻認真得不得了,要是他知道他要救的人根本沒病,不知會如何反應?

    "你……"江水蓉見弘月出手迅速,  一點都不像病人,不由得皺起了眉,"真的沒事?"

    "一點小病痛而已,怕是這位大失誤診了。"弘月溫柔的笑望著一臉蒼白的大夫,沒有嚴厲的指責,擺明了要他識相一點滾蛋。

    大夫見弘月投射過來的眼神,笑意滿溢的眸子裡有令人心驚的瞭然,不由得與店小二交換了個眼神,忙不迭的打揖。

    "小的不才,可能真是誤診。"大夫頭低低的不敢再看弘月,身子不住地後退,最後索性退出房門。

    江水蓉不大放心的伸出手在弘月的額頭上觸碰了一下,見他不再冒冷汗,也沒發燒這才稍安了心。

    "你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

    "這可不成!  "弘月長手一伸便拉住她的手,沒料到她的手觸感柔軟滑嫩,心上一怔,那異樣的感覺又在他的體內騷動起來。

    江水蓉在慌亂之間忙不迭地抽回了手,見他又用那副詭譎的眼神瞅她,不由得了清嗓子道:"怎麼不成?"

    "江兄乃弘月的救命恩人,  說什麼也得讓弘月回請一番才說得過去,所以弘月怎能就讓江兄這樣走了呢?"弘月笑笑,很快地恢復平常神色。

    "這樣好了,  今晚我們先在客棧休息一夜,明日我請小二擺一桌萊與江兄好好暢飲,咱們相聚便是有緣,何況江兄對弘月如此關照,不讓弘月擺酒宴請一番是怎麼也不過去,弘月除了不想失禮,也很想交江兄這位朋友,江兄不會拒絕弘月吧?"

    "這些根本不算什麼。"江水蓉不自在的笑了笑,慧黠的眸子在對上他那雙彷彿能融鋼的溫柔瞳眸,竟不由得含羞帶怯,不知如何自處。

    "對江兄來說這也許不算什麼,  對弘月可是非常重要。江兄,這只是弘月一點點微薄的心意罷了,你不真的想狠心拒絕吧?"

    "我……好吧。"說真的,她也有點不捨得離開他,只是她這樣留下是對是錯呢?唉!她真的不該多管閒事的。

    "那大好了,  今夜我就與江兄共宿一張床吧,這樣可以彼此關照又可以省些銀兩……"

    "那怎麼行!"江水蓉聞言想也不的便拒絕。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是…"我是……我是我一向不習慣跟人睡一張床,  我都是自己睡的,真是不好意思。"說著,她的身子很快地退到了門邊,"你早些休息吧!  我去找小二另開一間房,明兒早見。"

    *  *  *

    從那批人一進客棧,江水蓉就注意到他們了,不是因為他們個個黑色衣裝的穿著打扮,也不是因為他們看起來獐頭鼠目,而是因為他們全身上下透露著一股殺氣。

    弘月自然也注意到他們了,只不過他從容慣了,天就算在此刻崩下來他也一樣面不改色。他非常明白那些人是針對他而來,他們身上的那股殺意顯示著誓在必得的決心。

    "雖說是春天還是有點冷的,喝點酒熱熱身子吧。"弘月倒了一酹酒遞給她,臉上的微笑看起來像是徐徐春風,也像是個迷人的大孩子。

    "我不喝酒。"江水蓉推辭的搖搖手。

    "男人不會喝酒還像什麼男人?這一杯你非喝不可,否則就是不給弘月我面子。"

    不喝酒的確有點不像男人,不過,她真的不會喝酒啊!  人家是千杯不醉,她可是一喝就醉。

    "別喝了,搞不好待會還要打架,喝酒會礙事的。"江水蓉揮著折扇,眼角不由得往那一桌子的人瞄去。

    "打架?為什麼?"弘月故裝不懂。

    "你沒看那桌子人殺氣騰騰,能幹什麼好事?他們不鬧事便罷,若真要鬧事,我江水……呃,  我江浩定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師兄老怪她喜歡多管閒事,沒辦法,誰教她生來一副俠義心腸,路見不平若不拔刀相助,她鐵定會良心不安。

    "你打得過那四人?"

    江水蓉評估了一會,  點了點頭,"他們的身手看來還算中等,我應該應付得來……"說到這,她突然瞧了弘月一眼,'只要我不必再顧其他人的安危,應該沒問題。"

    "來了。"他突然一笑。

    她偏過頭奇怪的問:"什麼來了?"

    "他們朝我們這邊走來……"

    弘月還沒說完,來人已經開始動手,而江水蓉也在他們的刀欲欣上弘月的脖子之際,射出折扇格下那刀勢…

    場面一下子混亂起來,江水蓉起身落下間身形飄忽不定,白色的身影在空中像是在跳舞,不時可聽見刀子與折扇相格的聲響,還有陣陣的悶哼聲。

    一名男子眼見不敵,轉身將刀襲向坐在一旁看戲的弘月,他本可輕易躲過那一刀,卻見江水蓉眸光適巧望向這裡遂只將身子微微一偏,讓刀砍在肩上劃下一道深深的刀口子,剎那間血沉如注好不嚇人。

    "該死!  "她低咒一聲,情急之間連出幾掌打退來人,一手抓上弘月的手臂,一個縱身便將他帶走。

    *  *

    江水蓉將弘月帶進一個隱密的山洞裡,洞口雜草叢生,是掩護行蹤最好的屏障。

    "你還好吧?"她關心的皺起眉,眼中有著濃濃的憂心。

    "死不了,不必用那副表情看著我。"弘月牽動嘴角一笑,接著低呼一聲,用手按住肩上的傷口。

    "你究竟是怎麼得罪那幫人的?看來他們想置你於死地呢。"

    "我也不知道。"他神色一斂,淡笑的說:"江湖上的人打打殺殺豈有一定的道理?也許他們只是剛好看我不順眼而已。"

    "是嗎?"江水蓉懷疑的看了他一眼。

    "我才初到江南,自認還未得罪什麼人。"

    她見弘月啟上的血已將衣服染紅,一大片的血令人觸目驚心,看來不替他處理傷口是絕對不行的。

    "你的傷口必須處理乾淨才行。"說著,她深吸口氣開始動手替他除去身上的衣服,不一會,他那精實的臂膀與胸膛便裸露在她的眼前,令她不由得呼吸一窒,僥忙的別開了臉。

    "怎麼了?  傷口很噁心?"弘月見她忙不迭避開的眼神,微微的挑起眉,"還是你怕血?"

    被他這一說,江水蓉又忙把目光調回他的傷口,一言不發的開始動手替他清理起來。

    她怎麼可以在這人命關天的當下胡思亂想呢?  雖然弘月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但他現在受了傷,這裡除了她之外沒有別人,她不該也沒有必要覺得不好意思。

    清理完傷口,她打出一個小藥瓶將藥粉使在他的傷口上,才又撕了一塊布重新將他的傷口包裹好。

    "這樣行了,傷口很深,這兩天你最好乖乖休息不要亂動。"

    "謝謝。"弘月瞧著她,道了聲謝。

    剛剛江浩靠近他的時候,如果不是他的錯覺他,他似乎聞到種淡淡的花香,那是一種屬於女人的味道,剎那間炫惑了他的心神

    他仔細的又瞧了江浩一眼,明眸流轉、朱唇輕啟,白皙的肌膚上有著淡淡的嫣紅,愈瞧他愈覺得江浩比女人還美。

    "你……看什麼?"江水蓉見他的目光一瞬不一瞬的落在臉上,不禁有些氣惱。

    他不會有斷袖之癖吧?看一個男人也可以看成這樣?

    "對不起,  弘月只是覺得江兄對弘月恩重如山,想好好將江兄的面容記在心上而已,失禮之處,還望江兄見諒。"

    江水蓉訕訕地瞧他一眼,  也不惱了,"別開口閉口恩不恩的,你只要快點好起來就是了。"

    "老是給你添麻煩,真的很過意不去……"

    "又來了!你真像個老頭子。"江水蓉受不了的揮了揮手,起身往洞外走去,"我去找些樹枝回來生火,順便去買些東西回來,你待在這裡等我不要跑出去,否則讓那幫人看到了又要找你麻煩。"

    "弘月知道。"弘月的臉上道出一抹溫柔的笑。

    見到他臉上的笑,她的心又是一怔,隨即興也不回的走出山洞。

    出了山洞,江水蓉狂亂眺動的心才稍稍平復了些,邊走,想的都是弘月那溫柔的笑眼與清朗俊逸的面容。

    她一直以為世上除了師兄,就再也沒有可以吸引住她目光的男人,沒想到……

    江水蓉笑了笑,覺得自己真的是在自找麻煩,她跟師兄自小訂了親,就算這個柳弘月再怎麼俊秀迷人,總歸只是個陌路人,她的人和她的心都該是師兄的,永遠都是。

    *  *  *

    "你們這些飯桶!弘月只是個文弱公子,叫你們取他的命會比登天還難?該死的!你們究竟是怎麼辦事的?  真以為我錢多得隨便拿給你們花嗎?"一陣男子的咆哮聲從房間內進出貫穿整個庭廊。

    "爺饒命召!我們本來可以很輕易的達成任務,可是弘月身邊一直有一名白衣男子陪著他,那白衣男子雖生得溫文偏雅,可是功夫變幻莫測,我們……真的不是他的對手,小的不才,請爺饒命啊!"來人磕得頭都快流血了,就怕主子一怒之下將他們滿門抄斬,所以說什麼也得傾全力謝罪才成。

    被稱做爺的男子背對著他們,身形高大勇猛,他微微的調轉頭瞧著頭低得不能再低的手下,沉著聲問道:"那白衣人是誰?"

    "小的……不知。"

    "不知?媽的混蛋!叫你們殺個人不行,連查個人也不成嗎?三天之內設給我查出個名堂,你們每個都提頭來見我!"

    "小的這就去查,這就去查!爺請息怒。"來人跪在地上不住地猛磕頭。

    "還不快去?"

    "小的這就去!"說著,幾個人連滾帶爬的便衝出房門

    "全都是一群飯桶!"男子忍不住低咒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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