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將軍 第八章
    現在,是下午了。

    太皇太后衛霜波所居住的寢殿內,瀰漫著輕鬆的氣氛,但也只有太皇太后一個人,還是一副輕鬆的模樣。

    在宮中生活了這些年,龍輕觀常常參見太皇太后,可實際上,他和太皇太后並不親近,除了聽到衛非在背後說衛朗壞話,龍輕觀才會跑到太皇太后那裡去發牢騷,順便挑唆太皇太后讓衛非吃白粥。

    衛太皇太后通常不愛管事,在龍輕觀的祖父時代,她為德妃的時候就是如此,雖然她極為得寵,因此晉位貴妃,後來又被冊立為皇后。

    或許是因為這位皇后沒有子女,宮中的爭鬥似乎離她很遙遠。從皇后到太后再到太皇太后,這位女子雖然在宮中有著莫大的影響力,她卻靜悄悄的經常讓人忘卻了她的存在,只有在提到近期在宮中風頭正健的舞陽侯衛非,大家才會想起她,因為衛非是她的侄孫。

    如今皇帝和皇帝的養母杜太后都被困在長生殿,能主持大局的人其實只有太皇太后,龍輕觀不明白為何她還能這樣的輕鬆,不僅輕鬆,還讓他去做「清風飯」。

    悶悶的調配著水晶飯、龍睛粉、龍腦末及牛酪漿,然後裝入金提缸,入冰池冷貯,龍輕觀一邊做著衛朗很喜歡很喜歡吃,如今卻不是為了他而做的清風飯,一邊看著衛非。

    衛非坐在殿門外發呆,不知想些什麼,連平素他最喜歡的吃食此時似乎也無心享用。

    一路行來,他面對叛軍時呈現的颯爽英姿,此時不見,卻是呆呆的,龍輕觀不覺有些擔心。

    正想去瞧瞧他,和他說說話,就算氣得衛非直跳腳追著他打,也好過這樣要死不活的鬼樣子。

    一雙輕柔的手按住了他的肩,回頭,瞧見一張慈藹和悅的面容。

    「太皇太后?」

    「過來,我有話和你說……」

    跟著太皇太后走到迴廊上,龍輕觀朝衛霜波躬身行了一禮。

    「太皇太后,有什麼話您請說。」

    衛霜波上下打量了他半晌,神色微現一絲酸楚。

    「宮中的情形你也知道,我雖有打算,可並不能料定這事的結果會是如何?為了預防萬一,假若皇帝出事,你便登基為帝。」

    龍輕觀怔怔的看著太皇太后,他從來沒有想過,高高在上的皇位,那樣光芒萬丈的王座,竟會有這麼一天,離他如此之近。

    他的母親身份低微,而稍微懂事,他已知道太子之位已有人,那是沈皇后之子,被先帝無比器重的長兄——龍輕玄。

    總以為那樣爽朗的年輕人,對著幼弟微笑,不管他們是否受寵,也不管他們是不是自己的威脅,他們的長兄,總是對他的弟弟妹妹微笑,這樣的他,有一天會繼承皇位,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有一天,龍輕玄起兵反叛了,龍輕觀不知道內中緣由,他只知道輕玄太子比他的父皇更得民心,起兵其勢如破竹。

    後來,輕玄太子在軍中自刎身亡,龍輕觀聽人說,這個距離勝利近在咫尺的男子,為了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選擇了自盡,而不是權力。

    而後沈皇后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也自盡了,只有她的女兒——清河公主龍輕虹在這場動亂中活了下來。可是,她卻被先帝圈禁了八年,直到先帝臨終前那一年,才被放了出來,這個女子,放棄了公主的封號與封邑,選擇與自己心愛的人雲遊四方。

    此後,先帝一直沒再立太子,也沒有再立皇后,龍輕觀也沒想過自己會有成為太子一天,他自問沒有輕玄太子的勇氣與胸襟,也沒有他那樣的治事能力。況且他的父親也不是特別喜歡他。

    當今的皇帝龍輕寒是先帝臨終前指定即位的人選,龍輕觀知道的時候也只是一怔,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

    他一直都以為自己不想的,不想要那個皇位,可聽到太皇太后的話,龍輕觀才發現他不是不想,他只是不敢去想。

    如今聽來,對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竟然有怦然心動的感覺。

    「我……我能行嗎?」

    低微的話語,他不知道為何太皇太后會認為他適合當皇帝,可即使這樣的富貴逼人來,他還是覺得空蕩蕩的,毫無踏實感。

    衛霜波看了他一眼,聲音也低了下來。

    「我沒有選擇的餘地,在宮裡在京裡的王爺只有你,國不可一日無君,皇帝若是過逝,你就要挑起他的擔子,這是你的責任。」

    龍輕觀猛然一愣,聽著這樣的話,他心中的悲哀莫名的一層層的漫延開來,轉角處,衛非依然靜靜的坐在大殿門口的,依戀的目光看著遠方。

    他有可能會失去龍輕寒,可至少,他們相愛過。

    可自己呢?

    他的堅持在此刻看起來毫無意義,假若他當上皇帝,而衛朗卻回不來了,他能高興得起來嗎?

    他想當皇帝,可踩著兄弟的屍骨往上爬,他能快活的了嗎?

    龍輕觀頭疼欲裂,他問自己,怎麼也不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靜默地走近衛非,突然看到衛非看著門口瞪大了眼,龍輕觀回頭,眼不由——

    也瞪大。

    衛朗!

    竟然是衛朗!!

    他居然毫髮無傷的回來了。

    「衛朗!」

    早龍輕觀一步喊出口的是衛非。

    「他怎麼樣?你打探到什麼消息……」

    衛朗摸摸衛非的頭。

    「只知道他們目前還好,太后和陛下都沒受傷,可是依然被叛軍脅持著,他們的目的是要為輕玄太子報仇。」他的聲音低了下來。「叛軍說,要岐王死,他們才放人……」

    衛非呆呆的看著衛朗。

    岐王是衛非的外公,也是當年進入軍陣勸降輕玄太子的人,輕玄太子的死亡和岐王脫不了干係。

    可假若岐王因為龍輕寒而死,那衛非和他還能在一起嗎?

    「他可有做出決定?」

    衛非輕聲問。

    假若龍輕寒為了保護他自己而選擇犧牲外公岐王,衛非想自己會離開他,即使喜歡彼此,可有些東西,衛非不能因為自己的愛情而放棄。

    衛朗又摸摸衛非的頭,歎氣。

    「我見到了他們,杜太后的意思是召岐王進宮,陛下私下告訴我,他不會選擇犧牲岐王,輕玄太子當初可以為保護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選擇犧牲自己,他有人君的氣度,陛下說自己不如故太子,可是他作為皇帝有保護天下臣民的義務。岐王當初奉先帝旨意勸降輕玄太子,太子故世,其責在先帝,而不在岐王,先帝如今駕崩,他為繼任皇帝,這份責任由他來擔。他讓你別擔心,岐王不會有事……」

    衛非的眼睛漸漸紅起來,眼底有晶亮的光芒閃動。

    「那他呢?怎麼辦?你出來的時候,為什麼不把他救出來?如果他出了事,那豈不是為我?我怎麼擔得起……」

    聲音到了最後,已帶哽咽,衛朗輕拍他的背。

    「衛非,這不是你的錯,陛下有一點說的對,如今他是皇帝,保護臣民是他的義務,他並非只是為了你。假如他選擇放棄岐王,你只會看不起他……男子漢當有所為有所不為,至少你沒有喜歡錯人。衛非,況且事情不一定會這麼糟,遲弟在那邊,雖然他是個大路癡,可這傢伙非常機敏,你別太擔心……」

    也許是不常安慰人,衛朗的安撫多少顯得很笨拙,衛非紅紅的眼瞪著他半晌,才悶悶的道。

    「他有沒有叫你帶話給我?」

    衛朗輕輕點了點頭,正色。

    「他說,希望你吃壽桃糕的時候想起他,晚上做夢少夢點壽桃糕,多夢點他……」

    「他就讓你帶這些話?」

    衛非猛地打斷了衛朗的話,似乎是不太高興的樣子,衛朗無奈地看著他。

    「我還沒說完,他說,他不負天下,也不負你……」

    說不負天下,不負你的時候,衛朗瞧了龍輕觀一眼,龍輕觀臉微微一紅。

    幹嘛這麼看著他,管你負不負我,你敢負我你試試看……正想瞪回去,突然衛非掙脫了衛朗的手就往外跑,衛朗也追著他往外走。

    龍輕觀擔心那兩個人這麼跑出去會出事,也跟著他們兩個身後,本以為衛非會往長生殿的方位跑,但他卻只是跑到了太皇太后寢殿外的亭子裡。

    看到衛朗和龍輕觀追了出來,衛非很勉強的朝他們笑笑,眼卻是全紅了。

    「我沒事,我也不會亂走,現在這樣子,不好輕舉妄動,我知道。王爺重擔在肩,請多保重,大堂兄你還是回去,保護好太皇太后要緊,將來若是要立新帝,還需要太皇太后的懿旨。」

    龍輕觀想說什麼,手卻被衛朗捏了一下。看他,瞧見衛朗朝他搖頭,龍輕觀無言的點點頭,跟著衛朗出去。

    「現在讓他一個人靜靜也好,這個時候,我們還是別打攪他。」

    說是這麼說,衛朗還是擔心的回頭看衛非,看見衛非一個人蹲了下來,背對著他們的肩膀一抖一抖,有可能是哭了。

    「想不到他對陛下,感情這麼深……」

    衛朗頭疼的想著,他如今當真擔心一旦皇帝出事,這個堂弟會不會也出事。不行,他這段時間一定得把衛非看得緊點,正在想著,突然衛朗感覺到有東西在他腳下蹭來蹭去,本來以為是龍輕觀在踢他,看看龍輕觀,卻是一臉沉思,不知道在想什麼,又往下看。

    一隻白肚黑毛貓正仰著黑黑的貓臉瞧著他,它的身後還跟著一隻鵜鶘。

    「『鬼鬼』,你怎麼來了。莫非你餓了?」

    彎下身抱起黑貓,衛朗柔聲問,鬼鬼是杜太后的養的貓兒,如今杜太后被困長生殿,大概也沒有人會想起照顧「鬼鬼」,衛朗直覺鬼鬼大概是肚子餓了。

    黑貓搖搖蓬鬆蓬鬆的腦袋,用嘴叼著衛朗的袖子往衛非所在的方向拉。

    衛朗盯了它好一會,才會過意。

    「你要我去看看他……」

    黑貓點點頭。

    「可是現在放他一個人會比較好……」

    「喵嗚……」

    貓咪長長又鬆松的尾巴勾了個問號的形狀,黑亮的貓兒瞳看著衛朗,看到衛朗摸摸它的毛,突然就耷拉下了耳朵,又朝鵜鶘「喵嗚喵嗚」的叫。

    那只鵜鶘聽到「鬼鬼」的貓叫,把自己大大的嘴張開,吐出好幾條還活蹦亂跳的魚。

    仔細一看,竟是衛非最近最愛吃的花青魚。

    這隻小東西也知道衛非的心情不好?

    衛朗摸摸鬼鬼的頭,鬼鬼溫順的把貓腦袋往衛朗的手上靠,直到被龍輕觀惡狠狠的瞪著,方才扭了扭身子,「啪嗒」一聲跳下地,和鵜鶘揚長而去。

    「『鬼鬼』很貼心,下次讓它看著衛非倒是個不錯的主意。衛非也算是不錯,陛下和鬼鬼對他都很好,陛下如此待他,有這樣的一份感情,也不枉他這一生……」

    衛朗看著那一溜兒黑影變成小點,在視野中消失不見,叫了個人把地上的花青魚拎進太皇太后宮裡的廚房裡整治,又感歎道。

    龍輕觀瞅瞅衛朗,撇過頭去,小聲道。

    「要是我是陛下,也會這樣,假如你遇到與陛下一樣的境遇,我不會丟下你的,我,我會盡我所能,不讓你難過……」

    最後的那句話低如耳語,即便如此,卻還是清晰的傳入衛朗耳中。

    衛朗心一熱,握住龍輕觀的手。

    暖暖的觸感,在酷暑的天氣,竟也不讓人感到難過,龍輕觀看看四圍,見四下無人,雖是紅了臉,手卻是任衛朗握著。

    這一次,就他們兩個,他不打算否認了。

    看了衛非與兄長,龍輕觀突然為自己感到慶幸,衛朗沒事,他也沒事,他們都好好的活在這世上,未來於他們,還有無限的可能。

    假若他面臨龍輕寒的處境,他也會像龍輕寒對待衛非一樣待衛朗,無關身份的高低,只是自己喜歡的人。

    他希望他能笑開懷,即便傷懷,由自己而起的傷害,卻也不希望那是因辜負而起的傷害。

    不負天下,不負你……

    或許,這也是他的心情,無論前路如何,龍輕觀下定決心,自己在一天,他即便沒有什麼力量,也會努力保護好衛朗。

    這是一個男子,對於喜歡的人,只有自己知道的承諾。

    說是要保護自己所喜歡的人,即便自己的力量比起衛朗,顯得很微小,但襄王龍輕觀,無論如何也想像不到,他的想法,居然這麼快就有了實現的機會。

    在太皇太后宮外,衛朗和龍輕觀檢視著這裡的守衛情況的時候,他們發現了異常。

    第一個發現的人是衛朗,也許是在武成折衝府呆的四年,經常都有出外巡視,訓練也極其嚴格的緣故,衛朗對於危險的敏感度,要比京城裡那些養尊處優的禁軍來的好。

    天色漸漸黑了,黑夜是夜行人最好的掩護,他不能有絲毫的鬆懈,衛朗抓著龍輕觀馬不停蹄的調整檢視翊寧宮內外的防衛,衛非也在一邊幫忙。

    本也不是一個人的事,可是看到衛非那樣疲倦又強撐著的模樣,衛朗還是把他趕進宮去。

    龍輕觀沉默的看著衛非進去,看看衛朗同樣疲倦的面孔,他忍不住捏住衛朗的手。

    「你不進去休息?禁宮宿衛森嚴,各有法度,這個時候,諒他們也不敢放鬆警惕,你也不用太擔心。你的樣子也不好,還是進去吧……若是你不放心,我在這裡看著,莫非你信不過我?」

    瞧著衛朗沉默不語,龍輕觀的聲音不禁大了起來。

    他什麼時候說信不過他了!

    衛朗稍稍睜眼,用手抹抹臉,笑道。

    「我還好!」見龍輕觀不甚贊同的目光,他肯定的一點頭。「我真的很好,你莫擔心,也不是信不過你,你沒做過這些事,有些細節,也許會注意不到。」

    龍輕觀揚眉,打斷衛朗的話。

    「我注意不到的地方,你可以告訴我,不懂並非恥辱,你告訴我,我注意一些,也就是了。」瞅著衛朗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惱。「笑什麼笑什麼,這些事你若沒人教,難道你就懂。還是你真當我笨到這地步,連教也不屑?」

    他要敢說是估計某人當場就要發作了,況且他也不是出於這個考慮,衛朗搖頭,拉著龍輕觀往地上看。

    「有的東西靠的是實際經驗,不是一時教,就能教起來的。你看看這地上的腳印,可發覺有何不同?」

    龍輕觀順著衛朗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幾個清晰的靴印,凝神看了許久,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他疑惑抬頭,衛朗微微一笑。

    「你看這靴印的腳跟處,陷得特別深,這便是異常……」

    「為什麼?我記得不管是宮中的禁軍,還是各關津州縣的兵士,和朝官無不同,都穿的是六合靴,六合靴由六塊皮製成,鞋底就是一塊皮,這靴印上並無靴皮分割的痕跡,你怎麼會以為是異常?」

    雖是久居深宮,養在婦人之手,但有師傅教誨,朝廷典制,龍輕觀大體知道。他看不出衛朗究竟是從什麼地方看出來的。

    衛朗還是微笑。

    「駐守外地各折衝府的兵士和禁軍穿的都是六合靴,這沒錯,工藝用料也相同,你沒說錯,但是最近為禁軍製造靴子的皇家作坊出的貨有些偷工減料,送進宮來的靴子重量比去年造的靴子要輕。你看看我踩下去的靴印,再看看地上的靴印的深淺,就可以知道了,如今宮內禁軍穿的都是偷工減料的靴子,新靴子還沒造好,尚未送進宮,靴子的印如何能夠印得如此之深?」

    「原來如此,我懂了,你果然比我細心。」

    衛朗拍了拍手,恍然大悟,可隨即又蹙眉。

    「為何你知道這些?昭武校尉的職責包括衡量靴子的輕重嗎?」

    衛朗搖頭,突然現出一絲苦笑。

    「當然不是,最近遲弟和劉翰林在追查此事,我與衛非都在幫忙,也算是機緣巧合,才知道的。」

    龍輕觀懷疑的看他。

    「你什麼時候在查這些事?怎麼我不知道。」

    衛朗失笑,伸出手指輕點龍輕觀的腦門一下。

    「你當最近衛非這麼頻繁的找我進來,是為了什麼?」

    龍輕觀哼了聲。

    「難道你們不是為了吃?我可聽說你們堂兄弟三個人經常湊在一起吃吃喝喝,負責為陛下敬獻食物的奉御最近好像忙得很。」

    衛非與衛朗忽然就這麼親熱起來,莫說陛下吃味,他也酸溜溜的很,派人打探結果,這衛家兄弟竟然只是湊在一起討論什麼東西好吃,並且將兩名奉御指使的團團轉,如此,要他相信衛朗有在做什麼正事,嗯,有點難。

    實是料不到龍輕觀這麼不給自己面子,衛朗很稀奇的臉紅了,瞅著龍輕觀,他小聲嘀咕。

    「也不只是吃,我們也還有討論正事,這些不是重點,話題回到靴印上吧,既然這不是宮內禁軍的靴印,就證明叛軍已經混到太皇太后的寢宮裡來了。」

    龍輕觀正想點頭,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一道閃亮的銀色光芒從衛朗的背後襲來——

    事後想起來,龍輕觀覺得自己那時的舉動實在很蠢。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居然有了這麼大的力氣。

    連想也沒想,他竟然一把抱住衛朗,自己挨了上去。

    結果是他挨了一刀,雖然在這刀劈下的同時,偷襲的人已經被衛朗斬於劍下。

    可能是這樣,龍輕觀看的不是很清楚,他只覺得自己的背後一陣火燒般的疼痛……

    肌肉撕裂的觸感,讓他連說話都覺得困難。

    有些模糊的視線只是定定的瞧著衛朗,瞧見他沒事,龍輕觀覺得很高興。

    雖然這時,他覺得自己的舉動有點笨,可還是覺得高興。

    也許喜歡就是這樣了。

    不想那個人受傷,痛在自己身上,也覺得甘願。

    龍輕觀其實不要衛朗的感激,他的舉動,雖然莽撞,卻是出於自己的意識,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衛朗竟然罵他——

    笨蛋!!

    氣啊,他好生氣,他不要他的感激,可是衛朗罵他就太過分了,自己保護了他,雖然他的力量很小,可是他已經盡力保護衛朗了。

    這是他對衛朗的心,為何衛朗不懂?

    「我就是要你欠我的,就算被罵成笨蛋也要這麼做。」

    鬱悶的,他喃喃。

    龍輕觀沉默的看著他,突然歎了口氣。

    「我不要欠你的……」

    龍輕觀唇嚅動了下,想罵回去,可因為疼痛他什麼也說不出來,無奈之下,只有賭氣的把自己全身的重量壓在衛非身上,才覺得有些解氣,他卻突然呆了。

    衛朗扶著他往翊寧宮內走,背對著他的時候,衛朗側臉上顯出的焦急神態,讓龍輕觀突然意識到衛朗的心情。

    他現在很焦急,很焦急,那是為了自己在擔心。

    唇角的微微的,開張了小小的弧度,即使疼痛讓他皺眉,龍輕觀偷偷的把自己和衛朗的距離拉開了些。

    又是好幾道寒光,照著衛朗的程度,解決這幾個人應該沒什麼問題,估摸著那幾個人的武藝和衛朗揮劍的模樣,龍輕觀不太擔心的想。

    第一個……

    第二個……

    第三個……

    一共四個人,已經死了三個,最後一個顯然也不是衛朗的對手。因失血而覺得疲倦的龍輕觀閉上眼,想休息一下補充體力,可他突然感到衛朗挺拔的身軀一陣顫抖,低微的悶哼聲讓龍輕觀猛然睜開眼。

    衛朗也中了一刀,可與他不同,那刀其實,衛朗可以避開。

    想罵,好想罵,他為了保護那人而挨了一刀,這人居然自己不珍惜自己。

    充血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自己眼中某個極端不識相的傢伙,那因為疼痛而呲牙咧嘴的人卻回頭,朝他泛起一個大大的笑。

    把龍輕觀氣到渾身無力!

    這個傢伙……

    他為何要喜歡上他,簡直是和自己過不去……

    閉上眼不打算再理睬衛朗,卻感覺到一陣溫熱的呼吸在他耳邊。

    聲音也低低地。

    「我不要欠你的,你要我欠的,我都還給你……」

    瞪大眼,欠他有什麼不好,這人沒事去吃刀子,有病啊。

    「你還罵我笨蛋,你自己不也是笨蛋,不想欠可以用別的方式還,幹嘛自己湊上去……」

    即使疼得再沒力氣也得說,可說了一句力氣便耗盡了,說不下去,龍輕觀無奈的閉嘴,這個時候他好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為衛朗擋一刀。

    不值,好不值……

    看到龍輕觀翻白眼,衛朗還是笑,龍輕觀看著生氣,撇了頭,那人卻偏偏挨近他的耳,小聲道。

    「這樣還債比較快,別讓我欠債,你的債,我不要欠……我們永遠平平等等,不好嗎?」

    你就是你,我就是我,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要我們永遠站在平等的位置上。

    龍輕觀呆呆地又回頭,入目的是衛朗晶亮的黑瞳。

    瞳裡似乎有話,瞳裡似乎這麼說……

    突然便無言了。

    氣也不是,惱也不是……

    還是痛得要命呀,可為什麼,還是想笑的念頭大於皺眉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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