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徐徐,飄散著幾許沁人的涼意和迷離的意境。蒼穹裡,掛滿點點燦爛的星光,好像嵌在黑絲絨上的亮片,光芒耀眼的教人不忍移目。
夜的神秘和朦朧讓坐在殷允帆車座內的季眉忍不住發出一聲眩目的歎息,整個人都融入在這浪漫而殊麗的良辰美景裡。
殷允帆把車子停在季家的巷道口,清亮有神的眸光溫柔地停泊在季眉那張在夜幕籠罩下格外嬌俏的芳顏,心弦猛然震動了一下,激情倏地燃亮他的眼,俯下頭,他狂風暴雨地捉住她那兩片宜嗔宜喜的柔唇。「哦,小眉,我真不想放你回去——我真想把你融入在我的血液裡——這樣,我就不必每天提心吊膽害怕!隨時會失去你——」
他那份狼狽和帶著絞痛的熱情讓季眉胸口一熱,感動的水光漾在她流轉著光華的眼波裡,她首先溫柔地圈住他的頸項,熱切地用自己的唇來消除他那多余的疑慮。
「我不是江翠屏,你可以放心——」她憐疼地把熾熱的唇印在他那粗糙的下巴上。
殷允帆微微一震,他掩飾心裡那份波濤洶湧的情緒,熱烈而用力把她壓在自己心跳急促的胸膛裡。「你都知道了?」
「是,干爹曾經告訴我,你和她之間的事。」她輕柔的聲音模糊不清地從他溫熱的胸膛裡跳出來。
「所以,你同情我,才那麼包容我,對我另眼相待?」他懷疑的口吻引來季眉不以為然的瞪視。
「你以為你是缺腿斷臂的小狗、小貓嗎?我為什麼要把同情心浪費在你這昂藏自負而且事業有成的男人身上?」
她的嗔怒埋怨立刻引來殷允帆的歉疚,他連忙擁住她,輕吻了她一下。「別生氣,我只是——太在乎你了,所以才會這樣患得患失!」
季眉偎在他強烈的擁抱裡,昂起小臉,用一對黑白分明、靈秀剔透的眼睛望著他,一雙秀氣的小手忙碌而無限溫柔地撫弄他的鬢腳。「允帆,不要用她的標准來衡量我,那對我是不公平的,你知道嗎?」
殷允帆的心猛然抽搐了一下,他抓住她的手,慚愧地頻頻用吻來表達自己的歉意。「原諒我,我不是有意這樣待你的,在感情上曾經重重摔過跤的我,實在是噤若寒蟬,對感情有份既期待又怕再受傷害的矛盾和糾葛——」
季眉的眸光更溫柔了。「我懂你的感覺,老實講,對於她,我可能有份比你還復雜的感覺,一方面——我恨她對你的無情殘忍,造成你心裡對女人的偏頗看法,另一方面我又很感激她——」
「感激?」殷允帆困惑地皺起眉頭
「對,感激她的移情別戀,感激她的不甘寂寞,更感激她的有眼無珠,否則,今天我就不會認識你,進而和你相愛了。」
殷允帆聽得目瞪口呆,心湖裡一陣激蕩,倏地,他的眼睛濕潤了,在激昂的動容中,他俯下頭緊緊吻住她,以一份酸楚而沸騰的思維來傳遞心靈深處那份撼動而無以言喻的激情。
☆
夜依舊是謐靜而漫長的,漫長得像永遠沉睡在大地多情的懷抱裡而不願蘇醒。
季剛坐在他的書房裡,靜靜地抽著煙,漂亮、深沉的臉上有一份飄忽難解的神色。
離開席夢酒吧,送夢安回家後,他就關在自己的書房裡,緩緩地抽著煙,把自己融入在一片昏暗的氣氛中。
他枕靠在高背的長沙發裡,吐了一口煙霧,不懂自己為什麼會被冷晏妮那張陌生還似相識的臉孔弄得心緒紊亂、六神無主呢?
他干澀的捺熄了煙蒂,譏笑自己「天下本無事,庸人自擾之」的無聊和神經質。
正准備起身到廚房為自己沖泡一杯咖啡時,書房的門扉被打開了,映入眼簾的正是上夜班回來,一臉春風的季眉。「哥,你怎麼還沒睡?」
他早聽見殷允帆汽車熄火的聲響。他轉過身來正准備取笑季眉和殷允帆情意纏綿的磨蹭時,倏地,季眉那張明艷照人的臉龐奪去他臉上的笑容,他如遭電擊般被釘在原地,表情灰白而僵硬。
「哥,你怎麼了?」他呆若木雞的反常舉措,令季眉錯愕地張大了眼睛。
季剛的太陽穴隱隱抽痛著,他的神經在對他發出刺耳的尖叫,一份窒息而昏眩虛軟的感覺對他當頭罩來。
天啊!這不是真的,天下會有這麼殘酷而巧合的玩笑嗎?
他驚惶震動得來不及掩飾自己的無措。
「哥,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和夢安姊吵架了?」季眉焦灼地拍拍他的手臂。
季剛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哦,我役事,你上了一天班累了吧!趕快去洗澡,早點睡覺。」他聽見自己出奇高昂而緊張的聲音。
季眉臉上的疑慮更深了。「哥,你確定你沒事嗎?」她覺得季剛方才見到她的反應實在奇怪得令人費解,那種表情彷佛見到鬼一般!
「我沒事,你不要多疑,聽話,先去洗澡,有事我們明天早上再說。」
季眉深思地望著他那忽晴忽雨的臉,蠕動著唇,猶豫了一下,終於勉為其難的接受他的解釋,打開書房的門返回自己的臥室。
一等季眉離開,季剛全身的力氣都在這一刻耗盡了,他臉色慘白地跌坐在沙發椅內,有好久都沒有任何反應——
☆
窗外月色朦朧,飄散著一份深秋的寒意。
冷晏妮枕在楚石的懷裡,慵懶明媚的臉上有一份欲言又止的躊躇。
楚石細細研讀她那深思的表情。「你有心事?知秋?」
玲晏妮沉吟了一下,星眸半掩,悄聲的說:
「前天下午夢安帶著她的男朋友來席夢酒吧找我。」
楚石摟著她的臂膀突然僵硬了。「哦?她找你做什麼?」
冷晏妮抬眼凝注著他那生硬的表情。「你說呢?知女莫若父,我想,你也應該猜得到她的用意。」
楚石眉舉拉攏了。「這孩子——她以為她在干什麼?自作聰明亂點鴛鴦譜!」俯下頭,他驚愕瞥見冷晏妮臉上的笑容。「你怎麼還笑得出來?」
冷晏妮無盡風情地瞅著他。「我為什麼不能笑,你把她教養得這麼好,美麗、熱誠而又能言善道。」她的眼睛倏地蒙上一層迷蒙的水光。「哦!楚石,我好愛她,她長得像你,脾氣卻跟我一樣,敢愛敢恨,好惡鮮明——」
「是嗎?!」楚石動容的望著她。「你有那麼凶惡而叛逆嗎?我記得你一直是熱情而善解人意的,而夢安——她被我慣懷了,為了你的事,我打了她一巴掌,她跟我冷戰到現在,一直不肯和我同桌吃飯,也不肯跟我說話。」
「很像我是不是?」她淚眼蒙蒙地綻出一絲復雜而帶著母性驕傲的微笑。「當年,為了和你廝守在一起,我不惜捨棄名分,我爸爸他氣得把我抓回去,軟硬兼施地威脅要和我斷絕父女關系,而我倔強得不肯屈服,連續好幾天都用沉默和絕食來表達我的決心和抗議,他拿固執的我沒轍,只好成全我們的愛情了。」
楚石也被往事勾起了無限柔情,他酸楚地頻頻以吻來表示他的憐惜。「是我——我拖累了你,你本是名門千金,容貌出眾。又有一身的才情,大可以風風光光地嫁給門當戶對的青年才俊,跟著我這個一無專長又有妻室的教書匠實在是委屈了你——」
冷晏妮輕輕捂住他的唇。「別這樣說,一切都是緣,也許——我們前生結下了這份好事多磨的情緣,我注定要做你的妾,注定要用這樣縱然灰滅、粉身碎骨也無悔的方式來圓這份相續的情債。」
「是我欠你太多。」楚石捧住她的雙頰,無盡心疼的深深凝注著她,迷蒙的眼光裡訴說著太多太多心靈的語言。
貼著他,那份無怨無悔的多情揉痛了楚石悸動的心。「知秋?」他暗啞的喊著她的名字。
「嗯!」她輕輕撥弄他的一頭濃發,眼睛如詩如夢,像沉浸在秋天湖濱裡的晨霧一般。
「你忘了送我生日禮物。」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接你回楚家,讓你做我的妻子,做夢安的媽。」他沙啞的說。
熱浪迅速淹沒了冷晏妮的視線,她感動地緊緊攬下楚石,悲喜交織地獻上自己的唇。
楚石死命地擁著她,雙唇灼熱而纏繞地銜住她的唇,沿著白哲的頸項一路印上細雨繽紛的吻。
「答應我——」他痛楚的聲音和灼熱的呼吸絞痛了玲晏妮的心,讓她霎時柔腸百轉,讓瘋狂的淚意梗住了所有的話語。.
「答應我——」楚石心痛地捧住她的臉。「別讓我再夾在你和夢安之間飽受這樣非人的折磨了,聽到她無知而尖刻的批評你,我的心都在滴血,你知道嗎?」
一顆晶瑩的淚光從冷晏妮的眼睛裡奪眶而出,她震顫莫名地把臉埋在楚石窒息般的擁抱裡,整個人都浸淫在一份酸酸楚楚的激情裡。「我——我會回來的,真的,等我找到夢思之後,我快有她的訊息了。」
「真的——」狂喜寫在楚石不敢置信的臉上。
冷晏妮噙著淚點點頭。「是真的,靖遠正在幫我們找尋她的下落,看起來似乎頗有進展——」
「太好了——」楚石激動地緊緊擁住她。「太好了,我們一家四口終於可以團圓了。」
冷晏妮瞅著他那淚光閃爍卻笑意不住的臉,胸口閃過一份忘形而酸痛的悸動,撫著他那刻著歲月痕跡的魚尾紋,淚眼婆娑地提出一項請求。「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盡量善待優裡,不要傷害她。」
「你——」楚石震驚地變了臉色。
「憐她一片癡情意,楚石,不要傷她太深,將心比心,我能了解她心中的痛苦,真的——」她深探的瞅著他。「當年含恨和你分開,我的心幾乎都要碎了,所以,不要對她太殘忍,畢竟她只是情不自禁地愛上你,愛得不能自拔,就跟當年的我一樣——」她干澀地歎了一口氣。「只是,她缺乏我的幸運而已——」
「知秋,你——」
「答應我。」她溫存而堅定地瞅著他。
楚石胸口突然攏上一股陰霾而異樣的沉重感,望著冷晏妮眼底那份不容轉圜的堅韌神色,他發出一聲沉悶而無奈的歎息:
「好吧!我答應你。」他在心中悄悄補上「盡量」兩個字。
☆
季剛帶著一份復雜的心情跨進寰宇雜志社。
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他握著一份才從大陸轉至香港取得的資料,百味雜陳而煩躁地燃起一根煙。
他吸了一口煙,再度抽出那張他不知已經反反覆覆看過幾百遍略顯泛黃的拷貝相片。
一股酸澀復雜的感覺席卷而至,他顫悸地把相片背對著他扔在桌上。好像那張相片會咬人似的。
怎麼辦?他該如何來應付這全盤走樣的局面,他該如何置身事外,當他發現自己早已陷人一片夾雜不清的混亂情勢時,他郁悶地重重吸了一口煙,腦海中驀然的浮現夢安那張秀逸清靈的臉,他的心一陣緊縮,接著,季眉那張明艷動人的容顏湧了上來,他全身緊繃,血液似乎都凍結了。
經過一陣激烈的天人交戰,他用力捺熄了手中的煙蒂,帶著一股壯士斷腕的心情沖進了祝威祥的辦公室。
祝威祥對他的擅自闖入實在不怎麼高興,再看看他一臉僵硬的表情,心裡的不悅立刻浮在臉上。
「季剛,你雖然是我的愛將,但,像你這樣三番兩次,不打聲招呼就闖進我辦公室的率性行為,我實在不敢恭維,你知道你侵犯了我的工作威嚴嗎?雖然我們一向知交,但好歹我也是你的上司啊!」
「就快不是啦!」季剛悶聲說,毫不客氣的一屁股坐進祝威祥桌側的沙發轉椅內。
「干嘛?」祝威祥被他陰晴不定的臉色和唐突的措辭弄得丈二金剛摸不到頭。「敢情社長命令你來接班,炒我魷魚嗎?」
「不是,而是我自個兒炒我自個兒的魷魚。」
祝威祥被他的用字遣詞逗笑了。「你自個兒炒你自個兒的魷魚?敢情你是在幼稚園兼差兼昏了頭,怎麼講起話來跟小孩子一樣夾纏不清呢?」
季剛可笑不出來,他依然板著臉,一字一句的慢聲說道:
「老總,你盡管賣弄你那老掉牙的幽默文學,反正我已經打定主意不干了。」
「不干?」祝威祥臉上嬉笑的意味更濃了。「你想轉行做什麼?敢情你假戲真做,做幼稚園的保姆做出癮了?」他看季剛一臉陰騭地瞪著他悶不吭聲,臉上的笑意斂去了。「怎麼回事?你遇到什麼棘手難解的問題了?」
「我不能告訴你,我只能說,我很抱歉不能完成你當初交付我的任務,為了以示負責,所以——我自動引疚辭職。」
祝威祥的臉即刻變得嚴肅而探沉了。「季剛,你是想打退堂鼓了?」
季剛臉部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隨你怎麼說,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不能接這個工作。」
祝威祥定定地盯了他一會,然後,點了一根煙,慢條斯理的抽了一口,不徐不緩的開口說道:
「隨你的便,季剛,如果你執意不肯做,也不肯告訴我你的隱衷,我並不想強迫你,只是——」他停頓了一下,表情鄭重地告訴他。「站在有始有終的工作立場上,我必須把這份工作移交給別人接手。我不能破壞這個堅持了二十多年的原則。」
季剛臉色驟然變了。「你,你是在要脅我?」
「這不叫要脅,這叫權變,而且,這根本是兩碼子的事。」祝威祥仍是一派優閒的神態,並不因季剛強烈的責難而動氣。
他看季剛緊抿著唇,眼睛裡怒光閃爍,不禁搖搖頭補充著:「別氣得咬牙切齒的,曾經對我拍著胸脯說要全力以赴的人是你,現在,不做的也是你,我可以諒解你的中途撤退,但,我並不能因為你的緣故而隨便放棄一個可以抓住讀者的新聞素材。」
「如果我不去做,你會把它交給誰接手?」季剛的聲音冷得像隆冬裡的一股寒流,讓人直打哆嗦。
但祝威祥究竟是慣經沙戰,閱歷豐富的人,他只是深深地揚起濃眉。「我認為康榮偉會有興趣接手。」
「康榮偉?」季剛差點沒從椅上跳起來。「那個標准的文化流氓,他除了逢迎巴結、吹噓打屁的工夫高人一等之外,全身上下沒有一點新聞從業人員應該有的氣范和本領,更談不上敬業樂群的職業道德!!」
「你對他的批評還真是一針見血,不錯,他的確沒什麼過人的本事,除了吃、喝、玩、樂之外,但,他懂得鑽營並抓住每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所以,他可以在新聞界混出一點名堂,甚至——有不少達官顯貴做他的靠山。」祝威祥慢吞吞的說,抽了一口煙,望著季剛陰沉的臉,他語重心長的繼續說道。「每個人都有他自己一套的生活哲學,不能拿你的清高來衡量別人的野心,不可否認,新聞界也需要他這種人。」
「是啊,多制造一些丑聞做為人們茶余飯後的話題。」季剛嗤之以鼻的嘲諷著。「也讓社會大眾對我們這些挖人隱私的記者敬鬼神而遠之。」
祝威祥笑了。「季剛,別把個人的好惡帶進職業范疇裡,更別把私人感情和工作混淆,以前你一向分得很清楚,也懂得掌握其中的分野和進退之道。」
「是啊!我也很想做個鐵面無私、一絲不苟的機器人,不幸的是我有時候會記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懂得哭懂得笑的凡夫俗子,不會讓追名逐利的野心吞沒掉所有的良知和理性。」季剛淡漠地挑起濃眉諷刺道。
「不必拐彎抹角的指桑罵槐,總而言之,我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不要讓私人情感影響你實事求是的原則,如果你不肯做,我只好把它交給康榮偉,你知道嗎?他一直很有興趣去挖掘楚石和冷晏妮之間的故事,是我把它壓下來的,如果。你不肯圓滿的完成它,我並沒有任何理由阻止他去做,畢竟每一個記者都有采訪新聞的自由,也都有權利去選擇他要報導的主題,這點,我相信你應該非常清楚。」
「但,你可以否決或拿掉任何一篇不恰當的采訪稿,這是你的權限,不是嗎?」季剛目光如炬地緊盯著他。
「恰不恰當由我來決定,似乎還輪不到你來提醒我。」祝威祥冷冷地回敬他,表情也開始嚴峻起來。
季剛濃眉糾結,喉結上下蠕動,他緊緊地盯著祝威祥,眼光冷得像千年不融的冰山,彷佛在跟他較勁意志力一般,表情僵硬,久久沒有說話。
祝威祥無動於衷地靜靜抽著煙,那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氣勢惹惱了季剛,他咬牙切齒的慢聲怒道:
「你真是不折不扣的吸血鬼,你明知道我不會袖手旁觀,任你把工作移交給康榮偉那個唯利是圖的小人,他會把楚石搾得涓滴不剩,體無完膚的,他向來以荼毒別人為樂,像他這種嗜血的劊子手,跟你的冷酷無情倒是絕配——」
祝威祥的嘴唇抿成一直線,他吞下想叫季剛滾出去的沖動,寒著臉警告他:「季剛,不要太得寸進尺,你已經目中無人的太過分了,不要把你那一套小家子氣的人生哲學拿出來批判我,我不像你那麼激情,對人生充滿浪漫卻不符實際的超現實色彩,不要以為我欣賞你的才華就可以肆無忌憚,咄咄逼人,我的耐性有限,隨便你愛接不接,不過,我是絕對不能再容忍你情緒化的反應和羞辱了。」
季剛氣得眥目欲裂,雙手緊握住椅子的把手,渾身發顫,他狠狠瞪著祝威祥,半晌,他心情沉痛地點頭,從齒縫中道出話來:
「老總,你贏了,你還真是精於算計和拿捏人性的弱點,做個雜志社的總編輯還真是埋沒你的才干,你應該去從政,我相信憑你狡猾詭詐,你會成為一位閃閃發亮的政客!!」
怒火閃進了祝威祥精銳的眼底,但他竭力克制著。「這是最後一次,我容忍你的羞辱,再有下一回,你就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季剛毫不畏縮地迎視著他。「翻臉不認人不是你一向的作風嗎?老總?」他冷聲譏刺著。
祝威祥額上青筋突起了。「不要太過分了,季剛,你真要逼我把工作轉交給康榮偉去做嗎?」
季剛艱澀吞了口口水,雙拳緊握,他咬緊牙齦。「好,你手中握有王牌,我斗不過你這只世故狡詐的老狐狸,不過——我也不會再忍受你這種嗜殺成性的主管了,完成這篇報導之後我就走人。」他怒氣沖沖地霍然站起身。
「隨你的便,我祝威祥也不是一個可以忍受屬下隨意羞辱的好好先生,像你這樣傲氣凌人而情緒化的部屬,我懷疑有幾個主管有那個好修養來包容你?!」
季剛冷冷地揚起眉毛。「想不到和你共事了這麼久,我們第一次這麼有默契。」話畢,他憤憤地轉身,粗魯的拉開門把,把祝威祥那張分不清楚是什麼表情的臉孔關在砰然震耳的關門巨響聲中。
☆
坐在席夢酒吧的角落一隅,季剛有種想把自己狠狠灌醉的沖動,他大口大口的飲盡了杯中閃著金光的液體,一股強烈的熱氣燒灼他的喉嚨,讓他的五髒六腑都像火焚般絞痛成一團。
他雙眼泛著憔悴疲乏的血絲,握著早已干涸的空酒杯,他渾身緊繃,像怒張的弓箭一般 他的心被感情和良知殘忍地切割成兩半,激烈的拉鋸戰讓他心如刀割,玲汗涔涔。
一番痛苦的爭戰之後,他放下酒杯,朝正在吧台幫忙調酒的冷晏妮晃去。
「冷經理,我能和你談一談嗎?」
玲晏妮驚愕地放下酒瓶。「你是*」她的眼睛倏地亮了起來。「你是夢安的男朋友。」
「對,我姓季,有些事情我想和冷經理私下交談,不知方不方便?」
冷晏妮的心役由來的緊縮了,她直覺地感應到彷佛有什麼驚天動地的事要發生了。「你想找我談什麼?」她戒備的淡淡問道。
季剛眼睛閃了閃,一抹掙扎的痛楚戳過心頭。「我想和冷經理單獨會談。」
猶豫了一下,冷晏妮點點頭。「到我的辦公室,那裡很隱密,沒有人會闖進來打擾我們。」
進了冷晏妮的辦公室,季剛婉拒了冷晏妮遞來的熱茶,他表情深沉而凝重,眼光是莫測高深的。
他那份異於平常的嚴肅也感染了冷晏妮,她的表情也跟著凝肅起來。「你有一件困擾的事不知道要如何跟我說,對嗎?」
季剛驚愕地揚起濃眉,然後,他感慨萬千的笑了:
「冷經理果然有異於常人的觀察力,你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事。」
冷晏妮輕啜了一口熱荼,她雍容自怡地綻出了一絲微笑。「季先生,你有事不妨直接說出來,我相信你並不是專程來找我敘舊或抬槓的。」
季剛掙扎了一下,決定采取迂回策略。「冷經理,我想問你一個冒昧的問題,希望你不會怪罪我的唐突和魯莽。」他細細打量冷晏妮的反應,然後小心翼翼地斟酌字眼:
「你並不是楚石的新歡,而是他的舊愛,對嗎?」
冷晏妮臉色一變,笑意倏地斂去了。「你——憑什麼做這樣自以為是的揣測,誰給了你這樣荒謬而異想天開的暗示?你以為你在編故事或尋找小說題材嗎?」
她的警戒和慍怒給了季剛繼續奮戰的勇氣。「冷經理,你先不要發火,也許我大膽的假設令你覺得受到侵犯,但,我有我的根據,而且,如果你跟楚伯伯只是單純的戀人關系,我不解你為什麼會那麼容忍夢安的無禮和侮辱,就像一個母親一樣?」
「你——」冷晏妮惱怒交集地瞪著他。「你到底想做什麼?如果,你只是閒著無聊想尋我開心,對不起,我很忙,沒空陪你扯天方夜譚。」她惱火地放下手中的磁杯,才剛起身,季剛又給了她一個致命的意外,他拿出一張泛黃的相片遞給她。「這張相片你應該不陌生吧!」
握著這張陳舊的黑白相片,冷晏妮的手微微顫抖,臉上血色盡褪。
「這是我從北大的畢業冊裡翻出來的,這個名叫柳知秋的女孩子,我相信你應該非常熟悉。」季剛犀利地研讀她每一個抽動而微妙的表情。
玲晏妮目光如炬地瞪著他,眼睛鋒利如刃刺向他。「你到底想做什麼?」
「你是夢安的親生母親,對吧!!」
冷晏妮雙手緊緊抓住桌沿,設法掩飾著波濤萬湧的慌亂和震動,她倒抽了一口氣,眼光更幽冷、淒厲了。「你到底是何居心?你想敲搾我嗎?」
季剛淡淡一笑,眼光更深沉了。「要敲搾你,我不會傻得直接闖進你的地盤來做這種以卵擊石的蠢事。」
「那——你到底有何目的?我不相信你只是善意地來揭穿我的身分。」
季剛眼中閃起一絲復雜的光芒,他從口袋裡又抽出另一張色彩鮮明的相片遞給她。「這個明眸皓齒的少女,我想你會有興趣知道她的消息。」
冷晏妮又看了一眼,她震動地跌在椅子上,臉色蒼白,眼睛裡閃著激動而不敢置信的震光。「她是——」她破碎的聲音像劃在玻璃窗的利器所產生的聲效。
他吞了一口苦水。「我有個非分的要求,希望你能念在我把真相告訴你的情分上答應我這個不情之請。」
「你請說,我一定遵命照辦。」
「我希望你——不要去認季眉。」他看了看冷晏妮錯愕的反應。「請你諒解,我知道這樣要求你很過分,可是,我不想讓我媽傷心,她很愛小眉,一向把她視為己出,我怕她會受不了這個打擊,再說——小眉從來不曉得她的身世,她一直過很快樂、很知足,而且,她也快有美滿的歸宿了,你何忍破壞她現有的寧靜,讓她接受這突如其來的刺激?」
「所以——我和楚石應該默默地退開,就當我們從來沒有生育過她一樣?」冷晏妮受傷而含淚的神情令人鼻端發酸。
「就算我求你,好嗎?」季剛嘎啞地說。「我媽——她會承受不起的。」
「你好殘忍,你知道嗎?」冷晏妮遏止不住瘋狂的淚水。「我等了二十三年,也受了二十三年的煎熬,結果,卻要面對骨肉乖離,有女不能相認的悲劇!」
「原諒我的自私,為了季眉,為了我媽,我只有做個強人所難的惡人了。」
冷晏妮悲愴地掩面抽泣著,她那肝腸寸斷、淚如雨下的模樣,讓季剛再次清楚地意識到自己的殘忍。
就在他以為冷晏妮不可能答應的情況下,她突然放下濕濡的雙手,慘白著一張雙眼紅腫,無限哀愁的臉定定瞅著他。「我答應你,不過,你得讓我親近她,那怕是在醫院的一角,像陌生人偷偷打量她一下也好,你總不會殘酷到連這個機會都不給我吧?」
「我怎麼敢呢?你能忍痛割愛,成全我的一己私念,我已經是感激不盡了——」
「我會答應你,純粹是因為——我能體諒你母親的心境,一個母親的愛心是讓人無法抗衡的,我不想傷害她,更不想傷害季眉!」冷晏妮酸楚莫名的含淚說,更多情不自己的淚珠從她的眼眶裡泉湧流出,一時之間,他們兩人靜靜地淚眼相望,任復雜而迥異的酸楚吞沒了所有梗住的悲痛和無奈——
☆
季眉剛幫早上候診的最後一個婦人打完針,她整理完病歷卡和診療器具之後,頓覺饑腸轆轆,看看腕表,居然快一點了,她揉揉僵硬的脖子,准備到聖恩醫院地下樓附設餐廳用餐。
剛進入自助餐廳,她訝異地發現一向門可羅雀的餐廳,今天竟然坐無虛席,她搖搖頭,正想打消念頭改到外面隨便吃碗什錦面打發午餐時,她聽見身後有人呼喚她的名字,剛轉身就看到坐在牆角桌位的錢佩君向她頻頻招手,她微笑地向她點點頭,點好菜,端了餐盤,走向錢佩君為她保留的空位上坐下。
錢佩君已經用完餐,正在享用熱氣騰騰的酸菜肚片湯,只見她一面對著碗口吹氣,一面意味深長地斜睨著季眉淡淡地椰掄道:
「瞧你喜上眉梢,一副春風滿面的樣子,想必——你和那個來頭不小的殷公子好事近了?」
季眉細細咀嚼著菜餚,不把錢佩君的逗弄放在心坎裡。「他媽媽希望我們下個月底能訂婚,年底結婚。」
「哦?恭喜你啦!」錢佩君笑吟吟地瞅著她那種神采煥發的容顏。「難怪,你最近常常請年假,原來喜事近了——是趕著辦嫁妝,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愛情,的確有它的神奇魅力,難怪,你們那位殷公子能在你細心昭一料下迅速康復出院,而你也很快地忘記了當初信誓旦旦的保證,什麼絕對不嫁商人婦啊,說什麼商人渾身銅臭味啊,說什麼——」她的調侃立刻被滿臉燥熱的季眉打斷。
「錢姊,你——你就愛取笑我——」
錢佩君笑容可掬地打量她那酡紅羞赧的臉鹿,唇邊的笑容更加擴散了。「沒辦法啊!誰教有人就愛鬧笑話來讓我作文章呢?你也知道的,我們做醫護人員的壓力有多大,工作有多沉重煩悶,碰上這種自掌嘴巴,天下掉下來,不花一毛錢的笑話趣事,我們豈可等閒視之,白白蹉跎了,再說——」她眨眨眼,看到季眉羞惱難抑地連耳根都紅了,她眼睛因促狹的笑意而閃閃發光。「當初眼不眨,眉不皺,拍著胸脯說侯門一入深似海,千金難買自由身可不是我——哎喲,季眉你怎麼不吃了,你才吃兩口飯而已啊——」她壓抑想大笑的沖動,望著季眉別別扭扭地沖出自助餐廳。
搖搖頭,笑意爬滿了她臉上每個角落,她笑嘻嘻地收拾殘渣剩飯,內心充盈了一種揉合了憐惜和欣慰的快意,她衷心地為季眉的情有所托感到安慰和滿足。
季眉一路紅著臉逃回了休息室,剛坐下,她發覺不爭氣的肚子發出一陣陣咕嚕咕嚕的聲響,正想趁有半個小時的休息空檔溜出去買塊面包來果腹時,錢佩君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像鬼魅一般出現了。
「想去哪?祭祭五髒廟是嗎?」錢佩君笑咪咪地瞅著她那滿臉不自然、微微泛紅的表情。「原來,愛情還是愛情,是不能用來充饑的,更不能和面包混為一談的,喏,你的面包在這。」她遞給季眉一份三文治,她看季眉一臉猶豫遲遲不肯去接,不禁好笑地揚起眉毛。「怎麼?跟你開個玩笑,你連我買的東西都不敢吃了嗎?你放心,我不是白雪公主那個好妒的繼母,更不是你的情敵,三文治沒放毒,你可以放心的吃。」
季眉被她糗得尷尬萬分,她慢慢地拿起三文治,才剛咬了一口,錢佩君又出人意表地放出一道冷箭。「不過,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軟,小眉,看在我這個護士長不惜跑到販賣部為你買吃、送吃的這份千金難換的情誼上,將來,你這位穿金戴玉的股東夫人可別忘了我這個小小的小護士長。」
季眉差點沒被噎死,她哭笑不得地瞪著錢佩君。「你修理人的本事這麼高竿,誰敢招惹你這個「小小」的「小」護士長呢?連一向眼高於頂,自視甚高的殷允帆見了你也唯恐避之不及。」
「是啊!我知道,我就怕他公報私仇,摘了我護士長的頭銜,讓我回家去啃老米,誰教我有眼不識泰山,竟敢對他這個腰纏萬貫的超級大股東出言不遜,而且——還對他的未婚妻語出雙關、指桑罵槐呢?」
季眉失笑地挑起兩道彎彎的秀眉。「你今天吃錯藥了嗎?怎麼講話總是語帶譏諷的,充滿了酸味呢?」
錢佩君趴在櫃台上,半真半假地貶眨眼。「沒辦法啊,所謂人比人氣死人,想我們家那個死老公,論長相,他是腦滿腸肥,啤酒肚外帶大餅臉,不像你們殷公子那麼英氣逼人,論財力嘛!他是撈油水的小生意人,那能跟殷允帆的跨國企業相媲美啊,想想,樣樣都比輸人的我,一腔怨氣無處發洩,只有在嘴皮上討便宜羅!」
「是嗎?原來,江霈德在你眼中那麼不值錢啊,那——我就教他以後不要當司機來接你這個處處見他不順眼的老婆下班算了,反正也沒有人會領情。」
「要死了。」錢佩君沒好氣地拍了季眉手背一下。「你以牙還牙的還真快,讓我這個又嫉妒又羨慕的小長官吃點便宜,你會死嗎?」
季眉巧笑嫣然地抿了一下層角。「你盡管口舌之能消遣我沒關系,只不過——」她慢吞吞地拉長了尾音。「你再這麼愛抬槓,504室的邱先生可能就會不太高興了,而我們王醫生更會在手術室裡跳腳,如果你沒忘記兩點鍾的脾髒切割手術的話——」
錢佩君立刻像火燒屁股的母雞般跳了起來,骨碌碌地在季眉充滿趣意的凝睇下奔下樓梯,趕往開刀房。
趕走了尖牙利嘴、得理不饒人的錢佩君之後,季眉立刻把剩下一半的三文治解決,看看牆上的壁鍾,一點五十分,還有十分鍾就該回到婦產科診斷室。晚上七點她還有個特別任務,有位女性病患要動切除子宮的手術。
調到婦產科後,整天接觸到那些待產、或者患有婦女疾病的女性患者,不管是准備迎接新生兒的喜悅,或者面對癌症的威脅,她總覺得身為女性實在有太多不為人知的苦楚和辛勞,無論是生育的痛苦,或者是各種疑難雜症的婦女疾病,女性面對生命的挑戰似乎在婦產科病房裡顯得格外復雜而沉重。
脆弱和堅強像雨層透明的外衣包裡著每一位進出婦產科的女性。
她百感交集地歎了口氣,對著懸在壁上的穿衣鏡整理儀容,剛把護士帽戴正,她就聽見櫃台處傳來兩聲清脆的敲擊聲,剛轉出門檻,她就望見一臉溫儒的季剛,還有站在他身後那個俊雅高貴的中年婦女。
「哥,你怎麼來了?」驚喜寫在她明媚可人的臉龐上。
季剛強迫自己咽下一股復雜的酸澀,他擠出一絲淡然的笑容。「下午我休假,沒事順便來看你呢——我一個朋友的母親想來看病,我想請你幫她安排一下。」他指指冷晏妮。「她是冷太太,我高中同學的母貌,她——想做子宮檢查。」
「冷伯母,你好,你子宮那裡有界常的現象?下午聽診的郭醫生是我們醫院婦產科的權威,也許,我可以請郭醫生為你做一次超音波掃描。」季眉笑意盈盈的說,一方面為冷晏妮迷人的風采所震懾,一方面又有一份難以解釋的好感,好像——遇見失散已久的故人一般。她為自己陌生而異樣的情緒感到好笑而荒謬。
冷晏妮貪婪地掬飲著季眉燦爛清麗的笑顏,她拚命壓抑那股想要擁著她痛哭一場的沖動,她的手緊絞在一塊,雙腿顫悸而虛軟,努力了半晌,她才硬生生地克制酸楚欲淚的哭意,在季眉驚愕的注目下,艱澀地笑著說:
「小眉——你不反對我——這樣叫你吧!」她喉嚨緊縮地看見季眉含笑地點點頭,也意識到季剛無言的、歉意的、充滿復雜的凝注,不能控制地淚光在眼圈裡掙扎地盤旋著。「謝謝你,你知不知道,你很像我的一個小女兒,一個失落已久的——孩子——」
「哦?她怎麼了?」季眉眼底一片惻然,她的心完全被冷晏妮滿臉的淒愴和痛楚揪緊了。
季剛渾身緊繃,理智教他趕快拉走冷晏妮,免得她情緒崩潰而壞了大事,可是——另一方面,他的心髒卻被這充滿酸苦的一刻啃嚙得陣陣抽痛,歉意油生。
「她——她已經死了。」冷晏妮微微地顫聲說,眼睛迅速濕潤了。
「哦!」季眉難過地不知如何措辭。「如果——冷伯母你不嫌棄,你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女兒一般看待。」
冷晏妮的心顫動了一下。「真的嗎?你真的願意——做——我的女兒?」她不能自已地抓住季眉的手,一迭連聲地說。
季剛卻看不下去了,他艱困地清了清喉嚨。「呃!小眉,已經兩點十五分了,你是不是應該到診斷室了。」
「噢!」季眉一看壁鍾,她急忙地松開手,離開休息室。「冷伯母,我該去上班了,你別忘了掛號,我會替你跟郭醫生打聲招呼的。」說完,她像一只美麗而輕盈的粉蝶飛離了冷晏妮淚意盎然的注視外。
冷晏妮猛眨著淚珠,她渾身發顫,竭力克制想追上去的沖動。
「謝謝你的成全,冷阿姨。」季剛沙啞的說,無限感激地瞅著她。
他的感謝卻完全擊潰了冷晏妮的自制力,她輕呼了一聲,蒙住嘴巴,熱淚如斷線的珍珠般瘋狂灑落,她揮開季剛關懷的手,倉皇地逃進了洗手間,跌坐在馬桶上,掩面痛哭,為自己滄桑的一生哭得心魂欲碎——
好幾個世紀過去了,她的哭聲漸漸降為嗚咽的飲泣,她庥木地掏出面紙擦拭淚痕,顫抖地補妝,深抽口氣,她打開門,巍巍顫顫地步出洗手間。
季剛站在走廊上靜靜抽著煙,俊秀斯文的臉上籠罩著一份無言的愧負和沉痛。
她走到他面前,臉色蒼白,表情凝重地瞅著他。「季剛,你能老實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你請說,冷阿姨。」他捺熄煙蒂,站直身子,雙手插進褲袋裡。
「你是真心愛夢安的嗎?」
「是,我對她是百分之百認真的。」
欣慰的水光蒙上了冷晏妮的眼眸。「很好,季剛,我把我最心愛的兩個女兒都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顧她們。」她喉頭梗塞的說。
季剛心頭一熱,接著,痛楚重重撞擊著他的胸腔。「你放心,冷阿姨,我用我的生命向你保證,我一定會好好保護她們的。」
冷晏妮淒楚地一笑,在泉湧的淚意重新奪眶而出前,她快速地轉過身子,帶著破碎的心迅速地離開了醫院,離開欲言又止、淚光閃爍的季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