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快餐廳店內,時間是星期六下午。四個人中有兩個是蹺班的——芫芫和張斌;娣娣和正倫則是休假中,他們是事先約好,再各自報到的。
「你是說,林大哥想追我姊?」芫芫將冰塊咬得卡滋卡滋響地說。
「我怎麼不知道?」正倫狐疑地說。
「你整天有空就打電腦,會知道才怪哩!心雄老大親口告訴我的,假得了嗎?」張斌眉飛色舞地說。
「那很好啊,你找我們出來有什麼事?」娣娣將薯條沾了滿滿的番茄醬,送進口中。
芫芫羨慕的看著她。「能開懷大吃真是一種奢移。我只能嚼冰塊。」她歎口氣搖搖懷中的冰塊。
「其實你胖一點還是很苗條的。」張斌將薯條放在芫芫面前,自己則張口狠狠地咬了口大大的漢堡包。
「謝了!我可不想變成月餅臉。」芫芫翻翻白眼地推開薯條。「你今天不會是光想請我們吃薯條吧!」
「老哥說,茵茵自己說她有意中人了。我覺得很奇怪:她每天準時上下班的,有男朋友的話,應該偶爾會約約會、見見面什麼的;更何況也沒聽你們提過她有男朋友。」張斌比手劃腳地說。
「男朋友?」芫芫和娣娣莫名其妙地對望一眼。
「我沒聽大姊說過啊。二姊,大姊有沒有跟你說過?」娣娣問芫芫。
「沒有。」芫芫也質疑地看著張斌。「如果她有男朋友,一定會告訴我們的。從小我們三個相依為命跟姑姑一起生活,有什麼事,一定會告訴其他兩個跟姑姑的。
「瑪莉姑姑會不會知道?」正倫推敲地說。
芫芫不置可否:「姑姑如果知道了,一定馬上去幫姊姊辦嫁妝的,怎會沉得住氣?」
「奇怪,大姊的男朋友到底是誰?」娣娣百思不解地說,用手指將剩下的番茄醬刮起放入嘴裡。
「王娣娣,你會肥死!」芫芫驚恐地說。
「反正我又不是王芫蕪,肥死也沒關係。何況我是吃不胖的人,無所謂!」娣娣笑著說。
「娣娣,為什麼你的名子不是『草』字頭的『蒂』?因為茵茵、芫芫都是『草』字頭的。」張斌突然想到似的說。
「哈,因為我是多出來的。我爸媽只想有兩個孩子恰恰好,我是不小心生出來的。他們本來只想要一個男孩。因為我是多出來的女孩,所以特別改用『女』字旁,表示我是最得龐的寶貝,跟她們不一樣!」娣娣笑著說。
「誰告訴你的?」正倫感興趣地問。
「姑姑。」娣娣理直氣壯地說。
「小傻瓜。」芫芫親暱地揉揉娣娣的頭。「娣娣的名字是我跟姊姊改的。她原先叫『蒂蒂』,可是為了不要讓她的名字再有花花草草,所以才改為『娣娣』的。
「原來如此。」正倫將自己餐盤中的薯條再遞給娣娣。「我還一直在猜呢!」
「言歸正傳,我們現在要怎麼辦呢?我看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張斌拍淨手上的殘渣說。
「問題是我們根本不知道姊姊幾時有男朋友的,怎麼辦?」娣娣毫不客氣的抓起薯條丟進嘴裡。
一直思前想後的芫芫突然將杯中的鮮橙汁一飲而盡。「算啦,與其在這裡漫無目的的猜,還不如回家去查還比較快。」
「怎麼查?」娣娣興奮地將頭湊過來問。
「喂,小姐們,你們可要小心,不要露出馬腳了。否則心雄老大的臉皮那麼薄。這件事若爆發了,他一定馬上退兵,gnme over的!」張斌仔細地叮嚀她們。
芫芫伸了個懶腰。「拜託,男子漢大丈夫的還怕羞?難不成要我姊姊去追他?」
「我是覺得我們可以給他們加點刺激、製造些機會。」張斌關心地說。
「怎麼做?」正倫將剩下的漢堡包往口裡塞,口齒不清地問。
「頭湊過來……」張斌招著手要他們靠過去,四個人低聲討論了許久,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清晨的混亂場面又再度例行性的上演。芫芫那嚇得死人的鈴聲、娣娣的賴床,伴雜著瑪莉姑姑的麼喝聲,連家裡養的兩隻白文鳥都不甘示弱的啁啾叫著。
茵茵早已—身光鮮的坐在餐桌旁喝著牛奶,品嚐她煎得幼嫩還冒著熱氣躺在碟子上的荷包蛋。雖然她手上拿著金融版,但是報紙上的鉛字卻有如喝醉酒的螞蟻般東倒西歪。她心不在焉的再喝口牛奶,眼光卻管不住的溜向樓梯口。
「茵茵,要不要吃碗小米粥?看你最近瘦了不少,要多吃點,別把身體弄壞了。」瑪莉將—鍋濃稠的小米粥端上桌,關切地說。
茵茵散漫地點點頭,再次瞄瞄牆上的壁鐘。
「他今天怎麼這麼慢?」
瑪莉將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粥放在菌茵面前。「誰啊?我把風扇開著,這樣小米粥比較快涼。你快吃,我去催那兩個丫頭。」
「心雄今天怎麼這麼慢呢?再不快點他會遲到的!」茵茵將報紙放回架上,咕噥地說。
「心雄啊?他已經走啦,他說腳已經完全好了,自己能騎電單車了;而且這兩天學校考期考了,他要去看學生們自修。」瑪莉說完就上樓去了,留下呆立的茵茵。
「走了?他是不是故意要避開我?」茵茵木然地站在那裡,眼光不經意觸及到那碗小米粥。突然間,所有的食物都變得索然無味了。
她將碗中未曾動過的小米粥倒回鍋裡,順順身上的套裝,正要出門時,卻被背後的聲音叫住。
「姊,等我一下。我馬上就好了!」娣娣邊跑邊套著夾克地大叫。
「你小心點!不早點起床,老是趕最後五分鐘。」茵茵好笑地看著娣娣以最快的速度灌下半杯牛奶,狼吞虎嚥地吞下荷包蛋。
「好啦,讓我搭便車到巴士站吧!」娣娣叼著片多士,拖著背包地說。
茵茵搖搖頭的拿起公事包及鑰匙。「走吧!芫芫起床沒?」
「還沒有,姑姑正在翻她的日程表,因為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有沒有通告。咦!姊,今天林大哥不搭你的便車啦?」娣娣張望著空空如也的車座,好奇地問。
茵茵竭力保持平和的態度。「他的腳傷好了,自己能騎電單車上班。」
「噢。」娣娣將手中的多士丟進背包中。「聽正倫說,他早上都在學校教阿公阿婆打太極拳啦!」
茵茵熟穩地將車開上大馬路。「他還很有心的嘛!」
「張斌還說,林大哥的舊女友——哇,那隻狗好可愛喔!」娣娣眉飛色舞地大叫。
茵茵馬上將車子煞住。「她怎麼了?」
「它她可愛喔!」娣娣高興的指著路旁一隻有著黑色眼圈的唐狗。「兩隻眼睛的眼圈部是黑色的。」
「娣娣,我不是說狗。」茵茵啼笑皆非地說,
「我是說林大哥的女朋友。」
「喔,她啊,她拋棄林大哥去嫁給有淺人,結果害林大哥到現在都不敢交女朋友。」娣娣輕描淡寫地說。
茵茵將車子切入慢車道中。「你們還聽說些什麼?」
「沒有啦。」娣娣打開記事簿後快速的翻著,突然發出尖叫。「哎呀,完蛋了!」
「又怎麼啦?大驚小怪的。」茵茵捺著性子地說。
娣娣將背包中的一疊試卷抽出來。「正倫叫我一定要幫林大哥送去的,我昨天晚上熬夜改好的。怎麼辦?我要來不及了!」
「很重要嗎?」茵茵用眼角的餘光瞄了一眼那些試卷,雙手仍穩地握著方向盤。
「當然重要啦,這是林大哥學生期考的試卷,
今天—定要交到校務處算學生的學期成績的。」
「放心吧,我替你送過去。快下車吧!你的車快跑了。」她指指窗外擁擠的巴士,提醒地說。
「那我先謝啦,拜!」娣娣抱著背包,急急的跑到人群中。
「小心點!」茵茵擔心地看到娣娣驚險萬分的連閃兩輛急馳而去的汽車。待娣姊的巴土走遠後,她才收回心思,將車朝自己的目的地前進。一路上娣娣的言語不住的在她心中翻滾著,原來在心雄的內心深處還有這一道疤痕。她不禁要懷疑,自己能否順利地進入他的內心世界了。
車停在效區的一所中學外,在停車場中,茵茵從倒後鏡再一次的打量自己的衣著裝扮。灰藍色的套裝、米白色高領襯衫,加上保守的兩寸半高跟皮鞋,使她有著端莊而嚴肅的外貌。整齊綰在腦後的髮髻,配上淡淡化妝,耳畔兩顆潔淨的珍珠耳環,更有畫龍點睛的效果。
茵茵挾起那包試卷,快步的朝著那幢標著「教職員休息室」牌子的建築物前進。一路上明顯的看得出來行為有些偏差的男學生,向她吹著口峭,講些不太入流的話語。茵茵面紅耳赤的經過他們,抱緊懷中的試卷,好似那些試卷能保護她似的。
教職員休息室中三三兩兩的人,或坐或站,有人忙著改試卷,有人閉目養神,幾個上了年紀的女老師閒話家常的邊打著毛衣。
茵茵在門口站定,眼光在室內搜索心雄的蹤影。他正靠在窗前沉思著,神情看起來非常的落莫。她不假思索的向他走去,停在他面前。
「這是你的試卷。」她微笑地將那包試卷遞給他,不理會室內嗡嗡作響的私語聲。
心雄大感意外地接過去。「怎麼會在你這裡?正倫說娣娣……」
「娣娣上班也來不及了,所以我替她送過來。」
「噢,謝謝你。」接下來是一陣沉默,兩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尤其在眾人異樣的目光下。
他感受到她的不自在,頭朝外一偏,示意她隨他到外面。他們一走出去,那群男學生發出連串的怪叫聲,此起彼落的。
「老夫子,你女朋友很漂亮呀!」
「嗨!靚女!」
「嗨!」
林心雄微笑地走到他們面前。「今天可不要再蹺課啦!」
那群學生發出會心的微笑。「放心啦,今天給你面子,下課後再去打桌球。怎麼樣,敢不敢接愛挑戰?」
「好啊,只是你們的作業交了沒有?別顧著玩,功課要注意喔。」林心雄和藹地叮嚀著他們。
「知道啦,那下午見啦!」其中一個像是那群學生的領導人物的男孩子突然發出曖味的微笑。「老夫子,會不會破壞你的約會啊?」
其他的男孩子也紛紛發出怪腔怪調,弄得茵茵面色漲得朱紅。
「對啊,老夫子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那些頑皮的學生起哄地說。
「對啊,我們要去鬧洞房!」
「師母你好啊!」
在學生的揶揄聲中,林心雄也略微感到侷促不安。他稍稍的板起面孔,斥責著他們。
「留意自己的言詞喔。上課鐘響了,你們還不進課室?」他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威嚴。
「嘿,老夫子生氣啦。好嘛,好嘛,我們去上課,師母再見!」學生們大叫後,一哄而散的各自回到班上。
林心雄搖著頭的看著他們都進入課室後才回過頭歉然地看著茵茵。
「抱歉,學生不懂事。」他帶著她向餐廳走去。
茵茵無所謂地一笑。「你跟他們感情很好。
他買了兩杯飲品,領著她在靠窗的角落坐下。「他們這個年紀正是叛逆的時候。其實,我們不也都是這樣過來的嗎?」
「你上班……」心雄突然想起地說。
「沒關係的,我辦公室的助理會先幫我處理的。」茵茵笑著說。
餐廳在學校的二樓,靠窗的那面植滿翠綠的竹子,餐廳的名字就叫『綠軒』。從他們坐的地方望出去,一片綠色就像紗籠般罩在窗外。
他凝視著遠處的浮雲,感歎地說:「現在的人愈來愈功利,也愈來愈冷漠。像剛才那些學生,其實他們的本質都不錯,只是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所以才會造成他們偏差的思想和行為。但是,只要好好開導,他們還是能成大器的。」
茵茵對他的愛心大感佩服,趕忙以另一種眼光評估他。「你真的很重視這些學生,而且看得出來,他們也很敬重你。」
他低下頭攪動懷裡的飲品。「我覺得在他們身上付出的心血都是可以看到成果,不會付諸流水的。」
茵茵心痛的想起娣娣的那番話,這個男人到底受到多大的傷害,使他如此的絕望,以至於只能將所有的心思都寄托在學生身上。
「我覺得只要有付出就一定會在收穫的。」
茵茵誠懇地說。
心雄抬起頭飛快的看她一眼,然後迴避著她目光。「是嗎?我懷疑。」
茵茵沉重地歎一口氣。「你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
「哎,你要不要再吃些什麼東西?」心雄連忙的岔開話題。
茵茵提起公事包。「不了,我要到辦公室去了。我只是有句話要勸你:『再試一次』,從哪裡跌倒,就要從哪裡爬起來,而不是畏縮不前。否則,你永遠停留在那個關卡的。」
說完,她頭也不回的走出去。留下表情震驚的心雄,愣愣的坐在那裡。
芫芫百般無聊的翻著手中的雜誌,眼角不時的瞟向圍坐在桌邊的那群人。他們是君柔倩企業的老闆——野口夫人及她屬下的化妝師,創作總監、杜平,還有張斌。
他們的臨時會議起因是由於張斌要求改廣告計劃。今天上午,在杜平送她到這裡時,張斌就已經和創作總監和化妝師爭得面紅耳赤了,後來,更驚動君柔倩的老闆——日本華僑,那位野口夫人親自出馬。
風韻猶存的野口夫人優雅的彈掉煙蒂,制止了創作總監的說話。「既然這樣,就試試看用張斌的構想吧!你們的新計劃暫時先保留,或者留給別組色彩化妝品好了。護膚品就用張斌的idea好了!」
所有人都同意地點點頭,只有杜平仍忙著翻閱手中的劇本。看完後,他才將劇本還給張斌。
「好吧,就照新劇本,但是,要特別注意不要有穿幫鏡頭。」杜平說完就將手上的記事簿打開,查閱了一會兒才向芫芫走來。
「芫芫,我先到製作公司接林雁,你就留在這裡化好妝,然後張斌會帶你去一家新開幕的酒店去拍攝。」
芫芫心不在焉的點點頭,接過張斌遞給她的劇本,隨便的朝杜平揮揮手,便跟著化妝師及髮型師進去化妝間。
新廣告計劃是要她當個凌波仙子的在酒店的人工湖邊顧影自盼,不必說話,也不必有啥俊男的陪襯。最特別的是,張斌特別註明要她化淡妝。
「張斌,有沒有搞錯,化淡妝?!」芫芫懷疑地朝門外大吼。
張斌慢慢地踱到門口,倚在門邊看著她。
「有什麼問題?」
「化淡妝?等會兒燈光一打,我會蒼白得不能見人的。」芫芫不以為然地說。
「不會的。大美人,你是麗質天生,不會有問題的。你跟娣娣套出話沒有?我們老大真的是日漸消沉。」張斌竟談起正事。
「沒有。」芫芫閉起眼睛讓化妝師在她眼瞼上塗上眼影。「我跟娣娣套了好久,可是我們覺得好像沒有那目標人物的存在。」
「她辦公室裡的同事呢?」張斌說。
芫芫睜開眼睛,好笑地瞪著他看。「拜託,她辦公室裡全是女的!」
「奇怪,會不會她在別的地方認識的?」
「不可能吧!她每天下班回家就窩在房裡繡十字繡,要不然就在縫那些拼布。她哪有工夫去認識別的男人?」
「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心雄老大每天早早出門,晚上深更夜半的才回家;你姊姊又一天到晚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窩在房裡。這兩個人是怎麼回事?」芫芫只是聳聳肩。
芫芫化好妝後,一行人便驅車往拍攝場地。那裡已經有一匹純白的馬溫馴地低著頭吃著草,而助理們也到處忙著采光。
她訝異地看到野口夫人親自坐鎮在拍攝場地。一般而言,廠商的監督者大都是普通的職員,或者創作總監,很少由老闆親自上陣的。
「野口夫人,您好。」芫芫記起杜平的吩咐,堆起笑臉的上前打著招呼。
野口夫人仔細地打量著她。「王小姐,你的條件很好,難怪張斌會這麼強硬的堅持……」
這時一直在旁的張斌突然擁著芫芫向水池邊走。「芫芫,你坐在這裡,只要回想上次我帶你去郊區吊橋時的情景就好了。」
芫芫這才完全的看清四周的環境,真的跟那天在溪畔的景致有些類似。細長的柳葉隨風飄蕩,雖然是人工風扇所吹出的輕微風,但仍有那種感覺存在。甚至,還有三三兩兩的雀鳥在那裡四處的低飛嗚叫著。芫芫關懷的坐在大石塊上,用助理交給她的粟米,優閒的餵著那些鳥。
興致來時,她索性整個人涉水的在淺灘中戲水,晶瑩的水珠潑辣的四散在她的身上、發上。她旁若無人的嬉戲著,三部攝影機也以她為目標的快速移動著,而張斌手中的相機也卡嚓、卡嚓響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