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走在擠塞的道路上,茵茵全神貫注的在變換車道。
心雄從側面只能看到她綰得很完美的法國髻,適量的化妝品更是在茵茵古典婉約的面龐上造成驚人的效果。此刻的她看起來有種氣質,那種應該說是充滿自信的氣質。
她突然回過頭來嫣然一笑。「你還好吧?腳還痛不痛?」
「心雄?」茵茵的語調摻雜了些許別的東西。
「你怎麼了?」
「沒,沒事。只是一時失神,你剛才說什麼?」他連忙回過神來看著她。
在等待紅燈的片刻,茵茵才開口:「我以為你不舒服。」
「沒有,只是想一些學生的問題。」他口是心非地隨便找個不相干的答案。
「你真是個好老師。」茵茵由衷地說。
「你真的要去相親?」來不及考慮,說話已經衝口而出。他有些赫然地摸摸鼻子。「對不起,這不干我的事……你可以不要回答。」
茵茵無可奈何地一笑。「沒關係的。其實姑姑她是為我好,家裡的長輩不都是這樣的嗎?」
「你不想去相親。」他平鋪直述地說。
茵茵飛快的瞄他一眼。「我只是不想再去浪費男人的時間。」
「哦?」他露出好奇的神情。「我能不能知道原因呢?」
車很快的停在一所中學的門口,她看著他。
「這是你的學校。」她指指門把,暗示地說。
「我想知道原因。」心雄固執得不肯下車。
「這得花很長的時間,我不想耽誤你上課的時間。」
「我上午沒有課。」
「嗄?那你……」茵茵訝異地說。
他定定地盯著她看。「我只是想多跟你相處,即使一會兒也好。」
訝異、興奮、迷惘、不安,各種表情一一掠過茵茵娟秀的臉蛋。她倒了車,將車投入川流不息的車陣中,然後轉入一條往效區的道路。她伸手取下大髮夾,一頭秀髮在電動窗快速降下後,如黑紗般的在風中飛舞。
車子停在一座廟宇外面,她很快的下車,他也跟著下車。她好像非常熟悉似的向迴廊走去,一路上只見她向沿途擦身而過的僧人合掌回禮。她停在一排骨灰罈前,駐足等他走近。
他疑惑地看她拿出潔白的手帕,仔細溫柔地擦拭著兩個青玉色的壇。她轉動著壇,他看到了瓶身的照片,毫無疑問的——那是茵茵姊妹們的父母。
「王逸塵、彭秀娟,你父母?」他揚起眉毛,這跟她結不結婚有什麼關係?她點點頭,頭—揚,要他跟她一起到一間小房間裡。其中有數張桌椅,桌上是成套的舊式茶具。
等他在她對面坐定,她開始動手泡茶。他耐心地看她洗壺沖杯,最後將一杯熱氣瀰漫的茶送到他手中。
「能不能解釋?」他不解地問。
她細品茗茶後,舒服地靠在椅背上雙手抱胸。「他們之間的愛情令我感動,我一直在追尋像他們那種死生相契的愛情。可是一直都碰不到……」
「死生相契?」他透過裊裊煙霧看著她。
她放下手中的杯子,傾身向前注視著他。
「他們發生意外時,我父親本來已經逃出車外了,我母親被變形的車子卡在椅子上。車子起火後,我父親擺脫拉他的人,衝進火海裡,他說:
「秀娟會害怕,我得去陪她。」火滅了之後,他們抱在一起的軀殼都已經燒成炭了。」
他大駭地瞪著她。
「我一直在想,如果換作是我,我能不能像他一樣,毫不考慮地衝進火場。」他露出沉思的表情。
「這是很難說的,他們的鶼鰈情深確實感人。但是,你又怎麼能知道哪個人會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呢?」
她迴避著他的目光,雙手無意識地在方格桌布上畫著圖案。「我就是知道。」
「哦?」他期待地等她的回答,她卻只是淡淡一笑。
她看看手錶。「時間不早了,我要到辦公室去。」她領頭站了起來,投入兩三張百元鈔票在門口的香油箱中。
直到坐回車上,他仍不住地思索這個問題,直到他忍不住才開口。
「你怎麼會知道那個人就是你想要跟他共度一生的人呢?」他還是大惑不解。
她熟練地將車子重新駛上來時的路。「大概是直覺吧?我只要看到那個人就知道了。」
「他,我是說那個人出現了嗎?」他有些緊張地問。
她瞄了他一眼。「應該可以說是出現了。」
他感到有如五雷轟頂般的一陣天旋地轉,此後他保持沉默,直到下車時,才失魂落魄般的說句「再見」,隨即走入學校中。
茵茵看著他一拐一拐的消失在轉角後,這才聳聳望地將車駛離寧靜的學校區。
她將車上的音樂關掉。的確,那個人出現了。在她平靜的心中有著一種波動的慾望。只是一眼,第一眼看到他,心裡就有種「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感覺;只是,他知道嗎?
自幼,她就非常相信一見鍾情的說法;這些年好也罷壞也罷,不是沒有人追求,只是她仍不死心的在等著那個人。芫芫就常笑她一定有「等待白馬王子情結」,她也從不辯白。這種事要怎麼說呢?
是啊,這種事要怎麼說呢?只能如人飲水,冷曖只有各人自知了。她將車子停在辦公室外,綰著髮髻時想道。
芫芫拿起梳子胡亂的梳著她那頭不馴的頭髮,將梳妝台上所有的瓶瓶罐罐都掃入她那個大帆布袋中,調整一下腳上的鞋帶,再一次不耐煩地瞄著腕上的表。
「姑姑,姑姑!」她衝下樓,直起喉嚨大叫。
「怎麼啦?大呼小叫的。」瑪莉一手拿著記事本,一手拿著筆,架在鼻子的老花眼鏡快滑到鼻尖了。
「我的表好像壞了,十分鐘前跟十分鐘後竟然完全一樣。」芫芫將手伸到瑪莉面前,讓瑪莉看她腕上的表。
「這樣啊?我瞧瞧,是不是該換電池了?」瑪莉提起她的老花眼,湊近地說。
「上個星期才換過電池的,討厭!」芫芫呶著
嘴說,並且很快地剝下表。
瑪莉將表放在耳邊聽了一會兒。「既然壞了就算了,再買個新的好啦!」她和藹地說。
「可是,這個表,是你送給我的畢業禮物......」芫芫
「傻丫頭,東西哪有用不壞的道理?就要換新的呀!」瑪莉摸摸芫芫的臉蛋說。
「可是……呃,那我把它留下來當紀念品好啦。奇怪,杜平怎麼還不來接我?」芫芫奇怪地說。
「他一向不是最準時的嗎?你有沒有記錯時間?昨天他是怎麼跟你說的?」瑪莉摺著抹布,問出一大串的問題。
「他說今天早上九點來接我,上次幫日本那家化妝品公司拍的廣告,又替我爭取到下一季的合約。今天是要去一家新的攝影工作室拍,他說他會來接我。」芫芫說著又隨手拿起一支鮮紅的唇膏在她完美的唇形上描繪了起來。
「可能他路上耽擱了。現在的交通那麼亂,你再等一會兒吧!」瑪莉說完,捧著那一疊的抹布進廚房。
芫芫無聊的塗著唇膏,從小小的粉餅盒鏡中,出現了那個令她不舒服的人物——張斌。
「還沒出門?不要遲到了。要不要搭我便車?」張斌調整著肩上扛著的大小箱子,客氣地說。
「謝謝,我的經理人會來接我的。」芫芫翻著白眼地說。「張斌先生。」
「芫芫小姐,反正我一個人也是那麼多的油錢,你就不要跟我客氣了。」張斌在臨出門前再一次地說。
「謝啦,可是我不知道我要去哪裡,你先走吧!你自己自求多福別遲到吧!」芫芫捺著性子地說。
「那我先走啦!再見。」張斌揮揮手往前院走。
「再見!」芫芫頭也不回地說,繼續描繪著她的臉蛋。
「哈,很快就會再見了,快到你不能想像。」
張斌自言自語地說完,發動他那輛四輪驅動的吉普車,飛馳而去。
芫芫無聊地翻遍了報紙,門前才傳來熟悉的車聲,然後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之後,一個高瘦有著嚴肅表情的男子出現在她的眼前。
「對不起,路上車子拋錨了。你準備好沒?」
他一手拿著手帕擦擦額上的汗珠,一手提起芫芫的大背包。
「早準備好啦。今天到哪裡?」芫芫跟在人高腳長的他身邊,得用小跑步才追得上。
「君柔情化妝品的總裁親自挑了個很有才華的攝影師,還幫他成立了工作室,我們今天就去那裡。」杜平以熟練的技術將車倒出芫芫家門前的窄巷。
「那個攝影師叫什麼名字?功力如何」,芫芫瞄著一路後退的街景說。
杜平看眼倒後鏡。「聽說他姓張,叫張斌。」
張斌?哈,不可能的!芫芫只覺得頸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她頭皮發麻地瞪著自己的手指。
「聽說君柔倩的總裁是個女華僑,對這個張斌很有好感……」車子駛出擁擠的車陣。
「哼,那是當然的。」芫芫有些不是滋味的想起,那個惡名昭彰的張斌和一連串的花邊羅曼史。
「你很不以為然?」杜平皺起眉頭看著她。
「也沒有。他是攝影師,我是模特兒,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交情的。」芫芫趕緊說,因為杜平非常注重模特兒和攝影師的配合。
「那就好,我想你爬了這麼久,好不容易開始轉運。你要好好注意形象,尤其不能得罪這些人。他們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以把你包裝得很好;同樣的,他們也可以毀了你,一定要好好注意!」杜平語重心長地說。
「我知道。」芫芫低聲地應了一聲,做了個鬼臉。
車停在一幢美國木屋風格的建築面前,牆面是以溫暖的灰色及粉紅色瓷磚所構貼而成,門廊上有塊木匾,上面以藝術花體字焦烙出「夢想家工作室」幾個大字。
芫芫眼波一轉,看到那輛充滿灰塵的吉普車,一顆心就開始往下沉她舉步唯艱地跟著杜平的腳步,踏入那間空曠的攝影室。
「采光,一號燈光,側燈,好。頭向右側一點點,好,好,很好。現在我要性感點的微笑!對,露出牙齒,好好,很好。你真棒,好,OK,完成了!」
芫芫冷眼地看著鏡頭前那個妖嬈作態的女人,她是個嗲勁嚇人的艷星,向來固定為幾本八卦雜誌拍封面。
一聽到OK,她立刻一躍而起,也不顧自己身上只有幾層薄紗的遮掩,快步的搭上正要迎向杜平和芫芫的張斌。
「今天拍的效果怎麼樣啊?張大攝影師?」她搖曳生姿的走到他面前,身上攏緊的黑紗使她壯碩的上圍更顯巨大。
「嗯,效果很壯觀,明天我會派專人送去給你的。」張斌瞄了一眼她比例不相稱的三圍後,輕描淡寫地說。
她好像不甚滿意地呶起紅灩灩的唇。「討厭啦,人家要你親自送來嘛!」
「我的張大美女,我的工作排到下個月都忙不完了,實在沒有空再親自給你送照片。」張斌捺住性子地說,手上則忙著調整機器。
「那麼哪天我親自下廚,請你吃飯。」新波霸——張玉屏嗲聲嗲氣地說。
「好啊,有機會的話。我們再聊聯絡了。」張武說完,即跨著大步,走到杜平和芫芫面前。
張斌面無表情地和杜平握著手。「王牌經理人,最近過得如何?」
「托福,混得還可以。」杜平低聲地說。
「咦,這不是那個明日之星、演技派新秀的王芫芫小姐嗎?她也已經是你旗下的藝人了?」
張斌彷彿不認識芫芫般地說。
「她從出道就跟我簽約了。今天她要拍君柔倩化妝品的廣告,我還有別的藝人要趕通告,先把她交給你了。我大概兩個鐘頭後就回來。」最後一句是對著芫芫說的。
芫芫大驚失色地拉住正要走開的杜平。「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杜平莫名其妙地看著她。「芫芫,這種廣告不需要我在場啊!況且君柔情的化妝師也來了,服裝、髮型她們都會打點好的,你不要太緊張了。」
芫芫看了—一眼露出好玩神情的張斌。「可是,可是,我……」
杜平體諒地拍拍她的肩。「別擔心,你是最漂亮的明星,否則君柔情也不會找上你的。放鬆點,好嗎?」
「我……」芫芫張開嘴又馬上咬緊下唇,欲言又止地看著他。
「我知道你緊張,會緊張是好事,表示你很在乎這件事。放心好了,你一定會做得很好的。」
杜平說完揮揮手就走了。
「有那個煞星在,我會做得好才怪!」芫蕪喃喃地說完,轉身卻撞到一堵厚實的肉牆。
「嘖嘖;芫芫小姐,可千萬不要撞壞了你可愛小巧的翹鼻子,否則我們的廣告就拍不去啦!—抬起頭,只見張斌在她頭上戲謔地說。
芫芫漲紅臉地瞪他一眼,隨即決定要忽略他的存在。把他當成是別的攝影師不就成了!
她如此告訴自己。
轉念至此,她露出招牌笑容——那種甜得膩人的笑容。「張大攝影師,我們要何時開始?怎麼拍?」
張斌狐疑的看著她態度的轉變。「芫芫小姐,你還是叫我張斌,這樣我比較習慣!」
芫蕪不置可否的聳聳肩。「隨你吧!我可不可以知道你要怎麼拍?妝要怎麼化?服裝呢?」
張斌轉身拍了一下手掌,立刻有人自一扇門後出現。「老闆,有什麼事?」
「帶王小姐去準備,另外佈景也再調整一下高度,還有燈光不要太強,用柔光…我看,用粉彩珍珠好了。」說完,他拿起厚厚一大本廣告劇本給芫芫。
「你趁化妝、弄髮型時看一下。」然後他突然伸手在芫芫的臉上摸一下,皺起眉頭。
「不要粉彩珍珠色,改用蛋白珍珠色的比較好。」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衝回自己的辦公室。
芫芫愣愣地呆立在那裡。只是這樣輕輕一接觸,竟然讓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有種觸電似的興奮感在血液中四處流竄著。
雖然她竭力想甩掉那種感覺,卻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喜歡那種帶點刺激的滋味。我簡直有毛病!她如此告訴自己。
「王小姐,王小姐!」
看到化妝師探索的眼神,她連忙收拾心思,隨她們一起進入那間化妝室。當髮型師和化妝師忙碌地在她臉上及頭頂上工作時,她隨手翻開那本廣告劇本,就跟往常一樣,她只要在鏡頭前出現.晃來晃去之後,把化妝品的品牌念出來,就大功告成了。
她瞪視鏡中的自己,腦海裡卻一直重複著出現剛才那一幕。在理不清的思緒中,她只有放任自己的腦筋一片空白,睜著迷惘的雙眼呆坐著。
張斌急急地衝到洗手間。以最快的速度沖了冰冷的臉。良久良久,他才抬起頭瞪著鏡中的自己,看著在水流沖激中顫抖不已的雙手。他露出苦笑。
發抖?這對在愛情戰場中衝鋒陷陣已成老兵的他,簡直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它是擺在面前的事實,教他怎樣去否認? 老小子,這是不可能的事。人家視你如蛇蠍。看破吧!他如此告訴自己,但心中卻有股苦澀正不住的發酵、冒著泡的往胸口湧。
他無意識地將那雙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眼神中彷彿可看到芫芫那驚慌失措的剎那——
那種有著單純又簡單的迷惘,她內心的脆弱在一瞬間完全的顯露在他面前。
「到底該怎麼辦?」他苦惱地瞪著鏡中滿臉憂鬱的人影,長長歎口氣,這才推開那扇門——走向她的門。
芫芫不耐煩的再次走一回台步,重複又重複著那種雀躍的表情,使她逐漸有種感覺——張斌在耍她!她竭力按捺住心底的衝動,再次的繞著圈子。
她不耐煩了,張斌心知肚明的喊停,他托著下巴,瞪著天花板,滿腦袋的思緒有如半空中糾葛的電線,只有一個字可以形容——亂。
君柔情的廣告設計得很好,芫芫本身的條件也很完美……照理說,這些簡單的產品介紹廣告,犯不著如紀錄片般的斤斤計較。但是……
或許是因為他見過芫芫的真面目吧!他著實覺得濃妝艷抹的芫芫,沒有完全表現出她純真內蘊的一面。
看著芫芫冷冷的眼神,歎口氣,他慢慢走向她。
「把妝都卸掉,換套輕便點的衣服。」他輕輕地說。
所有人都抬起頭,包括芫芫,不解地看著他。
「張先生,上一次妝要兩、三小時,如果現在卸妝了,待會兒就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拍了……」
君柔倩的專用化妝師抗議地說。
「今天到此為止,你們明天再來。」張斌揮著手要他們出去。
「可是.....」
「但是……」
眾人都有些不滿地開口,但是張斌只是揮著手,拿起掛在椅背上的外套,瀟灑地披在肩,「今天就拍到這裡,有什麼問題就找我好。」
他冷冷地說,眼光環繞眾人一圈。
所有的人聳聳肩,隨即烏獸散般的三三兩兩離開空空的攝影室。芫芫柳眉一挑,跟著站起來,肩上卻被一雙手按住。
「芫芫,我在車上等你。」張斌說完即邁步向門口走去。
「為什麼?」芫芫大吃一驚地說。「杜平馬上就可以來接我的,不用麻煩你了。」
「他不會來了。」
「什麼?」
芫芫愣愣地注視著那扇兀自擺動著的紗門,心神一陣恍忽。他是怎麼了?脾氣陰晴不定的,這回又是誰惹到他?
她心不在焉地套上她的襯衫和工人褲,洗淨臉上的化妝,架上太陽眼鏡,一言不發地坐上前座。
隔著墨鏡,她看不出張斌在想些什麼。他隨手扭開一個專播音樂的頻道,沉默籠罩在小小的空間中,他將頭靠在方向盤上片刻,突然坐正身子,將車開上高速公路。
芫芫漠然地注視著路標飛快地向後移動著,最後車子終於轉入一條郊區的小路,朝著一個郊野公園前進。
陰沉的天空倏間灑下豆大的雨點,車子最後停在—座吊橋前面。橫跨河流的吊橋,在雨中看來頗有一番詩意,橋下的亂石堆旁,三五成群的青年學生們正興致勃勃的在燒烤,或是玩著集體遊戲。
「要不要下去走走?」張斌看著她,詢問地說。
芫芫聳聳肩。「好啊,有何不可?」
張斌從後座拿了把黑色大傘,背著一部單鏡相機,小心翼翼地攙著她走過車門前的泥灘。
「要不要到吊橋那邊看看?」張斌撐著傘,擁著她往吊橋去。
「很美的景致,你常來?」芫芫有意無意地拉大和他之間的距離。
張斌將傘往她邊挪了點。「心情不好的時候,有時心情很好也會想到這裡來。對我而言,山和水能給我—種平衡感。在現實社會中待愈久愈覺得自己很虛偽,可是在那種現實環境中。你不戴著假面具,根本無法存活。」
「有時我倒很羨慕你們這些模物兒,隨時可以戴上面具,扮演著不同的角色,不必擔心會受到任何指責,只要給世人一個假象,他們就會愛死你們了。」他凝視著遠處的山巒,娓娓述說著。
芫芫轉過頭,望著橋下奔跑追逐的青年男女,歎口氣地說:「在假象之下,我們也是平凡人。也許你認為我們工作很輕鬆,但是請體諒—下,我們常常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像要體質身體就不能多吃;要體質儀表就得早早上床,不能有夜生活。你認為這種生活好過嗎?」
不知何時開始,雨絲已漸漸停歇,他們隨興所至的向橋下走去。
三三兩兩躲在大太陽傘下的學生們,揮著手招呼著他們。他們也愉快地回應著,芫芫在張斌協助下。坐在河畔一塊突出的大石頭上,穿破雲層的陽光,很快的毒辣了起來。經過雨水洗滌後,岸旁的柳樹枝芽顯得更加青嫩。芫芫不知不覺地凝視岸邊樹梢跳上跳下的麻雀。
另一隻麻雀也湊熱鬧似的和他彼此應和著。她看了看,其中一隻竟跳到另一隻面前,啄著對方的嘴,忍不住噗哧地笑了出來。她正想回頭時,卻被張斌的叫聲嚇了一跳。
「不要動!就這樣不要動,好。」他按下快門,才滿意地咧嘴一笑。
「你要拍照為什麼不先告訴我?我現在沒化妝,頭髮又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芫芫埋怨地說。
「我覺得你這樣很好。」張斌誠懇地說。
「張斌,我必須維護自己的形象!如果這些照片流出去……」芫芫焦急地說。
「我不會讓它們流出去的。」他冷靜地說。
「可是.....」芫芫還想說些什麼。
張斌一把拉住她的手肘。「芫芫小姐,可不可以請你今天暫時放下那個面具?我只想跟平凡的王芫芫共度一個下午,而不是那個模特兒或明星王芫芫。」
「我……」芫芫有些語塞地看著他。
「行行好。只要一個下午就好了!」張斌采哀兵姿態地說。
「好吧!只是你不可把照片流出去。」芫芫有些遲疑地說。
「人格保證。」張斌說著又連按幾下快門。
這時那群追逐的學生忽然向他們湊過來,隨即像發現新大陸般的大叫——一
「王芫芫,王芫芫!」
在幾聲叫喊後,除了先前的那幾個外,原來在河邊燒烤的學生也聚集過來了。
芫芫綻出一抹優雅的微笑,笑容可掬地幫他們簽著名,並回答他們各種問題。
「不,我不認為我會自殺。當然,如果編劇這麼寫,我也非死不可了。」她莞爾地說。
「王芫芫小姐,你會出唱片嗎?」問話的是一個滿臉雀斑的男孩子。
芫芫沉思半晌,帶笑地答話:「你認為我可以出唱片嗎?」
男孩興奮得直點頭。「我聽過你在慈善義演會上唱歌,如果你出唱片,我一定會叫我的朋友們買的。」
「那就先謝謝你啦!」芫芫誠心地說。
陽光漸漸的熾熱起來,幾個大膽下水的男女,歡愉地向此處招呼著,—干青年男女興高采烈的向水邊跑去。
好不容易清靜下來,芫芫隨興的掬起清澈的河水,讓水從指縫間洩落,她則像個孩子般的高興地笑得咯咯叫。
張斌眩然地盯著她看,一時之間竟然忘了手中的相機。顆顆的水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分佈在芫芫的髮梢、臉龐、睫毛上,使她整個人有如披掛著鑽石般的奪人心魄!
有個主意突然躍上心頭,他像個獵人緊盯獵物般的看著渾然不覺的芫芫。以他的相機當武器,積極地以各個角度留下她的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