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在朝陽裡 第三章
    關文勳剛上完家教,正準備趕到補習班上課時,他的學生,一位正逢國三,準備參加高中聯考的男孩子追了出來。

    「關老師,你等一下,我——我有事想——想請你幫忙一下,可以嗎?」  

    他熄掉機車引擎.望著這位面貌清秀、有點內向而個性,質樸的男孩子,他沒有忽略掉凝聚在他厚重近視鏡片內,那雙猶豫膽怯的眼眸。「什麼事?江建星?」

    「我——」江建星咬著唇,雙手緊張的絞在一塊。

    關文勳露出溫熙的笑容,「有話直說,老師不會怪你的。

    是不是數學有什麼問題弄不清楚?」他知道江建星文科很好,記憶和組織能力都不錯,就是數理差了點。

    「沒有,我只是想——呃——能不能請老師跟我父母說——說我不想參加高中聯招。」江建星支支吾吾的說。 

    「為什麼不想參加?」  

    「我——我受不了升學的壓力,我——我每天都過得好痛苦,生活裡充滿了考試、實習,還有——負何不完的壓力,尤其是爸爸媽媽,他們——他們對我的期盼,就像千斤巨石每天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我受不了,真的,關老師,我不想再過這樣恐怖的生活了——」江建星爆發似的一古腦兒喊出他的委屈和苦楚。

    關文勳震動的注視著他,被他那番早熟又句句絞人心肺的話,喚起一股奇妙而酸楚的情緒。在他身上他似乎看到自己的縮影,「你準備怎麼辦?學吳祥輝一樣做個拒絕聯考的小子?」

    「我——我想讀五專,可是,我知道爸爸媽媽絕對不會答應的,他們甚至早就安排好了我的未來,甚至——替我在銀行裡存了一筆留學基金。」江建星苦惱的垮著肩,垮著一張年輕卻笑不出青春氣息的臉。

    關文勳由衷瞭解他心底那份進退兩難、彷徨失錯的感覺,唉!聯考的夢魘吞噬了多少赤子的純真和笑顏?

    升學主義在教育品質無法提升的惡性循環下,總是訓練出極端化的孩子,不是書獃型的優等生,就是半吊子,否則就是自暴自棄,把自己放逐在書香世界大門外的拒絕往來戶。

    關文勳百感交集的盯著眼前這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種無法釐清的使命感讓他慨然答應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的任務。

    「好吧,你不要煩惱,老師答應你去勸說你爸媽。」  

    「真的?」江建星欣喜的張大了眼睛。

    「先別高興,老師只負責去遊說,可不保證一定成功。」

    「沒關係,我爸媽一向信任你,你講的話他們一定聽得進去的。」江建星信心十足的說,那樣子簡直把關文勳當成他的救命菩薩。  

    關文勳啼笑皆非的望著他,才不過十分鐘而已,這孩子的表情居然有了戲劇化的轉變,聯考真是殘害人心的毒藥啊!

    不過,他還是不忘擺出老師的架子提醒江建星,「先別樂錯了頭,五專也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混水摸魚考上,吊車尾可是不好看的。」  

    「是,我會全力以赴的,絕對不會砸了老師你的招牌的。」

    江建星居然也有幽默淘氣的一面。

    關文勳看在眼裡不禁好笑的搖搖頭,還未來得及笑罵他幾句前,他想到什麼似的猛然低頭看表,「糟了,我要遲到了,現在趕去一定遲到,先打個電話去解釋一下再說吧!」

    他跳下摩托車對江建星說,「先借你家電話用一下。」

    江建星討好的笑著回答,「NoProblem,誰叫你是我的救命恩師呢?」

    關文勳哭笑不得地瞪著他,好個人小鬼大的傢伙!「你怎不說是替死鬼呢?」他沒好氣的跟著他走進江家客廳。

    *   *   *   * 

    伍詠蝶慢條斯理的跟著廖蕙心爬上三樓樓梯,正準備進入教室上英文課時,一個穿著補習班工作人員制服的小姐叫住了她們。「等一等,你們是不是A3的學生?」  

    伍詠蝶停下來淡淡看著她點頭。

    「你們英文都是打電話來說臨時有事耽擱要晚點來,要你們先自修。」

    「謝謝,」伍詠蝶一張俏臉立即笑得像天使一般燦爛可人。

    卻不知廖蕙心一顆心又開始不安的撲通直跳。

    等那位小姐一離開,廖蕙心立即攔阻她進入教室,神情緊張的盯著她那無限嬌媚的笑顏質問道:「你說,你又準備做什麼驚天動地好事啦?」

    伍詠蝶轉轉一雙靈動剔透的眼眸,皺皺她那微翹的小鼻甜膩膩嗓音讓廖蕙心背脊都涼了,「沒什麼啊!只不過進教室宣佈一項消息而已。」

    「就是麼單純?沒有其他詭計?」

    「詭計?你當我是老巫婆轉世的啊!」伍詠蝶斜睨了她一眼,「無聊的推測!」

    廖蕙心一顆緊崩的心總算鬆懈下來,但當她聽到伍詠蝶接著冒出的話,又嚇得睜大了眼。

    「等等,詠蝶你剛剛說什麼來著,什麼叫移花接木?」

    伍詠蝶對她來個回眸一笑,「你跟著進來看不就明白了?」

    她不睬廖蕙心哀求和惶急的眼神,大搖大擺的晃進了教室。

    只見她雙掌一擊,立即引來全班同學的注目,「各位同學,你們可以回家了,剛剛補習班的職員告訴我,關老師今天臨時有事不能來上課,所以,我們可以打道回府,好好放自己一天假。」  

    整個教室立刻歡聲雷動,一下子所有的學生鳥獸散盡,只剩下少數幾個蔡若琳的死黨。  

    「怎麼?你們是真的那麼好學不倦暱?還是壓根不相信我的話?」伍詠蝶挑起眉揶揄的望著她們。  

    蔡若琳撇撇唇,冷冷的反問她:「你說呢?像你這種以作怪聞名的人,難保不會玩狼來了這種騙人的把戲。」  

    詠蝶不以為意的笑了,她斜睨著她們,一臉戲謔有趣的神情。「聰明,蔡若琳你的IQ還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可以跟我們人類的祖先猿猴相媲美。蕙心,你說是不是?」她很「夠意思」的順便把傻在一旁的廖蕙心也拖下水。

    「詠蝶,你,你鬧夠了沒有?」廖蕙心扯扯她的衣袖,小聲祈求她。

    蔡若琳見詠蝶那趾高氣昂的模樣,氣得臉色發白,寒著聲音警告她,「伍詠蝶,你不要狗仗人勢,欺人太甚!」

    「狗?狗在那裡?蕙心,你看見我們教室裡頭有狗嗎?」伍詠蝶不管廖蕙心勸阻的眼神,繼續冷言冷語的說下去,「狗我是沒有看見啦!不過倒是看見一群狂嘯的夜叉。」

    她惡毒的攻訐立刻引來蔡若琳一群死黨的同仇敵愾,伍詠蝶見她們個個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毫不畏怯的抬起下巴,冷笑道:「幹嘛?想打群架,來個以眾凌寡嗎?」

    「誰稀罕跟你打架!你不要自抬身價。」蘇怡忍不住發言反譏她。  

    「就是嘛!打她?不必了,我們還怕髒了我們的手呢!」另一個胖嘟嘟的女同學也跟著幫腔。  

    伍詠蝶冰冷的瞪著她們,儘管內心也有火苗燃燒,但在表面上她仍強悍的挺直腰桿,奮戰不懈,鋒利的嘴巴一點也不吃虧的射向那位體型類似沉殿霞的女同學。  

    「邱滿滿,你能打架嗎?你那雙手除了吃飯,還能擔當起打架的重任嗎?我覺得你的嘴巴可能要比你的手靈巧多了,雖然,你說的話實在不堪入耳,但——」她話還未說完,蔡若琳已氣得義憤填膺,一把扭住她的手,「伍詠蝶你這尖酸刻薄的小巫婆!你——」

    伍詠蝶被她抓住手腕,立好不甘示弱也抓著她的胳膊,兩個向來不睦的女孩子就像萬年宿敵般糾纏在一塊,發揮起女性撕、拉、抓、扯的本領。

    一旁的女同學拉也拉不住她們,只有在一旁乾瞪眼。

    廖蕙心焦急的看著蔡若琳扯住詠蝶的頭髮,詠蝶也毫不含糊的反咬她手腕一口,老天!她慘不忍睹的閉上眼,這兩個女孩子真是凶悍撒潑,把女性的臉都丟光了。

    就在她們纏鬥得難分難解之際,一個冷厲逼人的男性嗓音在門口響起:「你們這是幹什麼?示範女子摔角比賽嗎?」 

    伍詠蝶和蔡若琳立好鬆開手,她們望著關文勳一臉鐵青的走進來,森冷的目光像利刃一般掃向她們。  

    剛剛還凶辣萬分的蔡若琳立刻換上另一副面孔,她委屈的抿抿唇,向關文勳撒嬌,「老師,我不是故意要和她動手,而是——,她實在欺人太甚——她不但撒謊說你請假,而且,還一再出言羞辱我,你不相信的話,蘇怡和邱滿滿都可以作證。」

    關文勳犀利的盯著詠蝶那張倔強不馴的臉,沉聲問:「她說的可是真的?」

    詠蝶冷笑一聲,甩甩頭髮滿不在乎的說:「不,她還漏了幾項沒說,我替你補全,我除了撒謊、刁鑽、任何、惡毒之外,更有無數次的虐待動物、欺凌弱小、忤逆蹺家的不良紀錄。」

    「詠蝶!」廖蕙心擔憂的輕喊。

    關文勳若有所思的盯著她,半晌,他淡淡地笑了,「不錯,看來你的人生還真是多彩多姿,豐功偉業罄竹難書。」

    詠蝶聽了卻像受辱似的揚眉怒道:「你覺得很有意思,是嗎?」

    關文勳看著她那閃著怒火、耀眼得像兩顆鑽石般的眸光梭巡著她不馴而留有叛逆氣息的尖下巴,染著紅暈的雙頰。一抹罕見的悸動掠過心頭,他忽然有個衝動想徹底研究這個渾身帶刺,美得像朝陽、倔如頑石,變化無窮的女孩。

    「我不是覺得很有意思,而是覺得——無聊。」他緊盯著她,故意慢聲說道。  

    詠蝶氣得全身戰悸,她咬著牙根,二話不說背起皮包轉身就走。

    「站住!」關文勳沉聲喝阻她。

    詠蝶不甩他,繼續往外者。

    驀地,一職強有力的手臂住了她。她一驚,像個小潑婦般奮力掙扎。「幹嘛1你想用暴力來欺侮一個弱女子嗎?」

    關文勳面罩寒霜,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拖回教室。

    「你們先回去,我有話要單獨跟伍詠蝶談。」

    蔡若琳等雖百般不情願錯過這場好戲,但礙於關文勳那份堅毅的口吻,她們只有悻悻然的離開了。

    關文勳望著躊躇不決的廖蕙心說,「你先走吧,放心,我不會欺侮她的。」

    「才怪!」詠蝶凶巴巴的頂他一句。

    廖蕙心遲疑了一會兒,但見關文勳一臉胸有成竹的神態,她想,關文勳應該不會對詠蝶太過分,而詠蝶也的確需要有人來教訓教訓她,所以,她安心的走了。

    偌大的教室裡只有關文勳和伍詠蝶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伍詠蝶在關文勳那雙黝深如潭,高深莫測的黑眸注視下,一時芳心如麻,揉合了惱怒、嗔怨、興奮等種種奇妙的情愫反應。但她不容許自己軟弱,於是,挑釁地對他發出諷刺的「把所有的人都趕光了,你想幹什麼?姦殺我嗎?」

    「姦殺?」關文勳有趣的挑起濃眉,眸中的揶揄氣煞人。

    「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吧?我關文勳雖不敢自詡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但也不至於飢不擇食到這種地步。」

    「你——」詠蝶一張小臉氣得粉白,沒經思考就向他揮出拳頭。

    關文勳閃電般地抓牢了她的手腕,「幹嘛!敢情你打架打出癮來了。」  

    「你——你放開我!你!你這個只會欺凌弱小,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詠蝶被他激得火冒三丈發瘋般的掙扎、捶打他。

    「老天!你還真是精力旺盛,這世界上哪有像你這種凶悍潑辣的弱女子!」他拚命閃躲,沒想到詠蝶連牙齒都運用了,弄得關文勳沒辦法,只好抓住她的肩膀猛然的往她臉上一揮。

    沒想到這一揮,把詠蝶打得眼冒金星,昏厥在關文勳驚愕伸出的臂彎裡。  

    *   *   *   *

    關文勳拿著濕毛巾擦試詠蝶的臉,當他看見她下巴上的淤青時,不禁自責的低咒了一聲。  

    真是氣昏了頭,他怎會用暴力來對付女孩子呢?尤其是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他看看躺在講台上那個曲線優美曼妙的身軀,還有那張蒼白卻不減清麗的容貌。那濃密的睫毛,小配挺直的鼻子,紅艷微翹的小嘴。  

    這個女孩子是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安靜沉睡中的她多美、多清純啊!白晰純淨的臉沒有艷麗的濃妝,沒有冷傲叛逆的面具,此際的她,多像一個楚楚可人、進入甜美夢境的睡美人。

    一陣模糊的低吟,詠蝶轉動僵痛的身軀,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關文勳那張英挺的臉孔,接觸到他眼底那份無言的歉意,她驚愕不安的垂下眼瞼,默然無言。

    她沉靜的反應讓關文勳訝異,原以為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應該是一陣劈頭惡罵,而不是這般溫又恬靜。

    他搖搖頭,簡直不敢置信。他清清喉嚨,思索道歉的字眼,「呃——你還好嗎?」

    「還好,腦筋很清楚,沒被你一拳揮成智障兒。」她淡淡的說,一雙清亮靈秀的眼眸瞅得關文勳又愧又窘,臉孔微微發熱。  

    「呃!我很抱歉,我平常並沒有動粗的習慣。」

    詠蝶興味盎然的盯著他泛紅的臉,強隱想笑的渴望,「我知道,是我的錯,我不該逼你動手打我,落個體罰學生的罪名。」  

    她不徐不緩,起來輕描淡寫的神態激得關文勳又佩服又儺堪,好個伶牙利齒,反應敏捷的女孩子。

    他深思的看著她,對她真是充滿了複雜又好奇的感情。

    「不管怎麼說,我都不該失手打你。」 

    「沒關係,你只是打痛我的臉,並沒有打掉我的自尊。」詠蝶若有所思的說,那對出色的眼眸濕浸在一片滄桑落寞的湖水裡,像針一樣戳得關文勳心旌撼動,莫名的痛楚和不忍緊緊抓住他。

    這是個怎樣奇異的女孩子,有狂風烈艷的一面,也有多愁善感、楚楚生姿的一面。

    而在這層深惑的情境中,他也清晰地意識到一件讓他害怕的事,他似乎——對這個擁有多重風貌的少女產生了從未有過的感覺,那個感覺解釋了他為什麼排斥汪裕琴的原因。

    這個體認讓他心驚肉跳,他急忙駁斥自己的敏感和錯覺,錯覺?一定是的,他不斷提醒自己。  

    詠蝶看他眼神閃爍不定,臉色忽惱忽緩,忽喜忽悲,一禁揚眉,「怎麼?我說的話嚇著你了?」  

    「開玩笑!我不是那麼容易被嚇到的人,當然你的昏倒除外。」他故作輕快的說。接著,他意識到時間的敏感度:「快九點了,你沒有吃晚飯吧!如果不介意和我這個暴戾成性的惡老師吃飯的話,我很樂意請你吃頓飯。」

    詠蝶眨眨眼,頑皮的歪著頭回答,「好啊!如果你不怕我藉機在飯菜中下毒的話。」

    「哦?那麼,你那罄竹難書的豐功偉業豈不是又可加上一條『謀殺師長』的輝煌紀錄」。詠蝶心湖底不自禁地翻起數道微妙不已的浪花,一張俏臉莫名紅了起來。那股含羞帶怯,半嗔半喜的嬌態也讓關文勳心頭一震,他趕忙移開視線,粗聲說道:「走吧!否則再晚就找不到好東西吃了。」

    詠蝶見他走得又急又快,一副趕著逃命的模樣,嘴角不禁泛起一抹會心的微笑。少女中詩般的花樣情懷,讓她的心情如飛揚在春風裡的豢蝶般綻出美麗的彩翼。  

    *   *   *   *

    坐在某一排骨餐廳的一隅,詠蝶斯文文的享用這頓異樣情懷的晚餐。  

    眉宇之間流露出來的溫婉和恰到好處的用餐禮儀,實實在在令關文勳震驚。

    她怎能在野性粗狂的措舉中,維持著一份大家閨秀才有的風範呢?

    詠蝶意識到他深沉的注視,不禁嬌柔地抿抿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靈動而慧黠的看著他說:「你在剖析我嗎?你知道你的眼光像醫生嗎?而我就像個病入膏肓的患者,讓你有無從救起的疲憊感。」

    關文勳眼睛閃了閃,他淡淡笑了,「不,我只覺得不可思議,像你這麼聰明的女孩子怎會考不上大學?除非是——故意的。」  

    詠蝶輕啜了一口冷飲,避重就輕的說:「三分天才也要有七分努力,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尤其像我這種好玩成性的人。」

    「可是,你的英文——據我所知是零分,而你在學校最好的科目卻是英文,而且你還演過英文話劇,扮演灰姑娘,要說你是失常似乎也解釋不過去。」他犀利地說,炯炯有神的目光瞅得詠蝶心慌意亂,大大有無所遁形的窘困。

    她咬著唇,以沉默表示抗議。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對,我是故意的,你對這個答案滿意了吧!」她沒好氣的噘著嘴說。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我不能理解有人會為了什麼原因而蓄意讓自己落榜。」

    「原來你請我吃飯,只是為了滿足你個人的好奇心。」詠蝶冷聲諷刺他。  

    「我承認我對你充滿了好奇心,但,我更關心你。」

    詠蝶的心怦然一動,臉上的表情鬆弛多了,「為什麼,因為你覺得我很可憐?還是你打我了,心裡過意不去?」

    「因為——」關文勳深深的注視著她,「我覺得你並不像你外表所表現的那麼叛逆任性!這只是——你用來偽裝自己的面具是吧!」

    一陣軟弱和酸楚抓住了詠蝶所有的感覺,她忽然有種大哭的衝動,在淚光迷瀠中,她倏然抓起自己的背包衝了出去。

    關文勳先是一楞,來不及拉住她,匆忙中他抓起錢包,先去付了帳,也趕忙追了出去。

    街道上燈光幢幢,人影稀疏,移目四顧卻早已不見伍詠蝶苗條織盈的身影。

    他沒來由的低歎一聲,一種複雜而悵惘若失的感覺湧上了心田。

    *  *  *  *

    廖蕙心洗完澡回到臥室,就看見詠蝶坐在頭,手裡抱著一個印有史奴比圖案的抱枕,一臉迷茫,心事重重的模樣。

    「蕙心,我是不是真的很壞?壞得讓人不敢相信我會有可愛溫良的一面。」她認真的表情讓廖蕙心錯愕不已。

    「呵!太陽打西邊出來啦!」她皺眉頭,驀然露出了一個的微笑。

    「我懂了,還是咱們那位帥哥的老師有一手,才一個晚上而已,居然能讓你良心發現,開始反省自己了。不簡單,看來長得帥還是有點用處。」廖蕙心戲弄的口吻逗得詠蝶哭笑不得,連拋了幾個衛生眼。

    「無稽之談,你就會瞎扯淡而已!」  

    「誰說的?我還會煎荷包蛋哩!」廖蕙心笑瞇瞇的說,完全無視於詠蝶的羞惱,跳到床上挨近她,興致盎然的問道:「怎麼樣?他後來是怎麼制服你的?」

    「制服?我還擺平呢!你當我們是在表演警匪槍戰啊!」詠蝶哇哇大叫。

    「好嘛!更正:是你制服他可不可以?」

    「這還差不多。?詠蝶嗔的白了她一眼,終於露出差強人意的笑容。  

    「這下可以告訴我,你——呃——制服關老師的過程了吧!」  

    詠蝶看她一臉興奮的表情,不禁好笑的挑起眉毛笑罵:「幹嘛,你當我是電視台啊!我還錄影轉播,獨家報導!」

    「幹嘛這麼小器,有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嘛!」

    伍詠蝶淘氣的斜睨著她,「原來你把關文勳當成好東西啦!

    可惜,他既不是大舜,我也不是娥皇,你更不是女英,所以,我們無法『共享』他。」

    「要死啦!你敢取笑我!你自己呢?我不相信你對他沒有感覺。」廖蕙心紅著臉捶她。 

    伍詠蝶邊笑邊躲,「別打,別打——我承認我對他是有感覺。」  

    伍詠蝶頑皮地向她吐舌,「喂!更正:我可沒說是好感。」我才不像你們那麼遜,見色忘友,我對他從頭到尾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不予置評。」

    「是喔!不予置評到晚上十一點才回家,然後,像個呆瓜思春似地抱著枕頭發呆。」廖蕙心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譏。

    詠碟臉倏地紅了,她又羞又惱地抓住抱枕對廖蕙心用力擲去。「你!你敢挖苦我!」

    「哈!害羞了?這叫做此地無銀三百兩?還是惱羞成怒?」廖蕙心樂不可支的逗弄她,兩個好朋友像瘋丫頭似地在房間裡又笑又鬧,又打又罵。

    一直靜靜站在房門外注視她們的伍定峰,那張年近半百還不減魅力的臉上有一分複雜的神色。

    他百感交集,近乎心疼的看著笑如春陽的詠蝶,一時痛如刀戳,眼角頓時模糊了。

    「董事長——」廖蕙心的父親廖克銘見狀,不禁感慨萬千,他能瞭解伍定峰心裡的痛楚和煎熬。「要不要叫小姐出來?」

    「不了,讓她暫時住在這兒,不要打擾她好不容易平復的情緒。」他沙啞的說,接觸到廖克銘欲言又止的神情,他蒼涼的笑了,「我實在——是個失敗的父親,連自己的獨生女都——算了,我走了,別告訴她我來過。」

    廖克銘難過的望著伍定峰開門離去,他那孤寂黯然的背影,讓他沉重的吐出一口長氣,大有心有餘力不足的悲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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