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在朝陽裡 第一章
    南陽街人潮熙攘,充滿了車水馬龍攤販,過往行人的交迭喧鬧聲。

    天空朦朦朧朧的,夕陽餘暉灑在街角,灑在人影幢幢,灑在行色匆匆、探身而過的每張容顏上。

    緊張、忙碌、熱鬧,交織成南陽街一幅奇特而擁擠的的圖畫。一家家高懸的補習班招牌,在燈光閃爍中,也給人一種緊崩、戰火喧天的窒息感。

    隨著各種考試而延伸出來的補習文化,街頭小吃,掙扎於升學、托福考試邊緣的莘莘學子,把這條細長的街道烘托得熱鬧繽紛,極具「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文化色彩。

    這條街蘊含多少父母望子成龍、望女成凰的苦心?也埋藏了多少年輕學子面臨升學壓力的苦澀與辛酸。

    追逐文憑的夢成就了這條街的文明,也讓曾經是升學主義壓力下的受害者望之卻步。

    如果不是因為父親大人的三申五令,外加軟硬兼施,伍詠蝶死也不肯踏進這條街一步。  

    她意興闌珊地穿過擁擠的人潮,故意拖延進教室的時間。

    「詠蝶,拜託你,等等我,你——別這樣好嗎?」她的死黨廖蕙心在她身後又喘又急的喊道。

    伍詠蝶臉上閃過一抹惡作劇的笑容,她不睬廖惠心求救般的叫喚聲,加快腳步,一溜煙閃進人叢裡消失在廖蕙心望眼欲穿的視線裡。

    「該死,詠蝶,你怎麼可以這樣整我?」廖蕙心又急又惱地左尋右望,就是不見伍詠蝶窈窕的身影。

    她六神無主的在補習班門口來往踱步,「怎麼辦?我該怎麼向伍伯交代?他可是千交代、萬交代,要我盯牢她,一定不可以讓她蹺課,這下可好,她像一條滑溜的蚯蚓——」

    「你說誰像蚯蚓?!」伍詠蝶無聲無息地從她身後冒出來,嬌俏清麗的臉上儘是促狹的笑意。

    「詠蝶,你一你嚇死我了,你知道嗎?」廖蕙心驚魂甫定的犯拍胸脯,但見她一副興味盎然的神情,不禁惱怒的瞪著她,「你覺得很好玩是嗎?逗弄像我這種鄉下長大的純樸孩子,你一點都不會覺得內疚,有罪惡感嗎?」

    伍詠蝶眼中的趣昧更濃了,她抿抿唇,強忍住胸頭瀰漫的笑意,「幹嘛,想增加我的罪惡感啊,連鄉下長大的孩子這種話都搬出來?告訴你,這招對我沒效,我啊!就像我那個八面玲瓏、無所不能的繼母所說的,是個沒心沒肺、麻木不仁、外帶離經叛道的小刺蝟,心呢是鐵鑄的,血是冰雕的,全身上下除了芒刺外,沒有半點人情味,跟我講人道、講情理豈非是對牛彈琴?」

    廖蕙心聞言,臉上的嗔意頓失,她望著詠蝶那一臉冷淡、自我解嘲的神態,心中一痛,不禁軟言勸道:「詠蝶,你這是何苦呢?」

    望見廖蕙心眼中的暖流,伍詠蝶沒來由地心痙攣了一下,她迅速挺起背脊,挑起那雙濃挺、富有野性美的劍眉,「幹嘛,你這位鄉下長大的孩子居然同情起我這位都市長大的小太妹?省省吧!我早就練就成六親不認、百毒不侵的至極功夫,我繼母這點小玩意還傷不了我。」

    廖蕙心見她硬裝出來的灑脫和冷酷,真是又憐又痛。只有她知道詠蝶心中的痛苦和寂寞。而她和她那位精明幹練、心機深沉的後母更是相處的形同水火,冷嘲熱諷、蹺家閒蕩似乎已成了她一貫的反擊模式。

    「瞧你那種表情,真噁心,當我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啊?告訴你,我沒那麼脆弱,從我知道我老爸要娶那個女人進門後,我就一再告訴自己要識相點,不要做個討人厭的夾心餅乾」她聳聳肩,極力掩飾眼中氾濫的酸楚。「誰教我——早早就沒有了母親,又偏偏有個富可敵國的老爸。」

    「詠蝶——」  

    「像我爸那種瀟灑不幸而且事業有成的中年男子,要他為我媽打一輩子光棍,豈不是太為難他了?何況,他也不是那種除卻巫山不是雲的至情男子。」詠蝶嘲諷的撇撇唇。

    「詠蝶,你爸——他還是很關心你的,否則,他也不會要我盯住你一定要去上課。」

    「是嗎?他這是關心我?還是怕我再名落孫山丟了他伍定峰的老臉?」她抿著紅唇,冷哼一聲,又說:「當然,我那個精於算計、金錢至上的後母,也不會甘於一再拿錢來讓我浪費在補習班裡頭。那可是會要她的老命!」

    「詠蝶,你何必跟她計較呢?其實,你根本不用重考,你只是故意跟你爸嘔氣,故意讓你最拿手的英文考零分,故意不填私立學校,你這樣做,除了順遂你後母的快意外,對你自己又有什麼好處?」

    「我高興,你管得著嗎?」她咬牙說,出落得明艷動人的臉龐有一抹揮之不去的驕傲和倔強,下巴昂得高高烏黑漂亮的明眸泛著一層薄薄的、透明的水光。 

    廖蕙心已經習慣她那外剛內柔,又執拗、又叛逆的脾氣。為了掩飾內心世界柔弱無助的一面,她經常用不馴、刁蠻,甚至光怪陸離、稀奇古怪的行徑、打扮來武裝自己。

    像今天,明明知道要來補習班上課,她卻故意穿了一件緊得不能再緊、短得不能再短的連身洋裝,宛如皮膚貼在身上,包裹著玲瓏、勻稱的軀體,曼妙圓熟之餘,也新潮大膽得讓人目不轉睛,心旌目眩。

    更過分的是,她居然梳個捲得離譜,一副活像落翅女的蓬鬆長髮,耳朵上那兩個叮叮咚咚、誇張又刺目的金屬大耳環,手腕上一串奇怪又令人眼花撩亂的手鏈、手環,活生生的像瑪丹娜走出銀幕來。

    她明知道這會引起怎樣的騷動和麻煩,卻偏偏又樂此不疲。「詠蝶,你幹嘛非穿得這麼誇張?你難道一定要惹人非議,你才舒服愉快嗎?」廖蕙心忍不住搖頭數落她。  

    「怎麼?怕人家說你跟小太妹鬼混呀?價錢看不順眼沒關係,我可以到麥當勞去坐,你一個人去上課,我不連累你。」她笑嘻嘻的說,並立即扭頭準備走人。

    , 「拜託,小姐,我怕你行了吧!」廖蕙心急忙拉住她。見她一臉得意的神采,不禁沒好氣的罵道,「你就會欺侮我,明知道我受了你老爸的重托,明知道我是個從來不蹺課的乖寶寶,明知道我的成績不如你;明知道—一」

    「明知道你像個老太婆一樣嘮叨?」伍詠蝶笑容可掬的接道。

    「你——」廖蕙心蹬大眼,簡直拿古靈精怪的她無轍。

    「怎麼?腮幫子鼓得那麼緊?不準備上課了嗎?還有五分鐘就要上英文課了,你有閒工夫生悶氣嗎?」伍詠蝶眨眨眼,一臉慧黠。  

    「你喔!唉!」寥蕙心歡歎氣,轉身走進進補習班。「真不知道是那輩子欠你的?真是遇人不淑。」她沒好氣的嘟噥著。

    「更正,你用錯成語了,應該是交友不慎,而不是遇人不淑。除非——」伍詠蝶好整以瑕瞅著廖蕙心那張皺成一團已分不清是什麼表情的臉說,「你也是玻璃圈的同好,可惜,本姑娘——唉呀,別生氣嘛!這是個人隱私,我絕不會對外宣揚,更——」

    「伍詠蝶,你——你有完沒完?消遣我消遣夠了嗎?」廖蕙心氣得滿臉通紅,不知該拿這個素來以作弄她為樂趣的朋友如何是好。

    「幹嘛這麼氣呼呼的,有點雅量嘛!再說,等會去上那個漫長又枯澡的英文課要憋幾個鐘頭都不能說話,不趁現在抬槓逗趣一下多虧本吶!」 

    「是喔!所以——我活該倒楣要讓你當成逗弄的對象,讓你把快樂建築在我的痛苦上?」廖蕙心齜牙咧嘴的說。

    「幹嘛說這麼難聽呢?」她們爬上三樓,停在教室門口的走道前,伍詠蝶笑吟吟的從皮包內抽出墨鏡戴上,「你怎不說這是培養幽默感最好的機會教育?」  

    「詠蝶,你——你幹嘛戴上墨鏡上課,有病啊!」廖蕙心白著臉說。

    「為什麼不可以?戴上墨鏡正可以來個視不而見,眼不見為淨呀。」

    「你當心被老師一狀告到你爸那裡去。」

    「那不是正好?我很樂意被補習班開除。」她不以為忤的說,然後毫不在乎地輕快轉動門把進入教室。

    *  *  *  *

    坐在補習班的長板凳上,伍詠蝶身上那件黑色緊身衣更顯得貼身緊迫,曲線畢露。

    而她冷艷狂野的穿著,滿不在乎的神態,修長均勻的美腿,更是讓坐在她附近的男同學左窺右望,心猿意馬。

    』  當然,在這些窺測的目光中,除了愛慕、好奇之外,也不乏批判、非議的注目,尤其是一些形象端莊清雅的女同學。在她們眼中,伍詠蝶簡直是驚世駭俗,唯恐天下不亂的怪異女孩。

    . 她們不但不敢苟同她的衣著打扮,對於她不受禮教規範,甚至無視師長規戒的行止更是反感極致。尤其是她那副向傳統社會挑釁的神態,倨傲不羈又愛賣弄風情的作為,更是讓人退避三舍,不敢恭維。

    偏偏有些有眼無珠的男學生還在她身邊,打軀作揖,曲顏討好,真是白癡加三級,目光如豆。

    向來看不慣伍詠蝶乖張作風、自認為補習班之花,又成績卓越的蔡若琳在心中冷冷的罵道。

    她坐在伍詠蝶的後排,每天盯著她的後腦勺見她左搖右晃,賣弄她那一頭烏黑鬈曲的長髮,又眼巴巴地看她搔首弄姿,挑逗一些比白癡還白癡的笨男生,她就咬牙切齒,又羞又惱的看他們旁若無人的「眉來眼去」。

    可恨的是,她儘管放浪不羈像個小太妹,儘管二天兩頭的蹺課,但,她的考試成績卻一點也不含糊。一點也不像那些只有一張臉卻沒有大腦的野女孩。

    眼睜睜地看到補習班內公認的帥哥,坐在她前面右排的包雷明傳紙條給詠蝶示愛,一股無名火更是燒得她渾身緊崩,她用力抓住筆桿,不肯承認這其中有嫉妒的成分。

    嫉妒,笑話?!她蔡若琳一向是個佼佼者,論容貌,她清秀淡雅,不像她,艷麗低俗的像個不正經的壞女孩,半點沒有大家閨秀的氣質。

    論課業成績,她是非台大不上,這點,伍詠蝶那點比得上?她根本是望塵莫及。

    可恨的是——她偏偏搶走了所有人的光芒。

    「怎麼?看你崩著一張臉?誰惹你生氣了?」坐在她身邊,和她素來交心的女同學蘇茹悄悄問道。

    「沒什麼,我只是看不貫——伍詠蝶那種視若無人,賣弄風騷的態度!!」她不屑的低哼。  

    「唉呀,何必呢?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身份特殊,名門豪女,當然比別人刁蠻驕縱點!」蘇茹輕聲說。

    「有錢又如何?不必搬到補習班賣弄、炫耀啊?」

    「你見不慣可以要老師把你調到前面去坐啊!沒人要你這麼委曲求全地坐在我背後嚼舌根啊I」伍詠蝶驀然笑嘻嘻的回首說,那副挑釁而揶揄的神情、口吻激得蔡若琳滿臉緋紅,眼中怒光閃爍。

    「你,你——少囂張,別以為家裡有錢就可以賣弄你的特權,在我眼中,你只不過是一個輕浮、隨便的千金小姐。」蔡若琳不甘示弱的抨擊回去。

    伍詠蝶臉色微變,她撇撇唇,正欲反擊時,講台傳來英文老師隱忍怒意的聲音:「伍詠蝶,我知道你上我的課一向肆無忌憚、隨心所欲慣了。但,今天,是我上課的最後一天,下星期開始你就可以不需忍受我了,能不能請你合作一次,讓我安安靜靜上完這堂課?」

    所有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詠蝶身上,詠蝶也看到蔡若琳等一夥死黨,她們那種準備看她出洋相的惡毒目光。

    她揚揚眉,露出一臉天真無邪的笑臉,「當然可以,我一向有成人之美的好習慣。」她悠閒從容的掃量了所有以看戲心情瞅著她的同學們,抱著書本,瀟灑地站起來,「郭老師,我先離開了,您慢慢上,不用操心,我這個壞心情還有自知之明,不會砸了您一世英明的。」說完,整間教室鴉雀無聲,她不理會所有人詫異的表情,快速背上她的嘻皮背包,大步離開教室。

    *    *    *   

    關文勳剛離開學校,正跨進學儒補習班辦公室準備領這個月的講師費用,就撞見高他兩屆,一樣在學儒補習班任教的學長郭人勇。只見他神情沮喪,一副敢概萬千的表情。

    「怎麼了?郭大哥,發生了什麼事了?你怎麼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郭人勇一屁股坐在他的辦公室桌前,搖搖頭,又是一聲低歎。

    「是不是你出國深造的事又發生變化?」關文勳推推鼻樑上的金絲框眼鏡,坐在他身邊的椅子上,一臉關切的神情。

    他和郭人勇交情匪淺,他能在學儒補習班任教,也完全靠郭人勇引薦,否則,以他還是研究所學生的身份,又在人事競爭激烈的情況下,他要在短期內擠身於教課的講師行列中,拿到相當於資歷一、兩年的講師薪金談何容易?因此,他對郭人勇始終懷抱著一份感激的心情,還有一份知己般的情誼。

    「唉!我該怎麼說呢?講起來真是百感交集,又好氣又好笑,我在補習班教課也有五年了,什麼樣的頑皮的學生沒有見過,今天最後一天上課,竟然被一個女學生氣得差點當眾出糗,,想想,真是貽笑大方。」郭人勇有幾分無奈的點上煙,吸了一口氣,又漏出複雜的笑容。

    「哦?怎麼的女學生,居然整得你束手無策?」

    郭人勇看見他眼中難抑的笑意,忍不住提醒他,「老弟,你覺得好笑是不是?要知道,我雖然拿她無撤,但,好歹我也解脫了,下一個倒霉的就是老兄你了。不要幸災樂禍,這個燙手山芋並不好接。」

    「是嗎?你把我的興致都撩出來了,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個才不過十七、八歲的小女生有什麼三頭六臂之處?」關文勳淡淡的說道,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你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道死活。」

    「別小看我了,郭大哥,別的我不敢說,應付這種刁鑽古怪的小女生我可有經驗,我的老妹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別看她天不怕,地不怕,我這個做大哥的吼她兩句,她馬上乖乖的,不敢跟我拿喬。」

    「是嗎?可惜你的老妹不是名企業家伍定峰的獨生女,不然,我很樂意見你表演『馴焊記』,或者該說飛餓撲火,洋入虎口?」郭人勇皮笑肉不笑的盯著他說。

    「伍定峰?她是新達電子工業集團負責人伍定峰的獨生女?」

    「是,嚇著你了?」郭人勇有趣的瞅著他那錯愕的表情。

    「才怪,她是總統的女兒我也一樣不買帳。我會讓她見識什麼叫做尊師重道。」

    「你用什麼辦法?美男計?像你在學校那般銳不可當的男性魅力?」郭人勇打趣的說,一雙精銳的眼睛還不忘上上下下的掃量了他一番,糗得關文勳一張俊臉通紅。

    「郭大哥,你——你真,真是那壺不關提那壺?」

    「瞧瞧,要當嚴師的人臉皮還這麼薄,稍稍誇你兩句,就臉紅耳赤,手足無措了,還說讓人家刮目相看,懂得師重道哩!丟我們台大的臉,也丟我這個做學長的臉。」郭人勇半真半假的說。  

    「好了,少用激將法,你放心,我一定把她這個嬌嬌女治得服服貼貼,讓你佩服極致,知道什麼叫做青出於藍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

    「哦?別太有把握啊!失敗事小,丟臉可事大喲!」

    「要打賭嗎?」郭人勇揚眉反問。

    「福華飯店的總統套房三天三夜如何?」

    「嘖嘖,老弟,你來真的啊!你這個月薪水就準備泡湯了?」

    「輸贏還未定哩,郭大哥,我只怕你連出國深造的機票費都要捐了出來。」關文勳神色篤定的回敬回去,正準備離開時,他聽見郭人勇慢調斯裡的在他背後補充道:「老弟,為了公平起見,免費奉送一份情報。」

    「什麼情報?」他回首,斯文的露齒一笑。

    「呃——首先,這個小妮子長得——」郭人勇吊胃口的遲疑半晌。

    「不堪入目?還是傾國傾城?」關文勳好笑的揚起濃眉。

    「呃!不堪入目是沒有,傾國傾城就太嚴重了。」

    「那不就結了,反正——她只要長得很正常,沒有上述兩種極端的容貌,我自信還應付得來。」

    「先別把話說太滿,這個伍詠蝶雖然談不上傾國傾城,可也是漂亮寶貝,當然啦!我們管理學生,是不該以貌取人的,但,以純男性的眼光來看,她的確容貌非凡。」

    「那又如何?你老兄能不能一次把話說完,不要賣關子好嗎?」關文勳又好氣又好笑的瞪著他,真不知郭人勇臉上那副懶洋洋,逗趣的神情是啥意思?  

    「好,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一件事,她的身材很好,線條勻稱,無懈可擊。」

    關文勳終於忍不住笑出聲來,他眼睛發亮地連連搖頭大笑道:「郭大哥,難怪你治不了她,你這個老師根本是心有旁騖,敢情你上課都把重心放在研究她的身材、容貌上了,這也不能怨你,連咱們杏壇界的老前輩孔老夫子都說『食色性也』,也難怪你不能專心授課了。」

    郭人勇被他糗得滿臉難堪,「對,我是性好漁色的凡夫俗子,你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看你出什麼奇招來制服她!不要光在這裡吹噓,挖苦人啦!紙上談兵是不如眼見為實來得信服人。」  

    「沒問題,你只要把賭金準備好就可以。」關文勳自信滿滿的說。

    「哼,我看吶,該準備賭金的是你,我準備看你的好劇如何開鑼!」郭人勇悶聲說,見關文勳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他沒好氣的捻熄手中的煙蒂,隨即嘴角浮上一絲奇妙的笑容。

    「不知死活的傢伙,我呀,等著看你怎麼在關公面前耍大刀。」

    *  *  *  *

    黑色的保時捷內流轉著輕快、熱門的搖滾舞曲,在駛往大台北華城蜿蜒曲折的山路上,聲聲迴響在空曠的山野空谷間。

    伍詠蝶並沒有受到音樂的感染,她那張條線鮮明、精緻的小臉崩得緊緊的,若所思的盯著窗外的景物發呆。

    「在想什麼?礁你一副心事重重,活像怨女的幽幽神情。」

    和他們伍家為舊昔芳鄰也有政商往來,交情匪淺的世家子弟馮雲川側過臉來問她。那張斯文儒雅的臉上盈滿關懷。

    詠蝶淡淡的看他一眼,他不愧是外交官之子,言行舉止,舉手投足都充滿了官家子弟的彬彬有禮。

    他們幾乎是從小一塊長大的,除了他赴美唸書這幾年較少碰面外,他們伍、馮兩家幾乎常常聚會。

    這次他回來度假,她責無旁貸的賠他玩了幾天。除了吃飯、看電影,他們到俱樂部跳了幾次舞。

    她知道馮雲州對她有特殊的感情,更知道雙方家長所共有的默契,只是,這幾天相處下來,她更確定自己對他和感情定位,那只是介於兄長和好朋友之間的感情,談及愛情,似乎還少了什麼。

    她搖搖頭,露出她難得一見的輕愁,一張素淨的臉,一頭平順如絲的黑髮,明眸皓齒,襯著純白的綿織洋裝,她溫文恬靜的和她在補習班中判若兩人。

    這是她在馮雲川跟前的另一種風貌。

    叛逆、新潮留來應付陌生人,還有她的父親和繼母——傷她至深的親人。

    溫柔可人就留給童年玩伴,留給曾經陪伴她走過溫馨、走過歡樂歲月的人。

    那段歲月是她記憶深處永恆不減的美麗,有父親強健的臂彎,也有母親慈藹動人的笑臉。

    她和雲川奔跑在寬廣如綿的草地上,清亮可愛的笑聲穿破雲霄,身後有母親關切的呼喚聲。  

    她倏地閉上眼,強迫自己關上記憶的齒輪。

    「怎麼了?你到底有什麼心事?我這次回來總覺得你怪怪的。」馮雲川關掉音樂,把車子停在山路上的一塊空地旁。

    詠蝶攏攏被風吹亂的頭髮,看見馮雲川眼中不加掩飾的柔情,她心中的矛盾更是紛亂如麻,下意識的避開那兩道灼熱的目光,她望著山下星羅棋布,像芝麻般散落在台北盆地的各種建築物,再環顧這片青翠蒼鬱的自然景觀,她遲疑地開口了:「雲川,我——我實在不想回家吃晚飯,你知道——那種以交際為重的飯局,我實在疲於應付。」

    馮雲川深思的盯著她,「你不想回去的原因只是這麼單純嗎?」

    「什麼意思?」詠蝶震動的轉過臉來,一頭秀髮在夜風吹拂下,像一匹迎風招展,狂舞浪漫的黑絲緞。

    馮雲川懾的注視著這一幕殊艷浪漫的景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按捺住胸中波動起伏的情緒。

    「你該知道,今天晚上你們家要請的客人不是別人,而是我爸媽,他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你了,自從我到美國念大學以後,我們家幾乎都以紐約為生活重心,今天的飯局意義非凡,除了敘舊,更是—一」詠蝶猛然打斷了他,她摀住耳朵,倏然打開車門準備衝下山路。  

    馮雲川楞了一下,隨即也跟著打開車門追了上來,他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拚命制止她的掙扎,「你為什麼要逃開?莫非——」他臉上閃過一抹奇異的神色,他受傷的反問,「你討厭我,是嗎?」

    詠蝶拚命搖頭,「不是,你別逼我,我——我只是——」

    「只是還沒愛上我,對不對?」他替她說出來。臉色已恢復平靜。  

    「雲川,我——」

    馮雲川鬆開她,他把手插入褲袋裡,深吸口氣,努力維持自己的風度,「你不用解釋,我已經滿二十歲了,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衝動魯莽、少不更事的小伙子,我有勇氣接受感情的失敗,畢竟,這種事是不能勉強的,更不是雙方家長一廂情願就可以決定的。」

    「雲川,我——我並不想傷害你,我只是——不想這麼快被定下來,你知道,我才十九歲,而且,我也不相信世上有亙古不變的愛情存在,也許——你只是碰巧遇上我,碰巧有點喜歡我而已——」

    「我很清楚自己對你是什麼樣的感情,你實在不必替我找台階下。」馮雲川苦澀的聳聳肩。  

    詠蝶固執的搖搖頭,「別把友誼和愛情弄混了,我不相信細水長流的愛情,更不相信你對我就是一見鍾情,我爸對我媽還不是說變就變,我媽死的時候,他是那麼痛不欲生,可是——」她嘲謔地扯動嘴唇,眼光變得迷濛如煙,「才三年而已,他就馬上結新歡,迫不及待給我找繼母進門,這不打緊,他還——口口聲聲說是為了我,為了需要母愛,母愛?多冠冕堂皇的理由啊!」她淒迷的笑了,一顆晶瑩的淚不受控制的沿頰滾落,她倔強地拒絕馮雲川遞來的手帕,快速用手背擦拭掉,下巴揚得高高的,「我沒有哭,也不傷心,我只是——覺得噁心,覺得諷刺,人間有什麼值得信任的感情?!愛情、親情,在死神面前又經得起什麼考驗?!」

    她激動的喊道,渾然不覺臉上早已熱淚滿腮。直到她望見馮雲川一臉關懷和省悟的神色,她才發現自己的失態,她即刻武裝起自己,眼睛在淚光閃爍中顯得格外晶粲有神,她笑盈盈的瞅著她,「幹嘛,傻楞的盯著我?真以為我是那種被後母虐待,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可憐孩子?告訴你誰敢欺侮我伍詠蝶,他是祖上無德瞎了狗眼,我可是一流的鬼精靈投胎,滿腦子整人的花招、向來以戲弄別人為樂趣,尤其是我那個勢利又專擅的後母,我更是毫不留情,你不相信嗎?我告訴你一個神秘,你可別告訴我爸,我繼母剛過門的時候,我為了要讓她留下一個永生難忘的記憶,故意向她示好,做個溫婉乖巧的小淑女,讓她沾沾自喜,疏於防範,結果,這個自以為是的笨女人果然得意忘形,我故意在她宴客時在廚房下瀉藥,讓她整整瀉了三天肚子,又在她的洗澡水裡放青蛙,皮包裡藏死蟑螂,她呀!最怕這兩樣東西了,結果,嚇得她當場花容失色,裡裹毛巾就跑了出來,一路直喊救命、救命啊!真好玩,半點富家少奶奶的味道都沒有,我一想到——」她見馮雲川一副不為所動的神情,不禁睜大眼,「幹嘛?你不相信我的話嗎?」

    馮雲川定定的看著她,那眼光彷彿要看進她的內心深處裡,「詠蝶,你不能怪我不相信,因為,你一向心軟,連一隻小螞蟻都不忍心傷害,要說你會打死一隻蟑螂刻意去嚇你後母,我實在不敢相信。」

    詠蝶心中一動,一股酸楚和感動幾乎軟化了她的防衛力 量,她深吸口氣,故意甩甩頭髮?毫不在乎的說,「人都是會變的,在這種現實的生存環境中,不冷酷無情點怎麼活下去!我這純粹是權變之道。」  

    「是嗎?」馮雲川不置可否,眼睛閃了閃,唇角上揚,那表情似乎把她的宣告當成一則天方夜譚。

    他的反應激怒了詠蝶,她忿忿的跺跺腳,「你不相信對不對?好,沒關係,我可以證明給你看,保證讓你刻骨銘心,永生難忘。」說完,她衝動的打開車門,坐在駕駛座旁。

    「你要做什麼?」馮雲川一頭霧水,一時反應不過來。

    「回我家,我馬上演給你看。」她氣呼呼的說。

    馮雲川憐惜地看了她噘著紅唇的表情一眼,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希望你不要演得太過火,也希望我爸媽的心臟夠強壯,否則——」

    「否則怎樣?」詠蝶沒好氣的哼道。

    「否則,餘震還有你好受的。」他慢聲說道,發動了引擎。

    「你以為我在乎嗎?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詠蝶不以為意地向他扮個鬼臉,不意卻引來馮雲川滿臉興味的笑意。

    「你知道嗎?我突然迫不及待等著要看你的表演。」

    「是嗎?別忘了要喊安可哦!」詠蝶諷刺的說。

    馮雲川聽了朗聲大笑,車子在震耳的笑聲中馳上坡道,閃入危巍的山谷中。

    *  *  *  *

    大台北華城淨塵山莊內。

    富麗堂皇、光可鑒人的大廳內,燈火輝煌,高尚皮製的沙發,質感極佳的大理石地磚,透明的水晶燈飾,水晶酒杯在金光閃爍中,交迭著熱絡的閒談。

    服務周到的家僕不停穿梭在寬敞富麗的華廳內。一會兒斟酒,一會兒端茶點,極盡慇勤款待伍家的座上賓——最近奉調回國工作的馮敬山夫婦。

    而伍家的女主人,伍詠蝶口中的後母崔品薇,更是打扮得雍容華貴,極盡精緻完美之能事。黑絲絨的旗袍,閃閃發亮的鑽鏈,裹著玲瓏有致的胴體,襯著白晰明艷的五官,這位年過三十的中年女子的確有她風情萬種、婀娜動人的一面,難怪一向生活嚴謹,又鍾愛女兒的伍定峰會為她打破自己不再娶妻的承諾,甚至,背上重色輕子的罪名。

    他的再婚,為他和詠蝶——這個他向來視為瑰寶的掌上明珠之間劃下了永遠不可彌補的隔閡和陰影。  

    夾在新婚妻子和寶貝女兒之間,他實在有太多的無奈和難為之處。

    而詠蝶最近任性妄為的措舉,更是教他這個做父親的頭疼不已,不知該拿這個滿身帶刺的女兒如何是好。

    像現在,明明再三囑咐她務必在七點鐘以前趕回來晚餐,她偏偏漫不經心的不當回事。

    明明知道這頓晚宴的重要意義,她卻故意擺烏龍,讓他們做長輩的在家裡苦候,拚命編理由來打圓場。

    「馮先生,馮太太,對不起,我們家詠蝶就是有這個點小毛病,她呀,沒什麼大缺點,就是有點小迷糊,沒有時間觀念,又不喜歡戴手錶。所以,常常忘了時間,沒有守時的習慣。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崔品薇笑著猛向馮敬山夫婦賠禮,並不時慇勤地為他們遞上精緻的開胃茶點。

    「沒關係,他們年輕人常有這種小毛病,一玩起來就忘了天南地北,不知道準時返家的約定。我們家雲川也是常常這樣,何況,他們兩個人這麼久沒見面了,難免有一大堆事情要聊,這話匣子一打開,可能就忘了我們這些老先生、老太太還在家裡恭候他們呢!」馮太太幽默的說。一張微微發福的臉,猶見年輕時動人的輪廓,氣質清雅中不失親切和善的魅力。  

    「是呀!這麼多年沒見到詠蝶了,想必她一定出落得亭亭玉立,是個秀外慧中的小淑女。想起來時間過得還真快,我依稀還記得詠蝶穿著一件小紅帽式的童裝,蘋果般可愛的小臉,總是掛著甜甜的笑靨,她那張小嘴更甜,老是馮伯伯長、馮伯伯短跟在我後頭,讓我恨不能立即把她抱回家當現成的女兒。」馮敬山笑著接口道。溫雅的風範和馮雲川有幾份神似。

    「現在還來得及把她當成女兒看啊!」崔品薇嬌笑說。

    「當女兒不是太虧了?沒幾年又要把她嫁出去!」

    「哎喲,那就不要當女兒,當媳婦算了。」崔品薇順理成章的說,和伍定峰交換了會心的眼神。

    「當媳婦我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詠蝶中不中意我

    們家那個傻小子?」馮太太半真半假的說,眼中卻不自禁地流 露出欣喜的光芒。

    「哪敢不中意啊!雲川的條件打著燈籠都找不到,他不嫌棄咱們詠蝶就是我們伍家的福氣了,定峰你說中不是?」

    伍定峰抽了口雪茄,淡淡點頭,「是啊,詠蝶這孩子給我寵壞了,只怕雲川會受不了她的小姐脾氣。」

    馮敬山聞言,隨即笑著謙虛的銳,「那裡,詠蝶這孩子向來冰雪聰明又.善解人意,如果我們雲川能娶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可不是,詠蝶這孩子從小就是個人見人愛的小公言,乖巧、漂亮又機伶懂事,我一直遺憾自己沒有女兒,如果詠蝶能嫁到我們馮家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馮太太若有所感接口道。

    崔品薇和伍定峰聞言真是五味雜陳,各有千百種滋味在心頭。

    「伍太太,詠蝶跟你相處一定不錯,她寫給我都一直虧讚你,說你待她一向視若己出,不亞於她的生母。」馮太太突然冒出這句話來,害得崔品薇驚莫名,笑容差點凍結在臉上。

    「呃——對,我們相處不錯,呃—一詠蝶這孩子很懂事,不但不會——排斥我,甚至——還從中穿針引線,拉攏——我和定峰的感情。」

    「哦?這真是難得,很少有孩子能做到這點。」馮敬山讚賞地猛點頭。  

    崔品薇笑得吏不自然了,「是啊,不僅如此,她——她還幫我做家事,有煩惱也不會來煩我和定峰,而且,她極為自愛,永遠不會做出讓我和定峰傷心困擾的事。」

    「真是難得一見的好孩子,這年頭要找到像詠蝶這樣善良懂事,潔身自愛的孩子實在不容易,在美國我可是見多了叛逆、任性的青少年,蹺家、奇裝異服、混幫派,唉,各種千奇百怪的花樣他們都想得出來,真難為這些父母——」

    話音甫落,客廳大門突然砰一聲被粗魯的推開了。詠蝶毫無歉意望著四張驚愕、怒意和不知所以然的臉孔,笑嘻嘻的說:「嗨,抱歉,嚇到你們了,我就說不要等我們便飯嘛!我一定會遲到的,每次到迪斯可舞廳跳舞,我就會樂不思蜀忘了時間,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你們還是先吃飯好了,我渾身粘粘的,我先上去沖個涼,換件衣服。」說完,她視若無睹地穿過通道,準備上樓,剛跨上台階,就聽見伍定峰隱含怒火的聲音:「詠蝶!你忘了做人的禮貌嗎?見到馮伯伯、馮伯母怎麼不打聲招呼?」

    她暗吸口氣,換上一個無姑且無所謂的笑臉,剛轉身就迎上馮雲川亮晶晶的黑眸,她揚揚眉,甜甜的對楞在沙發椅內,一臉震驚的馮敬山夫婦說:「馮伯伯、馮伯母你們好,請恕我上樓先洗個澡,免得我身上的臭汗熏著你們,又讓我親愛的老爸說我沒有家教。」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都變了臉色,尤其是伍定峰,他氣得臉色鐵青,一雙拳頭握得緊緊的。  

    「定峰,忍耐點,不要在客人面前失態。」崔品薇拉拉他的衣袖輕聲勸撫他。  

    「詠蝶,跟馮伯伯、馮伯母道歉。」伍定峰沉聲命令女兒。

    伍詠蝶毫不畏懼的直接面對著父親的震怒,她內心甚至有些許殘酷的快感:「要我道歉可以,不過我想馮伯伯、馮伯母應該不會跟一個沒媽的孩子一般見識,畢竟,缺乏母親的管教並不是我的錯。」她尖刻的言詞激得伍定峰氣得直發抖。

    崔品薇也變了臉色,而馮敬山夫婦更是傻了眼,楞在當場。

    然後,在詠蝶還來不及細細品味她的得意之前,伍定峰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她,用力摑了她一巴掌。

    清脆的掌聲,清晰的指痛,打碎了五詠蝶的心,她摀住臉頰,小小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她恨恨的瞪著父親,然後,在眾人來有及防備的情況下,箭一般地衝了出去。馮雲川也楞了一秒鐘,也跟著追出去。

    馮敬山夫婦面面相覷,難堪的不知如何應對。

    伍定峰蒼白著臉,心如刀割,他疲憊地吁了一口氣。滿懷歉意的對馮敬山夫婦說道:「敬山,很抱歉,都怪我教子無方,讓你們見笑了。」

    「沒關係,只希望——這孩子不要太衝動,雲川能把她追回來。」馮敬山好風度的說。

    「是啊,孩子有時候是需要開導的,否則是會鑽牛尖的,希望待會兒回來你不要再怪她。」馮太太輕聲勸慰他。

    伍定峰蹙著濃眉不說話,客廳裡的氣氛凝重得像冬天陰霾的夜色。  

    馮雲川一臉挫敗的回來了,他焦慮而又無奈的告訴他們,「我找不到她,我一追出鐵門外就見不到她的蹤影了,我在附近樹林搜巡了一圈也沒有任何動靜。」  

    伍定峰臉色更難看了,崔品薇則是一副淡漠的神色。這個丫頭一點也不給她留點面子,她又何必在乎她的死活呢?她憎怒的想道。  

    「怎麼辦?天都黑了,她一個女孩子在山中迷路怎麼辦,要是碰上壞人,那——」馮太太也跟著焦急起來。

    「我再下去找找看,大不了我一夜不睡。」馮雲川說完正準備出門時,伍定峰冷冷的喝阻了他:「不必了,讓她一個人在外頭吹吹冷風,反省反省。」

    「這——定峰,你不覺得……」馮敬山不以為妥的想勸服他。

    「唉呀!馮先生,你就甭操心了,這丫頭不是第一次負氣蹺家,等她在外頭玩膩了,自然會回來,我跟定峰早就習慣了,反正——」崔品薇話還未盡興,就被伍定峰惱怒的打斷:「品薇,你少說幾句可不可以?」

    崔品薇老大不高興的板起臉冷哼:「我又沒說錯什麼,怎麼?就只准你的寶貝女兒放火,不准我這個惹人厭的繼室點燈嗎?」

    「你——」伍定峰惡狠狠的盯著她,「好,你要點燈,你愛鬧笑話,我就隨你便,讓你盡情發揮,反正,臉已經丟光了,我伍定峰又有什麼好顧忌?」說完,他對馮敬山一家三口低聲致歉,便頭也不回地大步踏出廳門。

    「伍定峰,你——你要去哪裡?」崔品薇再也克制不住她雍容的風度,失聲喊道。

    「去個耳根清淨的地方,讓你講個痛快不好嗎?」伍定峰一邊走,一邊冷冷的說。

    崔品薇為之氣結,還來不及反擊,就聽見隆隆的汽車引擎聲,接著呼嘯的消失在朦朧的夜幕中。

    可惡!她的指尖掐進掌肉裡。都是伍詠蝶這個小妖精惹出來的禍端,害她出盡洋相,她費盡心思、用盡花樣好不容易才當伍定峰的夫人,她怎能讓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搶儘先機,把她當猴耍?

    不行,她一定要想出一個一勞永逸的辦法,把那鬼丫頭徹底趕出她的生命中。

    馮雲川看看崔品薇陰沉的臉,不禁為伍詠蝶的際遇感到難過,他終於瞭解昔日溫存可愛的小公主為什麼會蛻變成一朵充滿刺棘的玫瑰。

    想到這,他的心不禁揉成一團,沉痛的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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