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從機場出境門走出來的關長慶,穿著合身的手工精製西裝,手提設計質感一流的名牌公事包,坐上了唐家的黑色寬頭轎車。
「高叔,好久不見。」他微揚起唇,俊逸的臉龐在經過多年詭譎商場的洗鏈之後,變得更加剛毅深沉。
「少爺,你終於回來了!」從小看著他長大的唐家司機老高,邊開車邊掉著喜悅的眼淚。
他的少爺長大了,像個男人了,十年前送他出國時,印象裡的少爺仍然是個青澀的少年,而今真的完全不一樣了。
「高叔,她人呢?」關長慶等著老高情緒平復之後,輕聲的開了口。
明知道她不會來,可是走出機場門口那一剎,他仍希望站在眼前的是她。
只是如今,是不是一切都太遲了?
關長慶頭枕著椅背,臉上有抹不易察覺的失意。
「小姐她……」不用明說,老高也知道關長慶問的是誰,他支支吾吾的開始冒出冷汗。
如果讓少爺知道小姐今年初從國外學成歸國後,幾乎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只行為怪異,連人都變得很誇張。
不知這樣少爺聽了會有什麼反應?
「高叔,有什麼你就說什麼,不需要顧忌。」關長慶淡然的開了口,要他實話實說。
「小姐她——少爺你知道小姐要和龔先生結婚的事了吧?」老高面有難色的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關長慶的心抽痛了下,皺著眉不發一言的聽著。
他就是為了這件事,臨時搭上飛機趕回台灣的!
「小姐她自從和龔先生來往後,人就變了,不只行為怪異,連、連……」老高停了下來,由後視鏡中偷瞄著關長慶。
「連什麼?她除了要結婚這件事外,難道還有其他事情是我不知道的?」關長慶黑眸瞇起來,少有情緒翻覆的臉龐上有些許不悅飛過。
從今年年初唐曼君由法國念完藝術學位回國之後,所有的事情都開始不對勁了,先是原本和他一起在美國經營飯店事業的龔浚,突然自請調回台灣分公司,跟著前天竟然還傳來唐曼君和他要結婚的消息?
他不瞭解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但是卻赫然發現,原本所有自以為可以掌控的事情,都在一夕間翻覆,成了一團混亂……
唐曼君這個女人,到底還做了多少令他措手不及的事?
「小姐她、她的服裝實在是……」老高停了下來,尷尬的無法用完整的句子,形容唐曼君的服裝改變。
「她的穿著很糟糕?」關長慶濃眉再度皺起,心裡清楚知道老高想說的絕對不是什麼好話。
「不是的,是看起來很、很『單薄』!」老高斟酌半天,終於硬著頭皮說出一個聽起來比較不駭人的形容詞。
「單薄?」關長慶頓了下,考慮半晌,終於點點頭對老高說:「我會好好注意她的!」
凌晨三點,唐家二樓左手邊的房間裡,昏暗暈黃的燈光透了出來。
關長慶站在窗前,了無睡意的望著窗外的漆黑夜色。
十年了,再次站在這個房間,心裡卻有種不確定的陌生感覺。
感覺她哭著推開他的那個黃昏,仍然清晰的好像昨天才發生,但是事實上時間卻又已走過了十年。十年的光陰,讓他從一無所有,到成就今天的企業王國。
但是,卻失去了心愛的女人……
他抬起頭,狠狠的將手中燃了一半的煙頭捏滅,眼裡的悔恨盤據不去。
早知道他應該什麼都不管的,在她念完書的那天,就直接到法國帶走她。
結果,龔浚先一步奪走他愛了多年的女人!
他將手中的煙扔入煙灰缸,憂心卻又無計可施,只能等……
等著她玩倦了還能記起回家的路,還記得有他這個人在等待。
一輛銀色跑車在此刻飛馳進入唐家,然後在快衝撞上雕花大門時,急速又精準的嘎然停止。
一身火紅超短連身迷你裙,足蹬三寸細跟綁帶黑色高跟鞋的唐曼君,慵懶的推開車門,走了下來。
她仰起以彩妝勾勒出的精緻艷麗臉孔,緩緩朝著唐家主屋的方向望了望。
二樓那間房裡,此刻流洩出暈黃的燈光,讓她心情突然間好了起來。
「過來——」剛從跑車上下來的龔浚,由後方攬著她的腰,將她帶入了自己的懷中。
「龔浚,你說他會信多少?」唐曼君墊起腳尖,單手攬著龔浚的脖子,一臉懶懶的問著。
「沒有個十成,至少也有九成九吧!我們兩家的父母都已經約在法國準備張羅婚紗了,你說他信不信?」龔浚笑了起來,過於深邃有型的漂亮五官,讓此刻的他顯得更為英俊和迷人。
「所以,他急急忙忙的拋下人生中第二重要的事業,從美國回來就是為了我羅?」唐曼君淺淺的揚唇一笑,眼裡的嫵媚勾入人心。
「你很清楚嘛!他在美國十年,每天都過著那種非人的日子,除了工作還是工作,唯一的慰藉就是將你寄給他的風景油畫,一張張的打開來細看,而現在,心裡最放不下的女人,卻即將要跟自己最好的朋友結婚了,你說他緊不緊張?」龔浚故意捏了下她的鼻子,製造出親暱的錯覺。
「嗯。」唐曼君揚起勾勒精緻細膩的彎月眉,擺在龔浚後頸的小手趁機使勁,扯了下他腦後的頭髮。
「喂!你別太放肆,就算我不是你心裡喜歡的人,至少目前我也是你親愛的『未婚夫』,下手這麼重,不怕我一氣之下向關長慶抖出我們的秘密?」龔浚威脅的暗暗在唐曼君手臂上捏了下,以牙還牙的個性顯露無遺。
「也行啊!你去說吧,不過到時候你和暖暖妹妹之間的僵局,說不定會繼續下去喔!」唐曼君甜笑的說著,但嗓音裡的威脅卻是再清楚不過了。
「算了!我也不過是說說而已,像你這樣的女人,我看只有我那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的關姓合夥人,才會傻傻的把你當寶吧。」龔浚將她的雙手拉下來,一臉敬謝不敏的舉起手做出投降狀。
關長慶要是知道,他心裡最念念不忘的可愛姐姐,已經從當初那樣……嗯……
天真的女孩,變成了今天這個為了得到所愛,可以不擇手段,卯起來演戲騙人的壞心魔女時,不知道會露出怎麼樣的表情?
說不定會吃驚的想去跳河吧!
「他把我當什麼不重要,我只知道你最好演得像一點,別把事情搞砸。」唐曼君特別溫柔的交代著,跟著退開來,準備走回唐家。
「等等,不給我個臨別吻?這樣就走了,旁人看了也不會相信我們是對恩愛的未婚夫妻。」龔浚笑得非常惡意的將她拉回。跟著伸手托住她的臉,像想將人掐死似的,將她緊抓在自己的身前。
「你不會是要來真的吧?」唐曼君皺起眉,很想為這脫軌的演出,拔下高跟鞋往他頭上敲去。
這可不在他們串通的範圍裡。
「拜託!我才不想自找麻煩,你看過電視,借位的方式聽過吧?」他邊說邊身體力行,將臉湊到她的臉頰旁邊,然後稍稍移動位置,製造出兩人正在依依不捨吻別的香艷鏡頭。
「是哦?那我也得配合一下。」唐曼君笑得很壞心,跟著慢慢抬起右腿,勾住他的長腿。
過短的裙擺緩緩移向上方,少到可憐的布料,幾乎再也遮掩不住裙擺下的春光。
「大小姐,你是不是太入戲了?像這麼玩法,我非常擔心會等不到東窗事發的那天,自己全身的骨頭就會被你那親愛的弟弟給拆了。」龔浚大喊吃不消的放開她,揮揮手,決定把剩餘的麻煩丟給關長慶去應付。
黑暗中,唐曼君躡斗躡腳的穿過客廳走上樓梯。
她噙著笑,有些漫不經心的穿過二樓樓梯口,卻在那兒一頭栽進一個溫軟的懷抱裡。
「你終於捨得回來了?」忍著在窗前看見她和龔浚兩人親熱擁吻時的憤怒妒意,關長慶手握著她的纖腰,嗓音裡滿是酸味。
「是你。」唐曼君眸中有一剎那驚喜的光芒進現,下一秒卻又極力隱忍的收了回去。
她點點頭,一派從容的和他打聲招呼,轉身想回房。
「你每天都玩到這麼晚?」他瞪著她,眼裡的火焰幾乎像能把人燒灼出個大洞似的,擒著她腰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這是什麼衣服?裙子短的包不住臀,幾乎不用彎腰,就足以讓裙下的風光展露無遺了,更別說是上半身的豐滿部位只有一塊薄薄的布料包著,裸露在外的酥胸和美麗溝線,讓他看了臉色瞬間發青。
「這是什麼破布?龔浚那傢伙竟然會讓你穿這樣出門?」他低吼,臉上的火光瞬間瓦解了這十年所練就出來的堅定從容。
難怪高叔會說她穿得很「單薄」!
「這才不是什麼破布,浚他說我穿這樣才好看。」唐曼君忍著笑,佯裝出一副無辜又甜蜜的神情。
「龔浚那個神經病,有哪個正常的男人,會答應讓自己喜歡的女人穿這樣出去,我明天就去警告他,要他以後別……」關長慶咬牙切齒的咒罵聲還沒停止,唐曼君就伸出手抵在他的唇上。
「慶慶,別那麼大聲,鄰居會讓你吵醒的。乖!不早了,你才剛回來,需要好好休息。」唐曼君溫柔的說著,挽著關長慶的手將他送回房間。
「我不需要休息。」關長慶站在自己的房門口,反手拉住正欲離開的她。
腦中那一幕香艷的鏡頭,仍然盤旋下去,妒忌讓他失了平日的冷靜。
他反握住她的手,將她重新拉到自己面前。
「我要知道龔浚他對你好不好?」明明最想問的不是這句,但在她勾人媚惑的微笑注視下,他狼狽的無法一次命中核心。
「好,非常好!」唐曼君歪著小臉,定定的看著他,跟著緩緩點頭。
嚴重的打擊瞬間襲來,關長慶鐵青了臉,但心裡仍然還有一絲期盼。
「你、愛、他、嗎?」他臉沉了下來,一字一句的問。
此刻,心裡希望聽見否定答案的冀盼,竟比生命中任何時刻都還要渴切!
「你想聽什麼答案?」唐曼君淺淺的笑著,眼裡的溫柔像糖蜜似的,足以讓所有化身為蜜蜂的男人,甘心醉死其中。
「實話!」關長慶皺起眉,堅決的應著。
「實話?」唐曼君甜甜的覆誦一遍,小臉上的笑容突然間綻放。
她抬起頭,踮著腳尖,美麗的身子緊緊貼著他,然後伸手攬住他的脖子。
「很高興你回來了,我親愛的弟弟,這就是實話!」她在關長慶的極度震驚中,輕輕在他臉頰上落下一吻,接著收回手丰姿綽約的轉過身。
一步、兩步,才走了兩步的距離,下一秒關長慶已長手一攬,將她捉回面前。
「你對每個男人都這樣熱情?」他臉上有明顯的怒意和忌妒。
隨隨便便就是一個吻、一個擁抱?
「你說呢?」唐曼君慵懶的打了個呵欠,漂亮的眼睛故意對他眨了眨。
看來他似乎快讓她的舉止給氣瘋了。
那麼至少表示,這半年來她扔在表演訓練班的錢不是白花的!
「唐曼君,你是個女人,總得留意一下自己的行為,三更半夜不回家在外頭遊蕩,又穿著如此清涼,你讓旁人怎麼看你?而且隨意就對男人擁抱親吻,這樣的舉止簡直太過放蕩了!」他惱著,口裡的話語有些激烈,卻又清楚明瞭指出自己所見。
「放蕩?」唐曼君征了下,漂亮瞳眸裡火光迸射。
氣死人了,這個關長慶不只是個呆子,還是個食古不化的木頭!
她仰起臉挺起胸使勁的往關長慶身上一推,結果沒想到過於用力的手勁和沒關緊的房門,讓他當場往後一跌,四平八穩的癱倒在房內地毯上。
「唐曼君——」極力壓抑的嗓音由地上傳來,她睜著大眼,也很錯愕的看著由地毯上撐坐起來的可憐傢伙。
「我又不是故意的!」唐曼君嘟著嘴,一臉無辜的彎下身子朝他伸出手,卻沒發現前胸過於挖低的緊身衣衫,已讓她賁軟的渾圓酥胸,幾乎快從衣衫裡掙跳出來。
「你……」關長慶剛毅的臉龐瞬間刷紅一片,他飛快的撇過頭去,堅持不作「非禮」的事情。
氣死了,這個死人頭,難怪龔浚會說他是千年不化的古板木頭。
他要是老這麼不開竅,堅持什麼非禮勿視、非禮勿動的泥古道理,那她不就永遠拐不到他了?
「幹什麼,我有那麼醜嗎?」唐曼君氣悶的跺下腳。
「你不醜,只是不知道自重!」關長慶臉撇向一旁,口裡的失望明顯的傳進唐曼君耳裡。
好吧!她已經快讓他氣炸了!
既然說她不知自重,那她就來鬧個大一點的,看他拿她怎麼辦?
「關長慶,我警告你,少拿那種老夫子的語氣跟我說話。」唐曼君惡意的在關長慶面前彎下身,跟著一腳跨過他的身體,在他的錯愕中,一屁股坐上他的腰際。
「你做什麼?」活了將近二十八個年頭,關長慶頭一次遇到這麼尷尬的場面。
這個玩火的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若換成其他女人,他早一把摔開對方了,可眼前的卻是他放在心上多年的寶貝,他哪捨得傷她絲毫!
「你不是說我不知自重,那我當然要配合你的期望。」唐曼君口氣裡滿是賭氣。
「唐曼君,你立刻離開我身上!」他氣得險些沒頭上冒煙了,但卻不敢貿貿然推開她。
他將雙手攤在地毯上,就怕自己一動手,會再也克制下了的作出讓她恨死自己的事。
「作夢!」裝扮艷麗精緻的粉色臉蛋上,露出了激烈的火氣和抗拒。
她要再不出手,肯定又像之前一樣繼續傻傻等個十年!
開玩笑,一個十年就已經夠讓她的青春凋零了,若再來一個十年,她可能人老珠黃,連孩子都生不出來了!
「唐曼君,你別太過分!」唐長慶威脅的話語還沒說完,唐曼君卻搶先與他的十指交握,緩緩的將它們移到他的腦袋上方。
情況過於詭異之下,唐長慶噤了聲,沉著臉想看她搞什麼鬼。
她就算再荒唐,也總不至於把他怎麼了吧!
結果關長慶才剛這麼想,唐曼君的身子卻突然傾下,激紅的柔軟唇辦在他的瞠目結舌中,緩緩印上他的唇。
她蜻蜓點水的啄了下他的嘴,成功點燃媚惑的火花後,卻在下一秒拍拍屁股,輕鬆的站起身來。
「早點睡吧!親愛的弟弟,我不吵你了,晚安!」唐曼君退了幾步,極力忍耐著,才沒讓自己當場得意的笑出聲來。
她力持鎮定的裝出一副無關緊要的表情,邊說邊後退,直到出了房門,遠離危險區域後,才再也忍不住狂笑的奔回自己房間。
回到了房裡,關起門,唐曼君難掩得意的笑了起來,她將自己摔在柔軟的棉被之間,頭埋得深深的,直到確定自己的笑聲不會洩漏出去後,才敢放心的笑出聲。
剛剛關長慶的臉色,幾乎是她前所未見的僵硬和震驚。
即便不知道他對自己的心意如何,但至少她可以確定他不是無動於衷的!
他會忌妒,也會憤怒,而這些事實上已經超越了一個弟弟對姐姐的態度,所以只要她再接再厲,繼續努力,很快的,他就會是她的了!
唐曼君得意的笑了開來,但笑聲裡頭卻夾雜著心酸的淚水。
十年了,他離開十年,她也等了十年!
只是這十年來,他忙著擴展自己的事業王國,而她卻為了賭一口氣,高中畢業後,就飛到法國,拼著命念完藝術學院,雖然八年的時間是久了點,但是她一點也不後悔!
因為她要證明沒有他在身邊,她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所以每一年過年,當爸爸媽媽兩人飛到美國的家渡假,順便探望他,陪他過新年時,她卻推說忙著學畫,然後選擇一個人背著行囊,躲到陌生的城鎮,開始沒日沒夜的畫起一張又一張的風景油畫。
因為,她不要讓他看見自己眼裡的脆弱淚水!
即使在威尼斯相仿的水道間迷了路,在西班牙馬德里的街道上當眾讓無法無天的歹徒搶走隨身行囊,她仍然咬著牙忍了下來。
她發誓在大學末畢業之前,絕對不回台灣,也不到美國見他一面,因為只要那短短幾秒鐘,就會讓她好不容易堆疊出來的勇氣和決心,又煙消雲散!
她卻想要成為能與他匹配的女人!
她不要一直依賴著他,像個笨蛋似的永遠跟在他後頭。
十年前他要離開唐家前的那個黃昏,她就已經領悟到,對於他,她心裡從來就不只把他當成一個弟弟,還有更多更多說不出口的眷戀和心動。
而當他對自己說出那些話時,她就知道他一定會成功!
即便不能確定十年後,一切會不會就此改變,走上完全無法預知的結局,但那時的她卻很清楚的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就像他一樣,她想靠自己的力量站起來,想無所畏懼的獨立穿越人生的每一次試鏈難關!
因為她不想再當個笨蛋,不想再成為別人口中只能依賴著他,永遠扶不起的阿斗姐姐。
更不想再淒慘的只能做他的包袱和累贅,她期望自己能抬頭挺胸的站在和他相等的位置上,這樣才能無所遲疑的去愛和被愛。
因為誰叫她什麼人都不愛,卻偏要愛上了家裡收養的弟弟!
只是這十年來,她真的走得跌跌撞撞、滿頭青紫的,因為他不在身邊,她的思念無法克制,成災、氾濫了!
唐曼君哭了起來,淚水弄花了整張刻意精心裝扮的臉龐。
這一次她好不容易誘回了他,讓他回到自己身邊,所以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不會再讓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