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莞若失蹤的同時,長安的秦府亦陷入一片愁雲慘霧中。
「你們兩人跟著小姐,怎會將人給跟丟的?!」秦老爺子在得知愛女不見的消息後,對著跟隨秦莞若出府的婢女及家丁大發雷霆。
「回……老爺……的話……小……小的……不……不知道……」面對他家老爺的質問,這名家丁當場嚇得趴俯在地不知所云,而他身旁的另一位婢女則早哭花了臉。
「不知道?!小姐這麼大一個人突然說失蹤就失蹤,你們一直跟隨她的人竟會不知道?」秦老爺子拍桌斥責道。
「是……真的,老爺。」一旁的婢女抬起頭噙著淚回答道。「我們的確是一直寸步不離地跟著小姐。從出府到廟裡燒香拜拜,甚至是逛市集、挑飾品,始終緊跟在小姐左右。然而就在途中經過雜耍戲班子前時,突然有人發生爭吵打起架來,這突如其來的騷動嚇得看戲的人群四處閃躲。就是這麼一個不留神,我們和小姐硬生生地被人擠散,待人群散去,小姐也就不見了。」她哭哭啼啼地解釋著當時發生的情景。
「只是被人群衝散,小姐會就此不見人影?!」秦老爺子憤怒的咆哮聲再次響起。「那小姐被擠往哪個方向這總該知道吧,啊?」
對於秦老爺子的盤問,底下的家丁與婢女兩人面面相覷,一瞼赧然地垂頭無言以對。
「糊塗!真是糊塗啊——」秦老爺子氣憤不已地說道。此刻的他不光是被下人的無用氣到說不出話,擔心愛女下落才是使他心情沉重的王要原因。
這太令人匪夷所思了!只是一轉眼的工夫人就不見,這要人如何相信!偏偏,他的莞若就真的失去音訊——
「莞若會不會被人抓走了?!」他驟然說道,神色驚惶。
「爹,您請稍安勿躁,千萬別胡思亂想,我相信姊姊很快就會有消息的。」就在廳內的氣氛陷入一片低迷不安之際,一名年輕女子突然自內側走出來。這名擁有白皙肌膚、身形圓潤豐腴的女子正是秦老爺子庶出的女兒秦莞嫣,也是秦莞若同父異母的妹妹。
「要我如何不擔心!莞若生得如此清麗脫俗,萬一真被不肖之徒強行擄走……」他愈說愈覺害怕,臉色亦愈見蒼白。「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在她的大喜之日即將到來之前競發生這個意外——」他懊悔自責不已。
「誰也不想這樣。」秦莞嫣顰眉不展,語氣凝重地說道。「現在只能祈望莞若姊姊能盡快被找到,要不然揚州蘇家方面真不知該如何交代。」
「此刻還管什麼蘇家的反應,要緊的是將人找出來,我最擔心的只有莞若的安全。」秦老爺子心煩意亂地吼道。
「是的,爹,您說得是。」見爹親板起不悅的臉孔,秦莞嫣急忙附和道。她倏地轉身望向底下待命的家丁、家僕。「聽到沒有?吩咐下去,務必將大小姐給找到!」
「知道了,二小姐。」
「……莞若……寶貝女兒……你千萬……千萬得平安無事啊……唉……」見所有人分散而去後,秦老爺子神色頹然地喃喃自語著。現在他也只能等,期待能有好消息。
「小憐、小憐!」在秦府內院的一隅傳出陣陣尖銳的叫喚聲。那是秦府二小姐秦莞嫣正心情惡劣地叫喚著她的侍女。
約莫片刻工夫,只見一名丫鬟神色倉皇,手捧著一大盤精緻點心穿過迂迴的長廊姍姍來遲。
「該死的東西!你跑哪兒去偷懶啦?」一見是侍女小憐,絲毫不體恤她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的奔波,一開口就是一陣大罵。「這麼晚才將點心送來,想餓死我是不是?」她盯著小憐將、一碟碟精緻點心端上桌的笨拙舉動,邊數落道。兇惡潑辣的模樣絲毫不見大家閨秀該有的風範。
「小憐不敢!請小姐原諒。」小憐低垂著頭站在一旁怯怯地說道,「小憐實在是忙不過來,所以才會耽擱小姐您……」
「還敢頂嘴!」秦莞嫣目光一凜,小憐嚇得畏怯不敢吭聲。「忙不過來?其他人都死哪去了?怎會忙不過來!」
「回……小姐的話,其實是府裡大部分的人幾乎都被派出去找尋大小姐,所以府內大小雜事自然……」
秦莞嫣突然舉手制止道:「夠了!我知道了。」原來又是為了秦莞若!
小憐不斷地偷瞄她家二小姐的反應。秦府裡就數她所服侍的二小姐最凶,常常生起氣來就會動手打人,不像大小姐,性情溫婉,從不對她們大聲說過一句重話。
大小姐失蹤,別說是她家老爺,就連府裡的下人們無一不感到擔心,每人都一心期盼大小姐能快點被找到。反觀二小姐,不但一如往常的大吃大喝,似乎一點都不擔心的模樣。
秦莞嫣冷眼看著近身女侍一臉惑色。她知道她心裡在想些什麼,這個秦莞若別的什麼都不會,拉攏人心她最行!她在心底嗤之以鼻道。
「大小姐有沒有消息了?」她換上一副關心的神情。籠絡人心?這還不簡單。
小憐頹然地搖頭,「沒有,一點兒消息也沒。」想到大小姐的遭遇,她心中又是一陣難過。
「唉——怎會這樣!」秦莞嫣假裝難過地發出一聲長歎。「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她有氣無力的吩咐道,神色一片惻然。此時的她與先前相比,好像脫胎換骨變了個人似地。
「是的,二小姐,您請慢用。」
小憐一走,秦莞嫣硬是蹙起的眉頭立刻獲得舒展,泫然若泣的雙瞳轉而清澈一片,嘴角也彎成一個上揚的弧度。
等你們將人找到,恐怕也只是死屍一具了吧!她在心裡痛快地想道。他們千萬料想不到秦莞若的失蹤是她以重金找上地方惡霸所為,這個時候的秦莞若,該成為一縷幽魂了!嘿嘿,念在姊妹一場,她還特意吩咐他們得讓她死得乾脆一點,算是便宜了她。
「這怪不得我,秦莞若。」自她雙眸中進射出一道寒光。
打從年幼時,秦莞若就得盡秦老頭兒寵愛,不但吃好、穿好,府內上下全將她當成寶,幾乎捧上天,就連外頭那群瞎了眼的男人,一個個趨之若騖,更將她喻為長安第一美女,唯一的妻子人選。
那個干扁、渾身骨頭的女人有什麼好的!現在就連她的親事,對象都是揚州一等一的大戶蘇家!論身段、容貌她樣樣強過秦莞若許多,結果她這堂堂秦府二小姐的地位,說來也只不過比府裹婢女、丫鬟好上一點。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一點比不上秦莞若?
她好不甘心!她恨死秦莞若了!
「親愛的莞若姊姊,你自幼享盡一切專寵,十幾年來也該足夠了。同樣是親娘早逝,你卻是備受眾人疼愛,接下來的一切,就由這個爹不愛、受盡冷落的秦府二小姐來代替你享用吧!」
只有她,秦莞嫣才配當蘇家少奶奶!秦莞若一死,再也沒有人可以擋在她面前了。蘇家方面,她相信為了不開罪他們,屆時秦老頭兒一定會以她代姊出嫁,然後她就成了名正言順的蘇家少奶奶。現在,她只需等待那一天的到來——
一想到日後接踵而至的榮華富貴,她的心情頓時大好。哈哈哈……
然而正幸災樂禍的秦莞嫣,料想不到自己重金所找來的地方惡霸,非但沒能完成她的重托,反而還將素有長安第一美女之名的秦莞若轉手賣給人口販子,又大大地賺了一筆橫財。
此刻的秦莞若不但沒死,而且還安好無恙地遠在一艘橫渡印度洋朝波斯前進的大船上。
波耽達號繼續破浪前進,可是秦莞若的生活卻在經歷這次海上航行後產生變化。
「為什麼要我當你的小廝?難道你就沒有自己的侍從?」這麼一來,不就等於承認他是她的主人嗎?
「我有。」沃斯回答。
「那就好了。」要她服侍霸道的他?她才不要!
沃斯感到好笑地看著她傲然下屈的神情。「可是,要論服侍,應該由女人來做比較適合,通常她們要來得細心多了。」沃斯笑稱。看著她逐漸蒙上一層怒氣的眸子,塵裊直覺得有趣。大部份的女人看到他,反應通常不出愛慕、傾心這些變化,絕不像她——
秦莞若反感地瞪著他臉上活像偷腥貓兒般的得意笑容。「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適合,至少我就不是!你若喜歡,大可去找願意的女人。」
「我也很想。可是船上只有你一個女人,所以我只好委屈點了。」
「委——屈?!」秦莞若當場愣住,旋即感到哭笑不得。她不敢自付為天仙絕色,但至少,她也被喻為長安第一美女,然他卻說委屈?
老天,她從沒見過像他這般狂妄自負的男子,她之前怎會以為自那淫賊手中救下她的他是個好人?
「你是我所見過最冷酷、無情、霸道、又自以為是的男人!」秦莞若氣呼呼地說道。
「如果你發洩完了,那麼,來吧!當個好姑娘,把那邊的衣服拿過來讓我換上。」面對秦莞若一連串的抱怨,沃斯仍舊帶著微笑聽完,然後不待她同意便逕自命令她做事。
「你——」秦莞若頓時為之氣結。
「還是你想一併為我換上?」他壞壞地說道。
秦莞若氣鼓雙頰、滿心怨慰,不情願地依言取過衣物遞給他,她靜靜地站在一旁看他慢條斯理地換上寬鬆的白色上衣及緊裹著他修長雙腿的長褲,然後又將肩齊的黑髮紮成一束,整個人頓時變得清爽又俐落。
她目光瀏覽過他魁梧的身材、強健的肌肉,渾身上下自然地散發出一股原始的粗獷美,而他的古銅膚色,一看就是經常活躍在陽光下使然。她的心跳驟然加速,猛地意識到自己過於忘我的凝視,連忙垂下視線不敢再對他多望上一眼。
「怎麼了?」沃斯納悶地看向突然安靜下來的秦莞若。
「沒……沒有……」為掩飾突如其來的心悸,她急忙跑去取來他的束帶及隨身的小刀,在他錯愕之下為他繫上。
這可是方纔那個不肯當他小廝的秦莞若?沃斯唇角緩緩地掛上一抹微笑,目光直鎖在正為他佩帶刀鞘的人兒身上,這時專注於此事上頭的她,神色間自然散發出一抹優柔嫻靜的氣質,沃斯情不自禁地在心底發出讚歎,細緻的五官、純真的氣息,加上她那獨特的個性,她的確是美得令人屏息!
「你怎會到耽羅栗底的?」他突然問出盤旋心中多時的疑問。
秦莞若抬起頭不解地反問道:「耽羅……栗底?」
「就是你差點被欺負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她輕歎口氣,愁眉不展地低下頭。
沃斯微愕。「一點印象都沒有?!這怎麼可能!」
「是真的。」她的聲音更加地失意。
「那追趕你的——」
「他是在我清醒後才出現的。」秦莞若想起他一出現就表明想要她的可怕情景,「他不知道和捉著我的兩個男人說了些什麼,結果就吵起來,然後便大打出手,而我則趁亂胞了出來。不多久,三人當中就只有他追上來,之後大概的情形你應該也見到了。」遭逢諸多巨變,她竟還能冷靜地談起這一切,是膽子嚇大了?或者是明白害怕、哭泣,根本於事無補吧!她苦笑。
「你是說,你之前都是昏迷的?」他詫異!從長安到耽羅栗底路途遙遠,而她都是昏迷的?這是否意味著——
「應該是吧!畢竟在昏迷前,我只記得自己和婢女、家僕是在長安市集中被人群衝散,接著我眼前一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醒來時就已被兩名陌生男子抓著。」她輕描淡寫地說道。這箇中滋味根本無法以言語形容,事到如今,她也很懊悔,如果在上完香後直接打道回府,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好奇怪。」沃斯沉思了一下突然說道。
「是很奇怪……」她調下目光。
「你是否得罪過什麼人?」
「這是什麼意思?」她錯愕地看著一臉深思的他。「我從不與人結怨的,這和我變成這樣有關嗎?」
「不,我沒別的意思。」沃斯發現他的話對她似乎產生不小的衝擊。「就你的遭遇,以我們常見的情況解釋,捉你的兩人很有可能是人口販子。」
「你的意思是,如果沒有那名淫徒出現,我的下場很有可能成為——」她的喉嚨突然一陣緊繃。
「奴隸。」
秦莞若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嚇得臉色蒼白。
奴隸?她堂堂一個秦府大小姐差點淪為奴隸——
「你!」她霍地望向他,神色驚恐地問道,「你該下會也想將我賣掉吧?」她惶恐地倒退了幾步。她現在的心情可是草木皆兵,如果他正有此意,那她該怎麼辦?
沃斯見她這般害怕,在心底只差沒笑岔了氣,不過,表面上他還是下動聲色地說道:「你以為呢?」
「不要!求求你,沃斯——」她難掩害怕之情地央求他。想到自己多舛的命運,她突然好生難過。「拜託,我會當小廝服侍你,只求你不要把我賣掉!」
「你真的願意服侍我?」他雙手環胸,狀極認真的打量著她。
秦莞若立即點頭如搗蒜。
在她的感覺裡,留在沃斯身邊,她或許還有逃跑的機會:然而一旦落入人口販子手中,她就永無翻身之日了,他的自負雖然令人討厭,卻也下到令人難以忍受的地步,她再怎麼不濟,也分得出優劣。
沃斯似乎仍在猶豫,他深鎖的眉頭讓一旁等待中的秦莞若看得冷汗直流,甚至連背脊都冒出冷汗……
倘若他仍執意將她賣掉,外頭一片茫茫大海,她肯定是逃不了的,暗地裡,她已有了最壞的打算。
她絕不要變成奴隸!
「好吧,先看你的表現如何再作決定。」沃斯的話當場令秦莞若覺得如獲特赦般地暫時放下心中一塊大石。
「我會努力的!」沒辦法,眼前除了小廝,要不就是奴隸,她已無路可走,這也是最令她沮喪的地方。
沃斯被她認真的口吻給逗笑了。
「那麼,我的好小廝,現在我必須上甲板去巡視,你就先將艙房打掃乾淨。」他知道艙房沒什麼好整理的,這道命令不過純粹想挫她銳氣。
「我明白了,船長請慢走。」
秦莞若壓根兒沒發覺沃斯的意圖。
在「恭送」他離開後,她絲毫不敢怠匆地準備動手清理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