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纖纖玉手推開雕刻精美、華麗的兩扇桃花木門,環視熱鬧喧騰的舞廳,昏暗的燈光中人影交錯,前來尋歡的客人和陪酒小姐的划拳聲不絕於耳,空氣中交雜著濃濃的酒味、煙味,混雜著男人女人的香水味,形成了一種曖昧、浪蕩的味道。
踏著細緻的三-高跟鞋,沈湘婷露出她最迷人的笑容,踩著優雅的步伐、舞著動人的身軀走進舞廳,熱鬧喧嘩的氣氛伴隨著音樂和酒店裡獨特的氣味向她撲來。
她風情萬種地走向一個個自成一格,獨立卻又開放的座位,千嬌百媚地迎向那些一看見她就緊盯著不放的男人。
這兒是台中最負盛名的酒家「愛情海」,而她沈湘婷則是「愛情海」中當紅的陪酒女郎。當然,在這兒她不叫沈湘婷,「季萱」是她的花名。而她之所以能成為紅牌,自然是有原因的。
在酒場打滾五年的她,悟出的「陪酒女郎守則」讓她穩穩地蟬聯三年「愛情海」的MVP陪酒女郎。
「萱萱,來陪我喝一杯。」某個領帶歪斜的中年男子,挺著肚子、涎著笑臉對她舉杯道。
「沒問題,張董。你今晚氣色看起來好好。」沈湘婷嬌笑道。「才幾天不見,你又變得更年輕了。」
守則一--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就是千萬不能說真話!
男人被酒氣醺紅的酒糟鼻子和油豬臉,看起來的確是「紅光滿面」,只是頂上稀疏的毛髮怎麼看都不像「變年輕」了。但男人卻彷彿相當受用。
「呵呵呵∼∼」被湘婷稱讚的男人露出白癡似的笑容。而湘婷的崇拜眼神,則讓男人更加得意欣喜。
「張董,下個禮拜三是人家的生日,你一定要陪我過。」湘婷撒嬌地偎在男人的身邊。
「當然沒問題--咦?禮拜三?」男人原本還想拍胸脯打包票的手卻頓在胸前,突然面露難色,害湘婷以為他便秘。「呃……寶貝,抱歉!那天我人在日本,恐怕不行耶!」
她當然知道他「不行」,否則也不會開口要求了。早在轉台前,負責幫她暖場的莎莉就乘機告訴她,張董下星期要到日本出差。重點不在於男人能否陪她過,而是--有沒有「禮物」陪她過!
「啊?人家不管啦!你要怎麼『賠』我?」
「呃……要不然你明天去挑個禮物,這張卡給你刷,這樣總行了吧?」男人從皮包挑出一張白金卡,很大方地遞給湘婷。
「你以為我貪圖的是你的錢嗎?我可不稀罕。」湘婷撅著嘴道。
守則二--就算你貪圖的是對方的錢,也千萬別流出口水。削凱子也要削得有職業道德。
在酒場裡她們販賣的不單是酒,還有虛擬的愛情。就算不是真心也得裝出假意,這就是陪酒女郎的職業道德。
男人立刻涎著笑臉,好聲好氣說:「這我當然知道,寶貝,不過這是我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
在男人的巴結下,湘婷很「勉為其難」地收下那張白金卡。暗地裡向莎莉眨了眨眼,暗示這份禮物她也有一份。莎莉開心地笑了,一雙玉手仍不停地為他們斟酒、挾菜。
「嘿、嘿,這樣你有沒有開心點?」
「還可以啦!」湘婷點頭。
「那……今晚可不可以陪我了啊?」男人露出色相,口水都流到下巴了。
「哎呀!你這個花花公子,還敢說呢!只要你收起風流性,我季萱就從良跟了你。因為你的風流不知讓多少女人流淚,我可不想成為其中一名。」湘婷哀怨地睨他一眼,男人非但不感到生氣,反而更加得意地挺起胸膛。
守則三--男人下面硬,心就軟;下面軟,心就硬。所以別輕易讓他的下面「軟」掉。
再說,她沈湘婷可是賣笑不賣身的。搞清楚,她是陪「酒」女郎,可不是陪「睡」女郎。靠肉體關係拉攏客人是不會長久的,也會被同行唾棄。一般人都以為陪酒女每天被帶出場就是陪客人上床,真是夠了!在「愛情海」她們真的只是陪客人飲酒作樂罷了。
談話內容可以煽情、可以葷腥不忌,但也只是點到為止。遊戲可以玩得惹火、玩得high,但從不過火。偶爾讓客人摟摟腰、吃吃豆腐已是最大極限。
其實,來「愛情海」的客人大都是想發洩一天的壓力,或是尋求一下愛情的刺激和滋潤。
和陪酒女打情罵俏,或被敲竹槓、被撒嬌,都會讓男人有變「年輕」、受女人青睞的錯覺。所以,面對男人的「求歡」,湘婷已練就一身圓滑的應對功夫。
「原來你也知道我的風流韻事啊!唉,人不風流枉少年啊!更何況,是那些女人自己要來倒貼我的,又怎能跟你比呢?不過,說起我的魅力……」
男人開始大吹大捧自己的風流往事,湘婷聽得都快打瞌睡了,但仍露出職業笑容,一臉崇拜地聽著。
是是是,人不風流枉少年,可惜你早已不是少年很久了。湘婷一邊點頭附和,一邊在心底吐槽。
男人繼續吹捧他的床上功夫,一旁陪酒的莎莉開始打起呵欠,湘婷示意她可以先行離開,莎莉投給她感激的一眼。
呼!還有多久才下班啊?可惜又不能看表,這可是犯了陪酒女守則的大忌,會讓客人察覺到你的不耐煩,暗示他的談話有多無聊。可是暗濛濛的舞廳根本看不見掛在門口上的小鐘。
突然,湘婷極有技巧地撫上男人的手腕,若無其事地瞄了一眼男人的表面--一點四十分。午夜場才開始沒多久,她卻已經覺得快受不了了,怎麼撐到下班?
幸好,「愛情海」的領班經理阿力帶著新人可兒過來請她轉台,否則她的耳朵就快被那篇源源不絕的「風流往事傳奇」給磨穿了。
湘婷禮貌性地撒嬌告罪後,帶著一絲脫逃的快感離開。阿力也乘機告訴她下一桌是個新客人。因為她是「愛情海」的紅牌,所以每當有新客人時,她有特權可以先上台。
她調整好呼吸後,才走向客人。
「你好。」湘婷露出她的招牌微笑,天生麗質的她眉宇之間自有一股靈動的氣質,每當她淺淺微笑時,無論男女老幼都降服在她的笑容下。在酒場,這成了她無往不利的利器。「我叫季萱,歡迎來到『愛情海』。請問兩位要怎麼稱呼?」
在尚未摸清客人口味之前,湘婷通常以正經的淑女面具應對,等到瞭解客人的喜好後,再調整成客人喜愛的模樣。所以在短時間內迅速地摸索出客人的心意,也是陪酒女郎的絕技之一。
坐在她對面的男人看來約四十歲,戴著有色眼鏡,兩鬢蓄著噁心的鬢角,一身白衣白褲外加一件合身得不能再合身的白色西裝,一副大情聖模樣的笑著。看到外貌美麗、身材姣好的湘婷,眼睛都亮起來了。
這人八成是個靠嘴混飯吃的牆頭草,有了點錢就成了暴發戶-得不得了,而且還挺沒品味,這種人到酒店來就是想裝大爺。唉!又是「傲客」一隻。湘婷在心中歎道,但臉上笑容依舊。
「美人,你好,我叫曾向朱。是出版社的老闆,沒想到『愛情海』有你這樣的美人,真是相見恨晚啊!」他不請自來地坐到湘婷的旁邊,模仿情聖似的,毛手毛腳地托起她的一隻手,皺著眉道。
真像豬?我看你根本就是一隻豬!湘婷在心底大罵。卻不著痕跡地笑著拉回手去拿桌上的酒杯。
「現在見也不算晚啊!」什麼相見恨晚?是相見恨早吧!又不是八點檔連續劇,他真當自己是瓊瑤筆下的男主角啊?
「曾老闆,我先敬你一杯。」不過湘婷也挺佩服自己的,沒吐一地就算了,居然還能跟他喝酒。
不等真像豬的大情聖開口吐出更多噁心的話,湘婷一喝完酒便立刻再斟滿酒,搶先地轉過身和坐在另一側的男人打招呼。「那這位老闆怎麼稱呼?」
不過男人卻沒有開口,不為所動地環視舞廳。湘婷舉杯的手僵在半空中,暗暗吃驚地打量這個打扮平凡、長相也平凡的傢伙。他身材頎長略瘦,柔軟的黑髮有些過長,一副無框眼鏡架在挺直的鼻樑上,嘴唇在勁瘦的臉上顯得有點大,因為看不見他的眼,所以感覺不到更深的氣質。
只是,他一點也不像會來酒店玩的男人,倒像是在街上被人拉進來的樣子。
「他不是老闆,他叫趙元旗,是個大作家。」曾向朱替他開了口。
「哦∼∼原來是大作家,真是失敬、失敬。」湘婷嘴上這麼說,卻忍不住在心裡罵:什麼嘛!大作家了不起哦?我也是個大「坐」家--坐在酒店的專家。
「別聽他胡說,我不過剛出道,才不是什麼大作家。」趙元旗冷冷地吐了曾向朱的槽。
「哎呀!什麼胡說,只要你願意和我簽約,我保證你立刻成為家喻戶曉、炙手可熱的名作家。」曾向朱說。
趙元旗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要我寫什麼?」
「呵呵!晚點再說、晚點再說,今晚是來玩的,也是來增進我們彼此情誼的,先喝杯酒再說吧!」
曾向朱笑呵呵地打著馬虎眼,並先乾為敬,喝完杯裡的酒。趙元旗雖然也喝了酒,但表情仍是很冷漠。此時,經理帶著兩個陪酒女郎出現,正好轉移了曾向朱的注意力。讓湘婷有機會好好地對趙元旗撒網。
雖然說他一副窮酸樣,但有錢人通常很怪,說不定他只是刻意偽裝,故意低調,才會這副模樣。
湘婷擠出崇拜的眼神,對他說:「哎呀!作家啊?好棒喔!」
一般男人不管再怎麼冷傲也抗拒不了女人崇拜的目光,更何況是美女的崇拜。「聽說作家的版稅很優渥!能靠寫作為生,你的文采一定很棒!」
通常聽到這樣的吹捧,男人一定得意地揚起下巴,露出不可一世的神情。可是這個趙元旗非但沒有一絲自豪的模樣,反而說--
「我說過我才剛出道,根本賺不了什麼錢。而且我的文筆還有待磨練,稱不上什麼文采。」趙元旗一臉正直地說。「若要靠爬格子吃飯,除非成了名,否則就得當代筆作家或接些零星的稿約。再不然就是寫武俠或科幻等通俗小說。」
他一本正經地分析,把自己貶得極低,聽得湘婷是一陣錯愕。這男人居然毫不掩飾地自暴其短,他是太自信還是太自卑?看慣了男人厚臉皮和愛吹牛的「天性」,眼前趙元旗奇異的行徑讓湘婷呆了一下。
「你……呃、趙先生真是誠實,不過我想你是太謙虛了。」湘婷自從成了紅牌小姐後,很少遇到不知如何應對的場面,但趙元旗真的把她考倒了。她覺得自己額上就像小丸子一樣,浮出了三條黑線。
她突然端起酒敬他。「好了,不談這個,我敬你一杯吧!」
這招「酒遁」可是她的終極必殺技。無論遇到什麼狀況、怎樣的冷場,只要一端起酒喝掉就統統沒事,可謂是百發百中、履試不爽、管用得很!
可是,今天她不知走了什麼霉運,居然踢到趙元旗這塊大鐵板。
只見趙元旗皺眉看著她良久。「不用了,我不舒服。」
沈湘婷詫異地看著他。「怎麼了?該不會是喝太多了?」
還是酒量太差?他該不會是屬於「一杯倒」的那型吧?湘婷心想。
「不是,是味道!」
「咦?」
他嗅了嗅,眉毛攢得更深。「你的香水灑太多了。我過敏!」
哇哩咧∼∼去你的大西瓜!這個不識貨的鄉巴佬,這可是紀梵希的最新款香水耶!
湘婷心裡可是訐譙到不行,但臉上仍掛著笑,只是,那笑容有點僵硬、有點顫抖,額頭上也隱隱浮現青筋。她緊抓著酒杯重重放下,怕自己一時克制不住,會用酒給他洗臉。
「您不喜歡我身上的香水味嗎?真、是、抱、歉!」湘婷從牙縫中迸出話來。
哼!居然嫌我的香水味太濃,我看你乾脆去豬舍聞豬糞味好了!
也不知道是這大鐵板的臉皮太厚,還是神經太大條感覺不到她的憤怒,竟還直直地盯著她的臉看了足足三分鐘,然後下結論道--
「我覺得你的粉可以不必上那麼多。」
什麼意思?這是在嫌我的妝化得太厚嘍?真是夠了!也不秤秤自己幾斤幾兩重,居然還敢嫌她的香水味太濃、妝太厚?湘婷覺得她的忍耐程度已瀕臨極限。
「還有,你不怕感冒嗎?穿得這麼薄,當心著涼。」趙元旗完全看不出湘婷幾近扭曲的臉色,仍不知死活地發揮他「大愛」的精神,關心人家的身體。
「謝謝您的關心,本姑娘身體好得很。」湘婷的聲音緊繃得有點拉高,她緊急地深呼吸幾口,才又若無其事地說:「抱歉!我轉個台,您稍坐一下。」
湘婷決定立刻離開這裡,否則怕到時她會衝動地做出什麼舉動,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曉得她現在很想送一桶汽油、一枝火柴給這個白目男。
誰知這趙元旗又丟下一個炸彈,讓湘婷猝不及防。「不用了!我要回去了。你不用再回來了。」
「什麼?」
「什麼?」
和她一同尖叫的是真像豬的大情聖。
「你這麼快就走了?我連合約細節都還沒和你談呢!你再坐一下嘛!我保證稿酬一定令你滿意,而且絕對可以讓你一舉成名的!」曾向朱急切地拉住他的手。
「抱歉!我不想接下這個工作。」趙元旗抽回手,一臉冷酷地說。
「你連工作內容都還不知道就拒絕,會不會太不理智了?我相信等你瞭解詳細內容,一定會覺得這是筆報酬率極高的工作。」曾向朱不死心地說。
趙元旗冷靜地瞥他一眼。「不用說,我已經猜到你要我寫什麼,我的回答只有一句:『辦不到!』。」
「為什麼?這對你來說易如反掌,沒有人比你更瞭解……」
「話是沒錯,可是這不代表我一定得接這個寫作工作。抱歉,我先走了。」
「可惡!你也不想想!這筆豐厚的稿酬以你這個三流作家的行情來講,簡直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你居然不要?你是窮瘋了還是想藉機哄抬身價?」曾向朱臉紅脖子粗地吼著。
趙元旗站在沙發前,冷冷地看著他。「我沒那閒功夫和你玩心機,這筆稿酬對目前的我而言的確很高,但你以為我是為了錢才選擇寫作這條路的嗎?那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說完,趙元旗頭也不回地離開,完全無視於被氣得狼狽的曾向朱--他怒目瞪著趙元旗離去的背影,張著嘴卻一句話也罵不出來。
呃……現在是什麼情形?怎麼場面一下子變得這麼火爆?湘婷連想插個嘴緩和氣氛的餘地都沒有。可是基於職業道德,她仍然起身跟上前去送客人離開。
「趙……趙先生,請留步。」湘婷幾乎得小跑步才能追上他。
可惡!沒事腳長那麼長幹麼?她在心中抱怨。
「幹麼?」趙元旗發現她氣喘吁吁地追來,在大門前停下腳步。
「您就這麼生氣地離開,我怕您氣壞了身體。有什麼事好好說嘛!何必傷了和氣?」湘婷展開她細緻的嗓音勸道。
要知道,在她沈湘婷三年的陪酒經歷中,從來不曾讓一個客人抱著不愉快的心情踏出「愛情海」的大門。她可不會讓這個大鐵板砸了她的招牌!
「我沒有生氣啊!氣的人是他吧?我只是如實地說出我的感覺罷了,你想太多了。」
呃……湘婷覺得她額上的三條線又回來了。
「呵呵∼∼是這樣啊!那就好、那就好……那請您慢走,希望您下次再光臨『愛情海』,季萱一定熱情招待您。」她笑著說出客套話,基於職業習慣她說著酒場中最常見的場面話。
一般的客人通常會笑著說「一定、一定」之類的話,然後免不了拉拉手、摟摟腰,佔佔便宜。但湘婷早該知道那是針對「一般」客人而言,而眼前的這個怪腳絕對與「一般」的定義差很多。
果然--
「不了,多謝你的熱情,我不喜歡這種地方。再說,我也沒那閒錢來這種銷金窟。再見!」趙元旗一本正經地說完,就瀟灑離去。
只留下一臉鐵青的湘婷杵在原地,久久不能移動……
因為--沈湘婷已經被這個白目男、大鐵板氣到胃出血得內傷、全身發抖、臉部抽搐、雙腳抽筋,動也動不了了!
「真不曉得那個男人的神經是用什麼做的,竟可以粗到這種地步,簡直快把我氣死了!真是夠了!我這個紅牌小姐的面子都被他踩在腳底下了!哇--氣死我了!」
湘婷此時正毫不淑女地窩在紅色絨布的軟骨頭上,對著造型可愛的趴趴熊電話咆哮。她素淨的臉上脂粉未施,白裡透紅的肌膚閃著光澤,一頭長髮隨意地紮在腦後,此刻的表情若被「愛情海」的客人和同事看見,一定會嚇得目瞪口呆。
而另一端正被她魔音穿腦的對象,正是她的至交好友--殷小梨。
小梨在電話線的這一頭,冷不防地被湘婷的尖叫襲擊,她縮起肩膀趕緊把話筒拉得老遠,覺得自己的耳朵就快廢了!
和湘婷認識超過十年了,對她老是衝著電話大吼的「壞習慣」也瞭若指掌,但笨頭笨腦的她還是老忘了躲,最近經理叫她她都沒聽到,看來她的重聽就是被沈湘婷這個損友給害的。
「沒那麼嚴重吧?不過是一個不識相兼不識貨的白目男,有必要讓你氣成這樣嗎?」雖然耳朵還在隱隱耳鳴中,但小梨仍然挺有義氣地出言安慰。
「怎麼會不嚴重?拜託!我沈湘婷是何許人物?連續三年蟬聯最有價值的陪酒女郎,被我征服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居然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青仔-』踩在腳底下,這口氣我嚥不下去!」
小梨歎口氣,湘婷的個性她再清楚不過了,只要一扯上面子問題,湘婷是寧可打腫臉也要充胖子的那種人,她知道只要她一拗起來,就算傾家蕩產也要把面子要回來。
小梨隱約嗅到麻煩的先兆,好聲好氣地說:「你先冷靜一下,人嘛--難免會遇到一些事情是我們不能控制的,幹麼一定要爭這口氣?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能討所有人歡心的,有些人就是不買你的帳,那又如何呢?不過,這大概就是所謂的一物克一物吧?居然對你美如天仙的外貌無動於衷?就連同性戀也無法抗拒的美貌,竟有人能不受影響,這個人一定--」
「殷小梨!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在諷刺我?」
小梨又縮著肩膀拉開電話,才驚覺自己說錯了話。
「呃,你別生氣,我一時說溜了嘴--不是,我是說我一時說錯了,呃……你的美貌吸引不了那個男人,那也不是你的錯,是那個男人忘了戴眼鏡--」小梨著急地辯解。
「他戴著無框眼鏡。」湘婷的聲音有著風雨欲來的低沉。
「嗄?這樣啊?那一定是他的眼睛構造出了問題,再不然就是你們店裡的燈光太昏暗,他沒看到你明艷照人的模樣,所以……」
「我既然明艷照人,他怎麼會沒看到?」
「欸……可能是你那天忘了用SKII,所以光沒有從臉透出來……」
「夠了!你的意思是我的魅力連一個窮酸到不行的三流作家都吸引不了,對吧?」湘婷咬牙切齒地問。
「我可沒這麼說,因為我不知道他是個窮酸的三流作家,所以你不能怪到我頭上。」小梨暗自竊喜地說。
「殷小梨!你還能白目到什麼程度?」湘婷對著話筒大喊,肺活量之大令人佩服。
小梨皺著眉暗自叫苦,她欲哭無淚地拉著頭髮努力地想著如何安撫湘婷的河東獅吼。
「啊!」小梨突然大叫,像是想到了什麼。「我知道了,那個男人一定是姓柳。」
「為什麼?」湘婷不解,狐疑地問。
「因為他一定是柳下惠的後代,所以對你的美色無動於衷。」小梨得意地說出結論,有點崇拜自己怎麼那麼聰明,連這個答案都想得到。
沈湘婷覺得腦袋的血液瞬間被抽光,眼前一片昏暗。她閉了閉眼睛,努力地做深呼吸,好不容易才恢復神智。
「殷小梨!你有沒有一點國文常識?柳下惠不姓柳!他是因為住在柳下的地方,所以才叫柳下惠,你的腦袋到底是用什麼做的」湘婷再次毫無淑女形象地大叫。
有殷小梨這樣的朋友,要維持淑女形象簡直是天方夜譚。
「咦?柳下惠不姓柳,那他姓什麼?」
「我管他姓什麼?再說那個三流作家姓趙,不姓柳!」
「嗄?這樣啊?我覺得他比較適合姓柳耶!好可惜哦!」
湘婷按著額頭,覺得自己快暈倒了,心中第一萬一千一百零一次懷疑,她當初怎麼會認識殷小梨這個笨瓜,還和她成為好友?更可怕的是,這一錯竟錯了十多年!
「管他姓什麼,哼!我沈湘婷發誓一定要讓那『青仔-』成為我的裙下臣之一,否則我沈湘婷就跟他姓。」
唉!被殷小梨一鬧,害她差點忘了正事。如今一說出來,頓時覺得心情好多了。
小梨在電話那頭支吾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那你接下來要怎麼做?他不是嗆明瞭不會再來『愛情海』了嗎?還是你打算主動出擊?可是……我記得你不是被他氣得半死,還有留他的電話嗎?」
經小梨這麼一說,湘婷才猛然記起,趙元旗又多添了一項罪名,他竟然害她忘了自己的職責,違背了陪酒女郎守則最重要的一條:凡來過必留下痕跡。她沒要到他的名片不打緊,竟然連他的電話號碼也忘了留。
現在到哪去找他來扳回她的名聲?
「叮咚--」此時,門鈴響起。
「咦?會是誰?殷小梨,你該不會突然出現在我家,玩這種在門外打電話的無聊把戲吧?」湘婷狐疑地問。
「我哪有那個閒功夫,再說你打的是我家電話,我怎麼抱著電話跑到你家去?又不是有特異功能。」小梨一邊抓著剪刀修指甲,一邊說。
「對厚,那會是誰?」她偏頭想了一下。「好吧,我去開門,我們等一下再聊嘍。」湘婷放下趴趴熊電話,咚咚咚地跑去開門。
在她的生活中,會在白天出現的訪客並不多,除了小梨之外就是同酒店的莎莉,她常托湘婷當臨時保母照顧她三歲的兒子仔仔。再來就是房東來收房租,順便偵察他的房子有沒有被破壞。除此之外,她少有訪客,尤其在早上--對她這種過慣夜生活的人而言,這時候大部分都在補眠。
會是郵差嗎?誰會寄信給她?還是前天房東提的那個新房客?他不是下禮拜才會搬進來?
她疑惑地打開門,只見門外站著一個穿著格子襯衫、黑色牛仔褲的男人。男人的五官立體卻略嫌秀氣,戴著無框眼鏡,身材瘦長,黑髮微亂地覆在前額,清澈而乾淨的氣質讓他顯得與眾不同。他帶著湘婷再熟悉不過的冷淡表情,冷靜地和她對望。
就在男子楞了幾秒,準備開口說話時,沈湘婷卻在下一秒「砰!」地一聲關上了門,送給他一個特大號的閉門羹。
湘婷不敢相信地睜大眼睛,像是見了鬼一般靠在門板上,完全顧不了自己的反應有多突兀。
不會吧?世上居然會有這種巧合?她的新房客居然會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