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過了歎息橋、道奇宮,也搭乘水上巴士遊覽大運河,看著水道兩旁林立著已超
過五百年歷史的豪宅華廈、參觀了黃金屋細膩的哥德式花彫窗格……
他笑著,我也是。
不顧旁人的目光,我們恣情擁吻——
我眷戀著美夢不願醒,慵懶地翻過身。
當指尖觸及身旁冰涼的床單,才讓我緩緩睜眼。
空蕩的床,毫無餘溫。
沒人睡過……烈昨晚沒回房?
我想起了他前一晚在隔壁書房內熬夜忙著公事。
但這樣一夜未歸,也似乎太奇怪了。
我心生疑惑,起身下了床,便聽見門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我忽然有種不詳的預感。
噢,不會又有事發生了吧?我幾乎想撫額呻吟了。
自內衣公主來了之後,我每天除了要應付那個老頭外,還得加上她這個對手——唉,
光是要忍受她高分貝、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和在人前做作的嬌嗲,就夠我受的了,更別論
其他——
才想著,房門被快速打開,艾莉氣喘如牛、大驚失色地奔了進來。
「雨、雨柔小姐……」
唉,果然來了。
「又出了什麼事?」我在心底歎息,認命地低問。
「少……少爺他……莎薇……公主……」艾莉絞著手,結結巴巴地連話都說不清楚。
「他們?」我皺起眉,心裡的不安擴大。
「唉,這……」艾莉咬著唇,有口難言地躊躇著。
我等待她的回答,此刻虛掩的門傳入外頭更紛雜的人聲和隱約的低呼,我再也忍不住,
親自步出門一探究竟。
聲音的來源是對面的貴賓房——這是內衣公主堅持要住下的房間,因為距離我們這間
房最近,想要接近烈的企圖實在太明顯了。
在外頭長廊上的僕人們見了我,臉上的神情都變得古怪。
不過也沒人敢攔阻,當我緩步走至門前,推開了門,霎時身後原本仍在竊竊私語的人
聲立刻靜止。
我抓著門把,映入眼簾的房內景象令我瞬間呼吸一窒,結結實實的愣住!一陣輕微的
暈眩感襲來——
艷紅色的豪華大床上,一雙人影躺臥其中。
那兩個熟悉的身影不是烈和莎薇公主還有誰呢?
只見她露出棉被外的兩條雪白手臂,曖昧地攀著烈同樣未著寸縷的寬肩,兩人親密非
常地相擁而眠。
雖然大半春色皆被兩人身上的大紅被子遮掩,然而床下、椅上、和四周散落的衣物,
不難想像他們此刻必是渾身赤裸。
我立在原地不動,靜靜地看著,空氣中瀰漫著詭異的寂靜。
「雨柔小姐……」艾莉輕輕走到我身邊,擔憂地輕喚。
我長長地吁了口氣,閉了閉眼。
唉,內衣公主居然來這招。
隨即聽見老頭嚴厲的蒼啞喝聲:「統統圍在這裡做什麼?都沒事好忙了?簡直愈來愈
沒規矩。」好極了!老頭一來,事情更難收拾了。
烈呀烈,你真是……
「老……老太爺——」艾莉惶恐地行禮,讓開一條路讓他進房。
「這是怎麼回事!?」
在見到床上那雙交纏的人兒後,老頭訝然驚問。
在場沒人敢吭聲,倒是他的粗吼驚醒了床上的莎薇公主。
「……哎呀……你們……」做作的嬌嗲聲音依舊不變,莎薇公主眨著眼,看看門口一
群驚疑不定的人,又看看自己和身旁尚未清醒的烈,隨即欲蓋彌彰地將棉被拉高,「你們
怎麼……」
這舉動看來是很慌亂失措沒錯,然而那雙隱約閃著笑意的眼,卻洩露了她得意的心事
——
「原來如此,你們……」老頭眼中的驚異一閃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滿意的笑意,「既
然這樣,看來我也不必再為你們費心了。」
話方落下,烈在此時緩緩甦醒了,他眉心緊蹙,似乎有些痛苦,好一會兒才睜開眼—
—
「怎麼回事!?」他不敢置信地低吼,察覺了自己渾身赤裸,看著正依偎在他身邊嬌
笑的莎薇公主,隨即一把將她推開,「該死的你怎麼會在這裡?」
「討厭哪,烈……」莎薇公主狀似嬌羞地紅了臉,「昨晚明明是你……」
老頭揚起了嘴角,向前走了一步,「事到如今,你就不用再解釋了,烈。」說著,一
雙眼有意無意地瞟向我,「看來得趕緊為你們準備婚事了,至於其它的「閒雜人等「,總
該不致於這樣厚臉皮的繼續留下來吧?」
烈急急看著我,俊逸的臉孔難得染上慌張,「不是的,柔,我真的不知情,你知道我
昨晚在書房——」
莎薇公主聞言立刻將他攬緊,「烈,我們都已經這樣了,你居然還說出這種話!」
「放手!」烈毫不留情將她甩開,目光滿是嫌惡,「莎薇公主,我不明白這究竟是怎
麼回事,但請你適可而止,別太過火了!」
「烈,我沒有……」莎薇公主雪白的藕臂仍然摟得死緊,表情泫然欲泣的,「你怎麼
可以這麼說我?」
烈煩躁地再度推開她,綠眸已醞釀著怒氣,「莎薇公主,你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
「都別再說了!」老頭威嚴十足的聲音響起,「烈,莎薇本就是我認定的孫媳婦,總
之,我會盡快替你們籌備婚禮。」
「爺爺!?」烈惱怒地瞪視他。
老頭不理會烈的反對,轉身看著始終默默無言的我,眼裡有著殘酷的笑意,「至於你
——你如今還有什麼話好說?」
霎時所有人的目光統統向我望來,每個人都在等待我的反應。
看見自己的情人居然跟另一個女人在床上,一般人都該有什麼反應?
委屈地哭泣落淚?哼,可憐的小媳婦形象不符合我的個性。
氣憤地大吵大鬧?不,我說了本小姐不當潑婦!
再說——我望著內衣公主滿臉的得意神色,心裡只想歎息。
好個沒大腦的女人,這種八百年前的爛戲碼居然還敢在我孟雨柔的面前演?
從剛剛一路這樣看下來,發覺這齣戲還真是遜到極點。
他們以為我幹嘛一聲不吭?難不成是認為我受了刺激過大?
哼,笑話。
我根本是懶得理他們。
好吧,要說我的反應呢……我只是想笑而已,真的。
就如我料想得一般,所有人都被我突兀的笑聲驚得愣住——
屋內的氣氛變得更詭譎了。
在場包括烈在內,全都傻住。
我的笑聲震垮了莎薇公主唇邊的笑,也凍結了老頭幸災樂禍的神情。
艾莉和一甘僕人們更是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兒,我才止住笑聲。
看著所有人都像影片被按了暫停鍵般的停格,我直搖頭。
唉,難道他們都看不出這是騙局嗎?
「柔?」烈是第一個回神的人。
「你……你這個女人笑什麼?」莎薇公主也立刻大聲嚷嚷,臉上的神情是羞怒交加。
我微笑不語,緩緩向前走去,在床沿停了下來,一雙眼直直視著她。
「你……想幹嘛?」約莫是被我盯得不自在,莎薇公主口氣不善地嬌喝。
我將她眸中隱隱浮現的心虛看在眼裡,揚高了唇角,而後緩慢地、微微地朝她一鞠躬:
「真是辛苦你了,莎薇公主。」
她莫名其妙地瞪著我,「你在說什麼呀?」
我笑意不減,神態從容:「不是嗎?要演這場戲,恐怕費了不少功夫啊——雖然劇情
老套到極點、演技差到不行。」
「你閉嘴!」莎薇公主怒聲斥吼,眼神兇惡,「誰在演戲?」
我只是同情地搖著頭,「你實在太急了,真的,居然選擇了最笨的方法——噢,還是
我之前太高估你了,因為你一向這麼愚蠢?」
「你……」莎薇公主揚手作勢要甩我一耳光,然而她身上惟一一件遮掩的被子因這動
作而微微滑落,讓她驚呼一聲又趕緊將它拉高。
「當心!酥胸微露啊,春光外洩 。」我雲淡風清地輕輕嘲諷,壓根兒就不想理會她,
自走到烈身邊,順道拾起了落在椅上的一件襯衫,用很輕緩的力道披在他身上,語氣是溫
柔的:「穿上吧,昨晚真是委屈你了——」說著,我憐惜地撫著他的臉,煞有其事地歎氣:
「你也真是的,聰明如你,竟會大意地掉入這紅粉陷阱。」
我故意用著所有人都聽得見的聲音說。
「柔——」烈驚喜地叫喚,低頭就要給我一個吻,我偏頭閃過,在他耳畔咬牙輕道:
「還不快把衣服穿上!你還想在這個女人的床上待多久?」
可別以為我真那麼好度量,雖說明知這是內衣公主的把戲,但看見他渾身一絲不掛地
和女人躺在床上,還真該死的不是滋味。
在烈迅速整裝的同時,我分神看了老頭一眼,發覺他原先的笑容已經隱去,臉色有些
鐵青。
而他臉色愈下沉,我嘴角上揚的弧度也愈大。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老頭的聲音飽含怒氣,冷冷地看著我:「你最好趕緊解釋清
楚。」
「解釋?」我無辜地眨眨眼,「真好笑,這應該問她啊,要她好好解釋這場可笑的爛
戲才對,關我什麼事?」
莎薇公主果然急得大聲嚷嚷:「爺爺,你別聽這個女人胡說啊!」
此刻已整裝完畢的烈也沉聲開口:「爺爺,我真的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只記得昨晚明明在書房,結果剛剛醒來就發現在這裡……」
「嗚,烈,你居然不承認?」莎薇公主誇張地哭天嗆地,「我們昨晚明明都已經這麼
親密了,你竟用忘了這個借口來逃避?爺爺,你要為我作主啊……」
語畢,又是一連串可怕的哭聲。
天啊,她就不能閉嘴嗎?
我受不了地直翻白眼,實在看不下去在我眼中已經是醜態百出的內衣公主,於是快步
走上前去,劈頭就問:「你的意思是烈昨晚跑來跟你……上床?」
這種問法實在很難聽,但我別無選擇了。
「是……是呀。」莎薇公主抽抽噎噎的地回答。
「說謊!」烈冷聲插口,「我昨晚明明沒踏出書房一步,連消夜也都是艾莉端上來—
—」話至此,他突然一怔,似乎察覺了什麼。
哦喔,看來找到破綻了。我滿意地微笑。
「不是的!那碗麵是莎薇公主要我送去給少爺……」忽然被點到名的艾莉嚇得顫聲開
口辯解。「沒事的,我相信你。」我給艾莉一個安撫的笑,又將視線回到面前的內衣公主
身上,「好吧,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我猜你是在面裡下藥?把烈迷昏了再送到你房裡,
順便將衣服脫光以欺瞞眾人你們……上床了的事實——你怎麼向你『爺爺』解釋呢?」
這下看她要如何自圓其說。
唉,果然是標準的連續劇情節,不過很抱歉,我孟雨柔可不會傻傻的跟著她的劇本演
——這實在太容易看穿了嘛,真不懂她到底在想什麼。
「莎薇?」老頭的聲音已經徹底冰凍,額頭冒出青筋。
「不、不是的!爺爺,我沒有……」她雖極力否認,不過聲音明顯的已然氣虛許多。
「原來,這就是你『精挑細選』的孫媳婦啊,可真有眼光。」我刻意調侃地輕嘲,把
老頭一張臉氣得更黑。
「哼!」大概是自覺臉面無光,老頭氣憤地冷哼一聲,便轉身離開。
「爺爺……」莎薇公主頓失了靠山,整個人頹然地跌坐於床。
我無限同情地看著她,「很抱歉沒達成你的計劃。」
「你——」莎薇公主見著我,眼裡立刻燃起怒火,「都是你這個女人!」她邊說邊再
度抬手,意欲再甩我一次剛才沒成功的一巴掌。
只是憤怒的手尚未落下,便教烈一把抓住。
「請你自重點,莎薇公主!」他一字一句說得既冷又冰,「今天這場鬧劇已經夠了,
你若再無禮取鬧,恐怕這裡容不下你這位『貴客』!」
「你……你們……」莎薇公主見大勢已去,不由得又大哭起來。
聽見她鬼哭神號般的恐怖哭聲,我覺得雞皮疙瘩又冒出來了。
我努力漠視這股魔音,轉身朝著仍聚在門旁的僕人們露出微笑:「戲已經落幕了,該
散場了吧?」
說完,有些忍俊不住的笑聲已經微微傳出,僕人們也聽話地立刻解散。
直到房裡剩下我、烈坐在床上,和狼狽不已的內衣公主時,我才垂下雙肩,吐了口氣。
要是這種鬧劇常常上演還得了?會折騰死人哪。
不過想想,莎薇公主還真可憐,我剛已經瞧見有些男僕人因方才春光乍現的一幕而驚
得目瞪口呆呢,她此舉真是得不償失——雖然我始終認為這個計劃真的是蠢到極點。
「看什麼看?哼!看本公主下回饒不饒你。」即使髮絲凌亂、此刻的處境有些難堪,
但她仍裹著被,不可一世地抬高下巴。
唷,還高傲得很呢。
看來她的高貴的公主自尊還真不是普通的強烈。
我連連點頭,已經懶得再和她爭辯。
「好吧,只是下回……請你用點大腦好嗎?」在轉身離去,臨跨出門前,我仍忍不住
回眸對她說,「別老讓人印證那句話——『胸大的女人無腦啊』。」
嗯,雖然我自認自己的也不算小啦。但我可比她有腦袋多了。
莎薇公主又氣得咬牙切齒,尖叫著:「你這個女人給我回來!我受夠了,從來沒人敢
對本公主這樣說話,我非得要好好教訓你不可!」
我保持著微笑,站在原地不動,我發覺我已經可以練就不摀住雙耳而能對她的魔音充
耳不聞了。
人的潛能果然無限。
我簡直愈來愈佩服我自己。
「我是不在乎你想怎樣教訓我啦,只是……」我意有所指地視著她衣衫不整的狼狽,
「你可得下得了床才行,我可不準備和你赤身露體的打『肉搏戰』呢。」
「你——」莎薇公主一張臉漲得通紅,不知是羞是怒。
我聳聳肩,對她燦爛的一笑,光榮地踏出房。
嗯,真是美好的早晨。
這一戰,大獲全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