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式餐廳內燭光搖曳。一名長髮垂肩的女樂師正在台上彈奏鋼琴,輕快抒情的音符流瀉一室。
潔白的桌巾,晶亮的杯盤,嬌嫩的玫瑰,搖曳的燭光,美麗的音樂,還有昂貴精緻的法國料理。
置身於豪華浪漫的氣氛之中,夏藍藍非但沒有麻雀變鳳凰的喜悅,反倒是苦著一張臉。她吃得很少,一塊上好的松露牛小排,只缺了小小的一角。
坐在她對面的,是西裝筆挺的趙世揚。他若有所思地盯著夏藍藍,她那副悶悶不樂的模樣著實令他既生氣又擔心。
他放下刀叉,端起香檳酒杯,優雅斯文地啜了幾口。
「藍藍,你準備好了嗎?」他優雅至極地放下酒杯。「該是我們開誠佈公,好好談一談的時刻了。」他露出紳士的微笑,事實上,他已經快氣炸了。
昨天黃昏,他在夏藍藍的住處等她回來,孰知一直等到晚上十點多,她才失魂落魄地回到宿舍。她身上罩著一件特大號的黑色T恤,裡面穿的卻是一襲綠色的洋裝。據他所知,那件洋裝是她最好的衣服,從前她曾經穿過幾次。他不明白藍藍為何要在洋裝外罩上一件大T恤,那副打扮只有土兮兮的歐巴桑才想得到。他追問她去哪兒,她卻什麼都不肯透露,匆匆寒暄幾句就要打發他走,但他執意不走。最後,兩人約好今晚一起吃晚餐,詳細談個清楚,他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今晚,他非得問個水落石出不可。
夏藍藍歎了一口氣,強打起精神來應付趙世揚。
昨日那場刻骨銘心的纏綿令她失魂落魄,直到此刻,她的心裡還掛念著那個黑衣男子的安危。
或許,她真的該面對現實,好好釐清一切。她抗拒趙世揚的擁抱,可是,那個黑衫男人的臂膀卻令她嘗戀難忘,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昨天去金瓜石,」她毫不隱瞞,誠實勇敢地迎向趙世揚的目光。
趙世揚心口一冷。果然,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終於發生了。
「你見到他了?」趙世揚緊張地問。
夏藍藍欲語又止,最後,她以搖頭代替回答。
趙世揚滿腹狐疑。不,不對,看她昨天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一定發生了什麼事。
「沒見到項郎?喔,那——」趙世揚頓了一頓,他端起酒杯,佯裝漫不經心。他慢慢啜了一口,然後才繼續問道:「你見到了誰?」
縱然掩飾得極好,他那雙眼睛還是流露出猜疑與嫉妒。
「見到一個不知名的人。」夏藍藍幽幽一歎。
又歎氣?趙世揚不知不覺握緊了拳煩。「男人?」
「嗯。」
「你們談了些什麼?」他的身體趨向桌面,鏡片後的眼睛瞇成一條線。
「什麼都沒談。」夏藍藍搖搖頭。
「什麼!?」趙世揚誇張地喊了一聲。「你大老遠跑到山上去,好不容易遇著了一個人,連一句話都沒說,這未免太離譜了吧!」他不相信。
夏藍藍的雙頰驀然紅了,他的話令她聯想到昨日那場荒謬的纏綿。
「他突然發病——」
「哦?」趙世揚揚眉,等著夏藍藍繼續說下去。
「然後,又遇到了一個女孩——」
「然後呢?」
「然後——」夏藍藍的眼光被前方一道人影吸引住。那個頭戴圓帽,身穿白衣、白短褲的女孩,不就是崔翎嗎?她正笑盈盈地走向這兒,啊,這下可熱鬧了。
夏藍藍認命地靠向椅背,看來,這家餐廳的客人有好戲可以瞧了。
「然後呢?」趙世揚追問著。
「唷,這不是趙總趙哥哥嗎?」一身青春裝扮的崔翎露出吃驚的神情,她好像沒有認出夏藍藍,只是一逕地和趙世揚打招呼,
原來他們認識。夏藍藍愣了一下,事情好像愈來愈複雜了。
「崔翎,是你啊。」趙世揚頭看了崔翎一眼。
「石導演想找我拍電影,我們剛談完。」崔翎笑得極其甜美,絲毫沒有昨日的凶悍模樣,她的雙手還熱絡地搭在趙世揚的手臂上,兩人彷彿十分熟稔。
趙世揚原本要打發崔翎走,但當他的眼睛瞄到夏藍藍臉上那副若有所思的神色時,他決定玩個小遊戲,借此刺激刺激夏藍藍。
「石導演真有眼光,找你這種美女去拍電影一定財源滾滾,石導演以後只要坐在家裡數鈔票就行了。」趙世揚連忙站起來,姿態瀟灑地拉出旁邊的空椅。「來,坐,我們有一陣子沒見面了,坐下來聊聊。」
「這……」崔翎露出遲疑的神態。「這樣好嗎?會不會打擾你們約會啊?」
「打擾?哪兒的話。」趙世揚笑道。「能和當今最紅的名歌星坐在一起,是莫大的榮幸,我們高興都來不及了,還說什麼打擾。」他轉向夏藍藍問道:「對不對?藍藍?」
一臉純真的崔翎也轉向夏藍藍。
「嗯,請坐。」夏藍藍勉強擠出一道笑容。哼,崔翎果然很適合拍戲。她冷冷地想。
崔翎忽然瞪大無邪的雙眸,驚詫萬分地嚷著:「咦?我覺得你好面熟喔,好像在哪兒見過耶!」她噘噘紅艷的雙唇,露出嬌俏可愛的思索模樣。
「不會吧,藍藍還是學生,平常很少來這種地方消費。」趙世揚不以為然地表示。
「我們見過,我們一定見過——」崔翎轉轉烏溜溜的大眼。「喔,對了,你是昨天那個女孩。」她歡欣鼓舞地大嚷。
「昨天?」趙世揚對夏藍藍投以狐疑的一瞥。
「我昨天在山上遇到女孩就是崔小姐。」夏藍藍聳聳肩。
「哇,好巧喔。」崔翎立刻坐了下來。「喔,對了,你昨天是怎麼下山的?你好像沒有開車去耶。」她用甜美嬌嫩的聲音問著。
好會演戲!夏藍藍禮貌性地抿唇微笑,澄澈洞悉的眸光停駐在崔翎的臉上。
崔翎毫不閃躲,依然用那種純真無邪的目光望著她。
「我走到半山腰去搭車。」夏藍藍淡淡地答道。
昨日崔翎三人離開後,她在屋中悵然流連許久,最後,她在曬衣繩上取下一件乾透的黑色T恤,罩在身上掩飾破裂的洋裝、上山時所走的山路荒涼崎嶇,後院通向外的柏油路卻十分寬敞平坦,它彎向山的另一邊。情緒紛亂的夏藍藍沿著柏油路往下走,她原本可以打電話去叫車,但是她沒有,她只想沿著那條看似沒有盡頭的大道一直走下去。
「喔——」崔翎露出同情的神色。「若不是情況緊張,我也不會忘了你的存在,把你單獨留在山上。」
夏藍藍挑挑眉,沒有當場揭穿崔翎的假面具。
崔翎見夏藍藍不答話,逕自從鑲著晶鑽的皮包中取出一疊千元大鈔。
「喏,這是賠你的。」崔翎把錢推到夏藍藍面前。「昨天的情況太緊急了,我才會在混亂中扯破你的衣服,真不好意思。」她避重就輕,巧妙地顛倒事實。
趙世揚納悶地睇著夏藍藍。他終於知道她昨天為什麼會在洋裝外面罩上一件T恤。
昨天究竟發生了多少事?如果事情像崔翎講的這麼輕鬆簡單,藍藍為何只字不提?他的臉色逐漸陰沉。
夏藍藍看看桌上的錢,淡漠地說:「不用了。」
崔翎笑了笑,沒有收回那疊錢的意思。
「你怎麼會到山上去呢?」崔翎故作好奇地問。
「我去找一位叫作項郎的作家。」
崔翎突然噗哧一笑。「我表哥有沒有告訴你,他就是西楚霸王項羽?」她的笑容帶著嘲諷。
經她這麼一問,夏藍藍和趙世揚如遭電極,兩人不約而同地顫了一下。
「藍藍,你竟然欺騙我——」趙世揚忿忿地望向她。
「不,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誰。」夏藍藍連忙解釋。「他看起來大約只有三十歲左右,項郎不可能那麼年輕,那本小說是十五年前出版的書,項郎不可能在十五歲時就寫出這種小說。」
「那本小說的確不是我表哥寫的,他並不是真正的項郎。」崔翎馬上表示。
「什麼?」
趙世揚和夏藍藍同時看向崔翎。
崔翎究竟在說什麼?一會兒說他是項郎,一會兒又說不是,教人愈聽愈迷糊。
「這件事說來話長。」崔翎攤攤手,露出幾許無奈。「我表哥從小就患有怪病,經常因為不明原因而昏倒,所以姑丈姑媽非常寵他,凡事都順著他的意思,因此養成表哥乖僻驕傲的性格。十五年前,姑丈請了一位國文老師來幫表哥補習,有一天,表哥在那位老師的公事夾中發現一本有關項羽和虞美人故事的手稿,老師說那本手稿只是他閒來無事信手寫著玩的,豈知表哥看完小說後,竟開始幻想自己就是西楚霸王。他要求老師把手稿賣給他,當時那位老師正想出國進修,表哥又給了一個相當高的價錢,於是,那本小說就變成表哥的。」
正在啜飲香檳的趙世揚差點嗆到,他發出一聲驚呼,然後急急轉頭去看夏藍藍的反應。
夏藍藍震驚萬分地望著崔翎,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這驚人的真相摧毀了她所有的幻想與期待,她的腦海因為震驚而一片空白,她的心像剛被投下炸彈的土地,炸得滿目瘡痍、遍地焦灼。
「哈哈哈!」趙世揚忍俊不住,終於哈哈大笑了起來。「藍藍,現在你知道了吧?那些怪夢不過是你一廂情願的想像,你手上的胎記也只是一個巧合而已。」
夏藍藍蹙眉,她覺得趙世揚的笑聲好刺耳。
崔翎把一切都看在眼裡,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不停地在他們兩人的臉上打轉,彷彿正在算計什麼。
「喔,對了。」崔翎開口說道:「表哥的怪病和幻想病癒來愈嚴重,醫師建議我們送他到美國去接受治療,我們最近就要起程了,請你不要再去找他,免得他病情惡化。我會這麼要求,不是為了我表哥好,也是為了你好……」
夏藍藍茫然地瞪著崔翎。
「我表哥很容易把陌生女孩當成虞姬,他常對我朋友做出……嗯……就像昨天他對你所做的事一樣……」崔翎靦腆地低下頭,彷彿感到十分難為情。
夏藍藍只覺腦中轟隆一聲,雙頰血色盡失。他對任何陌生女孩都……
一股冰寒涼透她全身,她似乎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趙世揚則是勃然大怒。「他對你做了什麼?」他抓住夏藍藍的手,氣急敗壞地問。
夏藍藍努努蒼白的唇瓣。最後,她心酸地垂下眼簾。
不,不,不——
她破碎蒼涼的心,發出哀痛的叫號。
「藍藍。」趙世揚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他的手肘碰翻了桌上的酒杯及水杯,精心擺設的桌面頓時亂成一片。
侍者立刻趕過來收拾。
夏藍藍恍恍惚惚地看著趙世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趙世揚又氣又急,斯文的臉孔青一陣白一陣。
「喔,我還有事,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談。」崔翎連忙拎起皮包,匆匆溜掉。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那神經病究竟對你做了什麼?」趙世揚咬牙切齒地問。
夏藍藍抿緊唇,失魂落魄地站了起來。
「藍藍!」趙世揚也跟著站起來。他好氣好急,也好嫉妒。男女之間的事脫離不了風花雪月,他大約猜得出昨天的情形,問題是,究竟嚴重到什麼地步呢?
夏藍藍低頭走向門口。
趙世揚緊緊跟在她身旁。
他靠得那麼近,夏藍藍卻一點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一點都感覺不到……
霓虹燈在黑夜裡閃爍。
一輛黑色房車穿梭在忙碌的台北街道。
「阿福,看仔細一點,別錯過了。」沈玉書焦急地望著車窗外,每隔幾分鐘,他就會如此提醒坐在駕駛座的阿福。
他們在尋找昨日那個綠衣女孩。
從金瓜石到瑞芳,從基隆到台北,黑車風塵僕僕地駛過每一條道路,他們兩人仔細打量著路上的女性行人,唯恐一個疏忽就會與她擦肩而過。
這個方法很笨,然而,卻是唯一的方法。
虞姬啊虞姬,你為何沒留下隻字片語呢?沈玉書悵惘地歎。
煞車聲打破一山寂靜。
沈玉書皺皺眉頭,唉,又來了。
「表哥,表哥!」
清亮的呼喚聲由遠而近,終於到了幽香瀰漫的蘭花園。
佔地極廣的蘭花園位於綠屋右側的下坡處,色澤多變的蘭花依照顏色排列成一個八卦圖,花季在此已經失序,每一株蘭花都終年盛放,毫無凋零之日。
沈玉書閒坐涼棚下,一壺沁人心脾的烏龍,一碟酸梅,就此打發無聊的長夏。
瘋狂找了幾天之後,他發現那個方法並不好。而且,萬一虞姬又來找他該怎麼辦呢?因此,他改採「守株待兔」的方法,他相信虞姬一定會再次出現。
「表哥。」崔翎活潑的身影出現在蘭花園,她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一不小心就會迷失在這座怪異的迷宮裡。
縱然隔了極遠的距離,目力驚人的沈玉書還是看清了崔翎戒慎惶恐的神情。
突然間,有個邪惡的念頭浮上他心頭。
如果崔翎再度困在八卦中,他鐵定不救她。
從前她經常迷失在八卦陣中,有一次,她足足被困了一天一夜,他才自外面歸來。被救出時,崔翎已經奄奄一息,從那次以後,她就不敢隨意闖入這座蘭花園,只有他在裡面時,她才敢找來。
沈玉書的雙眼炯炯發亮,邪惡的念頭令他熱血沸騰。
一抹詭誕的微笑隱含在他性格陽剛的唇角。
他會動這個念頭並非沒有道理,他實在恨透了這個聒噪不休的表妹。
他等待虞姬兩千多年,歷盡千百世輸回,就在他快要絕望之際,虞姬出現了;然則,一場刻骨銘心的相逢卻被崔翎打散。如果不是崔翎,他那天或許不會昏倒;如果不是崔翎,他不會失去虞姬的音訊。還有,崔翎竟然敢在他面前期負虞姬,這是他最不能夠容忍的事,他無法饒恕任何期負虞姬的人。
崔翎,快,快踏錯。沈玉書露出幽暗的冷笑。
但他失望了,崔翎笑盈盈地出現在他面前。「表哥。」
沈玉書眼中的光亮黯了下來,他把身子往椅背一靠,意興闌珊地閉上雙眼。
「表哥你看,我幫你帶了什麼來。」崔翎揚揚手中的筆記型電腦。
沈玉書懶得搭理她,眼皮掀都不掀一下。
「表哥,這是最新型的電腦,我幫你申請了網址,以後你就可以上網和人聊天,成天待在家裡也不會覺得無聊。」
崔翎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對於他的冷漠,她早已習慣。
「我不想和任何人聊天,」沈玉書忽然睜開雙眼,惡狠狠地瞪了崔翎一眼。「包括你在內。」
「哼!」崔翎氣得臉頰紅通通的。「你真的愈來愈孤僻了。這幾年來,你整天待在山上,半個朋友都沒有,爸媽為了盡到照顧你的責任,要我常常過來陪你,我費盡苦心討你歡心,你卻用最惡劣的態度侮辱我,你到底有沒有良心!」她忿忿不平地吼了出來,雙手用力一砸,一台嶄新的電腦登時裂成兩半。
「我不需要任何人照顧!」沈玉書氣呼呼地站了起來。「你以後別在我面前提到這兩個可笑的字眼。」他是西楚霸王項羽,他不需要別人照顧。
「你不需要別人照顧?」崔翎露出譏笑的神色。「這些年如果不是我爸爸,姑丈姑媽留給你的遺產早就被圖謀不軌的員工給吞掉了。哼,你不想工作,我爸就替你管理公司,你身體不好,我媽就牽腸掛肚。他們如果知道你對我這麼惡劣,不知會有多傷心。」她噘起紅唇,滿腹委屈地看著他。
「哼,你不要每次都提這件事來壓我。」沈玉書勃然大怒。「你要是惹毛了我,我就把公司賣掉,和你們崔家一刀兩斷,從此不再來往。」
「你……」崔翎臉色大變。「這種話你也講得出口?『沈氏食品』是百年的老企業,它是你的祖先辛苦創建的事業,你竟然想把它賣掉。」
「先祖?哼,啥——」沈玉書哭笑難分地搖頭他有太多太多先祖了,多到他自己都記不清自己姓什麼。
他是一個寄居在現代軀殼的古老靈魂。除了那個古老的楚國,他哪兒都不愛,除了那個光榮威赫的姓氏,他不承認自己屬於任何宗族、任何血脈。
崔翎不明白他的心思,誤以為他在嘲笑她,「哼,表哥,你可以無情,我爸不能無義,他對不會讓你做出這種背祖忘宗的事。」她言語鏗鏘地表示。
「難不成沈氏食品已落到你們崔家手中?」沈玉書鄙夷一笑。
「表哥!你講這話太過分了。」崔翎氣得直發抖。
「既然公司還是我的,誰都沒有權利干涉我。」他轉身跨入花陣中。
「表哥!」
「還有——」他突然回道。「你最好搞清楚一點,這是我家,你沒有資格亂闖,更沒有資格在這裡撒野耍潑,你要是再像那天一樣,我鐵定讓你好看。」
他的眼神好冷,崔翎不覺打了個冷顫。
拋下警告後,沈玉書逕自往花園深處走去,高大的身影隱沒在重重蘭株之中。
崔翎立在原地,恨恨地跺著腳。為什麼?為什麼表哥就是不喜歡她?
她是個身價千萬的女繼承人,又是紅極一時的青春偶像,要錢有錢、要名有名、要美貌有美貌、要身材有身材。從小到大,周圍的人都把她當成公主般驕寵,唯獨表哥甩都不甩她。
她曾經聽從母親的建議,試圖用溫柔婉約的態度來征服表哥,可是,不管她多溫柔多順從,表哥依舊是那副死樣子,她只好恢復本性,甚至變本加厲。
「哼,我要的東西,絕無弄不到手的。」崔翎喃喃自語,烏溜溜的眼睛泛著無比堅定的精光。
遲早有那麼一天,表哥一定會臣服在她腳邊,變成她的奴隸,心甘情願地受她支配。她毫不懷疑地想著。
月光照進小小的房間,灑落一地細碎的光影。
夏藍藍抱著枕頭,蜷縮在床角。
朦朦朧朧中,她彷彿看見他在月光走進她的臥房,他那雙眼腈是那麼炯亮,他的氣息呵在她頸上,她的心完全述醉了。他揭去她身上的睡袍,以無限的溫柔擁她人懷他的胸膛是那麼結實,她無法自制地摩挲著他的胸膛他低頭吻遍她身上每一寸雪白的肌膚……
謎樣的激情淹沒,她,她飄浮在一力悠闊的水域,纏綿的快樂仿如潮水,陣陣將她包圍……
鈴——
突來的鈴聲驚醒沉浸在幻想中的夏藍藍,她反射地跳下床來,一把抓起電話。
「喂一一」她急急出聲。
(嗨!)電話那端傳來熟悉的男子聲。
「是你。」夏藍藍的心猛然下沉。
(還在唸書嗎?)趙世揚關心地問。
「嗯。」夏藍藍意興闌珊地答道。
(喔,我忘了間你喜不喜歡今天的花。那一束綠色玫瑰花是我特地托花店從荷蘭進口的,你可能是全台灣唯一擁有綠色玫瑰花的人。不過,花店準備在七夕情人節時大量進口,到時候,綠玫瑰就不再那麼稀奇了。)
夏藍藍沉默不語。
(怎麼了?你在想什麼?)
「以後不要再送花給我了。」夏藍藍狠下心來。「我並不需要鮮花,我需要的是——」她忽然打住話。
(你需要什麼?告訴我。)趙世揚沉著問道。
「我……」
(什麼?)
「我……我不知道……」
(你累了,好好睡個覺,我明天一樣會過去看你。)
不待夏藍藍回答,對方已經收了線。
急促的嘟嘟聲刺耳又怪異,夏藍藍忽然感到好冷,她連忙掛掉電話。
是誰把她放到這個錯亂失序的世界?一切都變形了,一切都扭曲了,她不要!她要回到原來的世界,她要回到那個井然有序的世界。可是,她回得去嗎?
她頹喪至極地躺回床上,皎潔的月光落滿她一身,溫熱的淚水自她眼眶溢出,晶瑩的淚珠在月光中閃閃發亮。
她回不去了。縱然日子恢復昔日的平靜,但經歷過那火熱纏綿的她,早已不是從前的夏藍藍。
日日夜夜,她都被一股莫名的情慾所包圍,她渴望那黑衣男人的擁抱,她渴望他的吻,她甚至還渴望著他的身體……
天啊,她怎麼會變成這副模樣?
愛情從來不是她生命中的第一志願,青春年少時看文藝電影,她還會嘲笑片中那些為愛癡傻的女主角。如今,她自己不正是那些女主角翻版嗎?
而改變的不僅她一人,連趙世揚都變了。他在她身上投注了^更多的時間與金錢,他不再追問發生在山上的事,然而她知道他一直耿耿於懷。
她幾度想要提出分手的事,可是趙世揚總在她開口之前就轉移話題,不讓她把話說出口。
變了,大家都變了……
她的愛是潛藏於乾涸河床中的金礦,唯有因緣際會的激流方能沖刷掉覆蓋其上的沙泥,衝出金光閃耀的寶藏。
——水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