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問的街道上,燈火通明,尤其是「您方便的好鄰居」裡,在晚飯時間人潮更是絡繹不絕。
江凱茵一個人忙進忙出的,幸好她有先見之明,在晚飯之前就把該補上架的貨品拿出來擱在一旁,才不會沒時間補貨。
一轉眼已是八點多,架上的麵包、便當、飯團也差不多被搶購一空,剩下的就是她晚上要帶回家的寶貝囉!江凱茵邊哼著歌兒,邊整理架上物,然後偷偷剝了顆茶葉蛋充飢。
叮咚——
「歡迎光臨!」江凱茵蹲在地上擺上最後一個物品,回頭高喊著。
「精神不錯嘛!」幾個女子的異口同聲,嚇了她好大一跳!
江凱茵連忙站起,發現三個女子正倚在櫃-邊,每個人的笑容都帶著極大值的溫暖。
「你們怎麼來了?」江凱茵喜出望外的奔上前去,擁抱最嬌小的胡采薇。
「今天大家剛好都有空,所以就來看看你。」
「野花幫」之首岑予萱嫣然一笑,「你呀……好像又瘦了。」
「沒有啦!只瘦一點點……」江凱茵眨了眼,用手勢比出一點點的動作,「兩份工作嘛!難免比較累一點,但是我吃的可沒省呢!」
「是嗎?」詹茵潔幽幽的指向桌上的蛋殼,「你晚餐沒吃吧?偷喫茶葉蛋……」
「噓!噓!」江凱茵連忙捶了詹茵潔幾下,趕緊湮滅證據。「當作沒看到行嗎?」
「晚餐不吃怎麼行?你好像越來越瘦了?」岑予萱皺起眉,凱茵之前只有四十二公斤,是她們裡面最瘦的一個。「兩份工作吃不飽嗎?」
「二妹的工作被發現謊報年齡,所以現在少了她那份打工,我想用我的晚餐去補!」江凱茵微癟了嘴,「而且不能只想吃飽不吃飽的問題啊!爸媽留下來的債務,我希望趕快還清……別給弟妹們太大的負擔。」
「還有三個弟弟的學費,我看也是一筆大開銷吧?」詹茵潔說話有些冷冷幽幽,但是總能一句話就把人捅個遍體鱗傷,「他們轉眼就要上小學了……」
唔……岑予萱跟胡采薇同時給了她一記拐子,看不出來凱茵已經夠煩惱了嗎?
江凱茵倒是輕鬆的聳了個肩,彷彿這一切對她來說不算什麼似的,只管蹦蹦跳跳的用塑料袋裝三顆茶葉蛋,放到她們面前。
「我請客!」她咧嘴大笑著。
「真是寒酸啊!」胡采薇打趣的說,捧起熱騰騰的茶葉蛋笑著,「不過我最喜歡吃蛋了!」
四個「野花幫」的成員一邊聊天,一邊剝著茶葉蛋,其實她們每個人的生活都算困苦,但她們也早已習慣苦中作樂,否則怎麼活下去?
「欸,予萱啊!你那份『電話』工作做得怎樣?」江凱茵指的是最最保守的岑予萱,兼差的「0204」色情專線,「好不好賺?有沒有我這份打工好?」
「唔……別提好不好!」生性保守的岑予萱雖然在電話裡能夠鶯聲燕語,但是實際上卻是害羞得很。「你不適合啦!」
「為什麼我不適合?只是拿起電話叫一叫而已嘛!」江凱茵不悅的推了岑予萱一把,「你都能做了,我為什麼不行?」
「你不行的啦!」胡采薇咬下一口茶葉蛋,認真的解釋道:「你根本叫不出來好不好?說不定還拿著電話罵客人是色情變態狂。」
「噗……」少笑的詹茵潔竟然噗哧的笑了出來,連忙點頭表示附和。
「你們這群人是怎樣?有朋友這樣子的嗎?」江凱茵一個打過一個,絲毫不手軟,「便利商店的工作很辛苦,錢又不多,要是我也能變成電愛女郎,就可以在家工作,錢進帳的也多……」
「是是是,前提是你真的有辦法讓客人願意打給你!」胡采薇潑她冷水,「不要弄到一整個月只有兩通電話,那還不如來這裡撥茶葉蛋。」
「胡、采、薇!」顧不得現在是上班時間,反正也沒別的客人,江凱菌索性追著胡采薇滿間跑。
一群女人嬉笑怒罵,幸好店長不在,要不看到這幕鐵定抓狂。而為首的岑予萱不時的出聲制止她們的追逐,免得不小心把架上的東西撞倒,那就麻煩了。
最後大家敲了下次見面的時間,一行三人便又離開便利商店。
江凱茵目送她們離開,有這群死黨在,總教她感到特別窩心……說到窩心,她每每都會想到那天頂樓的事情,第一次被男人擁抱、第一次感受到異性的溫柔體貼。
尹子玄就是這樣讓女人著迷的嗎?溫柔體貼誰都喜歡,即使是她這麼大剌剌的女人,也逃不過這甜美的誘惑。
她跟他在頂樓喝下午茶的事並沒有傳出去,但是同事們可不這麼想,經過那天的事件後,他們更認定江凱茵是「特別」的,不一定是享有「特權」的人,但是在總裁面前,她就是特別的!
姓尹的也不多作解釋,而她也覺得越描會越黑,索性誰也不響應。結果,小瞳還特地跑來問她,尹子玄是不是看上她了?她是不是跟他交往了?
見鬼了!她跟他之間什麼也沒有,怎麼會扯到交往上頭?其實她的要求不多,只求他不要再重演搶便當事件就夠了,他要是想給予些什麼,她一樣不願收!
而尹子玄的確也沒這麼做,只是固定叫她上去辦公室,陪他喝半個小時的下午茶,天氣好的時候就到頂樓去,理由是:頂樓空氣清新,風景又好,當然要在那裡喝下午茶。但是,她總覺得這理由很奇怪,她高度懷疑他根本是想藉機摟著她走路!
江凱茵才托著腮在櫃-發呆,透過落地玻璃窗,她竟然遠遠地看到熟悉的身影?是尹子玄!
但是,認出他也就算了,為什麼他身邊那五個人影也那麼熟悉呢?
只見尹子玄手上抱著一個男孩,腳邊則圍著兩個,左右兩邊還各站著一個女孩,化成灰她都認得,那是他們江家的五個小蘿蔔頭!為什麼他們會跟尹子玄在一起,還有說有笑的?
江凱茵想衝出店門,可是責任感卻讓她跨不出門……現在店裡只有她一個人,說什麼她都不能走啊!但是她一定要搞清楚,為什麼弟妹們會跟尹子玄扯在一塊?
鈴鈴……電話鈴聲響起,在自動門邊的江凱茵進退不得,只能瞧著六個人的身影越來越遠,然後最欣長的那個身影,竟然在此時,悄悄的回了首——他是在看她嗎?他看她是什麼意思?
江凱茵終於用力的捶了一下無辜的自動門,然後奔回櫃-裡接起電話。
「喂!凱茵嗎?」是值夜班的男孩,「我今天會晚一點過去,你可不可以留晚一點?」
「啥?留晚一點?」她現在迫不及待要去攔截一群人,可他偏偏今天要晚到?
「對,我會盡量趕到,我再把工時的薪水算給你!」男孩那邊很吵,風聲很大,「拜託了!」
「你別太晚啊!別忘了只有我一個人顧店,萬一有壞人來就慘了。」江凱茵提醒著他。
「放心啦!不會有人有那個膽的,Bye!」男孩大聲笑著,然後掛上電話。
江凱茵看了話筒幾秒……敢情這傢伙把她當男人嗎?還是什麼凶神惡煞?什麼叫不會有人有那個膽?她好歹長得也算如花似玉,他那是什麼態度啊?
她重重的摔下電話,再把整張臉貼上落地窗,早已不見那六個高矮的身影……思忖了一會兒,她打電話回家,果然家裡也沒人接!
尹子玄接近她家人想做什麼?她越想越不安。
弟妹那麼單純……該不會被騙了吧?!還是說,那傢伙轉而給了他們一堆東西,而他們興高采烈的收了?
江凱茵就在心急如焚的情況下,望著牆上的鍾滴滴答答的走著,期間打電話回家仍是無人接聽,都已經晚上十一點了,那些小蘿蔔頭是不可能不在家的……最糟的是,她竟然沒有尹子玄的手機號碼?
綁架?不會啦!他那麼有錢,綁架她的家人要做什麼?
眼看就要凌晨十二點了,她現在只期待值大夜班的人快點過來,讓她能快點回家。
江凱茵拿了自備的購物袋,先把便當跟面包裝起來,再幫零星的客人結帳,然後倒數計時……該來了吧?該來了吧?
叮咚——
她興奮的轉過頭去,「歡迎——」
衝進來的男人頭戴鴨舌帽,大口喘著氣,手上還拿著一種很像是槍的東西,直指著她!
「把錢拿出來!」他低聲喝道。
搶劫?真的被她遇上了嗎?江凱茵嚇得愣在原地。
「發什麼呆?!快點!」歹徒踹了櫃-一腳。
「……可以跟你打個商量嗎?」江凱茵鼓起勇氣湊上前,「你可不可以不要搶劫?」
「啥?」連歹徒都愕然了。
江凱茵非常認真地懇求,「這些錢如果被你搶走了,我賠不起的……先生,我很窮的,請你高抬貴手,就當做好事……」
這女人有病嗎?歹徒沒想到會面對這種狀況。
「這是什麼你看到沒?」歹徒晃晃手中的槍,「這是槍!你不要命了嗎?」
「可是……你如果把錢都搶走,我有十條命也賠不起啊!」江凱茵強忍著身體的顫抖,啞著聲叫著,「我求求你……我說不定比你更可憐,你忍心為了自己的……」
「快一點啦!囉唆什麼?!」歹徒突然狠狠拉過江凱茵,手中的槍往她前額使勁敲下。
「啊呀——」一陣疼痛讓江凱茵叫了出來,接著咽喉便被槍口抵住。
「不准叫!再叫我就把你殺了!」歹徒撂下狠話,但是他的手顫著抖。
新手……鐵定是新手!江凱茵暗忖著。開玩笑,她工作多久了,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就連搶劫犯也是見過第七個,這人大概是窮途末路、狗急跳牆吧?連點事前準備也沒有……
她的手悄悄的往下摸索,緊急按鈕在哪裡呢?緊急……
「兩隻手都舉起來!別想要花招!」歹徒再用槍托使勁敲了她一記,「舉起來!」
「會痛耶!」江凱茵撫著頭,「要開收款機得有我的密碼,你再凶就什麼都沒有!」
江凱茵尖吼著,按壓著前額的手感到一陣濕黏,她輕輕的放開手,見著的是鮮紅色的液體。血——天!她流血了!這歹徒懂不懂什麼叫憐香惜玉呀?
「把錢拿出來!不然我扣扳機了!」歹徒氣急敗壞的大吼著,怎麼沒有人告訴他,連搶便利商店都這麼困難啊?
「有自備購物袋嗎?」江凱茵沒好氣的問著,他又不准她把手放下櫃-,她怎麼拿袋子啊?
「拿去!」這歹徒大概也是二愣子,聽了之後便把背上的提袋扔給江凱茵,「動作快一點!」
怎麼辦?為什麼那個男孩要留她在大夜班?為什麼店長不趕快出現?淚水無法克制的滾出江凱茵的眼眶,她顫著手,深吸一口氣。緊急按鈕這麼遠,用腳下知道能不能按到……
叮咚!
有人進來了!
她瞥向門口,訝異的睜圓了眼,歹徒也跟著回首,卻被一拳打飛出去,在地板上滑行之後,重重的撞上冰櫃。
尹子玄輕輕的歎了一口氣,然後從容的走進店裡,拿出手帕,彎身拾起地上的槍枝,擺在櫃-上;而江凱茵一動也不動,只是愕然的看著眼前的男人,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報警吧!」尹子玄提醒著,然後走到昏迷的歹徒身邊。
「哦!」江凱茵連忙報了警,眼尾不時瞄著蹲在歹徒身邊的尹子玄。
天哪……江凱茵一顆心急速的跳動著,他剛剛簡直是帥呆了!從容不迫的踏進店裡,然後揮出漂亮的一記右勾拳,從頭到尾如紳士般優雅,甚至連西裝都沒有一點皺褶!
才放下電話的江凱茵,左手立刻被人握了住。
「咦?」江凱茵回過身子,尹子玄正拉下她撫著傷口的左手,「你、你、你……你不可以進來這裡的!」
「流血了……」尹子玄說著,臉色陰沉得可怕,「傷口不小……」
「咦?真的嗎?」被他這麼一說,江凱茵也嚇了一跳,「血一直流不停……」額上的鮮血直流,還不時流進眼睛裡,讓她拚命擦著眼皮上的血液。
尹子玄沉著臉,拿過一旁的衛生紙幫她輕柔的擦拭,然後一把抱起她,讓她的上身躺在櫃-上。
「喂喂……這樣子很奇怪耶!」江凱茵嚷嚷著,而且她的腳還懸在半空中。
「別講話!」尹子玄邊說邊移了張椅子讓江凱茵放上雙腳,接著整個人欺身壓上,繼續擦拭她額上的血跡。
江凱茵果然不再說話了。她根本就說不出話來,尹子玄漂亮的臉蛋近在眼前,他的輪廓好深,睫毛好長,皮膚既白且嫩,還有他的眼睛……竟是深灰色的瞳仁!
他們的距離好近……近到他的氣息都吹到她臉上了!江凱茵咬著唇,臉也跟著熱起來,只是,她第一次見著沒有笑容的尹子玄,雖然依舊很好看,但是森冷得教她有點害怕。
尹子玄讓她躺著,是不想讓血繼續往下流,他檢查過了,傷口不深,但是可能還是得縫個幾針,等警察一來,他就帶她去醫院一趟!只是……為什麼她一點了還在這裡?
尹子玄視線往下一瞄,剛好和一直偷瞄他的江凱茵四目相交,她嚇得趕緊移開眼,而尹子玄卻低笑出聲。他大方的捲著她的頭髮,撫著她酡紅的臉頰。
「你、你、你、你……幹嘛?」江凱茵只覺得心都快跳出口了。
「繼上次你主動向我投懷送抱後,我們好像還不曾這麼親密的接觸?」尹子玄終於露出了笑容,撫摸著她的臉,「你身體好像很僵硬?」
「我、我、我……我……什麼、什麼時候向你投懷送抱了?」江凱茵發現自己不只話講不清楚,還打著顫咧!「你、你離我遠一點!」
「還說呢!那天在公司的頂樓,你不是嚇得緊抓著我不放?」尹子玄眼底帶著無盡笑意,「這麼快就忘了,你這無情的女人!」
「那是因為、因為……」因為她有懼高症啊!她是不得已才抱住他的。
警笛聲越來越近,尹子玄倏地抬起頭,臉上的笑容又收了起來,他離開了江凱茵的身邊,踱出櫃-,走到昏迷的歹徒身邊。江凱茵轉過頭,不解尹子玄的舉動。
不過,下一刻她就明白了,只見尹子玄冷冷地看著地上的歹徒,突然高高的舉起腳,狠狠的踹向歹徒的心口,一下又一下……
「住手!你做什麼?」江凱茵緊張的滑下櫃-,好不容易才站了起來。
尹子玄只是輕輕拉整外套,回以一如往常的輕鬆笑容,這時警車也抵達了。
江凱茵回身看著進來的警察,還有這時候才到的男孩及店長,他們都瞠目結舌的看著她額上的傷口,和櫃-上的那把槍。
「怎麼會這樣?凱茵,你還好吧?」男孩緊張的抓住江凱茵的雙臂,「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知道會發生事情!」
「搶劫嗎?怎麼會……早知道我就早點來。」店長也趕緊探視她的傷口。
「說這些都沒用了!」尹子玄突然將她拉進懷中,「她受了傷,你們兩個都脫不了責任!」
嗯?店長與男孩紛紛愕然,這個美男子是誰?凱茵的男朋友嗎?
警察銬起了歹徒,然後叫了擔架進來,將他抬出去。
「小姐,我們要請你去警局做個筆錄,說一下事件發生的經過。」警察定到江凱茵面前,「不過,你先去包紮一下吧!」
「我帶她去醫院,有事你們跟著到醫院來。」尹子玄拿出名片,純金的閃閃發光,「這是我的名片。」
警察們狐疑的接過名片,頓時明瞭這個人是何方人物,趕緊換上笑臉,連聲稱是。
「救護車就在外頭,要不要他們趕緊送這位小姐過去?」
「用不著,我自己送。」尹子玄的職業笑容向來溫和。
「尹子玄,我……」江凱茵頭有點暈,但是她覺得應該先把筆錄做完再去醫院才對。
「走吧!」尹子玄親暱的摟過她,就往門外走去,「對了!」
他像是想起什麼,拉住抬著擔架的醫護人員,上頭那個快醒的歹徒,正嗯嗯哎哎的呻吟著。
「幫他照一下胸部X光,可能有受傷。」尹子玄拍拍醫護人員,再度摟著江凱茵往前走去。
「你對他怎麼了?」江凱茵驚呼著,還要照X光?
「斷一兩根肋骨,死不了的。」尹子玄淡然一笑,「誰教他傷了你。」
咦?江凱茵被這句話擊得毫無招架之力,只感到暈陶陶的,跟喝醉的感覺有那麼一點相像。
他怎麼對她那麼好?而且這種半強迫式的擁抱,總是教她在羞澀之外,還多了種無法形容的喜悅。
他都是這樣子嗎?這就是為什麼公司裡每個女同事都想要被他擁在懷中的原因嗎?這樣的溫柔體貼、這樣的溫暖、這樣的為她付出,有幾個女人不想要這樣的寵愛呢?
江凱茵無法阻止自己的感覺,只能陶醉在他有力的臂彎中,偎著強壯的胸膛,然後暗自紅著臉,希望就這麼一直走下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