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往日一般,璇衣比施工的工人早一步來到澤村宅邸。
今早,她停妥了車,從後座抱出一堆設計圖。
不料,在轉身時,一個人影猛然撲向她,突如其來的強大撞擊力把她震退了好幾步,還來不及從錯愕中回過神,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馬上又朝她凝脂般的臉蛋揮打而下。
對方似乎使盡了吃奶的力氣,強勁的一掌成功地將她白玉俏臉打紅半邊天。
從撲撞到揮掌,前後動作一氣呵成,歷時不超過五秒。
「不要臉的女人!」攻擊者動手之外還破口大罵。
璇衣一臉麻辣,耳朵轟隆作響。突來的橫禍把她今天的好心情全都打散了。
在看清楚叫囂者時,她的火氣也跟著上來。
「是你!你幹嘛動手打人?」她向來不是被打還悶不吭聲的乖乖牌,吃虧必定還擊是她的原則。
「不要臉的女人!你不要臉!」保田溫子一再重覆這句話,一雙嗜血的紅眼似乎快接近瘋狂的狀態。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璇衣的眉攢得死緊,她哪裡犯著她了?
「什麼意思?你倒是挺會裝的嘛!」她拿出厚厚一疊照片朝她丟去。「你自己看吧!」
照片散落一地,她拾起其中幾張。
照片上一對男女狀似親密地走在一起、餐廳裡談笑風聲、他送她回到住處、夜晚的道別……
「你跟蹤我們!」是指責,也是不敢置信。
每個人的私生活都有被尊重的權利。
她痛恨那些喜歡侵人隱私的徵信社、狗仔隊,所以她不看八卦雜誌週刊,幫忙助長這種病態風氣。
但她從沒想到——這種在政商名流、演藝圈屢見不鮮的追逐戲碼也會搬到她的身上上演!
她現在終於體會藝人被狗仔隊跟蹤偷拍的氣結與無奈,一思及自己的私生活被人躲在暗處窺探,她就覺得噁心。
忍不下這口氣,璇衣換上少見的嚴厲面具,凜然地說:「我與澤村剛是什麼關係,做什麼事都是我們的自由。況且,你只不過是個被他拋棄的情婦,連下堂婦的邊都勾不上,有什麼資格在這裡興師問罪?」
「你……」戳到痛處,溫子臉色青白交錯,忿怒地又揚起手。
璇衣緊緊握住那只想揮向她的手,一字一字吐得冷絕:「你以為我會縱容你有再次得逞的機會?我勸你在下手之前最好想清楚你有沒有本錢在這裡撒野!」說完,用力甩開她的手。
「你、你……」溫子被這股氣勢嚇到了,她完全沒料到這個看似無害的小貓也會有野豹的利爪,還朝她狽狠一抓。「你……威脅我?」
「我不只是在威脅你而已,」她掛起惡魔般的微笑。「如果你敢再侵犯我的隱私,我會有一千萬個辦法讓你後悔招惹到我。」
這次,溫子驚懼失色地倒退幾步。
是她看錯了嗎?
這女孩笑起來的神情居然與澤村剛在對付對手時的冷血無情有些神似,教人不寒而慄。
看來,這女孩並沒有她想得單純好欺負。
溫子是個聰明人,知道情勢若對自己不利,再逞強也沒有什麼好處。不過,男人被搶的屈辱仍讓她心有不甘,離去前,她忿恨地說:
「你以為澤村剛真的喜歡你嗎?別傻了,他只是一時貪新鮮罷了,等他玩膩了,你的下場就會跟我一樣。」
來匆匆,去也如風。溫子的身影快速消失在大街轉角。
盯著消失的那一點,璇衣只覺得同情。
現實生活畢竟不是童話世界,情婦仍個悲情角色,飛上枝頭的美夢是小說裡才會有的情節,希望那女人能早日看破這一點。
好心替那女人哀悼一番,在日行一善完畢之後,她低下頭看著地上散亂的設計圖,忍不住歎起氣來——
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她同情那個女人,但誰來可憐她這個挨了一巴掌又要收拾善後的無辜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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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璇衣從車子後照鏡中打量自己的傷勢——半邊臉腫了起來。
纖指輕輕撫上紅腫的臉,如萬針聚刺般的麻疼令她倒抽口氣。「喔,好痛!」
果然,嬌生慣養久了,細皮嫩肉就是不禁打。
她盯著自身狼狽不堪的模樣,咬住下唇歎道:「嘖,慘了,等會兒叫我怎麼見人?」
既定的事實令她進退兩難,徘徊在進屋與不進屋的抉擇之間的她並未察覺到有人朝她這邊慢慢走近。
「這是怎麼回事?」
一記響聲如畫破天際的春雷,澤村剛的疑問句突兀地在靜謐的空間響起,打散早晨原有的寧靜,也驚了魏璇衣的心。
乍聞來人問語,她心裡暗歎不妙,原本線條優美的背部曲線霎時僵硬地拱成不自在的形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沒料到他會這麼早出現在這裡,看來這個早晨是不得安寧了。
他望著始終背對著他的身影,再看向散落四處的設計圖和地上那些看似照片的東西,他又問:
「這裡到底怎麼了?」
「沒事,只不過是狂風過境。」她力持平靜地回話,然後蹲下身,低頭將散了一地的設計圖一一拾回懷中。
他跟著蹲下,拾起數張照片,看完後他滿臉震驚地低喊:「怎麼會有這些照片?」
然而,在望向她時,另一個震撼又朝他席捲而來。
「你的臉……」他抬起她的臉,強迫她的視線與他對視。「你的臉怎麼腫成這副德性?」
「呃……」停頓三秒,她的大眼骨碌碌地轉著,思索較好的借口。「我剛才不小心……撞著。」
「自己撞著?」他略帶惡意地以食指刮過那張腫得半天高的紅臉,看她在自己的觸碰下痛得呻吟出聲,他才滿意地笑勾起薄唇,停下那擺明了就是在懲罰她說謊的撫觸。「璇衣,別把我當成三歲孩子哄騙。下次要編謊之前,先打好草稿比較有說服力。」
「我才沒騙你。」她用力扯下那只可惡的大手。
臭男人!明知她受傷,還猛搓揉她的傷處,簡直變態!
「別再誆我了!」他又急又心疼,霸氣地一再追問,執意非要得到答案不可。「快點說實話,你的臉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知道自己逃脫不出如來佛的五指山,她只好認命地吐出一句:「我剛剛碰到了溫子。」
「她打你?」答案令他意外。
他並非絕情之人,但對男女關係一直自律甚嚴,絕不濫情以待。
打從斬斷與溫子的關係那一刻起,這個名字就已被他摒除在交集之外,尤其目前注意力全集中在魏璇衣身上,他壓根兒早把這個人忘得一乾二淨。
他完全沒料到這個拜金女會再入他的生活掀起波潮,是他輕忽了她。
一向沒有在背後說別人壞話的習慣,她懶得多做解釋,對他的問話只是微微聳肩打發,逕自將設計圖拾齊放進車子後座。
算了,臉腫成這樣也不宜見人,就放自己一天大假吧!
她打開駕駛座正想走人,不料卻被他阻攔。
「璇衣——」
以一個剛受到屈辱的人而言,她的神態實在太過平靜,平靜得奇怪、平靜得讓人看不穿她思緒為何。
她在生氣嗎?抑或難過?平白無故受到了屈辱,正常人怎麼可能會輕易地善罷甘休?
在這個情況下,他似乎該說些什麼,但一望向她那張面無表情的臉,滿腹言語又吞回了肚。想出言安慰,卻無從安慰起。
這般複雜交織的心情令他惱怒起來,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在那張欲言又止的俊臉面前,她幽幽地笑了聲。「大老闆,今天可以放我一天休養假嗎?你也看到了,我這樣子出門只會嚇到路人,我一向很有良心,不做這種缺德事。」
她看著他,看向那一雙非常認真的眼睛。
在清澄如湖的眸心中,她瞧見了由擔憂、心疼、憐惜種種情緒交織成一幅不陌生的畫面。
她現在才發現到這個男人有一雙含情脈脈的眼,而且只針對她勾引著,似要吞噬掉她的靈魂。
驀然,她想起了溫子的話。
溫子說——他喜歡她。
心頭突然被這句話攪得溫溫熱熱。
她並非懵懂無知的羞澀少女,也嘗過情愛,這種感覺她並不陌生。
過去數個月相處,她全心專注在工作上頭,沒有注意到他前後態度的改變有如天壤之別,現在仔細深究才發現他真的變了好多,想當初他對她還惡聲惡氣的……
「你幹嘛這樣看著我?」她的眼神怪怪的,好似他多了三頭六臂。
像做弊被抓到般,她尷尬地酡紅了臉。
「你的臉怎麼更紅了?是還很疼嗎?」他的手擔憂地爬上她的臉,這回動作很輕很輕。
怦、怦怦、怦怦怦……
不管是有心或無心,他的動作已經成功地讓她的心跳失去往常的冷靜,愈跳愈快,愈跳愈急。
「奇怪……怎麼連沒打到的地方也紅了?」他著急地說:「璇衣,我載你去看醫生吧。」
捕捉到他目光中對自己的在意,她的心又漏跳了幾拍,怕自己的心臟會因為負荷不了而提早報廢,璇衣再度拉下他的手,垂眼並咳了聲,掩飾不自在。
「我先回去了。」
「你不去看醫生?」
「不用了,這又不是什麼大傷,幹嘛上醫院?」她微笑。「你放心,我沒有那麼脆弱。」
「等等。」澤村剛拉住她,問:「溫子這樣對你,你難道不生氣?」
她搖頭。「不,我同情她。」再補了句:「雖然我是外人,不過我仍奉勸你要好好處理你與溫子的問題。今天我只是幫你裝潢房子,她就把我當成幻想情敵,哪一天她若看到你有了女朋友,難保她不會做出什麼更大的反彈。」
「我明白。」澤村剛點頭。
他對女人一向有耐心,也縱容女人使點小性子,但這可不表示他就放任女人在他的地盤上胡來瞎搞。
保田溫子勢必要為此次的行為付出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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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所以當門鈴響起時,她並沒有太大的驚訝,很自然地就往門口走去。
開門後,一大束盛開中的紅玫瑰展現在她眼前。
「我為溫子的事情跟你道歉。」他奉上禮物,很誠心地說。
她接過花束,笑得不以為意。「我已經忘記了。」她轉身領他進屋。
他坐在沙發上,看著那抹窈窕身影忙進忙出。
一會兒找花瓶將玫瑰插好,一會兒忙著泡茶,這幅景致讓他的心裡興起一股寧靜安詳的感覺,他意識到在這個有她的空間裡充滿了「家」的味道。
驀然,有一股渴望從他乾涸的心版破土而出,在那麼一瞬間,他試圖想捕捉住一點苗頭時,卻被甜美的女聲給打斷——不知何時,她已經站到他身旁。
「喝綠茶好嗎?」她問。
「都可以。」
一杯熱騰騰的茶端到了他面前,跟著她也坐下。
「你的臉好些了嗎?」他關心地問。
「沒事,我可不像一敲就碎的陶瓷娃娃,我是很耐打的。」她調侃著自己。
回家後塗上了藥,冰冰涼涼的倒也忘了疼。一天休息下來,她壓根兒都忘了今早曾受到突襲這件事。
「吃過晚餐了嗎?」
她偏頭想了下,才搖頭。
為了趕工,她每天早出晚歸,回住處後又常要熬夜修圖,睡眠之於她根本就是件奢侈的事。好不容易偷到一天假期可以好好休息,她當然要睡夠本才對得起自己。
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她已經好久沒睡到自然醒了,感覺真棒。
「你該不會從早上回家後,就沒再進食了?」他猜測。
「我睡得太熟,沒感覺到餓。」
她端起綠茶想喝時,卻被他阻止:「空腹喝茶會傷胃。走,我們去吃飯。」
「可是我不餓。」等會兒她還想回去睡個回籠覺呢!
「不行,一整天沒進食會弄壞身體。」他堅持地說:「走吧,就當陪我吃頓飯,我忙到剛剛才離開公司,晚餐也還沒吃。」
「又想請我吃飯?你是不是有請人吃飯的癖好?」是錢太多沒地方花嗎?
「和美女一塊兒用餐是種高度的視覺享受。」
「我想以你的身份地位,找到女人陪你吃飯並不難吧?」
「但稱得上美女的女人,在我眼中只有你一個。」
一抹帶著好奇的笑容漾在璇衣唇邊。「你何時變得那麼油嘴滑舌?」
「我的誠實被你貶得一文不值,真讓我心痛。」他難得風趣地回道。
「通常誠實是和人格成正比,請問,你有人格嗎?」她則故意調侃。
「你是第一個質疑我崇高人格的人。」
聞言,她一臉不服氣地輕哼了聲,纖纖手指猛戳他那片寬厚的胸膛。
「想當初不知道是哪位仁兄用卑鄙的手段把我綁回日本?又硬逼我將自己精心設計的裝潢傑作打掉,而那位仁兄現在居然敢大言不慚說他有偉大崇高的人格!」
「小姐,你真的不是普通的愛記仇。」澤村剛反握住她的手,熠熠雙眼似笑非笑凝視著她。「好吧,就當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冒犯了魏小姐,真對不起。」
「本來就是你不對。」她嘟起嘴咕噥,一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為了賠罪,魏小姐願意接受在下的邀請,一同到望海閣共進晚餐嗎?」他紳士地問。
「又是那裡?」
「你已經吃膩了?沒關係,那我們去浪亭,或者……」
「等等,」她喊停,有點受不了。「為什麼你吃來吃去都是這幾家?」
想請她吃飯至少要有誠意一點嘛,每次都選靠近海邊的餐廳,根本是想讓她食不下嚥。
她懷疑其實他不是真心誠意想請她吃飯,而是故意想惡整她!
「不好吃嗎?這些店我可是從小吃到大,美味不在話下。」
「從小吃到大?你不會膩啊?」
「不會啊。」不僅有戀物癖,他對吃也同樣很執著。只要有哪一家餐廳的菜色合他的胃口,他就會一輩子捧場到底。「你覺得不好吃嗎?」
「就我吃過的日本料理來說,你介紹的這幾家餐廳是還不錯啦。但就算再好吃的東西,如果天天吃,也會有吃膩的一天啊。你每天吃同樣的食物,難道不會覺得煩嗎?」
她雖然出身富貴人家,但並不挑食,對於吃不會持別講究,凡是食物只求能入口就好。
像她對吃是這麼隨和的人都無法忍受餐桌上的菜色天天重複,她實在很難想像居然有人可以面對同一種食物一、二十年依然熱情不減,這個男人簡直是異於常人。
「反正食物不就是用來填飽肚子,在哪裡吃、吃什麼都一樣啦!」
璇衣搖頭又歎氣。
真不知道該說欽佩他還是服了他。
「好吧,你要請我吃飯可以,」她決定要拯救這個男人,帶他好好見一見世面。「不過,這一次地點由我來挑。」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
一小時之後,澤村剛後悔了,而且非常懊惱自己幹嘛答應得那麼爽快。
他們目前所在位置是在「澤阪良飯店」附設的葡式餐廳內。
由葡萄牙貼花磁磚所建構的世界,室內擺設清一色為與裝潢相映的藍白色調,鋪著藍白色拼花桌巾的餐桌上,就連餐具也屬同一式的顏色花紋,一盞盞高懸的水晶吊燈搖灑下滿室柔黃,歐式情歌的曲調繚繞在四周,解放人們內心渴求浪漫的細胞。
不必飛到葡萄牙,只要踏入這裡就可以體會葡式典雅曼妙的風情,感受正宗葡國情調。
「聽說這間餐廳的葡萄牙菜非常道地正統,我很久以前就想來吃吃看。」魏璇衣說得眉飛色舞,言語間有掩不住的期盼。
位在第七十五層樓高的餐廳裡,視野極佳,可以俯瞰整個市中心夜景。從上往下窺探,彷彿墜入一大片燈影閃爍的炫迷世界。
五綵燈光交織的畫板上,現代化廣告看板取代了原有的黑暗,即使夕陽隱沒之後,人們無須再經歷漆黑的恐懼。
不過文明卻帶來了一些遺憾,因為城市的光害太嚴重,夜空中幾乎尋不到幾顆星星。
似乎是不變的定律,有得總有失……
將分神的視線從窗外調回,她才注意到他神色有異,臉慘灰得像是生病了。
「你怎麼了?」她問。
「身體有點不舒服,可能是餓太久了。」他胡亂編派個理由。「葡萄牙菜我沒吃過,不太懂,還是由你來點菜吧。」
「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隨即,她立刻招來侍者。
「請問要點菜了嗎?」身著制服的侍者彬彬有禮地問。
她點頭,專心研究起菜單。
不過,在看到琳琅滿目的菜名和菜色照片之後,她反倒猶豫起來,只好求助侍者:「呃……我們是第一次來,你可以幫我們推薦一下餐廳的招牌料理嗎?」好難抉擇喔,每一樣看起來都很好吃,她都好想吃哩!
「沒有問題。」
侍者翻開菜單,沒有絲毫不耐的表情,很仔細地為他們說明菜單內容:
「餐前開胃菜我推薦馬介休球,它挑選鱈魚中間部位,以低溫浸泡做成魚漿,再摻蛋黃、馬鈴薯攪拌後慢煎,手法費工費時,相當美味。主餐部分,本餐廳的招牌菜有葡式海鮮飯、紅豆豬手,都是很好的選擇。至於餐後甜點,你們一定要嘗嘗餅乾蛋糕,它的奶油味香濃,吃多了不會甜膩。」
「就照你說的。」她合上菜單交給侍者。
點完菜,等侍者離開之後,正視他時,才發現他的臉一直朝著屋內,神色依然怪異。
以為他是因為飢餓心情不佳,她好心地建議:「別再想肚子餓的事情了。看一看窗外嘛,你瞧——」一隻手覆在他的手背,另一纖指貼上了玻璃窗,遙指著窗外景致。「外頭的夜景多美啊!我一直喜歡凝視萬家燈火的感覺,在眺望的過捏中,會讓我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大,而自己卻那麼渺小。」
拗不過她的堅持,他一臉壯士斷腕的表情,咬著牙,緩緩偏頭朝窗外轉去。
真的是緩緩、緩緩地……
他轉頭的速度緩慢到幾乎讓她以為他的脖子扭到了。而且十秒鐘過去了,居然還轉不到九十度。
「你在幹嘛?」他的動作好詭異。
「我……」有苦難言啊!光轉頭這個簡單動作就讓他暗暗叫苦連天,額上的冷汗直冒。
想他堂堂男子漢,居然……
「你很熱嗎?」看他汗流滿面,她體貼地拿起桌旁紙巾幫他拭汗。
「有一點。」額上那溫柔的撫觸稍稍安撫了不平靜的心。
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藉故脫下西裝外套。
「阿剛?」
這時,有如天籟的熟悉喚聲在不遠處響起,讓他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
太好了,救星來了!
「阿剛,真的是你!稀客稀客!」御村則也微笑走近。「我這間飯店開幕至今,你從未涉足,剛剛經理通知我你出現時,我還以為是他在說笑,所以順道過來瞧瞧,沒想到真的是你!太讓我意外了。」
澤村剛正要開口,眼角瞄到剛踏入餐廳的另一熟悉身影,俊顏頓時扭曲。「過來瞧瞧還需要呼朋引伴?」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嘛!」木村龍昊帶著勃發的笑意,像只豹般優雅地朝他們走來。「況且,你好不容易克服了心理障礙,我怎麼可以不來跟你道一聲恭喜呢!」
話歇,木村龍昊終於注意到了落坐在澤村剛對面的女子,他微訝,更是好奇地問:「阿剛,這位小姐是……」
阿剛不愛搞複雜的男女關係,所以與阿剛一同出現在公共場合的女人不多,這幾年除了溫子外,他的身旁沒有停佇過別人。
趕走溫子,他以為阿剛可能要孤家寡人好一陣子,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快就找到新貨色,而且還是個漂亮女人。
眼前這女人是個生面孔,外貌、氣質各方面條件絕佳,與溫子那一型有著天壤之別,看來應該有良好的出身背景。嗯,阿剛的品味提升了。
「魏璇衣,」她禮貌地遞上名片。「我正在幫澤村先生裝潢房子。」
「室內設計師?真是厲害。」木村龍昊由衷地說。
「魏小姐似乎不是日本人?」御村則也問。
「我是台灣人。」
「台灣人?」木村龍昊非常訝異。「真看不出來,你的日文說得極好。」
「謝謝。」
「兩位,我們正在用餐呢!」澤村剛黑著臉下逐客令。
他們難道看不出來他正在約會嗎?
打聲招呼就夠了,應該要識相點離開,幹嘛還站在那裡礙眼?
「看得出來。」木村龍昊厚臉皮地拉開椅子坐下,打算死賴著不走。「正好我也餓了,魏小姐,你不介意我們一起用餐吧?」
璇衣好脾氣地搖頭。「沒關係。」
「她不介意,但是我介意。」澤村剛惡狠狠地說。可惡!這死小子故意聽不懂他的暗示。
「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傢伙,也不想想是誰陪你度過那段失戀歲月,是誰在溫子離開你之後陪你喝酒解愁?」木村龍昊可憐兮兮地指控。
「他在說笑的,」澤村剛急忙向她解釋。「我沒有失戀,也沒有喝悶酒。」
一抹賊兮兮的笑霸佔了木村龍昊的嘴角,他最喜歡看好友急得跳腳的表情了。「魏小姐,你幫阿剛裝潢房子可要小心,我們阿剛對美女最沒抵抗力了……」他煞有其事地說。
「璇衣,你別聽他胡扯。」
澤村剛快瘋了,他現在才知道交友不慎的後果是那麼嚴重。那可惡的小子居然把他形容得像是個濫情之人。
「日本男人一向好色,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我並不驚訝。況且你們誤會了,我不是澤村先生的女朋友。」她態度森冷地端起水杯,心中竟微微抽痛。
原來,他對溫子舊情難忘。只是這個事實為什麼會讓她難過得想哭呢?
「璇衣……」完了!她的眼神似乎已認定他的私生活一定非常不檢點,她真的誤會了。
澤村剛氣急敗壞地瞪著好友,心中百味雜陳。好好一場燭光晚餐全被他們搞砸了,真想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