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消受美人恩 第七章
    金悅霜迷濛的星眸轉了轉,打量自己身處的環境。

    這裡不像她的家,也不像客棧,再怎麼豪華的客棧也不會大刺刺的擺一堆珍品吧?

    「夜明珠、夜光杯?有哪家客棧會放這種東西讓人覬覦?」她喃喃自語。

    「憶姬鄉就會。」有人回答她。

    「呵!帥哥哥,早啊,奴家……」

    看看自己一身的絲質單衣和散披而下的青絲,她吃吃笑問:「敢情帥哥哥脫奴家的衣裳成了習慣?奴家只說不和帥哥哥你計較,可沒打算老讓人免費參觀啊!再怎麼說,奴家也得留些名聲讓人探聽、探聽吧!太過火了,小心奴家會賴上帥哥哥你喔!」

    邱無歡端來一碗乳白的稠狀物,坐在床頭,手指沾了些,「頭向後仰。」塗抹她頸子上的傷口。

    「好些沒有?還會疼嗎?」

    「要是還疼,奴家會這麼乖嗎?」

    要是覺得疼,她怎麼會讓他碰她的脖子?

    「憶姬鄉是帥哥哥的家鄉嗎?奴家到了一直想來的地方了?」她猜想。

    「沒錯!你如願了。」也麻煩大了!

    邱無歡放下手上的藥,藏起最末這句話。

    明顯的,這朵落入他手中的嬌蕊並沒有危險的自覺,打量過週遭的環境,確認自己沒有任何異樣後,開心的把玩床邊掛著的一串辟邪的白玉玲瓏。

    「這房裡的寶物也太多了吧?憶姬鄉都是這般待客的嗎?不擔心有人因此賴著不走了?」

    「難得公主駕臨,憶姬鄉當然要傾全力接待,不讓公主覺得怠慢。這些東西怕還入不了公主的眼呢!」

    邱無歡此話一出,金悅霜停下把玩玉玲瓏的動作,笑靨由臉上斂去。

    「你如何認定奴家是公主?有塊方便出入皇宮的金腰牌,不代表奴家的身份必然高人一等。」

    「擁有名劍銀鳳針匕,加上一眼就看出這些珍品,我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宮女有此本事?」

    邱無歡不相信金悅霜只是名普通的宮女。

    「為求行事便利,故意混淆視聽,帥哥哥相信嗎?」

    這原因就連金悅霜自己都覺得好笑,她若有所感地道:「公主也沒比平常人走運,利字當前時,任何人都一樣。」

    「人們爭權奪利,到哪裡都一樣,為了利益拋夫棄子的也大有人在,看多了也就習慣了。」

    邱無歡意外的看見金悅霜握起了拳頭,「不!這是錯誤、是逆天啊!怎麼能習慣?掙來財寶盈腰又怎樣?買得回失去的時光、換得回最初的笑容嗎?」

    傷口因她過分的激昂而裂開,給淡去的線條染上新色。

    邱無歡沒想到她的反應這麼激烈,出血比先前還嚴重!

    「天!你流好多血!」

    一整片的紅色像衝破堤防的水瀑,汩汩流下的奔洩,讓人看了慌了手腳,不知該先安撫她的情緒,還是先止住她流個不停的血。

    「封她的穴!歡兒。」一個蒼勁的聲音指導邱無歡。

    「是。」邱無歡的神魂被喚了回來,伸手往金悅霜身上按去。

    「才不讓你得手!」

    意外的,金悅霜抬手格開邱無歡的手臂,奮力一彈,竄過邱無歡身旁,身手俐落的讓血流跟著劃出一道弧線。

    散披的長髮並沒有阻礙到她的行動,寬鬆的單衣也阻止不了她逃出去的決心。

    邱無歡手上被濺到幾點血紅,著急的跨步趕上她,「回來!你在流血啊.....」

    金悅霜回頭,對邱無歡送出森寒的掌風,阻止他追來,燦燦白光在她掌上閃耀,挾帶雪一般的寒涼。

    血,也流得更凶了,從襟口到胸腹間已是一片駭人的紅。

    「你會死的!」急著要制住她,又怕失手傷了她,邱無歡不敢輕舉妄動,不免居下風。

    「可惡……」一聲不甘心的咒罵後,金悅霜向後倒去。

    「真是個亂來又不簡單的娃兒!」

    「武師父!」看到來人出手接住金悅霜,邱無歡像看到救星一樣如釋重負。

    「先救人!」武溪峽抱起再無法反抗的金悅霜,兩個大步將她放回床上,掏出藥粉就往她的傷口上灑。

    即使被迫昏睡了,藥粉接觸到傷口的疼痛依然讓金悅霜呻吟、皺眉,咬牙切齒的。

    「真是不懂得愛惜自己!」

    看到金悅霜染得一身血紅,武溪峽也不禁訝異,一搭她的脈之後更是驚訝,「這小鬼竟然有修習雲形流風的內勁呀!難怪身手像行雲流水,真是不得了!」

    「武師父……」

    「先幫她換掉這一身衣服再說吧!」

    對著這副模樣的傷患,武溪峽是坐立難安。

    流著水一樣的血泉與人過招,披頭散髮的像素命冤魂,幸好太陽正大,不會讓人看錯。

    *******

    待邱無歡為金悅霜清理完畢,武溪峽和一個文人打扮的清-男子走了進來。

    「爹、武師父。」

    床上的人身上已沒有那片駭人的血紅,頸子被一條柔軟的絲巾包著,原本紅潤的唇顯得蒼白,像朵失去滋養的花兒,沒有生氣的沉睡。

    「歡兒,她真的告訴你,她叫金悅霜?」

    邱龍騰仔細看過床上的人,垂眸深思。

    「是的,爹。」

    「但是,金皇的十八子、五女裡,並沒有一個名為金悅霜的皇女。這一點爹相當肯定。」

    「但如果她是其中一子或一女的兒女呢?或是金皇的手足……」

    武溪峽的推斷立刻遭到否定。

    對於金皇的事,邱龍騰瞭若指掌,「金皇只有一個妹妹,早已離開皇宮,據聞死於海上;而金皇的十八名皇子中,唯有皇儲金岳行已成年,其餘十七名皇子、五名皇女尚未有婚配,就算婚配了……」

    「也沒這麼大的孩子是嗎?」武溪峽接下去。

    「那她究竟是哪一號人物?不是這個也不是那個,不會是金皇年少風流的結果,沒有加載族譜的女兒吧?」

    「也許。」邱龍騰從桌上拿起那把沾了些血絲的銀鳳針匕把玩,「這把針匕是金皇賜給皇子、皇女的禮物,每產下一名才打造一把,依排行在針匕上鑲入等數的北國冰玉,針匕的刀開得愈鋒利,就表示排行愈後面。」

    他取過桌上的紙張,迎刀而過--

    「哇!這麼銳利!」武溪峽看得目瞪口呆。

    難怪床上那位嬌客的傷不動則已,一動就大量出血。

    「就是這麼利才更奇怪!」邱龍騰審視手上的針匕,劍柄上除了金皇族的代表圖騰,別無他物。

    「針匕這麼利,卻沒有半顆冰玉鑲嵌,這代表兩個意義:至高、至下,最愛也最遙遠。」

    老天!床上的人真是個異數嗎?

    「歡兒,不管她的身份為何,小心你自己的安全。直覺告訴爹,她很麻煩、很危險,爹不希望你出事。」邱龍騰放下針匕,語重心長地道。

    「她比我還不懂得安全呢!爹。」

    邱無歡忍不住將金悅霜異於一般姑娘的行徑全盤托出。

    「她的職業是酒娘嗎?身懷武藝、放浪形骸、身份成謎,還跟姬家有關係。武師父真想明白你是從哪遇到這個……這個……該怎麼說?特等高級……」

    「別亂下定論!」邱龍騰冷然打斷武溪峽的胡亂猜測。

    他的一雙眉在聽了女兒的敘述後皺得更緊了,從方才就一直有個影子在他心上呼之欲出,這下那個影子更加鮮明瞭。

    「溪峽,」邱龍騰慢慢站起身走向床邊,凝視那張與記憶中之人相似的美顏,「記不記得我們仍是大哥身邊的文武要臣時,大哥迷戀的那女子?怕疼、恨酒、滿腦子古怪念頭,教人無法招架……」

    邱龍騰愈說,武溪峽的眼睛睜得愈大。

    一個大步,武溪峽越過邱龍騰,仔細端詳床上的金悅霜,「哎呀!我真是不長記性!這不活脫脫就是那雪軒吉明嫂子的模樣嗎?」對自己的頭又拍又打的,直嚷著腦袋不管用了。

    邱龍騰沒有安慰懊惱的好兄弟,糾正道:「是吉明皇后雪軒嫂子。溪峽,你的腦子真的要補上一補了。」

    「是啊!是該燉些藥材補一補。」大而化之的武溪峽也不以為意,笑哈哈的指著床上的金悅霜,「原來是一家人!那也得給我這侄女補一補。」

    邱龍騰忽然又問:「我記得皇后是在我們棄職那年添丁,給大哥產下皇子。溪峽,你知道他排行第幾?御賜何名嗎?」

    聽說雪軒產子後,就被奸人毒殺,所出皇子……

    「對啊!大哥沒有公佈天下……這……也不對啊!」

    武溪峽指著床上的金悅霜,「那她是誰?雪軒嫂子產下的若是男孩,那她又是從哪蹦出來的?龍鳳胎嗎?還是……」武溪峽吞了吞口水,「莫非雪軒嫂子謊報?她其實是產下鳳胎,欺君說自己產下龍兒?所以,其實是大哥……」手在脖子上做了個橫切的動作。

    邱龍騰也是千頭萬緒,「不無可能,但以大哥專寵雪軒的心態,加上皇儲已定,雪軒其實不必這麼做,她也沒那麼傻才是。而我想知道的是,這女子是怎麼攪進我和茉蕊的事的?她到底明不明白我們和金皇的關係?」

    讀書人就是這樣,書讀多了,腦筋也就比人家複雜,一堆問號只聽得武溪峽頭昏腦脹。

    他朝還在傷腦筋的邱龍騰擺擺手,「傷腦筋的事,你自便吧!老武我大老粗一個,不拿手!」

    他還是去準備補腦和補血的藥材才是正事。

    「歡兒,爹問你,她知道你真正的性別嗎?」邱龍騰問邱無歡。

    「女兒沒告訴她,她應該不知道。」

    她倆獨處的時候,金悅霜不是喝醉酒就是昏睡,清醒的時候極少,也無從得知自己口口聲聲喊的帥哥哥,其實和她一樣是女兒身,而她那些對男人或許很受用的媚功,用在她身上只是白搭。

    不知她知道實情後會如何?呵!肯定很精采吧!

    「好,在我弄明白這事之前,暫時不要告訴她。你還是得小心點,雖然你扮男裝又變了聲,但凡事注意點總是好的。」

    平平靜靜的過了這些年,不料卻掉下莫名的巨石,使他們平靜的生活起了波濤。

    他真的要好好想一想該怎麼面對這突發狀況,叮嚀過女兒,邱龍騰走了出去。

    宮闈內充滿黑暗,她是度過幾次危難才活到今日?

    「論年紀,你該是我的妹妹,但你卻比我成熟世故。」

    邱無歡好想將床上嬌小虛弱的人抱在懷裡好好的疼惜。

    在那床大被下,她顯得那麼的……

    「我又在胡思亂想了!你怎麼可能會是男兒身呢?」

    為她更衣那麼多次,照顧醉酒後的她數晚,身體上的特徵那麼明顯,她難道還分不清雌雄嗎?

    江湖果然是個邪惡之地。

    她才走了這麼一趟,就開始會胡思亂想了!

    她竟然覺得剛才一身浴血的金悅霜,根本不像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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