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妹妹而已嗎?難道你沒有一丁點的喜歡我?"
這麼言簡意賅的一句話卻在黎和的心海掀起了驚濤駭浪,讓他的腦子陷入好幾秒的停擺狀態。
雖被何亦非歪打正著、誤打誤撞說對了她的心思,但這突如其來的問話還是令他措手不及,完全不知該如何適當地作出正常反應。
他看著她的黑瞳正一點一滴地滲出水,又心疼又難受,可是他明白自己絕對不能回應她對他的感情,因為有太多不可以的理由。
"小傢伙,你是不是弄錯什麼?"他反問她。
"弄錯?什麼我都會弄錯,唯有我喜歡你這一件事是百分之百不會弄錯的。"她肯定的點點頭。
"還說你不會弄錯,我們才認識幾天,根本還談不上瞭解,你卻說你喜歡我,這未免太荒唐了吧?"黎和輕笑道。
"愛情跟認識時間的長短一點關係也沒有,那是一種感覺。我不僅喜歡你,也愛上你了。"她說得很認真。
"你這麼年輕,不要自以為是戀愛專家,把愛情說得這麼容易。"他故意擺出一張臭臉教訓她。
"對!我是年輕,我也沒談過戀愛,但並不代表我就不懂得愛情。"李宣毅神色幽幽地辯白。
"愛情不是像你想像中那麼簡單,又不是小孩子在玩扮家家酒!你現在對我不過是一種迷戀罷了,就像一般人崇拜偶像一樣,等迷戀期一過,感覺也就淡了,到時你就會明白自己有多幼稚,有多不成熟。"他語重心長地勸她。
"我對你絕對不是一時的迷戀,我是認真的。"她聲音低啞地對他嚷道。
"小傢伙,冷靜點!我們不適合,你不要執迷不悟了。"
"為什麼我們不適合?為什麼?"
李宣毅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地決堤而下。
"不適合就是不適合,哪還有為什麼!"黎和眼裡一片複雜。
"我知道你嫌我長相不漂亮,嫌我身材不夠好,嫌我個性不溫柔,對不對?"李宣毅揚著一張堆滿淚水的小臉望向他。
"不是的!"黎和沉著臉鄭重否認。
"那到底是為什麼?"
"我說過我把你當妹妹,所以我對你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情,懂了嗎?"是這樣的,沒錯!
黎和也在心裡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
開玩笑!他怎麼可能會愛上這個小傢伙?她瘋了,他可沒瘋!
"為什麼是妹妹?我不要當你妹妹!我不要當你妹妹!"她搗著耳朵,不斷的搖頭哭喊。
她不要!她才不要當他妹妹!她不要……當他妹妹!
生平頭一次愛上一個人,而那個人卻只把她當成妹妹。她不要!她不要自己變得這麼慘!
"宣毅,宣毅,你不要激動,你聽我說……"他一把拉下她搗住耳朵的雙手,按著她的肩,緩和她瀕臨崩潰的情緒,然後輕聲細語地對她說道:
"宣毅,我很少這麼叫你,因為你在我的心中一直很小,就像個小朋友一樣,所以我總叫你小傢伙、小丫頭的……"
黎和的聲音好溫柔、好溫柔,柔得像晚風,擁有一股穩定人心的力量,使得李宣毅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不再哭鬧,只是眨著一雙淚眼凝睇著他。
黎和沉吟了一下,又繼續說道:"你的頑皮、率直,常教我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我喜歡跟你在一起的感覺,那讓我感到很自在、很舒服,不需戴上面具示人,所以我會跟你生氣、會跟你鬥嘴,但我很清楚那並不是愛情。你現在年紀還小,可能誤以為我們之間的那種感覺是愛情,但等你長大一點後,或許就會明白那不過是你的一種錯覺罷了!而且你還有一個未婚夫不是嗎?你別忘了你來找我們幫忙就是為了改造之後要去見你的未婚夫,不要讓你的計劃半途而廢,也不要讓你爺爺失望,早日達成'改頭換面'的目標,讓你的未婚夫對你驚艷,不是更好!"
"等一下,你剛才說什麼……說什麼未婚夫是怎麼一回事?"那一句"未婚夫"緊緊攫住李宣毅所有的注意力。
未婚夫……她怎會有個未婚夫?
"難道你不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嗎?"
黎和大叫不妙,他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
李宣毅目瞪口呆地搖了搖頭。
什麼時候她跑出一個未婚夫來了,而自己竟然一點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她的心緒越來越混亂了,就像一個毛線球被貓咪扯亂而糾結成一團,完全理不出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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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失戀的同時,獲知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夫,豈不是老天爺給她的補償?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似乎也滿不錯的!李宣毅嘲弄地對自己說道。
對此荒謬怪誕的演變,她真想狂笑,笑自己的愚蠢、自作多情,自己早有個未婚夫,還隨便對一個認識不到幾天的人動心,簡直跟個花癡一樣!他一定是這麼想的。
難怪爺爺這麼堅持要來這裡"受訓",甚至規定她要在一個月之內改造成功。原來一個月之後,她必須去日本和她那未來的"阿娜答"來個相見歡,而她這個野丫頭鐵定上不了檯面,所以爺爺才要來個行前"惡補",免得丟臉!
說得也是!她的確是個名副其實的野丫頭,講話粗俗、動作粗魯,一點女孩子樣也沒有。
難怪黎和不喜歡她,換作其他男人恐怕也會對她這樣的女孩Say No,所以她其實真要好好感謝爺爺的真知灼見、洞燭機先,知道她長大一定沒人要,才會預先幫她訂了個老公等著她。
哈哈哈……李宜毅酸楚的笑容裡滿是濃濃的惆悵,淚水一發不可收拾地猛落。
討厭!眼淚怎麼越擦越多?
她的T恤早被她的眼淚、鼻涕蹂躪得不成樣,可是淚水卻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真是的!她從小到大一向都不愛哭的,為什麼最近老哭哭啼啼的,一點都不像原來倔強、好勝的她,她不要變成這樣!她才不要變成一個愛哭鬼!
可是現在她不想變成愛哭鬼都不行了,因為淚水就像洩洪般的洶湧,把她淹沒在汪汪淚海中。
她一定要離開這兒,唯有離開有他的空間,她才能回復原來的自己,變回快樂無憂的李宣毅。
她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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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做就做的個性使得李宣毅第二天一早就抬著行囊離開了黎家,帶著落寞失意的一顆心回家去。
沒有事先請示李家老太爺——李長彥,也沒有和負責她Case的黎和打聲招呼,一聲不響地就悄悄回家,理所當然地在李家引起了軒然大波,李長彥甚至怒不可遏地立即要李宣毅下樓來聽訓。
"宣毅!你在搞什麼鬼?為什麼沒問過我,也沒跟老師講一聲就溜回來了!"
李長彥雖已年近七旬,但罵起人來仍然中氣十足、聲如洪鐘,完全沒有一點老態。
"爺爺,你不要那麼凶嘛,會嚇壞我的。"李宣宜毅裝出一副受驚的模樣,猛拍胸脯。
她早知違旨會被罵得很慘,只好賭它一賭,把平常哄她爺爺的那一套招數使出來,看能不能得到赦免咯!
"你膽子那麼大,敢不經我同意就跑回來,你會嚇壞?"李長彥捻著下巴頰的鬍鬚對她沉聲厲喝。
"爺爺,我是想回來再跟你好好說的嘛!"李宣毅喚道,想用撒嬌過關。
"說什麼?我看你的樣子一點都沒變,可見你根本沒和老師好好學習,才會如此任性、擅作主張地跑了回來,你說……你該當何罪?"李長彥不理她那一套,反而更加怒火中燒。
再寵她,就要把她寵上天了,她這般率性而為的個性,他實在沒有臉把她交給澤田家,所以這次不管她怎麼撒嬌,他都不能心軟,絕不再放任她任性下去。
"誰教爺爺你要欺騙我,我當然必須跑回來,省得一個月後糊里糊塗被賣了。"李宣毅看他態度強硬,連甩都不甩她,不由得也鼓起雙頰氣呼呼地抗議。
看來爺爺這次沒那麼輕易放過她,那她也豁出去了,一定要跟他把話說清楚。
"你說我騙你?我哪裡騙你了?"
這丫頭說這什麼話,是想把他氣死嗎?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有個未婚夫?"她質疑道。
"誰告訴你這件事的?"
李長彥氣得吹鬍子瞪眼睛。
"誰跟我說的不重要,我只想知道有沒有這件事!"他大聲,她比他更大聲。
"沒錯!你是有個未婚夫,下個月我會安排你去日本和他見個面,如果可能就先讓你們訂婚,等你大學畢業就可以結婚了。"他沒否認。
"原來真有其事……"李宣毅呆了呆。
爺爺親口承認,事情絕對假不了,原來她真有個未婚夫。
"既然知道了,就該回去乖乖上美容課,像個名媛淑女,才不會被你未來的婆家嫌你沒有女孩子樣。"
"嫌就嫌嘛!我才不要什麼未婚夫!"她氣憤的道。
雖然她不是因為此事跑回來的,但並不表示她願意接受安排,一個月後把自己變成另外一個人——一個不像淑女卻得故作淑女的李宜毅,去見那個她從來沒見過面的未婚夫。
開什麼玩笑!她才不要!她才不要嫁給一個她不知長得是圓、是扁的陌生人,那太可笑了!
更何況她心中早已有了意中人,就算他不喜歡她,也看不上她,但她愛他啊!愛人哪能說愛就愛、說不愛就不愛的?自她領悟到她愛上他的事實之後,她就已經很明白從不知情為何物的自己,一顆芳心從此只為他開啟,不會有別人了。
或許在被黎和拒絕後,有一剎那間她曾心灰意冷、自暴自棄地心想,就這樣接受爺爺的安排去嫁給她那個素未謀面的老公。但一想起黎和溫暖的懷抱、天使的笑臉,她就無法克制地思念他,而輕易否決了自己一時心慌意亂下所萌生的荒誕想法。
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生平不懂相思,才知相思,便害相思!她此時就犯起了相思。
"婚姻大事豈容你說不要就不要的!"
李長彥額前的青筋跳動得厲害,眼看就要雷霆大發了,李宣毅卻還不知死活地頂嘴:"我說不要就不要,誰都不能強迫我!"
李長彥不懂李宣毅的心事,一聽她沒大沒小的語氣,氣得當場就從太師椅上彈了起來,上前不由分說地就賞了她一巴掌,打得李宣毅踉蹌地退了好幾步,而她那心型的小臉蛋上也立即出現了一個鮮明血紅的掌印。
李長彥的這一巴掌不僅嚇壞了李宣毅及客廳裡一大窩關心她的長輩和純粹來看她好戲的堂兄弟,也把李長彥自個兒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因為他從來沒打過她。
從小到大,他總是對這個唯一的孫女寵愛有加,除了因為她是家中難求的女孩子以外,更因為她貼心可愛,每每哄得他開心不已。就算她調皮搗蛋的個性不輸男孩子,讓他又氣又惱的,屢屢威脅要修理她,可是只要她甜嘴兒一開,他的氣惱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頂多罵她幾句作數,從來也沒想要打她,更別提真的動手打她。可是他今天……他今天竟然對他最寶貝的孫女動手,他真是氣糊塗了!
李宣毅有短暫時間的失去意識,爺爺的那一巴掌打得她眼冒金星、頭暈目眩,讓她有不知身在何處之感,但頰上的火熱麻辣卻燙得她霍地清醒了過來。
她不敢置信地瞪視著爺爺。
爺爺竟然打她,一向最疼她的爺爺竟然打她!為什麼?就為了她那位不知名堂的未婚夫嗎?
她傷心欲絕地對著他嚷著:
"爺爺!你最討厭了,我最討厭爺爺了!"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回自己的房間,把自己埋在棉被裡宣洩她的悲憤,因而沒看到李長彥眼中的後悔與不捨,否則她不會說出那麼傷她爺爺心的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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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和自李宣毅不告而別之後,整個心情跌落心底,做什麼事情都提不起勁來,就連他平常最注意的美容功課都做得有些漫不經心,老在神遊。
就像現在敷臉敷到一半竟然對著鏡子發起呆來,要不是電話響了,他差點忘了自己正在做什麼。
"喂,小和啊,我是媽。"周育青快樂的聲音從話筒裡傳來。
"媽,聽起來精神滿不錯的嘛,想必評審工作沒想像中無聊吧?"
老媽這麼有精神,做人家兒子的也不好死氣沉沉的,所以黎和勉強打起精神和他老媽閒扯。
"托福!托福!的確還滿好玩的,我打電話回來就是要跟你說一聲,原本拜託你的工作還要繼續麻煩你。好久沒放假了,難得來歐洲一趟,我想趁此機會玩個過痛再回去,所以只好請你繼續代班兩周,應該沒問題吧?就這樣了!拜拜!"
她自顧自的交代完事情,也不理會他同不同意,就開開心心地把電話掛了,讓黎和不知該做什麼表情才適當。
他老媽實在太任性了,怎麼可以只顧自己玩樂,不理兒子的死活!又要延後兩周回國,分明是要害他被何亦非剝皮嘛!不過那小丫頭已經"先行告退",所以基本上這個問題也不會是他的煩惱,就讓老媽去玩個過癮好了,而他也可以回頭上班,這些日子發生的點點滴滴就當作是一場有趣的仲夏夜之夢吧!
不要再惦記那小丫頭的事了,雖然他不該無情地拒絕一個少女的告白,也不該大嘴巴的洩漏李家人刻意隱瞞的"天機",可是她也不該偷偷溜掉,而且連一聲都不告訴他,實在太不把他當一回事了。果然年輕人的愛情都是來得快去得急,幸好他沒對她的"錯覺"認真,否則這下就是他被甩了!
再怎麼樣也輪不到他黎和被甩,尤其是被一個黃毛丫頭甩了,豈不是有辱他的形象?他可是當前身價最高的單身貴族,怎麼可能讓這種事發生呢!
雖然是這麼說,但為什麼他總覺得悵然若失,彷彿有股微微的刺痛竄過他心底。
黎和無奈地掛上電話,回到鏡子前面,才赫然發現他只敷了半邊臉的面膜竟然干了,而他卻還有一邊的臉沒敷,對於自己越來越不可理解的行為,他只能揚揚他俊朗的眉,嘲弄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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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走時般的無聲無息,李宣毅再回來時依然不變,但想法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李宣毅抬首看著黎家向天空展望的"美背式"屋頂,在陽光的照耀下爍爍生輝,宛若在為自己喝采,更加確定此行的目的。
她神采飛揚地邁進黎家,不張揚地悄悄回到她上次居住的房間裡,等著黎和來找她,準備給一個surprise她相信他一定會很驚訝的,或許下巴會掉下來也說不一定。
果不其然,當黎和被傭人通知李宣毅又回來時,他真的被她嚇了一大跳,因為她竟然穿了一件水藍色短洋裝,洋溢一身的青春亮麗,差點讓他睜不開眼。
"哈羅!我又回來了,歡迎照顧!"
她笑意盈盈地向他行了個舉手禮。
"嘖嘖嘖,這位先生講話這麼粗俗,很難要求學生哦!"她煞有介事的糾正他。
"李宣毅,你一會兒鬧失蹤,一會兒又跑回來,分明是不把我這個老師擺在眼裡,還敢糾正我?"
黎和嘴裡雖叨念著,但心裡早就在見到她的那一刻泛起了一陣又一陣不明所以的喜悅。
"我不把你擺在眼裡,但我把你擺在心裡,所以我才會回來。"李宜毅直言不諱地道出自己對他的情意。
這一趟回來,除了是因為生爺爺打她的氣,不願再留在那個家中和他怒目相對之外,也想為自己受挫的感情再做一次努力。
她——李宣毅,可不是那種做事會半途而廢的女孩子,向來她只要立定了目標,不管困難再大。挫折再多,她都會不屈不撓地朝目標勇往直前,這個原則在愛情上亦然。
既然她愛上了黎和,她就不能只因他說了幾句打擊她的話就退卻,而就此宣告放棄,所以她決定再接再厲為自己的戀情奮戰,不讓她的初戀淒淒慘慘地落幕。
人家常說:男追女隔層山,女追男隔層紗。雖然她和他之間的這層紗實在有夠厚,但有志者事竟成,她相信自己定能衝破這層紗追到他的,她有信心!
儘管他說他現在只把她當成妹妹看待,但基本上拿她當妹妹,應該對她也不會太討厭,只要她策略運用得宜,或許還有機會轉化他的兄妹之情為男女之愛,而這第一步然就是要先讓自己成為他喜歡的女孩子。
雖然她是滿欣賞自己原來的樣子,可是為了心愛的男人,她願意為他改變自己。他要溫柔,她就給他溫柔;他要白皙的肌扶,她可以足不出戶為他漂白肌膚;他要飄逸長髮,她會將頭髮留長……她心甘情願為他成為她最不想變成的規格化娃娃。
至於她那個沒見過面的未婚夫,就別再提了。反正一句話,她是不會嫁給他的,今生她只會嫁給她愛的人及愛她的人,所以就算鬧家庭革命,她也絕對會抗爭到底。
"咳咳咳……"李宣毅炯炯的目光及坦白的言詞讓黎和有些招架不住,只好乾咳幾聲帶開話題:
"小傢伙,你跑回來這兒,有沒有跟你們家的人講?該不會像當初偷跑回去一樣,又悶聲不吭的吧?"
"這個工作就交給你羅,我只負責回來受訓。"她調皮地把問題丟給他。
"什麼?你竟然把爛攤子丟給我?"他挑高眉毛。
"能者多勞嘛!一切就麻煩你了,我先上去整理東西。"李宣毅擺了擺手真的上樓去了,讓黎和只能對著她搖曳飄然的裙擺發怔。
為什麼他得當個能者?
能者要做的事真多,首先要打電話到李家告知他們李宣毅的下落,讓他們不擔心;再來就是要使出他的三寸不爛之舌,說服何亦非再讓他休假兩周,而這是最困難的部分……這都是因為她突然又跑回來,才害得他這麼傷腦筋。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很高興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