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言回到房中,洗了澡後緩緩地跌趴在床上。她毫無睡意,腦海裡似乎總是不受控制地飄忽著杜淮的影子——他在街上摟抱她,他在茶室門口突然的不辭而別,他帶著邀請的口吻請她到南丫島,他說他喜歡喧囂與寧靜……
重重地呼了一口氣,安言「砰」地仰倒在床上,心底突然產生一種奇怪的激動——她真的非常渴望自己可以像艾妮一樣,倦縮在心愛的男人的懷中,用纖弱的手不停把弄他襯衫上的第三顆扣子,扣上,解開,再扣上……
此時,腦海裡又一次閃過杜淮的臉孔,他在笑,很高傲很散漫地笑,卻不知他在笑些什麼。安言甩了甩頭,腦海中的杜淮仍然在笑,很奇怪地笑。安言呻吟了一聲,狠狠地閉起眼睛把臉埋在枕間,久久不動一下。
突然,房內的小陽台處響起一陣細細的,如同金屬刮削般的聲響。安言一愣,細細地側耳聽了聽,聲音好像又沒了,閉上眼睛,繼續趕跑心中的跳動的情意,趕跑那個總停留不去的影像……
窗外,再度響起一陣陣細碎的怪聲。安言有些緊張了,悄悄抬起身子下床,小心翼翼地走向那邊,準備關好那扇半開的鋁門。就在她走近陽台門之時,一條黑影突然從外面把鋁門用力一推,安言躲閃不及,「啊」 的一聲,被生生地撞倒在鋁門後面!
黑影一步跨了進來,見安言意欲起身,連忙一腳踢在她的大腿上。安言痛然尖叫,那賊人連忙騰身上前把她的手緊扣在身後,用膝蓋狠狠地把安言的頭朝下壓在毛氈上。
「臭女人!居然把鎖全換了?害得我們兄弟無處落腳!」
安言痛得滿眼淚水,只能咿呀亂叫,「痛……好痛……救命……」
男人咒罵一聲,一隻手捂上她的嘴巴,另一隻手狠狠揪住她的頭髮向後一扯,「立即閉嘴,閉嘴!如果你再叫喊,我扭斷你的脖子!聽到沒有?!」
早已嚇傻了的安言哪裡還曉得應他,只是一徑不停地流眼淚,想叫也叫不出聲。
那賊人見她無法反抗了,便扭頭對陽台上低叫:「喪標進來!看看這女人有沒有值錢的東西!」 陽台處傳來一聲沙啞的回應,那名叫喪標的賊人大概剛剛爬上陽台,正要推門跨進臥室。
突然,房間被「砰」地踢開,杜淮手持棒球棍,宋傑手握警槍衝了進來!
鉗制著安言的賊人大吃一驚,一把扯起安言,以利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向陽台退去,嘴裡朝杜淮二人大聲吼道:「你們別過來!否則我宰了她!」 陽台處那個叫喪標的賊人早已縮回去,迅速以垂繩滑下二樓匆匆開溜。
杜淮瞄著已經臉如土色的安言,心中竟然一陣刺痛。他慢慢上前,眼神陰鷙冰冷,「來吧,有種的就來!我可是柔道黑帶六段!想不想試試?我就要看誰掛綵!看誰橫著走出這房門!」
賊人見喪標逃跑而去,顯然有些慌張。綠豆小眼恍惚不定,「你們別過來,否則我就把這女人扔下二樓,讓她跌個半死也好!」說話之時,環繞著安言脖子的手越發收緊,另一隻手以刀抵著已經全身發軟的安言慢慢向陽台外拖去。
宋傑「咯嚓」一聲,為手槍上膛,然後指著賊人冷冷道:「我數三聲後你要放開人質,不然我就開槍!」
「退後!退後!把槍扔下!」賦人大叫,臉色越顯慌張,手中銳利的刀刃緊貼在安言雪白的脖子上,大聲吼叫,「我怕什麼我,大不了就一死,有這漂亮女人在陰間陪我……」突然,賊人把安言提起朝著迫近的杜淮狠狠一推,隨即撲出陽台。宋傑大步追了出去,卻見賊人不要命似的跳下一樓,在地上滾了二滾後,拐著腳飛爬上暗藏在花從中的繩梯攀牆逃了。
此時,艾妮也衝進來了,摀住嘴巴呆在門邊,宋傑連忙上前把女友摟緊、回身看了看摟著安言滿臉痛惜的杜淮,悄然掩門離去。
安言趴在杜淮的懷裡不停地顫抖,一張小臉毫無血色。杜淮不斷摩挲她的後背,嘴裡哺哺安慰。好一陣子,安言才「哇」地哭出聲來,拚命抓著他的手臂,說有多淒涼就有多淒涼。
「別怕別怕,賊都走了……」 杜淮盡量柔聲地說著,極溫柔地把她抱起來放在床上,再撐起身幫她蓋好被子。
安言突然伸手一把抓住他鬆開的手臂,大聲哭著說:「不要……走,不要扔下我……」
「好,好,我不走,我不走……」杜淮順著她的姿勢俯下身子,臉輕輕一扭,碰著了她的唇,只覺冰冷如雪……心再度一痛,隨即是濃濃的內疚——這次的災難是他間接造成的,是他要她來的,是他不斷地猜疑她,而她總是在難堪中沉默。
越隱藏的猜疑引發越細緻的觀察,他發現身下的小女子其實生性憨直安靜,沉默寡言,他其實並不討厭她。只是,在真相有待證實之時,他必須冷淡無情,更不讓自己輕易被感覺主導了去。然而,此刻眼見她臉色蒼白,驚惶失措,孤單而軟弱,心底,竟是非常地憐憫。
杜淮緊摟著她挨坐在床頭,語調非常溫柔,「你未經歷過這樣的事,所以才會怕成這樣……我們以前見多了,所以臨危不懼……」
安言還抽著大氣,大概是回過神了,發覺這個高傲的男人半躺在自己身邊,一隻手仍然緊緊摟著自己,小 臉有點泛紅,卻沒有掙扎。
「為、為什麼……」
「我和宋傑,尊尼,還有蘇雷等幾個都是在廟街泡大的孩子……」
「呢?」安言一愣。
「你可能覺得奇怪吧,我生於富貴人家,卻跑到廟街胡混……」
「嗯……」
懷中的小身子僵硬得動也不敢動,杜淮覺得好笑,「好吧,既然安小姐問及,我們就聊通宵說說故事好了,願意聽否?」杜淮瞅向垂著的小腦袋,發覺她臉紅紅的,似乎很忸怩,不禁又笑,「你這款樣子是你的標識。」
安言臉熱心跳,「你、你不是要說故事嗎……」
「可有些血腥暴力哦。」
安言點頭,順勢略調了調僵硬的姿勢,卻不敢太過用力,似乎是怕這麼一動作,杜淮會鬆開環摟著她肩頭的手臂。
「我十多歲那年,身體一向不是很好的媽媽突然懷了妹妹,一家子都開心不已,特別是爺爺奶奶,幾乎天天祈求神靈要再生個乖孫子給他們抱抱。可惜,就在那時媽媽發現爸爸經常流連在外,對她的感情也有些微妙的轉變。一輪明察暗訪後,發現他在外面養了一個女人。後來,爸爸更為了這個女人,決意拋妻棄子,整月未曾回過家裡。媽媽傷心欲絕,整天以淚洗面,更是無心管教我。那陣子,我被一些壞同學纏上了,在學校裡加入了『四合會』……」
安言睜大眼睛,「四合會?是黑幫教唆和指導孩子犯案的組織吧……」儘管杜淮語調平穩無波,然而,她卻伶俐地感覺到,他的心浮沉在往事裡,激起不愉快的波瀾。
杜淮擁了擁她,助力提起她的肩頭與自己並排挨在床頭,繼續說:「那時的我極度憎恨父親,似乎在一種報復心理下入了會。我們聽命於一個叫大頭明的指令,當然,他上頭也是有頭頭的,但不會讓我們見真面目。
大頭明在十四歲那年,因搶劫罪入過懲教處,刑滿後繼續進學校讀書。那時我們都在讀中學,你應該知道中學生最是頑皮,也最令老師頭痛。大頭明教我們打劫同學,如何寫騷擾信嚇唬老師,甚至賭博、偷盜、勒索膽小怕事的同學……每個週末,他們都會成群搞一些烏七八糟的聚會,在一些隱蔽點到處破壞公物。我和另外幾個新人會的同學越看越不對路,入會十多天便躲在學校的山後面,不肯再聽他們的指揮……大頭明知道我們想退縮了,開始不斷威嚇我們,要我們天天從家裡偷錢上繳給他,有一次還搶了接我放學的管家雪姨的手袋,把她推倒在地。後來,大頭明揚言如果我們要退伙,行,每人交費五萬!」
「天啊,我還以為只有戲裡才有這樣的事……」安言聽白了臉。
「我們不肯,更怕驚動家人,只好不停地逃學以躲避他們,有一次,雙方在屯門機室迎頭碰上,我們被他們捉住扯進機室後巷打至臉青鼻腫,我的肚子被打得疼痛不堪,卻不敢回家,因為媽媽為了爸爸的事,挺著肚子天天啼哭,如果再看見我這樣,定必暈倒過去。於是,我們幾個決定回家收拾一些衣服和錢,離家出走,躲到廟街一處破舊的租屋內。」
「那……你還有沒有被那些人捉住?」安言聽見他被打成那樣,心中不由得扯痛。
「有,後來又在夜市時遇到過他們一次,被人欺負久了,我們也滿臉怨氣,兩方就大打起來……幸好,那次他們沒有帶太多的人,我們幾個人合力捉住大頭明,一直拖到小巷子裡,宋傑用木棍頂在他的額前,聲嘶力竭地警告他,說如果以後再逼我們,大不了摟著一塊死!」
「然後放過他?」
「對……
「或許大頭明見我們沒有乘機毆打他,那次過後果然收斂了一些。於是,我們再度回到家裡,也重新入學,但那大頭明卻不罷休,曾將搖頭丸放在我們的書包裡準備栽髒嫁禍,幸好被我們及時發覺。」
「為什麼他們還不肯收手呢?」
「這很難說的,如果簡單地分析,他們無非是看不過底子清白的同學,自尊心和自卑感作祟,便想著把人家也拉下水去。這些古惑仔中有一句警言,說洗濕了腳趾,就不再是清白的人。」
安言沉吟,「有些自暴自棄,破罐子破摔的心理吧。」
「對……不過,我這人就從不信有什麼事情是不可以改變的,只要我討厭的看不過眼的,就不可能有人強迫我去承受它!」
「嗯……」安言瞅了他一眼,這人可真是有性格,而且心腸也不壞呢,「那後來呢?」
「後來?」杜淮出乎意料地笑了,「後果可真是峰迴路轉了。」
「哦?
「有一次,大頭明帶著手下和另一幫『童黨』的人幹了起來,後來寡不敵眾,被人砍了幾刀,扔在沙田木屋區的後山裡,恰好那天我們幾個改邪歸正的孩子當義工幫孤寡老太太清潔完屋子,準備到後山替老太太砍幾株竹子當掛衣竹……」
「然後碰見大頭明,還救了他?」
「對!」杜淮笑了,「戲劇化吧?」
安言也笑了,「不會還成了朋友吧?」
「就是!」
「真的嗎?直至現在?」
「他現在是我公司的保全主任!」
「啊?」安言瞪大眼睛,「你,你放心嗎?他背景這麼糟糕!」
「當時他也是年少輕狂吧,後來因為涉嫌盜竊,他又進了一次監獄,出來後,他已經三十多歲了……唉,人生有多少個三十年?只要細心思量,便會明白虛度光陰是一件最愚蠢的事……」
安言點頭歎息,「大團圓結局,這樣也不錯的。」
「嗯,糾纏了十多年,我們都太熟悉對方了,沒有什麼不放心的。而且,我公司的防盜軟件可是一流的,沒有人知道微型監控器究竟裝在那一角,除了我……」
杜淮向安言眨眨眼睛。
安言笑著向他點頭,「你很精明哦。」
他微微一笑,「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些什麼事情,某些遺憾,可得用一輩子也無法彌補,如何避免才是最重要……」說著說著,表情故意一黯,聲音低了下去。
「怎麼了?」安言連忙扭頭詢問。
杜淮盯著她,「你為『環宇』設計的那批服裝,被『千色』搶先入閘,現在正大批量製造,聽說過幾天就要投入市場。我是個要求完美的人,所以,與『朝陽』訂的那批服裝會全部作廢,基於合作條款,『朝陽』要賠償全部費用……」
啊?安言當場被嚇呆了,好半天出不了聲。那表情令杜淮明白,資料外洩的事應該與她無關,「你想想看,究竟那個步驟出問題了?為什麼資料會外洩呢?」
「我,我真不知道……」
杜淮摟了摟她的肩頭,「噓,沒事,我會查的。」
「那是我的心血啊……還有,萬一,萬一查不出什麼,爸爸究竟要賠多少呢?」她幾乎要哭了。
「放心吧,事情的真相我一定會查出來的,而且你們已經停產了,真要賠款也不是一個大數目,能應付的。」他沉吟。如果真是安言洩漏資料,她應該知道「朝陽」要負上賠償責任,除非「千色」 的報酬極為豐厚……
杜淮哼了一聲,「有人刻意打破我在暑假旅遊旺季推出吸引大中學生的點子,還有半個月就是暑期了,他們的配套服飾推出得正是時候……不是嗎?」
發生這樣的事安言很不好受,更憂心的是「朝陽」所要背負的賠償費用。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說話,事實上,也不知要說些什麼,氣氛明顯沉重了。
感覺他心情不太好,安言強壓內心的紊亂,乖巧地想轉個話題,偏又是個言語能力不甚靈光的人,眼睛轉了一轉還是沒想出要聊些什麼。半晌,她注意他手腕上戴著的一串紫檀香珠,便說:「你這串珠很漂亮。」
杜淮回神,笑了笑,把手鏈輕輕退下來,側著身子放在她鼻子下面,「嗅一嗅,很香的,是不?」
安言一吸鼻子,眨了眨眼睛,「有種天然的木香,是紫檀香珠的味兒!」
「嗯……」
「和寧姨店子裡那個樹根是一套兒的?」安言睜大眼睛。
「是的,這是她前年送我的生日禮物。」杜淮瞅著她,清純純的小臉上,依然是連這麼小的事也專心不二的表情。
「很漂亮,每顆小珠子都雕著不同的圖騰……」安言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好一陣子,然後仔細把玩,「全部是吉祥的圖騰哦,這顆雕的是龍,這顆是鳳凰,這顆是虎……真了不起,這麼小小的珠兒可以雕得這麼精細。」
「你喜歡嗎?」
「當然喜歡!」
「送給你吧——」杜淮突然說。
啊?安言以為自己聽錯了,張開小嘴傻乎乎地望著杜淮,「你,你說笑吧……」
「沒有,我說真的。快閉上嘴巴吧,蚊子要飛進去了。」
安言小臉一紅,連忙合上嘴巴垂下眼簾。直至聽到杜淮笑出聲了,才尷尬著小聲說:「這手鏈太精緻了,而且是寧姨送你的,我不能要。」然後慢慢遞了過去。
杜淮把身子向後一挨,拖長著聲音說:「物品再珍貴也是物品,必須在心儀它的人手中才能體現出它的價值,既然你喜歡,而你的喜歡又比我更多一些,你當它的主人是再合適不過了。」
「這道理不通吧,喜歡和擁有是兩回事,喜歡是自由的,擁有便會衍生責任,即使是物品我也會很記掛的。」
「你說真的?」
「是啊——」
杜淮縮下腦袋瞄她,見她一臉認真地等他答話,突然發覺她十分可愛,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笑!」安言抬頭輕瞪他一眼,這才發覺他幾乎把臉貼到自己了,不禁嚇了一跳,連忙向旁邊閃去。不過這可是張床呢,兩人坐在床頭已經佔了大部分的位置,她旁邊的位置當然就是指床下了。
眼看伊人就要跌個屁股開花了,杜淮連忙伸手一撈,把一半屁股已滑至床邊的安言撈了回來。雖然有驚無險,然而,特別的環境需要以特殊的姿勢配合,被撈回床上的安言便整個人趴在杜淮的身上!兩人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嘴唇對嘴唇。
情不自禁地,杜淮深吻下去。她的唇小巧而柔軟,因為驚嚇過後,有著淺淺的冰涼,也有著一種淡淡的如玉蘭花般的馨香。
安言渾身微顫,閉著眼睛羞澀地回應,彷彿,她已渴望良久……
隨著杜淮漸顯激烈的深吻,安言醉眼迷離,身軀輕微擺動,漸漸地,雙手主動攀在杜淮身上,臉上有著令杜淮驚喜的甜蜜和興奮,那一刻他知道她愛慕他。
男人是直觀的動物,此刻伊人在抱,嬌喘吁吁,吟哦細細,叫血氣方剛的杜淮如何抵擋?半晌,兩人由深吻繾綣至不能自已,順理成章採摘了伊甸園的禁果……
事後,安言縮在他懷裡沉沉地睡去。她的臉是純淨的,笑容是坦率的,或許正於夢中重溫旖旎,卻不會理性地認為,沒有物質性外形的愛情,是永遠不可能把付出與收穫劃成等號。畢竟,再驕傲的男子也有難以控制的時刻。
而杜淮,在疑惑著她不一定是那個背叛「環寧」的人之時,非常意外地享受了一場銷魂的艷遇——他其實不是存心要這樣做的,這只是一種從心底迅速接收的誘惑,條件反射地令他渴望擁有懷中的女子,而她也沒有拒絕,對不?
既然是你情我願,兼清清醒醒地經歷過來,絕對沒有什麼酒後糊塗秋後算賬的隱患,那就是一夜情。杜淮望了望懷中熟睡的面孔,努力命令自己這樣認為。
半晌,他聳聳肩,輕輕抽出枕在安言頸下的手臂。
然後兩手反扣腦後,躺在另一邊閉目養神……又過了一陣子,手累了,他抽出,隨即翻身下床離去。
他不喜歡與一個未曾有過深刻感覺的女人同衾共枕。
安言仍然熟睡。她看不見剛剛與她纏綿幾許的男人正用閒散的姿勢迅速離開她的身邊。她果真是不知道的,從來便是憨直認真的人,不會擺出最誘惑的姿態似是而非地引誘男人,抑或半閉著慵懶的眼睛,去觀察那個他會否用最溫柔的眼光面對睡夢中的自己。
這樣的她,現在不是,將來也不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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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萬籟俱寂。然而,別墅內的空氣卻隱動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剛剛經歷了驚嚇和歡愛的安言毫不自覺,仍然沉沉地酣睡。
突然,房間的門被一腳踢開,杜淮狂叫著衝進來一把拖起她的手臂,「快起來,快……」安言一聲嚶嚀,尚未完全醒來,便被杜淮像夾皮包一樣夾出門去……走廊的壁燈是亮著的,卻迷迷糊糊難以視物。空間有一股濃烈的焦躁,絲絲的煙霧從樓梯處迅速地冒了出來,如同疊峰般地集結在走廊頂上,索繞不散!
安言睜大眼睛,此情此景,她不得不明白一件可怕的事——別墅失火了。杜淮將一條濕毛巾甩在她手上,另一隻手緊拖著她衝向樓梯,嘴裡大叫:「摀住嘴巴……我們跑……」
「宋傑……他們呢……」
「我們都發現得太遲,我要他們先離開……別再說話了……要趕快離開……」杜淮拖著她自樓梯一路狂奔而下。
大廳左邊的窗簾已經燒起來了,火勢頗為猛烈,一些燃著了的簾子掉在地氈上,厚厚的地氈在極短的時間內被燒成黑焦一片,冒出濃濃的黑煙,不出數分鐘,整個大廳已是煙霧瀰漫!
門外,響起由遠至近的消防車的尖鳴,杜淮知道宋傑和艾妮已經脫險報警,警車也來了。
兩人衝至大廳正門之時,門前那塊特大的織花地氈邊沿的流蘇已經冒出火苗,黑焦的痕跡迅速漫延之後,火勢便騰升而來。
杜淮咒罵了一句粗口,拖著安言就要直衝出去!
「不!不!」安言突然尖叫,「我還有東西未拿,很重要的!很重要!」話未說完,她拚命掙脫杜淮的手再次投入迷離的煙霧,飛似的衝上樓梯,頃刻不見了人影。
杜淮嚇得肝膽俱裂——活路就在眼前,那小女子卻讓自己重陷絕境,究竟是什麼東西那麼重要!
「Shit!」他大罵一聲,返身追上樓梯,但見天花板上的煙正黑壓壓地沉將下來。杜淮大驚,正要提步衝向安言房中之時,便見那個不怕死的小妮子捂著毛巾衝出來了。杜淮連忙扯緊她的手,兩人飛快地衝下樓梯,然後如同天主教司祭般快速踩踏著火焰越過地氈,向大門 外衝去。
守在門口的宋傑和兩個消防隊員立即上前接住飛撲出來的二人,消防人員已經駁好滅火水喉,開始向屋內不停灌射……
安言因為吸入少量濃煙,加之驚慌過度,終於不支昏倒。救護員連忙用擔架把她抬上救護車,迅速戴備氧氣罩。杜淮雖然被煙熏得臉上髒黑,身體卻並無大礙。
艾妮一臉狼狽地坐在救護車內,以手抱胸一言不發,見了二人連忙上前審視,有救護人員按住她示意不要妨礙救護工作。
車子迅速駛向南丫島醫院。杜淮坐在滑輪救護床的旁邊,呆呆地望著安言胸前緊握的小手,內中正躺著他的紫檀香珠手鏈!
原來她不要命地衝回房裡,就是要拿這個沒用的東西!他的眼眶迅速泛起一陣灼熱,內心紊亂而哀傷,一如重回十多年前,面對母親和寧姨的尖銳矛盾,面對「四合會」 的強烈恐懼,心裡是濃重的混亂,了無生機的悲哀……
突然,杜淮一手搶過安言手中的手鏈,向著車外的草叢一擲。宋傑一驚,阻止已來不及了,只得安撫地拍拍他的肩頭。
「醫生,她會死嗎?」杜淮問了一個最沉不住氣,最不能解決問題的問題。
「應該不會。」
「不能肯定?」
「對,不能肯定,不慎吸入濃煙的病人心肺功能會有所下降,當然,我們必須再作詳細檢查。」
「……」杜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做著面前昏迷不醒的小女子最熟捻的動作——輕輕垂下眼簾,因為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勉強制止溫熱的液體因為過度氾濫而傾瀉……
「放心吧,安言會沒事的。」宋傑再度拍了拍好友的肩頭。
杜淮盯了他一眼,隨即狠狠地罵道:「他XX的,好好的幹嗎會起火!」
宋傑冷靜地說:「如果我沒估錯,一定是昨晚那兩個賊!他們往常鵲巢鳩佔,現在我們把鎖全換了,他們沒了又高級又精緻的落腳處,於是心生怨恨,乾脆一把火燒個乾淨。對了,你明明裝了防盜系統的,他們闖進 來時系統怎麼沒反應呢?」宋傑突然想起。
「我未開啟系統,本想等明天離開時再開啟的。」
杜淮咬牙說著,目中驀然陰鷙,「如果安言有什麼事,我會要大頭明揪了他們出來活宰!」
「喂,發洩好了……警方自然會接手處理的。」宋傑朝他打了個眼色,再望望同坐在救護車上的消防人員,他果然正盯著杜淮,一臉的戒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