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桂坊的「扶桑酒吧」首層三號廂房是杜淮和友人最常駐的落腳點。這伙年輕的男女,都是位居某機構高層的白領人士,白日在商場廝殺完畢,晚間多會聚集在這兒,盡情嬉笑怒罵,天馬行空甚至憤世嫉俗……得意的時候,他們優雅從容而不失高傲地游曳在恣意而為的 氣氛中,用幽默而不失優雅的言詞相互取笑。若遇失意之時,便橫七豎八、臉紅耳綠地癱倒在暗紅色的沙發或灰色的地氈上,盡情發洩,大聲嘶叫,如同一群西裝革履的另類怪物。
在這一隅,他們自詡隔絕了虛情和假意,臉上流露的都是本來的面目,毫無顧忌品味生命中僅餘的樂趣。
心底裡,其實誰都明白,這兒每一個人既害怕寂寞又欣賞孤獨,還看不起沒內涵、沒修養的人。
他們總是理直氣壯地認為,挺拔、幹練、睿智是自己早已具備的性格,渴望追求一些更深刻的東西。他們自以為明察世情,洞悉人心,然而,在某一天突然發現,所有的深刻大部分都包含在「自由」這二個大字裡,於是忙碌過後便急著卸掉冷硬的面具,換上隨意散漫的面孔,把緊張的心情轉化成一串笑聲,一曲音樂,一些毫無心計、奇奇怪怪的謬論,目的可以是解悶也可以是發洩。
長時間過著這種生活,杜淮真的有點麻木了。每每在杯盞交錯中,總會莫名其妙地滋生些許悲涼的感覺。
這是一種因時而生的情感,有時會令他驀然醒悟自己只是努力去遺忘生命中的經歷和滄桑。他們,包括自己,都在自欺欺人而已。
然而,明白是一回是,放棄又是另一回事,畢竟時間久了,總有點沉溺的習慣。
在「扶桑」酒吧大廳,經常有一些非常有品味的年輕女人獨坐淺酌。她們穿夏奈爾時裝,灑法國香水,舉止優雅,步履輕閒。杜淮興趣來了,會跑到大廳來和她們聊時尚品味,生存目標,終極理想,甚至是無可奈何的人生……有時,他只須一個笑容一句話,那些聰明的女人就懂得把他的意思翻譯出來,而且翻譯得非常準確,然後兩人用最文雅的方法,互相吹棒,互相嘲諷。
他欣賞風情聰慧的女人,卻不會輕易招惹,只為不想惹麻煩。須知女人這種物體,為男人帶來快樂之時,也是煩惱滋生的開始。
杜淮和老闆蘇丹隨意打過招呼,步進走廊,推開三號廂房的鋁合金磨沙玻璃門,內中,只有宋傑和尊尼。
「今晚怎麼這樣安靜?」杜淮一邊問著,一邊跌坐在左邊角落的沙發上。
宋傑聳肩不語,起身在私人酒櫥中取出威士忌酒,倒了一杯轉身遞給他。
「劉銳有任務在身。蘇雷到大洋洲去了。張勁的爸爸過生日。雲晰在日本被女人纏得脫不了身。艾妮要為學生補課。珍妮到遊艇上相親……」宋傑一口氣說著。
「相親?」杜淮睜大眼睛。
「珍妮的母親回來了,眼淚鼻涕齊出動,終於成功地把她拉去相親了。」尊尼笑著說,「那珍妮真是的,竟然被人傳她同性戀,嚇得他父親幾乎心臟病復發,她的媽媽立即從洛杉礬飛來,立誓要她在今年內一定嫁人。」
「哈哈,好玩耶。那些人怎麼傳的,居然說她同性戀,昨晚她還朝我暗送秋波呢。」杜淮向尊尼眨了眨眼睛。
尊尼笑了起來,「要是你這句話被她聽到了,不把你拆骨揭皮才怪。」
這珍妮原是他們的中學同學,現任律師,樣貌一般,卻魄力驚人,行事手法與作風比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一夥朋友中,她最看不慣的就是杜淮,因為他經常扯起大喇叭說溫婉、風情、聽話、美麗的女人才叫女人,像阿某某的那種款式充其量只能被稱做男人婆。
全世界都知道這個狀似慵懶、實則精明的杜淮口中的男人婆就是林珍妮!因為這夥人當中除了她,只有艾妮和美茜兩個女人。艾妮性感動人,是香港大學歷史系副教授,美茜高挑美麗,是職業模特。於是,杜林二者只要一碰面就你譏我諷的,勢不罷休的架勢常把在場的 人士笑翻天。
私下裡,珍妮卻是「環宇」的法律顧問,歷來以最精明認真的姿態為「環宇」平息了不少法律上的風波。
杜淮對珍妮的情感也是極為複雜,曾資助珍妮和其弟就讀大學,又在她大學時代的一次交通意外中,向被珍妮不慎駕駛而撞至重傷的不幸者的家人付出巨額賠償……
不過,只要是這間廂房的人都會明白,無論遇到什麼麻煩,杜淮和珍妮都會義無返顧地幫助對方。然而,這並不代表兩人就可以發展下去,甚至成為情侶。畢竟,愛情的滋生和成長,有賴於是否有FEEL。
「噢,那我們祝珍妮成功吧。」杜淮聳聳肩,向二人舉杯。啜了一口後,他又牽嘴說:「我真想見識見識那個男人,他太偉大了。」
「哈哈,你的嘴真臭!」尊尼被他的表情惹笑了,「小心被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平凡女人圍剿。」
「這裡的隔音功能良好。」杜淮舉手敲了敲旁邊的牆壁。
宋傑哈哈一笑,「能成為杜淮太太的大概是埃及妖後式的風情尤物,只是不知這杜先生是她第幾任的……」
「臭口!」 杜淮白了他一眼,「漂亮女人最忌虛榮,虛榮女人最忌貪婪,貪婪女人最忌奸詐。我杜淮就算一輩子光棍也不會喜歡這樣的女人!若真遇到我喜歡的,就算她是一塊醃蘿蔔也沒關係……」
宋傑和尊尼大笑,「那保佑你娶塊醃蘿蔔好了!」
杜淮握著拳向他倆揮了揮,起身晃出廂房,在大廳裡和蘇丹聊天,聊了沒幾句,那傢伙又被人扯去猜拳了。杜淮看看手錶,差不多深夜一點了,便緩緩步出「扶桑」,驅車往公寓方向駛去。
掏出鎖鑰開了門,迎接他的仍然是一室清冷的空氣。潔淨的棕色桃木地板,藍色沙發和銀灰色的金屬飾櫃,皆是精緻而獨特的款式,彰顯主人一份放蕩不羈的豪華,一種毫不做作的富貴。
從沐浴間出來,電話響了,是媽媽打來的。因為有錄音接聽,杜淮自然不用去接。
「兒子啊,現在一點,怎麼還未回家?單為這個我就不放心你,每晚到那些什麼酒吧裡胡喝酒,對肝臟不好啦,你爸爸不就驗到有一點肝硬化了嗎?準是年輕時喝酒太多!」 電話裡傳來爸爸的嘀咕聲,媽媽扭頭斥了他一句,「你敢說不是?……兒子啊,那個安家女孩好文靜哦,樣子又清秀,真是一個乖女孩。安太太很喜歡你呢,喜歡得不得了,老讚我生了你這麼個高大英俊的兒子,呵呵……喂,你聽著哦,我很喜歡安言哦,你也相親好幾次了,這個可是你點名要見的,應該有點意思吧,呵呵,你這次可要拍拖給我看!——好啦,我不說啦,反正你一聽到這個留言就立即回復我!」
果然不出所料。
杜淮一聳肩,把擦頭髮的毛巾輕拋在沙發上,順手朝床頭櫃面上摸了一包雪茄。抽出,點燃。咬叼著香煙,把身子攤在沙發上,叉開雙腿,悠悠地吐出煙圈。
思緒飄散,自由隨意,內中沒有利慾紛爭金錢女人,剩下的,是從未改變過的高傲和驕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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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杜淮告別後,安言快步走入家門。背後傳來杜淮啟動車子的聲音。她其實想回頭看看的,卻刻意沒有這樣做,或許是她努力不想洩露自己微微顫動的心情。不過,今晚的相親可真是奇怪,她這麼個平凡的女孩竟然和一個英俊的集團總裁相親,說出去大概會被全世界的 女人仇視而死。
安言自嘲地揚了揚嘴角,擰開大門再回身掩上。穿過園子裡的石子路時,猛聽得西牆邊的金銀花架下有陣陣「絲絲啐啐」的聲音!
安言嚇了一跳,定住腳步輕聲問:「誰?是不是瑪麗啊?」瑪麗是安家的菲傭。
「是我……」金銀花架下,慢慢轉出一個高大健碩的身影。
安言一聽這聲音,當場定下心來,隨即橫了那黑影一眼,一邊往裡走著一邊輕斥:「深更半夜,你站在這幹嗎?嚇死人了!」
安行一下拉住她,「噓……先別進去,爸媽等在大廳呢,好一副要開庭審問的架勢!」然後壓著聲音說:「我特地在這兒等你回來的,有話要先告訴你。」
「呃?」安言抬頭,藉著月色看了看哥哥,但見他臉色有點凝重,便輕聲問:「怎麼了?」
「他不簡單的。」安行盯著妹妹。
「誰?"
「我是說他不簡單,你不是他的對手。
安言睜大眼睛,「拜託你說清楚行不?這個他究竟是誰啊?
「杜淮!」安行一邊說,一邊拖著妹妹緩緩走向金銀花架旁邊的白色鏤花餐桌旁坐下,「我剛才在二樓看見他送你回來,身為男人且第一次見面,竟然沒有下車替你開門,可真是高傲。
安言眼簾一垂,「我可沒介意這個……」
安行哼了一聲,冷冷地說:「臉孔漂亮兼有錢的男人自然高傲些,這無可厚非,問題是這男人根本就是個背景複雜且不負責任的男人!
「究竟……什麼事?
「我聽說數年前他曾和一個半紅不黑的小女星泡上了,鬧得街知巷聞,那小女星甚至堂而皇之自詡是杜家未來媳婦。同一時期,杜淮又和一個中學老師搞在一起,後來二女碰面街頭,那小女星自然不是什麼有知識有修養的女孩,當即大打出手,把那中學老師掀翻在 地……」
安言聽得微張嘴巴,心裡竟有些鬱悶了。
「那中學老師原來已經懷了孩子!是他的孩子!女人打架自是不留情的,那老師當場被打至流產!後來那小明星被告傷人,判了三個月,聽說是杜淮特意買通證人釘死她的!
「大概有些以訛傳訛吧,這樣的做法是妨礙司法公證,聰明人都不會這麼做。」安言垂下眼簾,兩隻小手一下一下地相互捏著。
「反正有人是這麼傳的。聽說這事被杜家掩得密密的,知情的不多。上月我們開始和『環宇』合作,覺得這人十分精明,便稍稍留意了一些他的事情,前幾天和一個當記者的同學無意中說起他,才知道有這件事……」
「媽媽知道嗎?」
安行哼了一聲,「媽媽?她回家後開心得又跳又叫,說著那個杜淮的好,為免打垮我們的好媽媽,我還是和你說好了。」安行一頓,又轉口說:「總之,人家是有錢的公子哥兒,絕對有資格當什麼情場浪子,以你這種性格,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安言垂著小臉,好一陣才「嗯」 了一聲,然後說累了要睡覺去。安行拉著她繞至主樓正面的大玻璃窗邊,引頸朝內一望,不禁笑了,「你想脫身的話最好先想好讓身體某一部位痛上一痛,我可不陪你了,睡覺去。」然後拍拍她的肩,自行轉入大廳。
「嗯,我,我突然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想睡覺了……」安言笑著咬咬牙,緊跟上前。
安行回身摟著妹妹,湊在她耳邊說:「聰明……要不要我扶你一扶?」他一邊說一邊朝正坐在客廳沙發的父母大叫:「媽,小言肚子痛,大概吃多了,我先扶她上去……」話音剛落,兩兄妹便拖著手飛似的向樓梯奔去。
客廳那邊高跟鞋的響聲和尖利的嗓聲立即重疊起來,火速由遠至近,一路隨著兄妹二人追殺至二樓走廊……卻聽得「砰砰」兩聲迅速的關門聲……
安太太杵在當場,站在女兒房門前嘴碎碎地念了好一陣子才下樓去。
房裡的安言吐了吐舌頭,此時此際,開門的可是傻子!
她慢慢脫下那條粉紅色的無袖連衣裙搭在椅背上,返身走進沐浴間。伸手打了一下那只被她粘在洗手盤邊的小彈簧豬,看著它左搖右晃好一會兒後,才慢吞吞地擰開浴缸的熱水龍頭。
泡在溫熱的水裡,腦海裡不由自主地回想著今晚的相親約會。她對杜淮的感覺,並非如哥哥口中那般不堪。她也是一個平凡女孩,絕對沒有理由去討厭一個相貌氣質都頗屬佳品的男人。這種男人,生來就是女人的煞星。
不過,如果哥哥說的那個故事是真的,他想過和那個女教師結婚嗎?當她因為意外而流了小孩後,他後悔過嗎?
安言往臉上糊著洗面乳,好半天了,她也想不出答案,卻仍然想著。因為她是一個認真的人,認真的人喜歡條理清晰,會下意識要克服紊亂,卻沒有意識到,努力的同時也會冒著把自己扯進漩渦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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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媽媽就把她從被窩裡扯起來,一邊看著她揉眼睛,一邊在旁邊念個不停:「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不孝喲,居然給我吃閉門羹,真是豈有此理……」
安言肩頭一軟,癱回床上,摟過枕頭繼續睡覺。
「女兒啊,我是挺喜歡那杜淮的,又有禮貌又能幹,將來生出來的小孩子一定聰明美麗。」
「嗯……」
「還有還有,你看他那鼻子,又高又挺的,這種男人會很孝順,對岳父岳母一定挺好的。」
「嗯……」
「還挺會照顧人呢,嘴巴也甜,昨晚叫了我好多聲伯母呢。」
「嗯……」
「你嗯什麼哪,究竟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哪……」
「嗯……」
安媽媽用手掌輕抽了一下她的小屁股,「亂應一通,快起來快起來,陪我到超市買點東西。」
「你自己去嘛。」安言轉過身子,打了一個呵欠,「我今天要到廠裡看貨版。」
「那就一塊出門嘛,我也到廠裡去。」
「你去幹嗎?」安言坐起身子,歪著小腦袋瞅了媽媽一眼——爸爸一向不喜歡媽媽到廠裡的,說她總盯著寫字樓裡那些漂亮的女員工,看得人家滿身不自在,嚴重影響員工的工作情緒。
「哼,不去就不去嘛……」 安媽媽扁扁嘴巴說,「我是他老婆耶,整個工廠我也有股份耶,就不能巡視一下嗎?」
安言抿嘴一笑,「誰叫你總是胡思亂想、無中生有。」
安言正下床梳洗,眼尾一瞄床頭櫃。咦?昨晚放在這兒的杜淮的卡片不見了?她左右瞧了瞧,又伸出小腦袋向床底看了看,都沒有。怎麼回事?不翼而飛?
她的心突然掠過一陣失落。
偏偏她那天真的媽媽又一把扯住她的衣袖,聲音甜滋滋的,「女兒啊,如果杜家那邊回應了,我就應承,橫豎只是交往交往,如果發覺他有什麼不妥,再剎車也不遲,最重要的是……」安媽媽兜過這邊來和女兒並排坐著,悄聲說:「別輕易讓人家佔了便宜,知道嗎?」
安言坐下來,垂著眼簾沒做聲。
女兒不做聲就是不反對啦!安媽媽爽利起來,壓著聲音說:「如果你和他戀愛,一定會有人說這個那個的。不過人家是有錢公子喲,許多人看著眼紅,自然想把人家踩下來,所謂憎人富貴嫌人貧嘛,即使沒什麼好處,看著也涼快對不對?所以你就得多個心眼兒,別又是一聲不哼的樣兒,女孩兒多個心眼,總比傻乎乎的划算。」
安言仍然沒做聲,心中驀然想起哥哥昨晚的警告,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否定吧,似乎有些可惜,應承吧,又覺得飄忽而不踏實。
然而,每每要開口回絕之時,腦海中又掠過他那張瀟灑英俊的臉孔,還有極具味道的,凌駕於其他男子之上的風度和氣質……這一點一滴,雖然輕淺,卻似乎在最終時刻掌握了她的心緒……果然,她抬頭對媽媽輕點了點頭。安媽媽露齒一笑,興奮地把女兒摟個滿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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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正,安言回到「朝陽」製衣廠,先到起版部檢查樣版。這批貨板是「朝陽」與一服裝公司的訂品。安言在工場轉了一圈,感覺員工都比較輕閒,大概是因為前天「環宇」那批大額的訂單突然被通知停版的原故吧。具體原因連安父和安行也不得而知,只說是老闆杜淮的意思。
安言微微一笑,上前叫了哥哥一聲,那張秘書一看是安家千金,立即上前慇勤招呼,眼尾似乎在偷瞄著安行的反應。太明顯了,太明顯了,連向來不甚注意人家眉眼高低的安言也注意到了!
她微笑著打過招呼後,便湊到哥哥耳邊說:「有人的桃花運到了……」
安行一愣,低低地嘀咕了一聲。
安言走開二步,又倒回去湊向哥哥說:「哥,那個張小姐好漂亮哦……」
「多事!」安行白了妹妹一眼。
安言一笑,朝張小姐點了點頭。離開工廠後,一個人到書店逛了大半天才回到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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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過去了,杜淮那邊沒有半點的消息。媽媽卻是天天穿紅著綠的要和誰約會去。安言雖然奇怪,卻明白媽媽是個守不住秘密的女人,想知底細?有點耐性就行。
果然,媽媽樂了沒幾天,便向她透露說這陣子常和杜太太、平姨她們泡在一塊兒,逛街購物喝茶到婦女會,卻再也沒有提及杜淮和她的事。
家人每每觸及與杜淮有關的話題,即使是很平常曾記得爸爸說過這杜淮上任兩年左右,性格古怪且傲慢非常,曾對眾多爭奪生產代理權的服裝商大咧咧地說,他對樣品既沒準確要求也沒大概樣式,反正一切憑感覺,只要你設計得出來,再拿著貨版給他看,讓他看出個FEEL來就OK了。
彷彿她就是能感應這杜淮是個注重精神世界的人,於是她收拾心情,用最平和的感覺盡心繪製了幾款配套的四件套休閒服。
外套主色用米黃調,以淺紋藍白暗格子布料當領村,配以各種各樣形狀不一的銀鏈扣,上面刻著珍稀鳥類的圖騰,顯得非常別緻。全套設計流暢而不花巧,一眼過去,清爽明快,絕無累贅。除了休閒的感覺之外,還帶著高雅簡樸的原野氣息。衣物面料選用日本合纖面料,這種面料防風功能非常良好,可以產生負離子和遠紅外線反射效果。
後來爸爸說杜淮非常喜歡她的設計,雙方立即簽訂了代理合同,然而貨版仍未完成,他又突然宣佈停產,看來這人行事果真是古裡怪氣的。
安言向起版師傅指點了幾處小問題,才慢悠悠地往爸爸的辦公室走去。有員工說爸爸到稅務局去了。安言又轉去倉庫,看見哥哥站在一樓倉庫門前看著工人打包裝,再把大紙箱裝上貨櫃車。站在他旁邊的是爸爸的秘書張小姐,很漂亮可愛,和哥哥站在一邊兒挺合村。
的,媽媽都有點刻意迴避的樣子,顯得很有些奇特。比如昨晚,哥哥說過些時候要到美洲旅遊,叫媽媽和杜太太說一聲拿個折頭價。怎知媽橫眼一瞪,「貪小便宜幹嗎?真要去玩,哪在乎這丁點兒的折頭價!」聽得哥哥當場呆了眼。爸爸和安言也互一對望,怎麼就覺得哥哥 和媽媽調了樣兒呢。
「你不是挺喜歡那個姓杜的小子嗎?」安父奇怪。
安媽媽想也不想就駁斥丈夫:「現在是替女兒選丈夫啊,不小心行嗎?」
「噢噢……」安行望了望妹妹,聳肩道,「看來,是發生了不可預計的事情了。」
安言本來在看著報紙的,聽到哥哥這樣說也抬起了頭。
安媽媽扁了肩嘴,「我只是猜想他沒有追小言的意思。」
安行湊向妹妹,「看媽的神色,可能發現了那小子的什麼壞人壞事了……」
安媽媽自然聽到了兒子的話,一下頓住了,半晌,察覺女兒臉目無波,才囁嚅說:「這幾天我四處打聽,
原來那小子以前入過黑社會!就是現在,也不時有些什麼三教九流的人和他有來往,而且經常夥同一些奇奇怪怪的男女泡在酒吧房,關著門通宵達旦……連侍者也不用進去……也不知他們在裡面幹什麼。哎,都怪我,事前也沒查清楚……小言,若他真是這樣,我們安家可是不肯的……」
「我要睡覺了,爸爸媽媽哥哥晚安。」安言「啪」
地合上書,站起身子伸了個小懶腰。
「小言……」
安言沒回話,逕直走向樓梯。心底裡,卻是如同發現他的卡片不翼而飛一樣,有著淡淡的失落……
「小言……」媽還在叫,安言不用回頭也知道六隻眼睛大有把她後背射穿的可能。
她轉過身,倚在梯口扶手上拖著聲音說:「這是好事情吧,省得麻煩呢!」
「但他條件這麼好,而且杜太太在兒子面前一個勁讚你,要你們……」
「媽——」安言的聲音拖得長長的,「這年代沒有人為了討媽媽開心而娶老婆的,尤其是杜淮這種人,好啦……我睡覺啦……」話未說完,她故意一眨眼睛,迅速「咚咚」地小跑上樓了。
樓下的安家三人互望一眼——看來是沒什麼需要擔心的了,可以開始新的覓婿計劃了。於是,安媽媽又趕著托人物色好男孩,要繼續給安言相親找丈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