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分鐘車程,車子停在一座精緻的園林前。門邊上沿精刻著五彩浮雕的花草鳥獸,很有古式庭園風味。門簷上刻著兩個古樸的篆字,寧瓏看了半天,才看清楚上面刻著「瑤園」二字。這時,一個男侍應從門裡小跑出來,上前接過喬碩的車鑰匙幫他泊車。另一個身穿和服的女侍優雅上前,帶著他們踏進一條彎曲的蛋石甬道。
甬道兩旁種滿矮小鮮艷的草本植物,開著如星星般玲瓏小花,寧瓏知道這種花的名字叫「蔦蘿」。花叢後面,是大片的淺紅色的君子蘭,搖曳的花枝裡,錯落著幾支古樸的八角銅燈。
三人轉進一方月亮小門,牆邊儘是美麗的黃色葫蘆竹,前方十來間綠筒瓦頂的和室,門前皆掛著紅紙燈籠。服務員快步站在右邊第一間的廂房拉開房門,對二人彎腰做一個邀請的動作。寧瓏抬頭,但見廂房門上吊著一個四方的木質小燈籠,四面皆刻著「竹蘆」二字。正面大窗掛著細竹簾,看不見裡面是什麼樣子。
這種貴得嚇人的日式料理店,寧瓏極少光顧。雖然寧家也算小康人家,不時涉足高貴場合也不是十分艱難的事,但她向來習慣適然愜意的平民生活,也通徹地認為享受只是一種感覺,越是精緻的地方越會讓人不自在,這種心理或許與身份無關,卻與性格有關。
當然,以喬碩現在的身份,是絕不會帶她去大排檔吃小炒或火鍋的。
二人面對面坐下,女侍用日語詢問喬詢要否要捲起竹簾,喬碩擺擺手說不用。女侍者點頭,自去準備香茶。
寧瓏輕垂眼簾,借翻「瑤園」特製的美食介紹小冊子以掩飾內心的不安,卻明顯地感覺喬碩一直不動聲色地打量自己。
「你似乎特別喜歡白色的衣服。」
「呃?」
「上次見你,也是一件白色的恤衫配一條墨綠休閒褲。」
「上次?我……我忘記了。」
「我沒有忘記。」喬碩輕聲說。
呃?寧瓏再度被他嚇著,連忙攝定心神,抬起眼望進他那兩汪幽深的海洋——溫柔如水,情意輕漾,令硬朗剛毅的面容添了一抹奇異的魅力,襯得整個人神采飛揚,直看得她口乾舌燥,心跳如雷,甚至有著讓她有沉溺的感覺。
她覺得不自在,從沒有遇到過能如此擾亂她心志的男人,彷彿在他刻意的誘惑裡,自己變成一個迷路的孩子,顯得不知如何是好。
幸好,女侍者及時捧著香茶前來,然後侍立旁邊等待客人點菜。喬碩翻開面前的菜牌用日語向女侍者點菜。寧瓏一邊聽一邊捧著香茶輕輕啜著,心中越發奇怪——這個男人沒有詢問她喜歡吃什麼,點的東西卻是她喜歡吃的。
不過,這可是一種很美麗的感覺,會讓她在恍惚間,心情變得柔軟而依賴,奇怪地認為自己和喬碩很熟悉,很瞭解。
或許正因為這樣,聰明的男人便很會懂得掌握她們這種依賴的心理。
喬碩當然懂得,因為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渴望擁有面前的女子。在這種慾望日益膨脹的心理下,他會花盡心思,甚至在言語間適時地製造暖昧,目的就是要這個對愛情尚處懵懂階段卻非常聰慧的女孩喜歡自己。
半晌,女侍者合上寫得滿滿的菜牌,輕躬一躬腰,退了出去。
「你的日語說得真好——」寧瓏見他用日語和女侍交談,非常流利。
「我在日本留學,長居幾年之久,日語等於第二母語了。」
「即使寒暑二假也不待在香港?」是和他的妻子一起在度假吧。不知那女孩長得如何呢,寧瓏突然好奇。
「對,我在北海道的鄉村租了個小房間,每有假期便睡到日出三竿才起床,套條破牛仔褲就跑到對街的小店吃拉麵,通常一大海碗還不夠,兩碗又偏多了,後來乾脆和朋友搭伴分著吃,兩人三碗剛剛好。再不就買了壽司用飯盒裝,騎上單車在野外鄉郊四處逛,若是餓了便一口壽司一口礦泉水的,走到哪吃到哪。」喬碩一邊說著,一邊略含笑意地望著坐在對面的寧瓏,她正略偏著小腦袋專心地聽他說話。
每有聆聽和思考時,她喜歡不時眨動眼睛,這個小小的動作,會令人很想知道,閃動和跳躍的究竟是一些什麼樣的想法。
「聽著很讓人羨慕,看來你也有著背包包啃麵包去流浪天涯的情結。」
「那時年少輕狂,做事果敢決斷,勇於探索,雖然總會像個冒失鬼般四處碰壁,笑容卻是從心裡發出來的。」喬碩略瞇著眼睛,看向門外,大片油綠的爬山虎左纏左繞地攀在假石山上,顯得有些零亂。
「為何獨愛日本?」寧瓏一邊說,一邊暗中觀察他。
喬碩目光一閃,似乎刻意收斂了話題,「日本是個美麗而浪漫的國家。」
為何閃躲呢?我偏要說下去!寧瓏眨了眨眼睛,托著腮幫子說:「唔,這個理由太空泛,說到浪漫,那中國的杭州、法國的巴黎、意大利的羅馬、奧地利的維也納、希臘的愛琴海等都擁有最美麗而浪漫的名聲。」
喬碩感覺寧瓏是有意要這樣說的,看來這個女孩不止聰慧,還有一份靈動的狡黠!他的心,突然因為這個發現萌生出一種與綠美相處時的完全不同的感覺。他有些愕然,半晌,才輕聲說:「日本吸引我的應該是北海道的雪和鋪天蓋地的櫻花,平實簡樸的建築和傳統的食物,這大概是最細化的理由了。」
寧瓏笑說:「我很喜歡吃日式拉麵,但沒去過日本,很想親身到日本的京都老店,一邊欣賞美麗的庭院,一邊享用清淡的懷石料理,感受那份想像良久的超脫。」
「看來我點對了,今晚的菜便是懷石料理。」聽到她也喜好綠美的故土,喬碩的嘴角緩緩牽起。
一陣敲門聲響起,原來是兩位身穿和服的女侍上菜來了。
一個女侍捧上兩盤香濃的海鮮湯,各自放在他們面前。另一個捧著食物的女侍彎下身子,把鹹菜、醋漬物、生魚片、碎肉和白米飯端放在他們面前。主菜是鮭魚,被切成細條狀很整齊地盛在竹蔞器具之中。
「先試試湯好喝不?」喬碩把她面前的湯碗移正,微笑著做了一個請嘗試的手勢——這可是他為她點的,綠美最喜歡喝鮭魚湯。
寧瓏用湯匙勺著嘗了幾口,笑著說:「是鮭魚呢,我一向喜歡它的味道,熬湯特別鮮美。」
「我知道……」
「呃?」寧瓏抬頭望了他一眼。
「我只是猜想女孩通常喜歡吃魚。」
「噢,是的……」
半晌,她見他早已把湯喝光光了,正望著她慢慢喝著,眼中溫柔隱現,卻並不突兀,不禁臉紅耳熱的,只得說:「對不起,我吃東西向來比較慢……」
「我知道……」喬碩又是笑著點頭。
「呃?」寧瓏嚇了一跳。又知道?太多了吧?
「和先前那個知道一樣,都是猜的。」
「……」猜得這麼準?寧瓏心裡嘀咕著,輕舔了舔沾著湯汁的嘴唇,繼續垂頭吃東西。
飯後,喬碩送寧瓏回小公寓。
幽暗的車內,他突然問:「張明是你男友嗎?」
「不、不是,他是我哥的中學同學……怎麼了?」
「我、我不知道——」這叫她怎麼回答呢,尤其面對的是喬碩。
喬碩默然收回視線,心底猛然覺得自己的追求的動作必須加快!因為,身旁這個女人,他志在必得!
車子駛到小公寓的樓下。寧瓏下了車,返身對他微笑,「謝謝你的晚餐。」
他看著她,「應該是我謝謝你肯陪我吃晚餐。」
「你怎麼說得自己很熱衷做東道主似的——」
「如果對象是你,我請一輩子也願意。」
天啊!這話明顯帶有調戲的意味!寧瓏不由臉紅惱怒,待要扭頭駁斥他時,卻感覺他一雙眼眸熱情如電地正盯著她來。寧瓏心中一慌,急急道別,轉身逃離這種灼熱的感覺。
上了樓,她拉開窗簾向下張望,喬碩居然還未離去,正伸出頭張望上來,寧瓏連忙把腦袋往裡一縮,心「咚咚」地跳個不停。
一整個晚上,寧瓏伏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著和喬碩吃飯時的細節。然後又把初見他的第一眼,他在小木屋臨別時的帶著深意的笑容,他走路和開車時的神態,他說話時的渾厚深沉的音調,及至所有最微妙的感覺都從頭到尾細想了一次。
想啊想啊,直至心滿意足後,方愣愣地望著梳妝台上那瓶潔白的香水百合傻乎乎地笑了起來。
喬碩當然知道張明是喜歡寧瓏的,昨晚,張明便拉了他到酒吧猛灌黃湯,大訴苦水。
「她是好得沒話說的哪,不過我也不是很差吧,對不對,兄弟——」
喬碩盯著好友,「那個她是……」
「上次我和你說過啦,就是與『喬氏』有生意來往的寧世幫的小女兒,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我卻一點進展也沒有。唉,我開始嚴重懷疑自己的追求能力——」張明趴在小圓桌上,雙目注視著杯中金黃色的啤酒,滿臉苦惱至極。
喬碩目光一閃,半垂下眼簾看向桌面上跳躍晃動的燭火,「為什麼她能如此吸引你?你可是相貌堂堂又高薪厚職的專業人士。」
「這點你就不清楚了!玲瓏十五歲那年我就認識她,說真的,我從沒見過這麼嫻靜清靈的女孩,現在二十三歲了,居然連男人的手也沒拖過!別人不認識她,還以為她有毛病,其實她是不屑,哈哈,是不屑,喬碩,這世界真有一種人,生來就不屑人世間的情與欲嗎?」
喬碩啜了一口啤酒,「某些人對配偶的要求就像過年時辦年貨一樣,人家有,自己也要有。而有些人,天生注重感覺,有著寧缺勿濫的愛情觀。」說話間,他瞥向吧檯邊嘻哈打鬧的年輕男女,其中有一個女孩兒,皮膚白皙,瓜子臉,也有著一頭碎長的黑髮.但她沒有單邊酒窩,還穿著一雙紅色的小皮靴。
綠美和寧瓏,都不喜歡紅色。
「喂,我叫你出來是聊天耶,不是說大道理耶,外解開解兄弟好不好。」張明半癱在椅子上,—雙染了酒精的俊目不悅地瞅著他,「你這傢伙幾年不沾女色還鎮定自若,看來我真要我學學你了,不然遲早會被這單戀煩死。」
喬碩被他惹笑了,「我就是在努力尋找一些大義凜然之類的勸詞再開口嘛。」
「勸追求不遂的朋友用寧缺勿濫這個詞?你有沒有搞錯啊?不就是叫我放棄嘛!」
「不然你叫我怎麼說?」
「起碼也要說些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話!」
喬碩把目光緩緩別開.一時無浯。
「我不相信寧瓏是那種梳起不嫁的自梳女,橫看豎看也不像!論相貌論成就,我絕對配得上她吧!」
喬碩聽著心下便有些不舒服,「並不是條件相當的男女就能湊在一塊兒的,這一點你應該明白。」
究竟怎麼樣才能令她動心?他的話令喬碩心中一跳——記得那天在木屋見著她時,她好像有點慌張,也有點臉紅……後來那兩次吃飯時,她也不時垂頷含羞,小臉飛紅。閱人無數的他又怎會不知道,分明已被吹皺一池春水了。
想到這裡,喬碩微微笑了。半晌,他抬頭望了望垂頭喪氣的好友,突然有點莫名的內疚。
自那天和喬碩約會過後,一連三天,他沒有再找她。寧瓏覺得自己是期待的,因為她特意把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但有時又會否認自己的想法,例如昨晚,她睡下了也爬起來把手機關上,然後又再按開,半晌又關上——如此來來去去,弄得心情很是鬱悶。
第四天的傍晚,寧瓏漫步邁出公司,走向不遠處的天橋。搭級而上,身子微傾,眼珠悠悠看著對面馬路川流不息的人群。
天橋上,走著很多衣服面積頗為節省的美女,或反手托著背後書包呼啦啦跑的中小學生。風中滑過一種只屬於秋天的涼意,甚至夾雜著一點點不知從哪裡傳來的水果的清香。天空帶點淺淺的藍,行人的臉有著秋天應該的蒼白與乾燥。
對面的時裝百貨大樓掛著一幅大得嚇人的減肥藥品電子屏,畫面很……刺激。旁邊則是一幅極為巨型的汽油廣告,上面站著足球明星貝克漢姆,女人和汽油並排站立,很有點風馬牛不相及。
寧瓏正白胡看亂笑,手機響了。
「玲瓏——」是喬碩!
「我看見你正下了天橋,我等在橋腳左邊的路口……你朝這兒過來吧……」
寧瓏立即四下張望,看不見他那寶藍色的車子,心中非常渴望見到他,嘴裡吐出來的又是另一個模樣,「我……我想自個兒逛逛……」
話未說完,手機裡的喬碩竟指點說:「對,上前幾步,頭往左一點,再左邊一點……」寧瓏立即引頸細看——噢,原來他今天開了一台黑色的車子。
「小姐,能否迅速上車?這兒可是禁區呢。」喬碩滿臉笑意地望著漸近的女孩,幽黑的眼眸微微瞇著,內中帶著的,又是一抹讓她有沉溺內裡的體貼。
「呃……」
「今晚,我就是來履行諾言的——」
「啊……諾言?」寧瓏極速檢測記憶,以回想和他有限的見面中說過的所有的話。
喬碩笑著把苦思苦想的女孩打救出來,「你爸爸和林威昨天把一些吳家蓮藕樣本空遞回來了。」
「你是要請我去嘗試……現在?」
「是的,賞臉嗎?」
「那,在哪兒試呢?」她瞄了瞄他的車子,「蓮藕要保持新鮮,最老土的方法就是用泥巴糊著藕身,你不是說,我們……在車子上捧著泥巴蓮藕嘗鮮吧? 」
喬碩大笑起來,「如果你願意用這種方式,我自然奉陪……」
寧瓏咬住嘴唇,瞅著他說:「有沒有更好的方法囉。
「有,吳家蓮藕拌日式拉麵!」喬碩笑著打開車門。
「拉麵?」
「你喜歡的日本拉麵。」也是綠美喜歡的日本拉麵。
為了父親辛苦覓來的吳家蓮藕,所以才上他的車呢。
「怎麼會想到這樣吃?」回過神後,寧瓏側著頭輕輕問向專心駕駛的喬碩。
「因為幾天前你說過想嘗試吳家蓮藕,又記得你說過喜歡吃日本拉麵,碰巧昨天我一個朋友新開了一間日式拉麵店,今天的蓮藕托運回來,我立即想到你引頸待望三天有餘,立即左手挽著蓮藕,右手取了朋友的車匙,在『美寧』珠寶公司門前等待——」他今晚心情不錯呢,連說話也調皮了一點點。
寧瓏臉一紅,「那你的車子呢?」
「進廠修理了。」
寧瓏頓了一頓,又忍不住輕聲問:「我都忘記自己說過什麼了,你怎麼記得——」
「我很記得你說過的活,一字一句——」喬碩扭頭望向她,眼神熱切非常。
寧瓏立即明白,這個男人在望著自己的時候,他眼中的溫柔,絕對是因她而衍生的!
太曖昧了!寧瓏似乎已經能夠感覺,今晚並不止是嘗試吳家蓮藕或吃日本拉麵那麼簡單……或許,還會發生些什麼呢……想到這裡,胸腔像有一陣陣血液向心臟淹去……
銅鑼灣「綠竹」拉麵店。
純木料裝飾的小包廂裡,直線吊著卵型的橙色電燈。空間迴旋著輕悠的鄉村小曲,是英格蘭的古老民謠《乘著歌聲的翅膀》,門德爾松作曲,海涅填詞,意境非常優美——
紫羅蘭微笑地耳語,
仰望著明亮的星星,
玫瑰花靜靜地訴說著她芬芳的心情,
那溫柔而可愛的羚羊,
跳過來細心傾聽,
遠處那聖河的波濤,
發出了喧囂聲。
我要和你雙雙降落在那邊的椰子林中,
享受著愛情和安靜,
做甜蜜幸福的夢……
徉徜在愛情路口的人,與暗生好感的對方獨處浪漫的氛圍之中,自是曖昧心跳,半開半閉的心防鬆鬆垮垮……寧瓏雖然聰慧,畢竟生嫩著呢,自然猜不出這間全店最小的廂房是喬碩特意留下的,這支悠揚浪漫的歌曲是喬碩特意要DJ播放的。
女侍上了香茶後,喬碩招手叫女侍把廚房的師傅請來。半晌,一個微胖的禿頭男人果然恭敬地站於門外,喬碩起身,吩咐了他好些話。那男人一臉笑地應著,步入廂房提了小木箱出去了……
寧瓏說:「怪不得爸爸昨天打電話給我,說有好消息呢,我就猜著是找到了。」
「很替父親高興?」
「也替你高興!」輕鬆下來的寧瓏俏皮地歪了歪小腦袋。
喬碩笑了,笑得很好看,如同那天在小木屋一般好看。
兩個女侍者及時進來,奉上兩隻藍色的小碟,數片蓮藕用竹籤子彎曲串連,攢聚成幾朵栩栩如生的波紋花,平躺在碟子上面。藕色光亮雪白,薄如蟬翼,淡淡的香味鑽進鼻孔,比一般蓮藕更具淡雅的香味。
同時送上的還有兩杯淡白清香的鮮藕汁和一碟在藕孔中填塞糯米製成的糯米藕,旁邊一小碟白沙糖,是要沾著食用的。還有一小碟將肉餡嵌入藕孔,再掛上蛋粉糊,入油鍋煎炸成金黃色的藕餅。
「很漂亮的樣子,來,試試看!」喬碩拿起一朵「櫻花」,微笑著遞到她手中。
「謝謝……」寧瓏接過來,咬了一口脆生生的鮮藕,細細咀嚼了半天,才點著頭說:「鮮甜多汁,脆嫩可口,真是與眾不同!」
「以你的經驗,這果然是了?」喬碩也拿起一朵放進嘴裡,細細品著。
「如果這個味道也不是吳家蓮藕的話,那我這輩子是不想再吃自家的蓮藕了。」
喬碩失笑,「怎麼這樣說話?我可是向你家訂貨的客戶哪。」
「實話實說嘛!」寧瓏聳聳肩,但她還是很為父親著想的,「不過,附近的水鄉,你也找不出比我們寧家出產的蓮藕品質更好的!」
「是的,我那天在你家吃的小食非常可口,看來寧師傅很下過一翻苦心。」
寧瓏笑著說:「是我親自調配的料理醃製的,好吃吧,我那天見你不停地品嚐,整碟兒幾乎被你處理……了……」話未說遠,她猛一醒悟,立時後悔得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不是變相地告訴人家,她有多麼注意他嘛!
喬碩望了她一眼,緩緩輕牽嘴角——他感覺出來了!天,羞死了!
喬碩微笑著把一碗特製的鄉間麵條挪至羞愧的寧瓏面前,又夾了幾塊炸蓮藕餅鋪在上面,然後細心地替她拆了衛生筷遞向她——手指小心著沒沾上筷頭……那樣的姿態相當嫻熟,彷彿他已做過很多次了。
「謝謝……」
「別和我客氣。」他微笑回應,語氣微有嗔意,並且好心地轉了話題,替滿臉困窘的女孩解圍,「吃日式拉麵通常會配肉片吃的,我們今天就把這個蓮藕餅當做炸天婦羅般配著麵條吃,一軟一硬,大抵是新嘗試了。」
「嗯……」還是害羞。
「知道拉麵的由來嗎?」
「不知道——」
「拉麵其實是由中國流傳到日本的,最早的拉麵店,是明治四三年在東京淺藍開張的『來來軒』,東京風味的醬油拉麵就是從這裡開始的。中華料理中為人熟知的拉麵正是現今日本拉麵的原身,不過,在現今日本的三大面中,只有蕎麥勉強算得上是傳統麵食。」
一旦被問題吸引了的寧瓏,漸漸忘記難堪,露出乖巧聆聽的神色望著喬碩。
「所謂萬變不離其宗,無論是日本拉麵或中國湯麵,都是品嚐其麵條和湯汁。後者保留了正統的形式,用各種肉料配搭展現味道。前者卻不太注重配料,不外是玉米、叉燒、苔、筍等等,不過卻能吃到一種天然的清淡風味。」
喬碩侃侃而談,眼睛神采靈動,右手隨著話語輕輕擺動。舉手投足間,透出他對日本料理的濃烈興趣,或者懷緬?是懷緬嗎?
「好專業哦,我怎麼覺得你像個正宗的美食家。」寧瓏托腮感歎。
「因為我喜歡吃日式拉麵,所以就有興趣知道它的來龍去脈。」
「生活裡很多東西都會引起我們的興趣,你總不能都拿來研究吧。」
「所以——我會選擇研究我喜歡的人、所喜歡的物品、食物和一切。」
寧瓏心中一暖,莫名的幸福感充盈心頭——彷彿是因為她喜歡吃麵條,所以他才去記住這麼長篇的拉麵歷史。她輕輕覷了喬碩一眼,見他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中赫然跳動著絲絲灼熱——這一刻,寧瓏確切地明白,喬碩喜歡她!
「那位被你喜歡的人真幸福。」她輕輕垂下眼簾。
「你這樣認為?」喬碩的聲線略顯沙啞,眼中的灼熱更濃。
「我是這樣認為的,而且替那位被你喜歡著人幸福。」她羞澀的回應剎時令喬碩心中大喜。
他盯著她,緩緩朝她移近身子,溫柔詢問:「你說的是……是真的嗎?」
「我……不知道……」寧瓏羞得無法抬起頭來,只能感覺到他越坐越近——看來,今晚果真會有事發生呢……
喬碩心中激動萬分,他挨過身子,大手輕輕摟住她的肩頭。她有一點瑟縮,卻沒掙脫。試探成功後,下一刻,他已經成功地把她摟進懷裡的,「玲瓏,你知道嗎?我很喜歡你,真的很喜歡……自從那天在小木屋門前見到你,我就告訴自己,就是你!這個女孩就是我要的女人!」
寧瓏覺得胸腔像有一股熱血波濤般朝心臟直撞過來,直撞至她全身癱軟,思維停頓——
「我知道你也喜歡我的,我能感覺得到,是嗎?玲瓏——」他摟著她溫柔低語,下頷輕輕蹭磨在她清香的發上。動作是那麼小心翼翼,又那麼驚喜萬分,恍若內中相隔千年,方能重遇最珍貴的寶貝,因而害怕她會在眨眼間再度飄離,消失……
「我——」寧瓏依然手足虛軟,卻能感覺他身上有一股好聞的味道,不是煙味,也不是古龍水味,而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沒有任何嬌情與虛偽的味道。
半晌,她漸漸放鬆身子,輕輕閉上眼睛——是了,真是他了,他正是在她夢中一度出現,卻只是露出健碩背影的男人——他們有同樣的味道,令她有相同的急於追尋的悸動。這種觸碰,一如在她夢中般刺激美妙。這份旖旎,沒有人知道她渴望了多少個夜晚。
「謝謝你,非常謝謝你,玲瓏——」她的乖巧與柔順讓喬碩感動不已,聲音哽咽而沙啞。
半晌,寧瓏輕輕吐出待在他懷中的第一句話:「不用謝我,你的感覺對極了——」
「真的?」喬碩的手再次擁緊了她。剎時間,積蓄已久的愛意洶湧澎湃,彷彿要拚命把她的溫柔全數融進自己冷寂的生命裡……他低頭深深吻住她的唇。果然,一如綠美般甘美柔軟,甚至,甚至更多出一份他無法解釋的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