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雪 4
    半年後,皇帝病逝,驂聿即位為帝。登基後短短兩個月,驂聿罷黜了左右兩位丞相及幾位前朝重臣,而且毫不猶豫的殺了幾個自認為耿直忠心,對他的做法敢持異議的大臣,一時間,朝中上下心驚膽戰,再無一人再敢不順皇意。此刻的驂聿,終於不再需要那個禮賢下士、謙沖有禮的面具,他的威儀、冷酷、強硬的手腕,讓朝中再無一人敢拂他之意。

    但是,驂聿並沒有加罪驂忻和寧騁遠,驂忻還做他無所事事的安王,寧騁遠則很快被封為撫遠大將軍,奔赴北疆平息那裡的叛亂。

    當年的事情人們記憶猶新,對於驂聿的做法,大家紛紛猜測不已,卻誰也弄不懂這個少年皇帝的想法,也沒人敢擅自揣測這個喜怒無常的男子的心思。

    驂忻憂心忡忡的送寧騁遠遠行,他知道寧騁遠的確是大將之才,但是因為寧騁遠從小就討厭殺戮血腥,所以驂忻寧可讓其他人付出多幾倍的力氣去平定邊疆的戰亂,也不捨得讓寧騁遠去面對戰爭。可是驂聿不是他,驂聿考慮的是如何用最有效的方法打勝仗,他不需要、也不費心去考慮一個臣子的心情喜惡。

    寧騁遠安靜的領旨而去。不用太多心思,他就完全明白了,他雖然是主帥,是撫遠將軍,但是真正的實權卻掌握在副將凌雲手中。凌雲對他一直非常尊重,戰事安排一切聽從他的安排,但是實際的兵馬調度,糧草運輸、凌雲借口瑣事不煩主將,一切都自己負責安排佈置,不讓寧騁遠插手。凌雲的語氣很婉轉,但是寧騁遠知道,沒有驂聿的意思,凌雲不會這麼強硬。寧騁遠太清楚的知道,驂聿用他只是在充分利用他的才能,而兵權,始終掌握在凌雲手中,他有的,不過是主帥的名義。

    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吧,寧騁遠靜靜的想,現在的驂聿不再是當年哪個衝動的少年,可以為了他的一個微笑得罪天下人,如今,他已經成長為一個真正的帝王,懂得如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當然也知道如何防止他這個曾經的敵人謀權反叛。

    叛亂很快的平息了,看著滿地的血腥和死亡,寧騁遠勉強支撐才沒有吐出來,他從小就討厭血和死亡,看到血就會嘔吐。所以雖然空學了一身的謀略和兵法,卻從來也沒有用過。原來他是驂忻捧在手心裡疼惜的寶貝,所以他可以逃避面對這些,可是現在,在驂聿眼裡,他卻只是一個臣子,所以他必須面對一切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他沒有選擇。

    就在他準備回營休息一下的時候,凌雲卻取出了一道聖旨,命他單人獨騎,火速返京,不得耽誤。於是,得勝後的寧騁遠,沒有任何隨從跟著,單騎回京,而回來後,面對的,是驂聿比冰雪更冷的接待。

    驂忻陪著寧騁遠回到了寧家,很快大夫來給寧騁遠做了檢查,寧騁遠的腿已經有些凍傷,大夫交代要按時吃藥敷藥,還必須臥床半個月,這樣才不會留下後患。

    「遠,我們走吧,離開這裡,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沒有你我容身的地方。何苦在這裡受這份折磨。」

    送走大夫,驂忻心疼的看著寧騁遠已經凍成青紫色的皮膚,憤怒之極。

    寧騁遠逸出一個蒼白飄忽的微笑,卻堅定的搖搖頭,「我不會走的。」

    「為什麼?」

    驂忻憤怒,不解,寧騁遠父母已經逝世,他本是獨子,如今在京城裡,應該沒有任何他留戀的地方了,可是為什麼寧騁遠卻不肯隨他離去?難道寧騁遠寧想的是這個撫遠將軍的地位。驂忻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寧騁遠不是一個貪戀權勢的人,他一直都知道,但是那又為什麼?

    「驂忻,不要問了,你回去吧。」

    寧騁遠避開驂忻的眼神,輕輕的說道。

    「是不是驂聿要挾你什麼了?是不是他對你做了什麼?」

    憤怒直衝上驂忻的頭頂,他霍然站起來,「我找他去。」

    「驂忻,不要,」寧騁遠大驚,伸手抓住驂忻,不小心卻把自己拉到了床下。

    「你閒心點啊。」驂忻慌忙把寧騁遠抱起來,送回床上。

    「驂忻,這和陛下無關,是我自己不想走。」寧騁遠慌忙解釋著,手緊緊抓住驂忻的胳膊,生怕他一時衝動,真的闖進皇宮去找驂聿。

    「那好,你告訴我,究竟是為什麼?我不聽任何借口,給我一個我可以接受的原因。」

    驂忻冷靜下來,緊緊盯著寧騁遠,執意要從寧騁遠嘴裡得到答案。

    兩人對視半晌,寧騁遠從驂忻目光中看出他今天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終於死心的歎口氣,垂下了長長的睫毛,半天,才悠悠的說道,

    「驂忻,你從來沒有想過嗎?我,可能愛上了那個男人。」

    「誰,你說——驂聿。」驂忻半晌才反應過來寧騁遠在說什麼,幾乎是呆滯的看著寧騁遠。在那一瞬間,驂忻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全部都湧上了他的頭部,他的頭嗡嗡做響,腦子裡像是萬馬奔騰一樣雜亂。

    失望,傷心,惶恐,痛苦,種種情緒齊齊糾纏在一起,讓他幾欲發狂,驂忻紅著眼睛,一把握住寧騁遠的雙臂,嘶啞著聲音大喊著,「不可能,怎麼可能,你在騙我,遠,你別開這個玩笑。告訴我,你在開玩笑。」

    驂忻使勁搖晃著寧騁遠的身體,企望的看著眼前的人,希望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是真的,驂忻,我真的愛上了他。」一抹淒迷的微笑出現在寧騁遠唇邊,他任由驂忻搖晃著他,卻仍舊堅定的說著,「你沒有聽錯,我說的也是我的真心話。我愛他,我愛上了驂聿,愛上了那個男人。你懂嗎?我們都錯了,當年不該讓我遇見他,更不該讓他愛上我,最不該是,是讓我終於也愛上了他,在他已經不再愛我的時候。」

    驂忻顫抖著放開寧騁遠的肩膀,絕望的看著從那自己曾親吻過無數次的嘴唇裡吐出把自己打如地獄的話語,在那一刻,驂忻只希望自己在前一分鐘死去,這樣,就不用承受如此的痛苦,就不用知道原來世界上有一種痛苦比死亡更讓人恐懼。

    「不,我不信,為什麼會這樣?老天讓我失去皇位,我可以認命,可是,可是,為什麼連你都要一起奪去?難道就為我做了那一件錯事嗎?可是,歷朝歷代的宮廷裡那一朝不出這樣的事情,為什麼老天偏偏這麼對我,我不甘心,我不信。」

    怒吼這,驂忻重重推開寧騁遠想拉住他的手,瘋了一般衝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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