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狩獵場一別後,龍君易再沒有見過水搖風,不同的是平時只在每月初七才見到的琴錚頻繁地造訪東宮,每次都帶了佳人來讓他過目,都是清純美嬌娘,跟他設想的妻子人選一個脾性。不用說也猜得出誰授的意,想到這裡心絞痛的毛病又犯了,這是水搖風離去後一年裡落下的病,請了御醫來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更離奇的是他們甚至說他心臟沒病,沒病怎麼每次都痛得死去活來,一群庸醫。
漫步在大明湖畔,那是他最經常流連的地方,上回賭氣拔了柳,他又找人移栽復種上去。景致很美,有種事過境遷的感覺,雖然想刻意挽回昔日景致,可是,改變了就是改變了,挽不回了,這片柳,水搖風從來就沒有來過一次。
無法排解心中的鬱悶,騎馬出了東宮,信步閒逛,就到了京都外的驛站。
"德福,別送了,在京好好辦差,平時多惦記著自家的兄弟,知道嗎?"
"二姑奶,你走好。"
"駕——"
一個響鞭,馳騁而去,與龍君易擦肩而過驀然回首,四目相接,雙方勒住馬匹,調轉回頭,那人又迅速離去。
"搖風。"龍君易大聲急呼。
跨下駿馬突然一聲長嘶,龍君易被甩下馬。
一個念頭閃過心頭,水搖風就這麼不願見他,要用石子打他下馬來,搖風、你當真不願再見到我了嗎?你在怪我,怪我錯待了你,搖風,我悔了,我是傻瓜,我是白癡,我是笨蛋,我是混賬,我根本就不要純如白癡的千金小姐,我只要你,只要你一個,我唯一的一個愛人。
"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你是德福。"龍君易很肯定。
"是是,"雖吃了一驚,那個被喚做德福的人暗怨自己怎麼這麼倒霉,送個行也會遇上一個冒失鬼,惹來無妄之災,"公子,別昏,別昏,我還要趕著回去,公子,醒醒……"
強忍住如刀絞的病痛,支起身子有氣無力地喘著,"沒事,一會兒就好。"喝下德福端來的熱茶,在德福的扶助下進了驛館休息。
折騰了半晌,龍君易才緩過勁來,喚德福進來問話。
德福很詫異,他不記得他認識這種貴氣公子哥。
"我剛才聽那姑娘說的。"為他解了疑惑。
"公子的眼力不大好,"德福憨憨地笑著,"那哪是個姑娘,她是我們二姑奶。"
"二姑奶!"
"說了你也不懂,我們都叫她二姑奶,別問怎麼回事,我們也是跟著別人叫的。嘖,我們二姑奶不是個普通的角色,沒見過比她更仗義更聰明的女人,又會照顧丈夫……"
"她丈夫?"龍君易馬上打斷。
"哎呀,你幹嗎老說我們二姑奶,你對她有意思啊,不可能,除非她當了寡婦,呸呸呸,各路神明土地爺就當沒聽見我德福亂說話。"
"他們夫妻感情很好?"小心翼翼地打探。
"很好,"還神秘地湊近龍君易壓低聲音,"偷偷告訴你,我們將軍有懼內的毛病。"自以為很好笑地呵呵大笑。
龍君易驚呆了,難怪她要把他打下馬,難怪她不讓他去追她,全因為這個,她真的嫁人了,她真的把自己嫁掉了。她是鐵了心了,決計不見他面了。
"哎,你嚼咕什麼呀你,我們二姑奶嫁人有什麼好奇怪,姑娘不嫁人等著當老處女,早嫁早好,像我們二姑奶才嫁了三年,日子過得比以前好太多了,和和滿滿、滋滋潤潤。"
"什麼意思,她以前過得不好?"來不及吸收這麼多震驚的信息,他的感觀麻木了,依著本能在與德福交流。
德福是個粗漢子,自然觀察不出貴公子的細膩感情,還大大咧咧一個勁地講:"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壞,經常一個人站在烽火台上看京都,好在將軍一直勸她……好好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大的傷心事,不就是自己撥弄自己。三年前從京裡回來還大病了一場走了鬼門關一趟,大概是遇上了負心漢,唉,女人遇到了情就這樣,甭管她有多聰明。"
"她病得快死了,怎麼沒有人來告訴我。"他雙眼呆滯。
"看你傷心的,你跟她是什麼關係。"不讓龍君易回答,自以為是地接下去說,"你一定是她表哥之類的,說不定還是她哥,聽說她有一個在京裡當大官的兄弟。我看吶,我們二姑奶不比你差,如果她是男兒身要出將入相還不容易,不對,是入相,她在我們那兒頂個將軍,我們將軍就全聽她的,也難怪,她簡直就是第二個孔明,我們好多兄弟的命就是她救回來的。"
他的一張嘴不停地動,龍君易精神恍惚地不知聽進了多少,過了好一會兒才插上一句:"你們將軍待她好嗎!"
"是二姑奶的師兄能不好嗎?對了公子,你先躺著,休息會兒,我再去給你端碗水來。"
不知何時點的頭,等意識到時,屋裡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他可以好好想想了。
水搖風終於還是嫁了人,嫁給了她師兄,今後她不會再在她面前出現了。
"唔——"好像有萬把鋼刀剜著他的心窩,豆大的汗珠雨滴子一樣在臉上劃出道道水痕,他護住心口,艱難地喊:"來人,來人吶。"
"公子,怎麼了,公子……"
勉強睜開眼,又一把推開他,"你不是德福。"
"德福被一個軍爺模樣的人叫走了,托我來照顧你。"
"是啊?"搖風這也是你的主意嗎?不留半點線索給我,你真打算一輩子不見我的面了嗎?用你的絕情來報復我的無情嗎?
撕心裂肺的心痛伴著滾滾來至的黑潮漫過了他的頭,他的眼,他的唇,他的胸,他的心。
他做了什麼,他摒棄了什麼——他垂手可得的一生的幸福。這是上天對他不珍惜的責難與懲罰,他無話可說,是他自找的。
"公子,你別嚇我,這裡死不得人的,公子,快告訴我你住哪兒?我叫人接你,公子,撐著點……"
龍君易痛苦地喊著魂牽夢繞了三年的名字,"搖兒……搖兒……"
"公——子。"那人急死了。
龍君易緩過神,輕蔑地瞥了一眼才說:"去羽泉閣,叫……叫琴錚來,就說……你就跟她說她主子在……在這裡,去。"砰地一聲,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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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幽幽醒來時,已回到了熟悉的東宮,滿目是雕樑畫棟,彩繪金描,還有一大票的人頭圍繞著他上面。
"太子?"
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道:"你們來了,讓你們擔心。"說完便把目光停留在琴錚身上。
夜天是攜著琴錚一塊兒來的,見龍君易一醒來就不懷好意地盯著琴錚,心裡暗暗叫苦,這丫頭又哪裡得罪了太子,護衛地把她拉到他身後。
"琴錚,你知道你少主在哪兒嗎?"冷冷的語氣讓琴錚頭皮發麻,她一向怕這個人。
"不,她離開後我就再沒見過。"被他看得毛骨悚然,囁嚅地回答。
"真沒見過總該聽說過吧。"平靜的聲音中夾帶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象。
琴錚瑟瑟地縮到夜天後面,小心地說:"他有時會和羽泉閣下面的分部聯絡,就這樣了。"
"就這樣了?"陰狠的表情讓人害怕。
"不,還有還有,好像在三年前我在羽泉閣收到了一張婚帖,只注了日期,還有就是少主的印璽,我沒看明白,還問了夜天,夜天和慕容翼都收到,那你……"一觸到他凶狠的目光趕忙垂下眼簾又縮了回去。
"夜天,扶我去書房。"
龍君易把所有的人都趕出後花園,自己一個人留在書房,在書格裡翻來翻去,他不相信水搖風不會給他送帖子,一定有,只是他沒留意,他要把它找出來,在一大疊一大疊的請柬中搜出一張燙金滾邊的婚柬,他認得出上面的字是誰的筆跡:
桃之夭夭,流水潺潺,墮落其中,茫然輾轉,傷余英華,損余精魂,掬花脫水,水復還淡,棄之棄之,離了離了。君心安了。
大煌三十五年
四月初五
"搖兒……搖兒……"
一遍遍地不斷地重複著令他揉斷情腸的名字,魂牽夢繞了三年的佳人啊,他用整整三年的時間來反省他的錯誤,折磨他的神經,為只為了她能看見,聽見。無用了,變成了一則笑話,他龍君易自編自導自演的滑稽戲。
偏偏他無語可對。
當初是誰總在欺凌搖風的感情?是他;當初是誰總在賤踏搖風的尊嚴?是他;當初是誰逼迫搖風傷心離去?是他;現在,又是誰躺在暗角里懺悔他的絕情?仍是他;現在,是誰承載相思的煎熬,是他,是他,還是他。
"水搖風——水大人——水柳兒——搖兒——將軍夫人——二姑奶……哈哈哈哈,龍君易呀,龍君易——唔——"
"搖兒。"心抽搐地令他緩不過氣來,也好,離了離了,大家好一了百了。不,搖風,不論你原不原諒我,我的靈魂即使要墮入宇宙最無妄的黑暗中,我的三魂六魄被打得灰飛煙滅,我的一魂一魄也要留在你身邊,即使你的幸福是我更悲情的哀慟,請你,請你讓我留駐你的身旁。
上天,請聽聽天底下最哀絕的祈禱吧。
彷彿上天有靈,"呀——"房門洞開,潔淨朦朧的光線打開了一道神奇的世界。
"神,你來接我回去了。"手臂吃力地支起身子,耷拉的頭低垂著。
"君易,看看我是誰,看看我是誰……"聖潔的光團中走出一個人影。
"帶我離開吧,帶我走吧。"龍君易呢喃著,他神志不清了。
"君易,看看我是誰……"
聲音,誰的,奮力掙扎著調整焦距,模糊渾濁的視線大約看清輪廓,這已經足夠了,他認出了來人。
"搖風,是你,你來看我了,夢裡你總是這樣幽靈一樣出現又不見了,這回我不讓你再消失,讓我抓著你的手,我會牢牢抓著,永不放手……"相遇的喜悅掩蓋住了身體的痛,微微皺皺眉頭,龍君易不再理會想要了他命的徹骨之痛。
"君易,心口又疼了,為什麼御醫會查不出你的病。"
"他們那幫庸醫。"龍君易狡黠一笑,"搖兒,我抓到你你就再也不走了。"病痛讓他恢復成一個天真的孩子。
溫柔的聲音撫慰著他,"不走了,你不是抓著我的手了嗎?這回不會像以前的夢一樣,這回是真真切切的我回來了。"
"搖兒,對不起,對不起,你不要嫁人,我喜歡你,一直喜歡你,只是我以為不是,對不起。"
"別急著說話,你病了,忘了嗎?從驛站回來大病一場,到書房病得更重了。"
"是嗎?難怪我腦子很脹,身子忽冷忽熱。"不滿地不斷抱怨,又為了表現他的可憐,沖水搖風虛弱地笑笑。
蹲下身子把躺在毛氈上的龍君易摟在懷裡,心疼地責備:"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個樣子,身體還會忽冷忽熱嗎?這樣會不會舒服一點。"
"嗯。"貪婪地將全部的重量都靠在水搖風身上,滿足地深吸一口氣,說:"搖兒,我想我快死了。"
"不會的,不會的,你怎麼可以死呢?你不是一直想當皇帝嗎?搖兒正幫你做,你怎麼能死,那搖兒做的一切又是為了誰。"聲聲哽咽,淚流滿面。
"搖兒。"吃力地抬起手為她抹去淚,"為什麼每次我都是讓你哭,你從來就沒有開心地笑過?"
"我甘願,我就是甘願,君易,告訴我你怎麼了!"又哭得梨花帶淚一副可憐相。
"搖兒,我中了苦情丹的毒。"
"苦情丹?誰給你吃的,誰下的手,我一定要千倍萬倍討回來。"忿恨的火焰燃起她濤天的怒火
龍君易不知怎麼地又胡言亂語起來,"我很冷,搖兒,東宮很冷,整個皇城都很冷,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霧,旁邊沒有人,就只我一個人,我想走出去,即使四面都埋伏著殺機我也要衝出去,離開這冰冷冷的地方,找一個有溫暖的桃花源,搖兒,你都到哪兒去了,我找不到你……"
"那些女孩子沒有讓你快樂嗎?"低低苦澀地問。
"那是錯誤,我的偏執所犯下的錯誤,我看清了,我不要她們,她們沒有一個人比得上你的一根頭髮絲,我累極了,搖兒。"像是決別全神貫注地看著水搖風,仔仔細細,心無旁騖。
"你不會死的,我們要站在皇宮中最高的攬星台看盡天下蒼生,這一直是你的願望,君易,不要放棄。"
"搖兒,我心好痛啊,呀——"
"沒事的,沒事的。"慌手慌腳地撫著他的心窩,"告訴我,告訴我,你以前是怎麼挺過來的,這回不會有事。"
"我捱不過去,這道坎過不去了,搖風,你真漂亮,讓我好好地看清楚你。"小心翼翼地如珍寶般撫摸著她的額,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有一股強烈的燥動驅使著他企圖吻遍她的全身。
"搖兒,讓我吻你。"帶著慾望地請求。
"嗯。"不勝嬌怯地滿面通紅。
衣物揮灑在書房裡
一段溫馨淒美綺麗的夢幻般的真實上演著。
龍君易滿足地睡著了。
水搖風把把他的脈,發現沒有大恙,就輕輕鬆開他抓著的她的另一隻手,向外走去,整個憩園沒有一個人,大家都在園外候著,他一出現,馬上圍上來兩個人。
"太子怎麼樣了,他沒事吧?"
"他沒事。"疲憊地瞧了一眼眾人,開始說道,"他心絞痛的毛病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是三年前從宮裡回來後才落下的,流雲你是說……"夜天摟著琴錚說。
"不知道,誰都有可能在宮中動手腳,夜天,太子越來越不安全了。"擔憂之色形於顏上。
"嗯,瑞妃在宮中的勢力越來越大了,連其他皇子都忌她三分。"
"這不是辦法。"流雲想了一會兒,"夜天,琴錚,太子醒來時不要告訴他我來過,省得又想起我妹妹,我妹早嫁人了,她跟太子的恩恩怨怨都結束了,他該清醒了,我要走了,陪寶兒回靈江去,在京留太久不好。"
回望憩園書房方向長久,轉身躍上枝頭,消失在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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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君易醒來已是第二天的黃昏,關於病中的事迷迷糊糊記得不太真切,感覺上水搖風來過了,但夜天和琴錚說誰也沒來過,逼問之下總算招出水流雲來過,嚇得他一身冷汗。
與水搖風的纏綿是那樣的真實,他否定那是一場春夢,是夢,觸感不可能那麼逼真,然而他又無法解釋清楚,因為醒來時,一切如常,他的衣服好好地穿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他的夢中,他可愛的搖兒是個處女,他清清楚楚體驗到他穿越她最後一道防線時的激昂狂野,與身下搖風的阻塞緊繃和掙扎痛楚。那不可能,水搖風嫁人了,嫁了三年,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
想到這裡他準備接受心臟的再次折磨,每回只要他想到水搖風感到心痛時可惡的病魔絕對會摻上一腳絕不輕饒。可是,這回沒有,暗吁了一口氣又繼續往下想,他的胸口為何會遺留一塊玉,握著玉,龍君易心裡一陣清爽,思想更加清朗,可以肯定這塊玉有鎮住心魂的功用,鎮魂,那不是水搖風曾講過的那塊玉。這玉真叫鎮魂嗎?這玉是誰留下的,流雲?他不相信。搖風?無人能證明她來過,甚至他想都不敢想有這個可能。
難道真是他的幻覺?
馬上否定。
毛氈,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怎麼忘了,醒來時他曾經下意識地尋找過血跡,沒找到時失落極了,可是他怎麼可以忘了毛氈是有兩面的,回去,回書房再看看。
果然,已乾涸的血痕隱蔽在長長的絨毛中,那暗紅色的血塊就是鐵證,搖風回來了,她終是不能忘情於他,心裡又是甜蜜又是驕傲和溫暖。
她來過。
她又走了。
這個絕情的傢伙。她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把這裡打點好,搖風,你這個沒心肝的,你聽不見我說的愛語嗎?為什麼還要走?搖風,我已經知道我要的是什麼了,我一生想擁在懷裡的人是你,我一生想陪伴的人是你,那麼,你就別想再一次從我身邊溜走,我會親自讓你乖乖地從藏身的小角落裡滾出來,一定會的,你跟我玩遊戲沒用的,我不會輸。
現在,他才是那個下棋的人,棋局的走勢換他來左右了。
看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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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搖風從東宮出來,到了一趟羽泉閣,找到香兒,下了一道命令:不惜一切代價尋訪苦情丹的解藥並吩咐下去只能暗暗進行,甚至不准告訴琴錚及東宮的一干人馬。
回到歧境後,她心裡一直很不安,莫名的惶恐總是時不時地出來磨磨她的神經,搞得她心力交瘁。
一別三年,她刻意忽視有關龍君易的消息,她認為他會過得很好,他是一個有理想有抱負的人,更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沒有人可以撼動他一絲一毫,否則勢力如日中天的瑞妃怎會一直拿他沒辦法,她跟在他身邊也有兩年,她瞭解他的謹慎與內斂,不會不小心著了人家的道,問題是他現在中了人家的苦情丹,天曉得那是個什麼玩意兒,用什麼方法破解,唯一知道的是他被害慘了,平日那樣意氣風發的人卻害了這樣一個病,當她看見他被疼痛弄得神志不清的時候,她的心亦跟他一道受苦,她心揪得慌,受難的是她心愛的人吶。
她該怎麼做?
在他親口許下承諾後她仍離他而去回到歧境來,他會怎麼想。她顧不了,為了她的計劃能按部就班萬無一失,她離開了,她是一個殘酷的人,水搖風在心中嚴厲地評價自己。她在做著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關係到千千萬萬子弟的性命,然而,她最在乎的是龍君易的生命。感情的天平可以傾斜,理智的行為卻不容一絲差錯,孰輕孰重,誰先誰後,無解。還是按著計劃來吧。
"師妹,你去了一趟京都回來就魂不守舍了。"守衛歧境的將軍卓非凡,她現在的丈夫出現在她的面前,打斷了她的沉思。
"師兄。"無力地回頭,蒼白一笑,"我見過龍君易了。"
"師妹,"搓搓手,不知所措,"那你打算怎麼辦,你要回京嗎?"
"回去,能回去就好了。"悲涼一笑,眸光遠眺著幽遠的東方,深深歎息,"太多的事阻隔著。"
"他仍是不喜歡你,不要你嗎?"
以前她這個阿呆師兄也是對他們的事如此直言不諱,每次都惹得她落下傷心淚,這回,反而感激他如此一問,讓她重溫與細細品味愛情的幸福。
"不,這回他說他喜歡我。"美麗動人的顏靨讓她更添三分姿色。
"那你還回來做什麼,這不是一直是你夢寐以求的嗎?"
"師兄,我是你的妻子不是嗎?"調皮地握住卓非凡的手,狡黠地耍賴,"拜了天地你想不認賬啊。"
卓非凡萬分委屈,"是你硬要嫁我的,我沒辦法。"
"反正你娶也已經娶了,我是賴定你了,好師兄。"
"那你不要太子了?"挖苦地打趣。
"師兄——"掄起小拳頭作勢要打。
"好了好了,師妹,別鬧了,外面有你的客人,賣布的。"等不著他說完,小師妹已經沒影了。
"奇怪,那麼多的布商、珠寶商、胭脂商來找她,也沒見她買什麼東西,他們幹嗎一直往這邊鑽。"卓非凡摸摸腦後勺自言自語。
水搖風整理好容顏,到了偏廳並遣走了下人。
"宮主。"一個恭順的聲音從一個老者口中吐出,他肥胖的身子還打算俯身作揖,想彎腰又彎不下去的窘態真好笑。
"祥叔,俗禮就免了罷,京都方面怎麼樣了。"平淡略帶威嚴。
"宮主,東宮最近有些奇怪。"瞇成縫的小眼睛眨巴眨巴。
"祥叔,怎麼回事。"忍住馬上想掘開這個慢郎中嘴巴的衝動,不急不徐地問,在下屬面前不能洩露感情要深不可測,這是龍君易教他的,可惜他在她面前從來就沒真正做到過。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
"東宮向我們訂了一批槍械。"無所適從地瞧著他的主子。太子買刀買劍不是圖謀不軌還能做什麼,"宮主,那我們……"
"世道越亂越好,祥叔,國家已經給昏庸皇帝和嬌縱瑞妃搞得民不聊生了。這時跳出一個東宮太子來順應天意,我們沒必要去擋他的路,如果我們朝陽宮能扶出一個皇帝來也是我們的造化,你去聯絡一下,把我的意思傳達下去,告訴他們要全力掌握東宮的動向,事無鉅細,一律向我報告。還有,傳令下去,打探苦情丹的解藥。"
送走了樣叔,水搖風心神大亂,龍君易想幹什麼?他瘋了嗎?他明知道還不是時候。
怎麼辦?她要提早行動嗎?再等等,他不是一個毫無理性的人,也許他有他的考量。接下來的日子,水搖風夜不能寐,日日彈精竭慮,仍思索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幹出這樣的事來根本就不是一個清醒的人。
萬一被人捉到了把柄,幾個東宮太子也不濟事,琴錚,我臨走前要你看顧東宮你把我的話當做了耳邊風了嗎?
君易——君易——
你是在自取滅亡,多少人對你虎視眈眈,欲除你而後快。為什麼會那麼倉促,是那心絞痛的毛病嗎?你還好嗎?是什麼原因讓你放手一搏?
不能再等了。
"叫你們將軍來。"水搖風馬上行動。
"師妹,你那麼急著找我做什麼?"卓非凡剛想抱怨就住了嘴,水搖風的神情太決然,他有些嚇住了,"師妹……"
"師兄,我要你帶上你的軍隊上京都。"一字一句地吐吶。
"上京都?"吃驚地合不上嘴。
水搖風有點嫌惡地看了他一眼,沒魄力的人。
"要皇帝退位。"
驚世駭俗的答案。
"誰?是太子嗎?搖風你……哎。"你了半天也你不出個所以然來。
"對,"乾乾脆脆地承認,"我就是要這麼做。"
凌厲地眼光一變,坦誠而哀求地希翼地望著卓非凡。
那句"師兄,幫我"雖然沒說出來,但不言而喻。
"四年前,你要跟我到歧境就有了今天的安排了是不是,你利用了我。"氣惱地控訴。
"師兄,"水搖風痛苦極了,"你一定要這樣說我嗎?"
"搖風,哎,師妹,你有幾成把握?"
"兵變九成,民意七成。"長歎一口氣,"我沒有時間尋找發難的借口!"
"可以的。"無可奈何地拍拍她的肩膀,"師兄一輩子的名聲都栽到你的手裡了,搖風,愛情之於你就這樣重要嗎?值得你為他翻天覆地嗎?"
水搖風苦澀地扯了扯嘴角不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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歧境這邊的水搖風被龍君易的主張鬧得個措了不及,東宮那邊也捲起了風暴,一片雞飛狗跳。
首先發難的就是脾氣火爆的慕容翼。
"太子,你太操之過及了,這樣鬧法我們都會玩完的。"
"你怕了?"冷淡近乎殘酷地冷睨了他一眼。
"太子。"慕容翼漲紅了臉,"不是,可是我們現在還準備不足,時機還未到。"
"有人會幫我們創造好時機,我已經聞到了風暴即將來臨的氣息。"陶醉地聞著嗅了好一會兒,邪氣地笑笑後,細長的眼睛溢滿了狂熱,微薄的殷紅的唇毫無感情地緊緊抿成一條線。
"太子,"慕容翼還想抗辯,龍君易不去看他,轉頭問夜天:"你覺得我們有幾成勝算?"
"五成。"艱難地看看仍然閒氣自得的主子,心裡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哽在心頭,"春日宴的死士可以保太子安全離開京都。"
"沒干就想到失敗,沒出息。"龍君易發出一聲冷哼,在空曠大殿裡不斷的回聲聽到耳裡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恐怖效果。
"我們有九成把握。"龍君易自信滿滿,"九成。"嘲弄地瞧瞧慕容翼和夜天瞪大的眼才徐徐告知,"我龍君易不做沒把握的事,就我東宮還不敢跟皇宮硬碰硬。"
忽然來了戲弄人的興致,"你們沒發現京裡的幾位大人物安靜了不少?噓——還有民間的風聲。"
還見他們呆若木瓜,掃興地拋下一句話:"我想琴錚應該已經接到她主子的指示了。"
"水搖風。"兩人同時發出驚呼,他們怎麼可以忘了這麼一號人物。
"慕容翼,你去找水流雲,叫他帶兵來京,夜天,吩咐春日宴看緊其他幾個皇子,等流雲來京了就由他接手,還有把九皇子和容妃接到東宮來。"
"是。"帶著將信將疑他們退出去各自去完成交付的使今,方纔還正爆發激烈爭吵的書房此刻走得一人不剩,空蕩蕩靜得可怕。龍君易也離開了。
徘徊在大明湖畔,低聲輕喚著朝思暮想的夢中情人。
"搖風,回來,該回到我身邊了。"
全身興奮地顫抖著,週身的血液澎湃著他的激情,快了……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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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謀緊鑼密鼓有條不紊地進行,民間由原本暗角里的竊竊私語轉為公開的猜測,誰也不清楚風聲是從哪裡傳出來的,懷疑、謠言隨著簫瑟肅殺的秋風吹遍全國,似乎躲在暗處的聲音向天借膽般一下子冒了出來,毫無邊際居心叵測地揣度然後又製造新的謠言,攪得京都沸沸揚揚,人心蠢蠢欲動。膽大一點的盼望著風暴的洗禮,膽小的驚懼的目光茫然無措看著周圍神色匆匆如熱鍋上的螞蟻的小市民。
大煌王朝危矣。
忽如一陣平地驚天雷,皇陵的築陵苦役暴動了。
"及時雨。"水搖風大聲叫好,"將士們,我們進京平叛搶頭功。"
另一方面。
"太子,這太危險,弄不好會引火燒身。"夜天覺得策動皇陵爆動太大膽了。
"哈哈,引火焚城更好,這個帝國充滿了荒淫和腐朽,就讓我再次開疆闢土掃平罪惡豈不快哉、壯哉、美哉。"邪魅地一勾唇噙著捉摸不透的笑。
"太子,三思。"這個時候居然還有人進諫。
"慕容翼,你該相信水搖風,她做事一向完美無缺。"疏離地開了口,"我……"慕容翼接不上嘴。
龍君易覺得他對慕容翼太苛求,他不能把對待水搖風的要求轉嫁到他身上,他們畢竟是不同的,於是口氣好了很多。
"你發現沒有,不僅那些皇子皇孫們沒露過面,連秋名波、裴常凌那幫老匹夫都沒有跳出來大放厥詞,你說這是為什麼?"琥珀色的眼眸泛著魔魅靈邪的流光。
"為什麼?"
"我們不是單方行動,如果沒錯,會有軍隊支援我們,我們贏定了。
他的心在呼喚:搖風,回來吧,從天之涯海之角飛回到我的身邊來,寶貝,歸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