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的暗夜,街道寂靜冷清地躺在漆黑的天空下,冷颼颼的風聲自窗外呼嘯而過,驚擾著正在書桌前閱讀書籍的尹文流。
他抬眼看了一下壁鐘,已經是夜晚十點半了,文風怎麼到現在還沒回來,明明交代他要早點回家,卻每次都還是到深夜才會回來,他是不是對自己隱瞞了什麼事?
一陣車子的引擎聲,劃破寂寥的暗夜冷空,停至在屋子的門前,驀然熄了火,尹文流起疑地走到窗邊一探究竟——
他從窗簾後的透明玻璃窗,探看停在樓下大門前的車子,雙眸不安地梭巡四周,才在門旁發現兩條身影,一個是正在開門的尹文風,另一個背對著他的因視線下明看不出那人是誰,突然
咦!他們在做什麼?尹文流一臉驚駭不已,他們……竟然……在接吻!
他的腦子瞬間轟一聲,這……不會是真的吧:文風……是同性戀?
尹文流臉色一凝,神情甚是憂沉地離開窗邊,打算開門走下樓。
昏暗靜寂的客廳,沉闐地連秒針答、答的撥動聲都聽得清清楚楚,而飄蕩四周的冷清空氣,似乎瀰漫著一股不安的波動。
玄關大門悄悄地被旋開,一條黑影躡手躡腳地正走進屋裡,反身將門一關,倏地燈光一亮,尹文風被這突來的強烈光線嚇得一時心驚。
「你還沒睡啊?」轉過身,看見穿著睡衣、外披一件外套的尹文流,面有難色地站在樓梯口直盯著他看——他的臉色怎麼這麼恐怖?
「剛才送你回來的是誰?」他今天得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
「呃……是學生會的學長。」尹文風支吾其詞地含混帶過,文流該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吧?胸口一陣心虛的猛跳著。
「只是這樣?可是你的心跳可不是這麼說!」他看見到的事實,可不像弟弟說得這麼簡單。
他們是同卵雙生的兄弟,就如同分享同一個生命共同體一般,所有的喜怒哀樂也能深刻的彼此感同身受,那是一種比血緣還要更深更強的無形牽絆。自胎腹中,他們已經比父母還要更瞭解對方,當然也無法隱瞞還有另一個存在的靈魂。
尹文風默默地看著哥哥;終究是瞞不過心思敏銳的尹文流!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尹文風心裡還是很納悶他是打從何處得知?他一向都很小心不被文流察覺,怕他不能接受有自己這麼一位同性戀的弟弟。
「剛剛。」
那不就是被他看見接吻的畫面!真慘!尹文風無可奈何地深歎口氣,事情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你會不會排斥有同性戀傾向的弟弟?」等於是承認了自己喜歡同性。
兩雙燦如星子的墨瞳,彼此凝望交會在空中,週遭的空氣也似凝結的滯留不前,等待——是最教人難以平靜……
尹文流歎了一聲氣,走到尹文風跟前拉他坐上沙發,自己先倒杯水解渴,然後轉頭問:「你就是為了這個原因才隱瞞著我到現在?」尹文風含頷點著頭。
尹文流又是一聲喟歎,「我有這麼古板保守嗎?基本上,你要和誰交往我也無法干涉,只是剛看到時,內心裡有一陣不小的衝擊倒是真的,因為你從來就沒跟我談過這類的話題。既然你都坦承你喜歡同性,我也只能認同你異於常人的性取向。」雖然他還是不理解文風為什麼會喜歡男人,但是他還是會站在身旁支持他,因為這是文風自己選擇的路,如果自己的親人都不能認同他,即使他走得一帆風順,幸福中還是會有著那麼一絲遺憾。
「那你是不會怪我瞞你這件事羅?」文風有點意外文流這麼快就能接受自己是同性戀,害他平日都要戒慎恐懼謹防著他,誰叫文流老是一副中規中矩的態度!
「我可以不怪你瞞我這件事,但是相對的你要告訴我,你現在正在交往的對象是誰?」為了確保對方的品性,他有義務去見此人一面以瞭解他的品德;尹文流一臉堅決地直視著尹文風。
尹文風怎麼會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覺得沒必要小題大作!他傷腦筋地看了看文流,瞧他—副不可能妥協的神情,眼看不說是不行了;文流的脾氣一固執起來,是沒有人可以說得動他的。
「就是新任的學生會長——段易煬,文流,你可不要跑去跟他說些有的沒的,當初是我先提出交朋友的要求,所以這事就讓我自己處理;你不要老是覺得你對我有責任,我們才以幾分鐘之差就注定誰大誰小,其實說起來還不都是一樣,所以行行好,別把我當成小孩子看待,搞不好我經歷的事比你還多呢!」
他這位優秀的雙胞胎哥哥,從小就認真乖巧懂事,學業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是個從來也不會讓父母擔心的小孩,所以長大後的他,沉默寡言的個性,常讓人誤以為是自視清高,外表上看起來比同年紀沉穩許多的尹文流,其實內心的想法卻比一般人還要單純。
尹文流不以為然地瞟他一眼,「不管你怎麼說,我是哥哥、你是弟弟,這是改變不了的事實,而且這件事不用你來教我怎麼做,我也會自有分寸,好了!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明天早上我還有課,你也早點去休息吧。」時間已近半夜十二點,尹文流打了一個呵欠,帶著些許的睡意,對著身旁的尹文風交代一聲,便先逕自踏上樓梯走回房間,留下正想開口反駁的尹文風一臉無奈。
尹文風只能在心裡祈禱,希望文流不要有什麼驚人之舉才好。
隔天,尹文流先向同學打聽一些段易煬的個人資料,然後利用下課的空檔,就匆匆地趕往商學院大樓。
經濟學系二年級的高材生,今年上任的學生會長,段氏全球企業集團的二公子,幾乎十項全能的卓爾才俊,是全校所有女孩子心目中的偶像;光聽到這些正面的評語,愈勾起他對這個人的好奇,在新學期的開學當日,他因為胃痛而未出席典禮,所以錯過一睹段易煬本人風采的機會,因此他對這個人根本就一無所知,希望他真如別人口中所說的這麼優秀,對文風並不只是一時的興起玩玩而已。
尹文流來到教室門前,正想找人開口問問哪一位是段易煬,忽然一群四、五個人一見到他立刻圍攏過來。
「文風,又來找易煬啊?他去找教授,待會就回來。原來這些同學把他誤認為是尹文風了。
「昨晚回去有沒有被你哥念了一堆?明明你們兩個年紀一樣,你卻要被他管,誰教你在你媽的肚子裡不爭氣一點,否則你就是老大了。」說話的這個人,率性地搭上尹文流的肩膀揶揄著,他只能不動聲色地扯了一下唇角,繼續聽他們怎麼談論自己。
「你和易煬的事沒被你哥發覺吧?以你哥那種看起來墨守成規的死沉個性,不被他教訓一頓才怪!你自己可要小心一點。」原來他不只不可理喻,而且還食古不化!尹文流看了他們一眼,這些知情告誡的人;想必是文風的那群死黨朋友吧!
「對了!還有一點更要小心,聽說雙胞兄弟很容易愛上同一個人,所以……嘿嘿!你可要將易煬好好藏起來。」
簡直是無稽之談!越說越離譜!
「喂!你少亂蓋了!文風都被你嚇得臉色變得很難看,文風,你不要理他滿口胡言,易煬對你的感情我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放心!他絕對是真心對你。」這個人正好說到尹文流感興趣的部分,聽他的口氣,段易煬似乎對文風還挺專情的。
「咦……文風,你今天很奇怪喔!平常大家開玩笑鬧你,你早就反駁得讓我們啞口無言,今天怎麼對我們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總算有人敏感地察覺到一逕沉默不語的尹文流,頓時四、五個人的質問目光,轉而在他身上不住打量,彷彿想瞧出他不對勁之處。
「你們站在這裡做什麼?」低沉有力的磁音在眾人背後響起,大家聞聲紛紛回頭。
「易煬,文風來找你羅!」搭著他肩膀的那個人,還用另一手指著尹文流。
「你是文風的雙胞胎哥哥——尹文流!」段易煬若有所思地望他一眼,便正確無誤地揭穿他的身份,使其他人都吃驚地回望著他。
連他們自己的雙親有時也會認錯他們兄弟,但是段易煬竟然能在一見面就立刻分辨出他是誰,令尹文流非常訝異!
「什麼!你不是文風,呃……那剛才……」大家心裡都想完蛋了,剛剛還在尹文流面前大肆批評他本人,這下尷尬地不知該如何解釋。
「關於你們剛才對我的評論,我會虛心受教。」尹文流大方的一笑,沒將之前的話放在心上。
「方便談談嗎?目光直視著眼前這位俊帥不凡,擁有天生領袖的渾然氣質,以及那雙超乎年齡的敏銳眼神,令人無法忽視他的卓越人才——段易煬。
「可以。」
兩人偕同往校園的一角走去。
「不愧是成績優異的優等生,說話就是不一樣,而且也沒像大家口傳中的清高姿態,會不會是大家誤解了。」一群人望著已漸行漸遠的背影,突然有人納悶地提問。
「也許吧!不過他們長得真像,連我們十隻眼睛加起來,都認不出來他不是文風,易煬卻一眼就分辨出他是尹文流,讓我實在佩服。」其中一人連聲的稱奇。
「現在不是佩服的時候,尹文流來找易煬到底是為了什麼事?」一語驚醒夢中人!
大家面面相覷,心裡想得是同一件事——不妙了!
「快!我們去找文風。」一群愛管閒事的人,正趕著去找另一位主角登場。
一陣清冽的冷風掃翻著落地枯葉,冷寒的稀薄空氣拂上溫熱的臉龐,尹文流似要醒腦般地深呼吸了一口,現在他們位在離校園偏遠的林子裡,兩人一時間只是無言的打量著對方。
「這裡不會有人來打擾,你想談什麼事儘管問。」段易煬首先打破這份看似平靜的默然,他一臉瞭然於胸尹文流是為了何事找他。
居於領導地位的人態度果然強勢,尹文流神情—整,清澄明眸迎視那雙洞悉人心的沉穩黑眸,「你是抱持何種心態跟文風交往?」
段易煬凝望著跟尹文風相同容貌的尹文流,他們兄弟雖長得相像,個性內涵所流露出來的氣質卻大相逕庭;就好像一體兩面的雙重性格,彼此欠缺的部分正是對方所擁有的長才,一個是頭腦優秀的優等生,另一個是到處受歡迎的風雲人物,明明是雙胞胎,卻又如此的迥然不同!
「你是在質疑我對文風的感情?關於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我對他的真心天可明鑒,這樣有沒有令你比較安心?」一臉桀驁帥俊的五官,此刻一副鄭重其事的對他奉態,尹文流面對他直言不諱的真情剖白:心中沒由來的一陣悸動。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男生蘊含著深厚感情,坦言自己內心的真實情感,心中不禁掀起一股震撼的波動,看樣子他對文風應該是認真的。
「能不能請問一個比較私人的問題?」
俊眉略揚,「看是什麼問題?」
「你是同性戀嗎?」
這問題問得可真直接,段易煬似是嘲笑地斜勾唇角,一臉的不以為然。
「你以為只有同性戀才會喜歡同性嗎?我雖不是同性戀,但是我卻喜歡上文風,那你說我是不是同性戀?」段易煬一臉玩味地瞟看面有窘色的尹文流。他很意外外表寡言爾雅的尹文流,在談到弟弟文風時,熱切的關懷之情溢於言表,這與傳聞中冷傲的他頗有出人,及讓段易煬頗感興味。
「我就暫時先相信你所說的話,要是你讓文風受了什麼委屈,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希望你好好珍惜他。」尹文流不理會他調侃的嘴臉,一臉嚴肅的將他約談的目的表明清楚。
他發覺段易煬的存在不僅是令人無法忽略,而且他還具有影響別人的能力、光是跟他面對面的交談,就能感覺出他本身的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