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塵劫 第三章
    背倚著門框,冬雪緊摟著抱枕,傻傻地面對庭院中依舊如火的石榴花。她是不是錯了,錯得一敗塗地。她僅被夢中那俊朗的身影迷住心智而忘記他是如何赤誠地去愛他所愛的人,那種將愛人放入掌心的呵護舉動,絕不像是有著與夢中人一樣面容的昊然會有的行動。他,太冷漠了,對她,太無所謂了,只是僅僅為著某個不明的原因在應酬著。

    真是可笑,盼了許久的感情,竟是以這樣的方式收場。冬雪眨眨眼,發覺眼中一滴感傷的淚水都沒有,面對一場錯誤的暗戀,她的心中只有著對夢中人的不解與難捨的惆悵。

    可是,夢中人真的會僅是如此嗎?夢中他所做的一切難道都是如夢境般虛幻不存在的嗎?

    暗自苦笑著轉身正欲走入廳堂,卻正遇上昊然的外婆。

    「昊然說得對,也做得對。」那雙洞悉全部的智慧雙眼透露著神秘的訊息。

    冬雪困惑地看著面前這位睿智的老人。她似乎知道一切。「我竟自以為是地喜歡他那麼久……」她沮喪地自言自語。

    「冬雪,看人不是用眼睛看的。」老婆婆鄭重道,「用心,應該用心去觀察。」

    「用心?」

    「生死輪迴,會有著種種意料之外的事打破似乎已規定好的宿命,渴望續前緣,補今生,只有用心才找得著啊。你應該把這次魂魄脫殼當做一個很好的機會。」

    「婆婆,我不信這些,我也不懂——」

    「你懂的,只要你用心,你一定會懂的……」不知不覺中,老婆婆的聲音漸行漸遠。

    用心去觀察?冬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兒沒發現婆婆已悄悄離開。以前的她,只埋首於自己的世界中,絕情少愛,冷眼處世,這次弄成這樣,說是機會,還不如說是懲罰吧。

    「冬雪,冬雪……」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困惑地對上那張足以迷倒眾生的臉,心中仍反覆回味著那句話:用心看。用心,會有什麼不一樣嗎?冬雪想起夢中人那熱切的雙眼,那似乎要將愛人嵌入懷中的擁抱,那寵溺的笑,那為愛癡狂的淚。沒有面容,只有愛的行動在眼前閃耀著,轉而看著昊然平靜無波的雙眼,心中忽然有一絲明瞭,也許,她是錯了,這個男人沒有熱情的那一面——在掩護本色的體貼下是顆疏遠眾人的心。

    「……現在就走。」沒聽到昊然在說什麼,只捕捉到最後一句:「什麼?」

    伸手揉揉茫然小女人的發頂,昊然淡淡笑了。這麼做雖然殘忍,卻不失為將她喚醒的強力劑:「我說,我們現在得趕回去。」

    「為什麼?」思考清楚了,倒能以一種透澈冷靜的態度來面對他了。

    「解救一個人。缺了你,少了我,他會發瘋的。」

    「缺了我?我認識他嗎?怎麼和她有關?」

    「算是吧!」

    又是這句話!不過輕鬆的語調,引發兩人發自內心的笑,重新回到初識對方時的坦誠。昊然指了指冬雪的衣服:「你還是換回那身亞麻連衣裙吧!」

    「為什麼?」冬雪低頭扯扯衣擺。這是早上才換上的淡綠色套裝,她和婆婆都覺得好看呀。

    「你沒發覺嗎?」昊然挑眉。

    「什麼?」

    指了指冬雪身後的試衣鏡,昊然無奈地搖頭。這個大事精明,小事糊塗的外婆!「這套裝確實漂亮,可是鏡中只有一套衣服詭異地立著,你準備出去嚇倒善良老百姓嗎?」

    不置信地回過身來,果然鏡中孤零零的只有衣服,似諷笑冬雪的迷糊,冬雪不好意思地扭著手指:「對不起,我忘了!」

    再次回到T市,天色已昏暗,只有霓虹燈閃爍著,提醒世人這是個鮮活的多彩世界。冬雪興致勃勃地望著車窗外流動的一切,心中有著從未有過的輕鬆與期待。以這樣的身份去用心觀察世界,是對以前二十七年的補償,也是一種與眾不同的快樂。

    「我們去哪兒?是去見那個人嗎?」

    「嗯。現在去『晶華』,我們在那兒會見到他。」

    狐疑地瞄了瞄明顯不願再多說的昊然,滿頭霧水的冬雪想起什麼似的顰起眉:「爸爸不知怎麼樣了。昊然,你待會兒能帶我去醫院嗎?」

    看著已接近的「晶華」,昊然點頭:「只要不出意外,我就帶你去。」

    真搞不懂為什麼昊然說的每一句話都似乎帶著玄機,她還會有什麼意外出現?

    泊好車,叫冬雪坐在正門前的噴泉池沿上等著,昊然快步走入正廳內,直奔主席台前一團密實的人群。隔著人與人的間隔,就看見蒼拓凌右手持著酒杯,左手理著領帶,臉上已是快掛不住的虛應笑容。

    「搞什麼,現在才來。」蒼拓凌眼尖地發現救星,「抱歉,我有些私事要處理,失陪了。」不理會各有所圖的目光,擱下酒杯,撥開人群,蒼拓凌單手摟住兄弟的肩膀,看似哥倆好,實則是用力拖拽著,將昊然拐到偏廳。

    「兄弟,輕點,會出人命的。」昊然吊兒郎當地比比已轉移到他脖子上的粗壯手臂,「想讓我透露嫂子的消息就對我溫柔點。」

    「溫柔?對你這種外表善良,實則歹毒的偽君子?殺了我還比較痛快。」蒼拓凌嘴裡說著,但還是

    依言放了手,「說,電話裡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後來關機阻止我問清楚。誰的老婆?不會是火霆的吧?為什麼我要見?」手是放了,蒼拓凌還沒忘了審這隻狐狸。

    「首先申明,她和我沒任何關係,我也絕對對她沒任何非分之想,無論今後遇到任何事,你不能不分清紅皂白地對我開炮。」雖然蒼拓凌不是不講情理的人,可誰能算準以後沒有意外呢?還是明哲保身吧!

    昊然還沒說到主題上,儘管氣得青筋暴跳,蒼拓凌依然等著昊然拿出葫蘆裡賣著的不知名的藥。「行!」

    答應得倒爽快,「當然是我的嫂子,你的老婆了。她在門口噴泉旁等著,去吧!」昊然好兄弟似的拍拍蒼拓凌的背。

    「你在玩什麼花樣?你明知冬雪才是……」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麻煩,早知就不趟這渾水。懶得再跟他多言,昊然好脾氣地打斷他的話,語氣雖輕,神色卻嚴肅。

    靜窒了一會兒,兩人都沒開口。蒼拓凌認真地看著昊然不同尋常的神色,「我希望你不是開玩笑。」沉了臉,他轉身向門口走去。

    由於今晚是商業宴會,人們因此大多集中在大廳內交際應酬,籠絡人心,所以,進門的小型廣場上,倒也沒幾個人。而朝著噴泉走去,明顯地根本沒看到人,蒼拓凌搞不懂昊然在玩什麼花樣。

    不知不覺中,音樂噴泉隨著音樂的間歇緩緩落下,而游移到噴泉另一端的靜佇身姿,伴著水簾的降下,徐徐出現在蒼拓凌的眼中。

    初秋,入夜微寒,僅著單薄連衣裙的女子雙手環胸,微垂螓首,不知在想些什麼。及腰的柔順長髮,隨著微風上上下下地飄擺著,察覺到噴泉另一端有人,她詫異地抬首與他對望。

    蒼拓凌呆住了,前世過往,在這樣柔媚疑惑眼神的凝睇下,快速地掠過腦際。心,倏地痛得讓人無法站立;背,似負荷不了悲痛地陡然彎下。

    「你怎麼了!」冬雪絲毫沒發覺蒼拓凌看得到她,只看著蒼拓凌捂著胸口,面色痛苦地弓下身去,她的心就莫名地難受與緊張起來,立刻繞過噴泉,奔向他,並吃力地扶住他似乎在顫抖的身子,「你不舒服嗎?」

    不肯移開目光的蒼拓凌緊緊地鉗住冬雪細弱的雙臂,不由分說地將她拖至身前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驚覺滿胸都是她甜美的味道,重重地一個邁步,把冬雪毫無見隙地定在懷中。

    「雪……」

    他是誰?!怎麼這般唐突!冬雪反射性地掙扎著,想從他懷中掙脫出來,卻忽略了心中那股悸動與酸澀。「先生,你做什麼?請放手,我不認識你。」

    「你說什麼呢,不認識我?我,我是——」是什麼呢?蒼拓凌啞了口。冬雪還記得前世嗎?

    趁著蒼拓凌一失神,冬雪急忙逃離他的懷抱,只是手腕仍被他緊緊握著不肯鬆開。看著他急切又茫

    然的樣子,冬雪忽而想起,這個人看得見她,還叫得出她的名字。

    他到底是誰?!

    「蒼,上車吧!」昊然不知何時到來的。

    「昊然!」冬雪發現救星般,縱使手被拽住,她仍努力地往昊然身邊靠近,「你認識他?他是誰?他怎麼也看得見我?」

    「看得見?」被突然相見搞得稀里糊塗的蒼拓凌這時才發現冬雪半朦朧的身影幾乎要隱沒於夜色之中,雙腳也似乎不花力地微浮於地面上。對呀,冬雪現在應該在醫院,那他面前的卻明明是——忽而想起昊然昨夜是同她在一起,而他又說他回了外婆家,那麼……蒼拓凌終於明瞭地瞪了眼昊然,

    他居然瞞他瞞了那麼久,最重要的是,出事後他一直同她在一起。「她出事後就是這個樣子?」這話不是問當事人,而是問一臉詭笑的昊然。

    「對。不過,你儘管把她當正常人就行了。婆婆說她沒什麼問題,可能是為了某個使命而不得不這樣。」

    蒼拓凌鎖著眉,鬆了手,在完全弄不懂狀況的冬雪急縮回手,正欲走開時,大力挽上她的腰:「我想,有些事情,我們三個人得好好談談。」

    知道逃不過的昊然苦苦一笑。理智在遇上癡情男女時,只會落於感情下風。看來,蒼拓凌會好好招待他了。剛才的爽快承諾,肯定被他丟到爪哇國去了。

    「坐啊!」來到蒼拓凌位於郊區的別墅,他看似客客氣氣地開口。

    察覺到他山雨欲來的氣勢,冬雪只顧著向昊然靠近,對這個奇怪的男人,冬雪有些害怕,也有著濃濃的好奇,甚至還有她沒發覺的期待。

    昊然不動聲色地避開冬雪,挑了張單人沙發坐下:「來杯酒吧,這是你的待客之道嗎?」

    「客人?」蒼拓凌狠狠地瞇了眼,「在哪兒?我怎麼沒看著?」

    真敗給他難得的幽默感了。無辜啊!做了好人還得被人當炮灰轟:「蒼,我事先跟你說過,我沒有奪人之妻的雅興。」

    「哼。」雖是事實,蒼拓凌仍是不滿,誰要他賣關子賣那麼久,也不管他在這裡得知冬雪成植物人時有多痛苦。

    「昊然,他是誰?」被遺忘已久的女主角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我?」蒼拓凌轉了目標開火,不過,火氣沒那麼沖,語調也平穩了許多。

    一物克一物啊,剛剛他還是沖天炮的。「他呀,就是大名鼎鼎的蒼拓凌。」昊然才不管兩人大眼瞪小眼,不怕死地開口。

    「你就是蒼拓凌,蒼伯伯的兒子。」冬雪驚呼,「難怪你認得我,剛剛在噴泉旁你叫出我的名字來,真把我嚇了一大跳。」

    昊然好笑地看著蒼拓凌有口難辯的生氣模樣,看來,冬雪完全沒進入狀況。「冬雪,在你的有心逃避下,你認為頻頻錯開的你們有機會互相認識嗎?」

    「對哦。」

    「有心逃避?」

    蒼拓凌與冬雪同時開口,只是冬雪誠懇地應著,蒼拓凌則快暴跳如雷。先是好友發現冬雪卻又不告訴他,任他乾著急;接著私自將她帶回家,又在電話裡賣關子;最後還害冬雪可能受老妖婆荼毒。這一切,在發現冬雪能回到他身邊後,他還能忍受,偏偏現在知道冬雪原來是有心逃避。難怪他們會一再錯開,原來不是巧合,根本是有意為之。

    為什麼?

    蒼拓凌根本忘了他原本想搖醒冬雪問她是否記得前世記憶的舉動,他現在只想問清楚她為什麼有心要逃!

    急火攻心,蒼拓凌相反迅速冷靜下來,商場上冷靜自若,洞察秋毫的氣勢又回來了。

    糟糕。發現蒼拓凌的凌厲的氣勢,昊然心中拉起警鐘,提醒自己得找機會快溜。

    「為什麼要逃離我?」質問開始。

    「蒼伯伯和我爸爸把我倆逼得那麼緊,一心想撮合我們,而我有喜歡的人了,我不想讓二老傷心,才會——」冬雪有點不習慣蒼拓凌硬冷的表情,在他的逼迫下輕聲開口。

    「有喜歡的人了」,這幾個字聽在蒼拓凌耳中簡直如針刺在心,他看似平靜地睥睨昊然,猜想著冬雪如何向他訴衷腸。想到這兒,心中怒火翻滾得更厲害了。

    慘了,他要被冬雪的誠實給害慘了,也真的被這張臉害死了,看看老大那眼神……她是有喜歡的人了,可不是與他面容相同的他,而是老大呀!昊然神色哀怨地看向冬雪,好心提醒:「冬雪,說清楚,你喜歡的人是誰?」

    「和你一樣……」冬雪依言細聲說著。

    看,蒼拓凌冰冷的眼神已經如箭射來了。

    「……的面容,」冬雪看著他二人怪異的僵持,接著往下說,「他在我的夢中出現,我看到他熱情,他細心,他呵護他手中的珍寶,他深愛他的愛戀……」可他不是昊然。冬雪面色哀戚地瞄了眼昊然,無比失望地垂下頭。

    蒼拓凌在聽到冬雪後來越來越小聲的低語後,不置信地呆望她垂下的小腦袋;而冬雪則沉浸在虛幻夢境中,久久不再言語。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昊然趁著兩人各自失神時,趕緊溜出去。

    關門聲雖輕,卻仍震醒了二人,冬雪發覺昊然不見了時,急忙站起來,想去找昊然。她現在不能失去他,他雖然和她不算熟,可他和他外婆似乎知道她的很多事,所以只有跟著他,她才有辦法找到真正的夢中人啊!

    「坐下!」壓抑著怒氣的寒冷命令就在冬雪剛站起身時毫不留情地傳來。冬雪詫異地抬頭望向蒼拓凌,緩緩坐下。不是被他的聲勢嚇到,而是被他隱藏在寒冷後的驚慌與不捨迷惑。

    蒼拓凌終究在冬雪面前掛不住太久冷靜的面具。不確定地,他開口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人是在你夢中出現的嗎?」

    「嗯。」冬雪點頭,有點捉摸不透這個男人。他從第一次見到她時,所有的反應都不像一個普通人該有的。

    「你,喜歡他?」這句話問得太小心翼翼。

    「你問這做什麼?」冬雪越來越疑惑,「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看得見我,怎麼會認識我?」

    「在你出事後,我去醫院看過你。」蒼拓凌啞著聲音,「若不是這場意外,我永遠都找不到你了。」走近冬雪坐的雙人沙發,蒼拓凌單膝跪下,執起冬雪的雙手,「就如同你鍥而不捨地找夢中人一樣,我也在找尋我所失去的愛妻。」明澈的雙眼,盛著濃厚的愛意,不知原因地,冬雪期待他接下去的話語,「而我,終於找到你了,雪。」

    推開病房門,就看見父親微駝的背及平添不少的白髮。冬雪站在病房門前,雙眼不覺濕潤了:「爸,我是冬雪呀!」踉蹌走到父親身旁,冬雪半跪在地上,挽著父親的手臂,抬頭哽咽而委屈地喊著。

    「小雪,快點醒過來吧,爸爸看你這個樣子,心裡頭好難過。」淚水從蒼父潮紅的眼眶裡落下,「你五歲時母親過世,你就是爸爸僅剩的驕傲。守著你長大成人,看著你年紀輕輕就小有成就,爸爸心裡有多自豪,你知道嗎?小雪,睜開眼睛看看爸爸吧,爸爸老了,經不起失去你的打擊。我知道你聽得到,你快點醒來呀!」

    「爸爸,我在這兒呀!」冬雪使勁地搖著父親的手臂,希望他能發現自己就在他身旁。好恨自己現在這個樣子,看著父親的蒼老與傷心,她不忍哪!

    「冬伯伯,別傷心了。」陪同冬雪一起來的蒼拓凌遞上紙巾,「您放心,我一定會找到最好的醫生救醒冬雪。今後,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冬父接過紙巾,擦去淚跡:「拓凌,你的工作很忙,這些事我來就行了。你也不要為你父親內疚,責任在小雪。」

    冬雪詫異地望向父親,和她的車相撞的是蒼伯伯的車?!

    「冬伯伯。」蒼拓凌站在病床頭,握起病床上冬雪的手,「我的交際圈很廣,可以托朋友找到最出色的醫生,這不是由於愧疚,而是基於我們兩家多年的情誼,更何況,我比任何人都熱切希望冬雪早日醒來。」

    「拓凌,這怎麼說?」

    「冬伯伯,冬雪醒來後,您願意將她交給我嗎?」

    冬父以為自己聽錯了,會錯了意,疑惑地抬頭望向他一向疼愛的孩子,卻發現他誠摯正經的態度,「拓凌,小雪能否醒來都成問題,你還是……」

    「啊,你們怎麼可以不顧我的存在隨便決定我的終身大事呢!」冬雪原本還在為父親擔心,現在卻替自己擔心起來。

    蒼拓凌瞄了一眼急急叫著的冬雪,在外人看來只是望了窗口一下,似乎在思索。將手中柔若無骨的小手小心地握緊:「您不是一直希望我倆在一起嗎,本來我只當二老的美意不好拒絕,可我第一次看到冬雪時,我才發現——」話說到這兒,蒼拓凌頓住了,誰能相信他和冬雪之間神奇的故事呢?「冬伯伯,就算冬雪永遠醒不過來,也請您放心,我,蒼拓凌給您保證,我會照顧她一輩子。」

    冬父感慨地歎了口氣:「你這孩子,永遠都這麼讓人貼心,是小雪沒這個福分啊。」如果兩人沒有總是錯過,是否會成為一對呢?「我出去了,你陪她一會兒吧。」

    冬雪感傷地目送父親出門。失去了才明白擁有的珍貴,如果她與蒼拓凌的結合能讓父親開心的話,她真希望時間倒退,她決不會任性地逃避。看看現在,能否醒來成了問題,夢中人找到了,卻不對勁,父親如此傷心痛苦,都是她的錯,真的好後悔啊!

    「冬雪。」看到冬雪自責與悔過的淚,蒼拓凌將她的頭按向自己的胸膛,「命運是很公平的。失去一樣,就會得到另一樣做補充。也許今後有一天,我們會發現這僅僅是命運對我們開的一個善意的玩笑。」

    「真的嗎?」不知所措的冬雪抬起淚水汪汪的眼,「真希望如你所言。」

    「雪,相信我。」環住她的腰,蒼拓凌埋首到她耳後,嗅著髮絲中特有的清香,頸間迷人的女性馨香。會以這種方式相逢,也許真是上天開的一個玩笑。

    已不記得他們是昨夜才剛剛相識,他們熟悉地交換著彼此的氣息,彷彿很久以前,他們也曾這麼交頸相擁過。

    「拓凌,謝謝你,雖然你昨天的話我無法接受,可我相信,你是個讓人安心的好人。」冬雪迷醉在這寧謐的氣氛中,誠實地說出心中感受。

    一個好人?蒼拓凌苦笑,天知道,他多麼希望他在她心中是以愛人的形象出現,而不是這個所謂的好人。可是,急不得……「所以才大方地把胸膛借你依靠呀。」

    孤獨的時候,有個人可以依靠也不是件壞事。冬雪捨不得離開那溫暖的懷抱,靜靜地在他懷中啜泣。她發覺,過往這麼多年,她是不是錯過了很多?戴著冷漠的面具,拒絕情愛的侵入,是錯還是對?

    「好奇怪哦,以我以往的個性,我不可能靠在一個我僅認識一天的男人懷中尋求安慰。」

    「因為這個人是我呀,因為我是你的愛人啊!」蒼拓凌回答的理所當然。

    冬雪冷了容顏,退開了一步,離開了蒼拓凌的懷抱,認真地打量他。他有雙深邃而乾淨的眼睛,有著挺直的鼻,薄薄的唇,鬍髭剃得乾淨光潔的下顎。挺拔的體格,比起她夢中的人和現實中的昊然那股淡漠內斂的氣質,蒼拓凌是那種氣宇軒昂,充滿十足男人味的男人,那種第一眼就知道可以放心依靠一生的男人。

    忽然覺得,這一點同她夢中那個冷漠外表下擁有熱情穩重特質的他很相像。

    「胡說!」冬雪驚覺自己突如而來的想法,激烈地反駁他,也激烈地反駁自己。

    「冬雪,你不誠實!」發自心靈的感應能夠假嗎?昨夜他們的話題就是到此為止。無論他怎樣強調他的感情,她就是心頭一團亂地不肯聽他講,而他當時也不敢逼她太緊——沒人能承受堅持十年的信念到頭是一場空的打擊。那麼現在呢?

    「冬雪,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將我們的過往清楚地告訴你,不是你前世的愛人,我怎麼可能第一次見到你就認出你,怎麼可能記得這一切。這些你有沒有清楚地想過?」

    沒有,沒有!冬雪臉色青白地倒退兩步,別再說了,不要再說了。蒼拓凌太肯定,太有信心,反讓

    她心虛地直想逃。

    昊然的極力否認,蒼拓凌的堅持肯定——她確實錯了。但是那張她到死也不可能忘記的臉確實是昊然的,不是他呀!

    「難道說,你到現在還相信昊然才是你的夢中人嗎?他只是長了一張與夢中人一樣的臉啊?!」蒼拓凌為什麼知道這些?他明明認識她不到一天!她不明白,她愈來愈不明白了。

    「聽清楚了,我決不是你要找的人」。而當時昊然為什麼要說這句話?他為什麼還在她沒有見過蒼拓凌之前就這麼告訴她?他知道什麼嗎?

    蒼拓凌的話,昊然的話,全擠在一塊鬧哄哄地纏繞著她,情緒激動的冬雪一個轉身,連門都沒拉開

    直向木門衝去,轉瞬間,已消失在門外。

    昊然,快告訴我為什麼?

    「卓越」的大廳內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的人們一次次從冬雪的身邊穿過,沒人發覺異常。每人只關心手邊的工作進度,在這種第一流的企業中工作,薪金與壓力是成正比的。

    可是偏偏有人不在此例。昊然甩著鑰匙圈,無比悠閒地緩緩踱入大廳內,臉上掛著笑容。前兩天他為了子公司的事忙上忙下,蒼拓凌那臭小子哼都沒哼一聲,他好心好意——雖然是有點自作主張與捉弄意味——將不尋常的冬雪帶回家以弄個明白,那小子非但不領情還炮轟他出門,現在想讓他乖

    乖來上班工作,門都沒有。就像蒼現在,放著數千萬的生意不做,跑到醫院去跟冬雪「鬼混」,他呢,當然有樣學樣地磨蹭到日上三竿才來,他才懶得管蒼的事呢,頭大!

    可是,他不想惹麻煩,麻煩會找上門來。

    冬雪慘白著臉,腳跟浮淺地虛立著,一副隨時會體力不支倒下的樣子,惟一透露她尚有一絲意識存在的是她焦慮、搜尋的雙眼。最可怕的是,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身後的事物透過她的身體幾乎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太妙。昊然快步上前,在觀察過周圍沒人注意他時,右手一個彈指,打出一個藍色的亮點,飛射向冬雪,化為一道絲線將冬雪手臂纏住,昊然步伐未停,迅速進入專用電梯內,一個收手,絲線收縮,冬雪藉著力,踉蹌地跌入電梯內。

    電梯門合上,昊然急忙蹲下身,扶起冬雪,發覺她牙關緊合,氣息淺薄,全身不自主地哆嗦著。看這情況,沒準是使用意志力過度,靈體受不了負荷而虛弱。怎麼回事,她不是知道這一點的嗎,怎麼還拿自己的命開玩笑?而且她現在應該和蒼在一起,又怎麼會搞成這樣?

    「昊然……」淺淺的低吟從蒼白的唇中吟出,「告訴我……」

    「別說話。」昊然鬆開手,絲線瞬間消失不見,「再堅持一會兒。」

    頂層到了。昊然橫抱起冬雪跨出電梯門,專用電梯直達他辦公室,他現在不擔心別人會看到在他們

    眼中他奇怪的姿勢。打開辦公室內的休息室,昊然將冬雪放到床上,為防有人闖入,他鎖上門,立於床前,閉上雙眼,數秒鐘後,房間的氣流開始起了變化,床頭櫃旁的幾本書嘩嘩地自己翻動起來,在窗戶沒打開的情況下,窗簾更是飄翻得厲害。昊然忽而睜開眼,右手食指點住冬雪眉心,暗暗運氣,只見藍色的光從昊然的指尖逸出,進入冬雪緊鎖的眉心中。

    數分鐘後,昊然收了手,深深一個吐納,房間內空氣也漸漸停了流動,恢復了正常。冬雪緊鎖的眉頭鬆開來,悠悠轉醒。

    「我怎麼了,怎麼會在這兒……」

    「你不該過分使用意志力,你明明知道,這樣你會魂飛魄散的。」昊然像大哥哥一樣嚴肅地數落著,真怕剛才救護來遲,她會香消玉殞。發覺到自己語氣過於嚴厲,昊然歎口氣,彎腰替她蓋上涼被,「這是我專有休息室,你安心睡會兒,醒來就沒事了。」他要去問問蒼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行。」查覺到昊然轉身要走,冬雪虛弱地想拉住他的衣角,卻因無力而鬆手,「告訴我夢中人、你、蒼拓凌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蒼拓凌說他記得我和他的前世,那你為什麼和我的夢中人長得一模一樣?」生氣自己的無力,冬雪又怕昊然走掉,不顧自己的虛弱,急急地開口問。

    溫柔地拾起冬雪的手放入被中,幫她理好被角,昊然淡淡開口:「其實這一切你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何必一定要向我親口求證呢。」

    她猜對了,昊然果然不是夢中人!雖然在昊然家中已預料到會是這樣的答案,可現在聽到明確的回答,冬雪還是不自覺淌下淚水:「我只是不捨得這麼放棄……」

    「不捨得放棄什麼?我這張臉還是對夢中人的感情?」昊然語重心長,「冬雪,與其糾纏在這張臉為什麼與人不符的疑惑中,還不如弄清楚誰才是你命定的情人,誰才是你真正的夢中人。這點輕重你該分得出來吧!」

    昊然走到門口,打開門,回過頭看了眼仍呆愣的冬雪,「我確實知道你的很多事,蒼拓凌也一樣,當你弄不明白,而他也回答不了時,你再來問我吧。好好休息。」

    門合上了,冬雪輕歎一聲,放任自己深深陷入柔軟的床墊中。就是他了,蒼拓凌,那個對她而言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才是她的夢中人。

    真的是他!那麼她心中一直不肯正視的悸動是為了他,這個剛剛被證實纏繞她夢境近十年的男人。

    喜怒無常的人生!叵測難料的命運!

    好累呀,冬雪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著,漸漸合上眼,終因疲倦慢慢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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