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婆子和親 第一章
    昭君王嬙

    這幾是這仲夏的朔月之期,南郡的夜晚燠熱難當,更無明月相伴,教人失去了乘涼話家常的好興致,個個莫不早早入房去平躺於床上,扇著風扇子準備就寢,試圖在睡夢中覓個涼快。

    秭歸縣寶坪村內的王姓人家可沒有半個人敢早早入睡,僕婢們來來往往的穿梭於堂道之間,個個如臨大敵般的嚴陣以待。

    誰也不知道王家的夫人何時會讓王家的第一個娃兒自肚子裡頭給蹦出來!

    王穰憂心忡仲地看著夫人糾結的眉頭,聽著她口裡吐出有一句、沒一句的呻吟,緊張的情緒更是隨著睡房裡燠熱的室溫而不斷攀升。

    年近四十的他,眼巴巴的盼了好多個年頭,盼的就是還在夫人肚子裡的小娃兒。可這小娃兒也真夠磨人的了,眼看著夫人已經喊疼喊了足足三天,卻始終不見小娃兒冒頭落地。

    「哎呀!夫君……」

    讓一下又一下的疼痛給整得陷入半昏沉狀態的王夫人,突然睜大了雙眼,發出一聲驚呼,非但嚇得王穰手足無措、一顆心差點蹦出了胸口,連在一旁等到打盹的穩婆,也差點由椅子上跌了下來。

    「夫人,如何了?可是娃兒要蹦出來了?穩婆、穩婆……」

    見夫人一臉驚惶,雙手還按壓在高隆的腹上,王穰急忙召喚穩婆,自己也準備退出房外,但卻又讓夫人一把拉住。

    「夫君……還沒啦!」

    「啊?還沒啊!」玉穰聞言像洩了氣的皮球一般。一個娃兒生了兩天兩夜還生不出來,老天爺是給了他王家一個什麼樣的胎啊?

    「是還沒,口兒都還沒開呢,夫人這麼的叫嚷,真嚇壞人了。」穩婆檢查過王夫人的狀況後,忍不住的嘀咕了一下。

    為了接生王家這娃兒,她已經在這兒耗上兩天了,這有錢人家的錢還真是不好賺。

    「天上的明月……掉下來了!」王夫人兀自驚惶的喃喃著,沒理會王穰和穩婆的嘟囔。

    「明月掉了下來?」王穰一臉納悶的看著窗外,再看看睡眼惺忪的妻子。「夫人,你一定是在做夢,今天是初二,哪來的明月?再說就算真有當空明月,它也只會好好的掛在天上,怎麼可能會掉下來?」

    「可是……可是……我明明看見一輪明月往下落,還直竄入我的腹中,……我以為它會將腹中的孩子給砸傷……嚇死人了…」

    「恭喜老爺、賀喜夫人!」穩婆一聽王夫人這麼說,立即眉開眼笑的向王穰夫婦作揖。

    王穰皺著眉頭、苦著臉:「娃兒這麼好些天還生不出來,哪有什麼好恭喜的?」

    「王老爺有所不知,舉凡產婦在臨盆前有吉夢或吉兆,都意謂著這未出世的娃兒乃仙人轉世下凡,將來不是大富、就是大貴。如今夫人夢到一輪明月入懷,這正是仙人下凡的大大吉夢啊!所以夫人腹中的這娃兒,將來肯定是富貴不凡,定可以為王家光耀門楣。」

    「真有此事?」聽得穩婆這麼一說,王穰禁不住喜上眉梢。

    「夫君……」王夫人緊抓著王穰的手,臉上卻不見半點欣喜之氣,大顆大顆的汗珠子更是拼了命的自她額前冒出。

    「管它是不是吉兆……先管好我肚子裡的娃兒……他……他……要出來了……」

    跟著是王夫人高拔著足以掀開屋頂的尖叫聲和穩婆的一陣手忙腳亂。

    被推出房門外的王穰除了心急如焚地等待著他的娃兒出世,更是頻頻對天祝福,期待著這娃兒能真如穩婆所言,將來為他王家光耀門楣。

    原以為已經等上兩天,這會兒應該用不著再等上太久,沒想到王穰在房外由欣喜的顧盼等到憂慮的踱步;由高昂的情緒等成了頹靡的倦容,只聽得穩婆叫了無數聲的「用力」和無數次的「快出來了」……

    怎麼生個娃兒要那麼長的時間?去年隔壁趙家初生個娃兒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就成了。難道是仙人托世而生,時間總要長一點、過程總要曲折些才算得上風光?

    好不容易又捱過三個時辰,王穰坐在睡房外的台階上就快要睡著之際,嘹亮如洪鐘般的嬰孩哭聲終於由房裡傳出。

    「這麼洪亮的哭聲,是男孩,一定是個男孩!」

    王穰霍地從台階上一躍而起,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房門口,恰好迎上抱著娃兒開門而出的穩婆。

    「恭喜王老爺子,夫人為您生了個千金哩!」

    「千金……女的?」王穰錯愕地看著穩婆手中娃兒。這麼有力的哭聲,怎麼會是個女娃兒?會不會是穩婆年紀大,看錯了?

    王穰伸手掀開那裡著娃兒的兜巾定睛一看……下半個身子光滑溜溜,沒多個半塊肉……真的是女娃兒一個!

    穩婆連忙安慰大失所望的王穰:「王老爺,您這千金肯定是月宮的仙女下凡,將來可是大富大貴的命唷!」

    期盼已久的娃兒是個女兒,王穰說不失望是騙人的,但終於有機會當爹的他,也沒有那麼沮喪,只是看著這皮黑臉皺、哭著的那嘴張得快要比臉大的娃兒……

    呃……仙女下凡?

    王家的女娃兒滿月,是該命名的時候了。

    自夫人手中接過娃兒的王穰,看著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女兒,他一張老臉非但沒有半點欣喜,反倒是露出了不忍卒睹的神情。

    為什麼?唉……這早已經是傳遍寶坪村的一大笑話了。

    寶坪村的村民們,透過穩婆的宣揚,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王穰的中年得女,得來的是一個奇醜無比的女娃兒!

    別人家的娃兒不論男女,總是細皮白肉又圓呼呼的可愛,而他王家這哭聲像打雷的女娃兒卻是皮膚黑黃不說,那稀疏的眉毛,像幾根鑽出黃泥土的雜草;那塌塌的鼻子,像一塊變形的年糕拍在臉上;再加上薄小灰暗的嘴唇和幾無稜線的大餅臉……

    總之,她所有的五官簡直像是平嵌在那過於方平的臉上,實在教人很難對著這女娃兒的長相說出半句讚美的話。若要勉強找出唯一算得上順人眼目的地方,大概就只有她那雙大眼,還稱得上是水靈,卻也彌補不了她過多的不足之處。

    「唉,娃兒的這般長相,肯定是要吃住在王家一輩子,就算命個好名,我看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王穰夫婦哀怨的對望一眼,再看看手中女娃兒閉著雙眼睡得正好,連唯一的優點都未顯露出來。

    「瞧瞧這張臉,活像是咱家柴房裡的那面土牆……我看乾脆給她取名為「牆』算了!」王穰自暴自棄的說著。

    「夫君怎麼如此嫌棄女兒……」王夫人難過得落下淚來。好不容易生出來的女兒長成這個模樣,她也很不願意啊!

    見夫人落淚,王穰急忙將提筆命名的手轉了個彎、改了個筆劃,討好的呈到王夫人面前:

    「夫人,我怎麼會嫌棄女兒呢?人家都說女大十八變,我給她取這個名字,就希望她長大後能變得美麗出眾,有足以入宮為妃為後的美貌才德呢!」

    王夫人含著淚,心不甘、情不願的接過丈夫手中的竹簡打開一看,這才破涕為笑。

    「夫君,這名字取得好……」

    竹簡上的提字寫著——王嬙。

    「嬙」乃是宮庭內女官名,意指王穰期許女兒能長大而十八變,有入宮服侍皇上的資格。

    雖然所有的人都對這個名字能造成多大的改變而存疑,最起碼王家的女娃兒也總算有了個比「王牆」更好聽的名字。

    然而這個名字還是令長到十二歲的小王嬙心靈不斷受到打擊。

    她悶坐在背山面水臨池畔、楊柳妍卉映雕闌的望月樓中,對著打磨得晶亮可鑒的銅鏡前,哀聲歎氣看著自己的尊容一幅。

    今兒個是中秋佳節,上午她趁著廚娘去市集採買祭拜用品,死托硬求的跟著出門去趕熱鬧。沒想到遇上了一群同年齡的孩子們,肆無忌憚的當她的面嘲笑她的容貌,讓她氣得當街拾起小石塊,砸得好幾個口臭的小鬼當場頭破血流。

    被言語羞辱的面子雖小小的要回了一點,可是她還沒回到家中,那些孩子們的爹娘就已經狀告上門討公道了。害得她一進入家門,便讓火冒三丈的爹爹給狠狠訓了一頓,又在祖先祠堂裡跪上半個時辰,末了還嚴令將她禁足在望月樓中,哪兒也不准她去。

    「哼,敢說我是醜得見不得人的丫頭,敢笑我夜半出門會嚇死人?那幾個小鬼根本就是自己討打,竟還害我在這麼好玩的日子被爹爹訓話、罰跪兼禁足,下回要再讓我遇上,瞧我非得把他們個個打成比我更見不得人的醜八怪不可!」王嬙愈想愈有氣,一把將銅鏡慣落在地。

    銅鏡三滾兩滾,滾向剛踏進房門的丫環侍月腳邊。她彎身拾起銅鏡來到王嬙的身邊,小心翼翼的問著:

    「小姐,你還在生氣啊?」

    「不生氣才有鬼!」

    王嬙一張麵團臉上的薄唇小嘴翹得老高,淚花兒也自明亮的大眼眶中滴落到麻子遍佈的臉頰上。

    「人人都嘲笑我的臉長得像土牆,才會取名叫王嬙。又說爹爹因為不想大常看到我,所以才蓋了這望月樓讓我另外住。還有他們說這樓會稱為『望月』樓,意思就是說我是個令爹爹失『望』的『月』宮丑仙子投胎……侍月,我是不是真的很難看?」

    「別聽那些小鬼胡說八道!雖然小姐你長得的確不怎麼漂亮,但也不至於像他們說的像土牆嘛!再說女孩兒家長大總會有個十八變,小姐現在才十二歲嘛!既然小姐是月仙子下凡,等再長大一些,一定……一定……一定就會變得很漂亮了。」

    侍月極力安慰王嬙,無奈笨笨的嘴說出來的話,等於親

    口證實王嬙確實和漂亮一點也搭不上關係的事實。

    「哇……連你也說我不漂亮……」王嬙趴在梳妝台上,一陣震天動地的大哭。

    「小姐,侍月怎敢說你不漂亮……」王嬙響徹雲霄的哭聲讓侍月慌了手腳。

    「你討厭,出去啦!」

    一時之間,只見鏡盒珠花齊飛,打得侍月毫無招架之力,卻又不敢真的跑出去,只得無奈的左躲右閃,誰叫自己八字「那麼好」,被分派來伺候這位王家大小姐?

    侍月五年前賣身來王家當丫環,當初還慶幸自己一進王家就免去粗重的活,只要照顧好小姐的起居和陪伴小姐讀書習字就成了。哪知道她的「好運」,全是因為王家老資格的下人們,沒有一個人敢伺候這個古靈精怪得教下人視為小魔星的小姐。

    倒不是小姐會刻薄下人,只是老爺夫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比小姐遲兩年出生的小少爺身上,疏於對小姐的管教和關照,加上小姐對自己相貌的自卑感,造成了小姐如今稍顯得任性妄為的個性。

    提起王家丫頭,寶坪村裡哪個人不搖頭閃避這顆小魔星。若不是深知王家的景況,實在很難相信這個像是沒人管教的野丫頭,竟是個大富人家的小姐!深受王嬙所害的街坊談起受害史,幾乎可將之寫成斑斑血淚書!

    她曾放野狗去追著街尾李家的雞仔跑,說是為了知道什麼叫「雞飛狗跳」——這叫好學不倦;也曾砸毀市集裡書生的字畫攤,說是書生的爛字畫會殘害人家的眼睛——這叫「為民除害」;還曾將漁人辛苦自河裡打起的一簍魚全數倒回河去,說是要選還能游水的魚兒才是新鮮貨——這叫「慎思明辨」。

    她那些偶爾為之的「好學精神」就已嚇得寶坪村民人人自危,向王家二老抱怨不斷,更別提她三天兩頭就和鄰人的孩子們打架、鬧事,讓王家二老成天跟在她屁股後面,收拾她闖禍後的爛攤子,總把他們兩位老人家氣到臉也紅了。脖子也粗了一大圈。

    不過憑良心說,當王大小姐不發脾氣、不瞎胡亂攪時,她對侍月這個貼身丫環還真是不錯!既不向她端個小姐架子,有好東西也會同她分享,簡直同她當姐妹那般看待,所以眼看小姐心裡頭不舒服,侍月當然要想盡辦法讓她高興起來才是。

    「小姐……別生氣啊,侍月不是故意的……」

    等到手邊沒東西可扔,王嬙才肯停下手,然後是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著:「嗚……長得醜又不是人家的錯……」

    侍月也想好好安慰她家小姐,但昧著良心的話她又說不出口。她靈機一動,想出了轉移她家小姐注意力的法子。

    「小姐,別哭嘛!大家都知道你是個才女耶!」

    「有什麼用?丑就是醜,就算被稱才女,也是醜八怪一個!」

    正因為容貌不足取,王穰自王嬙懂事時就開始讓她學習琴棋書畫。雖然她肚子裡的墨水比寶坪村其他女孩實在是多不了幾滴,但就憑那多了幾滴的墨水,卻足夠教年幼的王嬙明白世間之人皆以貌取人的現實。

    都是爹娘不好,老大不小還硬要將她生下,難怪生不出好料的來!一天到晚要她學那些無聊的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也改變不了她見不得人的尊容啊!

    「小姐,別喪氣嘛!」

    「唉……除非天上神仙降下靈丹妙藥,要不然我一輩子就得頂著這副見不得人的容顏,你說我能不喪氣嗎?」

    「靈丹妙藥……」

    侍月猛然想起,最近好像聽過什麼可讓人變美的神奇妙方,但一時之間她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別想了!這些年來,娘不知道找了多少大夫、覓了多少偏方,根本一點用也沒有。」王嬙自怨自艾的捏著自己的臉頰:「看來我還是聽爹爹的話,找個面罩戴上一輩子就算了!」

    侍月努力的搜尋腦袋中的記憶,沒聽進王嬙自憐的話。驀地,她腦中靈光一閃,興奮的大叫:

    「啊!有了!」

    「你沒事叫什麼叫?想嚇死我啊!」王嬙拍著胸口,安撫差點蹦出來的心。

    「我想起來了!是有一種少見的靈藥可以讓你變美的!」

    「又是些道聽塗說的小偏方,沒用的!」已經吃藥吃到怕的王嬙露出個作惡的神情。

    「小姐,這個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王嬙向上翻了翻白眼。多少大夫、名醫對她的容貌都無能為力,她才不相信腦袋靈光有限的侍月會知道什麼不一樣的偏方。

    「小姐,你聽我說,前些日子我在市集無意中聽到有人說起,有一種很神奇的花,叫做嫦娥淚,可以解百毒、治百病,還可以養肌美顏……」

    「嫦娥淚?」王嬙稀疏的雙眉小打了個結:「哪有這種花?聽也沒聽過!」

    「我無意中在茶館裡聽見兩個男人的談話,這嫦娥淚就是他們說的!」

    「看吧!標準的道聽塗說!」

    「可是他們其中有一人是大夫,而另一人的妻子好像患了什麼惡疾,臉上長了許多惡瘡,遍尋各地名醫都束手無策。所以那個大夫正在向他提起嫦娥淚這朵奇花,說是不但可治癒他妻子身上的毒,更可以讓他妻子滿臉的惡瘡不見,變得美若天仙。」

    「也不知道他們是說真的、還是說假的?」聽到此,王嬙已聽出些興趣來,但嘴上仍擺出個不以為然的樣子。

    「可是那妻子有病的男子說那大夫是個神醫,從來沒有他治不好的病,所以再三拜託那大夫千萬幫他找到那朵花呢!」

    既然是神醫,所說的話肯定不會假!王嬙雙眼一亮,揪著侍月急問:「那大夫有沒有說在哪裡可以找到……」

    侍月睨著王嬙:「小姐不是不相信的嗎?」

    「哎,聽聽也無妨嘛!」王嬙熱切地拉住侍月的手,一臉討好的模樣:「來……坐下來嘛,我想多聽聽有關這嫦娥淚的事,你倒是把你聽到的多說一些讓我知道嘛!」

    「但是……小姐,侍月可不保證聽到的一定是事實唷!」

    「沒關係,當做參考,你快說、快說嘛1」

    王嬙可急得呢!為了多探問一些有關嫦娥淚這朵具有美顏功效的奇花,她連茶水都替侍月給奉上了。

    看在小姐這麼盛意拳拳的份上,侍月也就不客氣的啖了口香郁的熱茶,潤了潤喉便說:

    「那大夫說了,嫦娥淚相傳是月宮仙子嫦娥的眼淚滴落凡間而形成的,非得集結十年的甘露和天地靈氣,於第十年的中秋之夜才會開花。這朵花未開之時只有毒性、不具藥效,也就是說若要采這朵花人藥,就必須在逢第十年的中秋之夜、趁花朵大綻時採擷才有功效……」

    王嬙愈聽愈是疑惑。

    「陰陽倒綻,又非得盛開時擷取才有用,天底下哪有那麼奇怪的花?那所謂的神醫不會是個江湖騙子吧?」

    「我倒不這麼認為,那大夫看起來挺正派的,不像會騙人。而且和大夫在一起的男人也不像是個容易被騙的人。」侍月又說:「話又說回來,這嫦娥淚既然有那麼奇妙,當然不像隨處可折的花朵那般尋常,它不奇怪些,怎麼能稱為奇花,又怎麼可能會有靈妙的功效?」

    「這倒也是……」

    比起那萬年雪蛤、千年人參、百年靈芝來說,這嫦娥淚已經算得上尋常了,但就不知道是否真的能讓她變漂亮……不試試又怎麼知道!

    為了不要再頂著這張人見人厭的醜臉,王嬙下定決心,拿朵嫦娥淚再來試上一試。

    呵,呵……說不定她王嬙改頭換面的時候到了!

    「侍月,嫦娥淚在什麼地方買得到?」

    「唉!我的好小姐,十年才開花一次耶!那麼珍貴難得的東西,就算是有錢也買不到吧?」

    「啊……」王嬙像洩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

    「小姐,別失望!買不到可以去找啊!」

    「找?對喔!」元氣王嬙又回來了!她揪著侍月又問:「這花要去哪兒找?」

    「聽那大夫說,嫦娥淚生長在一個溫暖而且終年有雲霧籠罩的峭壁之上。」

    「哇,範圍也太廣了吧?」像這樣的地方,自南郡以南,隨便抓都有一大把,這教她從何找起?王嬙的沮喪又寫了滿臉。

    「應該不會太難找吧?聽說他們專程從長安來到我們寶坪村找這朵嫦娥淚,所以我猜這個東西應該……」

    「應該就在我們後頭那座山?」接著侍月的話說完,王嬙得要屏住呼吸才能克制住尖叫歡呼的衝動。

    整個寶坪村,也只有她家後頭那堪稱寶坪第一高峰的山上有雲霧繚繞的景象,那麼嫦娥淚不就近在咫尺而已?

    長安來的人在這幾天出現,不就表示今年正是花開之期?而且……嘿嘿,今兒個碰巧就是中秋夜!

    王嬙一雙大眼因腦中的盤算而閃動著狡黠的光芒,看得侍月背脊骨一陣泛涼,她在心中暗叫了聲糟。

    小姐這神情侍月可不陌生,她一面暗怪自己多嘴,一面又語帶哀求的說著:「小姐,我知道今天就是中秋,但那花也不見得開在今年,要不明天一早,我們請夫人讓人留意一下,所以你可別又胡亂想些什麼主意唷……」

    王嬙瞪著眼、鼓著腮幫子望向侍月:「什麼叫做我『又』胡亂想主意?看你這態度,好像我專門闖禍惹事那般!」

    侍月低下頭,以免自己脫口而出的是「沒錯」二字。

    王嬙丟了個大白眼給侍月。

    「如果今天就是花開之日,到明天再跟我娘說不就來不及了?那個大夫不是說那花只開一夜?」

    「那……那……我待會兒就去跟夫人說說……」

    「你以為我娘會相信你的話?」王嬙又送侍月一個白眼。

    「這……」這一點,侍月可就沒把握了。

    不只是王嬙吃藥吃到怕,這幾年下來,就是老爺、夫人也已經放棄再找什麼偏方妙藥了。而且就侍月所知,最近一、兩年來,若有人上門提說什麼靈方妙藥的,老爺和夫人聽也不聽就將來人給請出門去。

    「那……不如等下次……」

    「下次?那不就還得等上十年?命短一些的就等不到了!」王嬙沒好氣的說。

    看來她家小姐對嫦娥淚是勢在必得!侍月可急了,就怕她的大小姐有今夜親自去找那朵嫦娥淚的打算。要是讓老爺發現了,知道是她多嘴所致,不將她打死才怪!

    「小姐,夜裡山上很危險的,伸手不見五指!就算你要去找嫦娥淚,也不見得找得到啊!更何況老爺才對你下了禁足令,不可能會讓你出去的。」侍月苦口婆心的勸阻王嬙蠢動的企圖。

    侍月未免也太瞭解她到令人討厭!她腦袋裡的盤算,正是打算趁夜溜去後山尋找嫦娥淚。而且她可得動作快些,否則那朵花讓長安來的人給拿走了,她不就要再等上十年?

    哼,她連多醜一刻鐘都難以忍受了,誰敢教她再等十年,她就跟誰拚命!

    眼前最重要的是……,她得先擺平這個囉嗦的貼身丫環,別壞了她的大事才好!

    「唉,我是真的很想去找那朵嫦娥淚啦!可是聽說山上夜裡有鬼怪出沒,我才不敢夜裡一個人上山呢!」

    王嬙故做失望的歎了口氣。

    「咦?」王嬙故意想到什麼點子似的看著侍月:「侍月,不如你陪我一齊去吧?」

    「不行、不行!」侍月急忙搖頭又擺手,她不只害怕跟著小姐一起胡鬧會捱老爺一頓揍,她更怕關於山上繪聲繪影的鬼怪傳言,這種討打又破膽的事情,她才不幹呢!

    「可是……你不陪我去,就沒有人陪我去了,我一個人真的不敢上山啊!」

    「那就不要去就好了!」侍月冷汗直冒,卻強撐著笑臉說:「說不定那嫦娥淚根本就不是在後山上,去了也是白去。」

    「說的也對……不過如果那花真的在後山……」

    「天下間哪有那麼巧的事?小姐,你該上床休息了。」侍月火速打斷王嬙的話,高效率的將她往床上帶去,不讓她那鬼靈精怪的腦袋繼續過度轉動。

    「侍月……」王嬙躺在床上,一臉心有未甘的神情:「再陪我多聊一些嫦娥淚的事嘛!」

    「呃?不……不……小姐你休息吧,我還有些事情要做,我就不陪你了!」侍月毫不遲疑的退出房外,她的動作從來就不曾如此快速過!

    侍月猜想,她若繼續留在房裡,小姐肯定千方百計的說服自己陪她上山去採花,所以只要離開小姐的視線所及,小姐應該就會因別無它法而打消這個念頭了。

    但是王嬙看見侍月落荒而逃的模樣,卻因為詭計得逞而大笑起來。

    侍月這丫頭呆頭呆腦的,要真帶她上山才是累贅呢!

    王嬙躡手躡腳的離開床鋪,帶上提燈和一捆麻繩後,來到望月樓二樓的後方露台,對著緊鄰的山壁笑了笑。

    真得感謝爹爹將這望月樓依山而築,山坡上那株粗壯的

    槐木又很合作的越界長到露台來,現在她只要攀著那株槐木,就可以輕易登上後山。

    大家閨秀爬樹!呵,有什麼稀奇的?王嬙利用這座天然木橋,不知道順利的偷跑出去多少次了,她的爬樹功夫可遠比那小她兩歲的弟弟強多了!

    她利落的拉高裙據,嬌小的身子向槐木枝上一攀,以猴

    都望塵莫及的熟練手腳,三兩下便穩穩的落在後山的草地

    傻子才會相信這後山有什麼鬼怪出沒!夜裡偷偷跑到這後山來玩,對王嬙來說可是家常便飯,即使真的有什麼鬼怪出現,還不知道是誰嚇誰呢!

    因為對環境熟稔,就算漆黑的夜裡,王嬙仍能毫不困難的清楚辨認方向。

    這滿山她幾乎跑遍了,若那奇花真的長於這座山上,那

    麼有著終年雲霧籠罩的峭壁也只有一處,那就是這座山的山頂。ˍˍ王嬙深信嫦娥淚一定就長在那山頂下方的峭壁上,她自信滿滿的快步向山頂上跑去。

    嫦娥淚……我來了!我再也不要讓人家叫醜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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