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澀的過往,心碎。
眼神空洞,、心早已寸寸碎裂成灰,隨風飄散。面對寬廣無邊際的江水,她的腳步不停,一步步,毫不遲疑地往河心走去。
過了十六個悲哀又可笑的年頭,夠了!於世,她再無眷戀,茫茫江河會吞沒她,引導她到黃泉地府,去尋她摯愛的娘親。
冰冷的河水漫過腰際,腳下已踩不到泥地,身子隨著週身漸強的水波載浮載沉;蒼白的容顏橫過一抹清淡釋然的淺笑,再多幾步,解脫就在眼前了。
神思漸趨恍惚,驀然間,身後傳來一道無形的力量,強而有力,旋繞捲纏住她的身子,瞬間將她拖回岸上。
沉浮之間,意識到她將要被迫重返人間,心中千萬般不願,手腳使盡吃奶力氣掙扎,河水無情漫入胸臆間,可奇跡似的,她竟無半點不適。
悲傷的黑眸盈滿淚水,她抬首,望見眼前一名身著月牙白裳的女子,全身被柔淡瑩光綴著,眉目慈善親和,年紀比她略長,氣韻清靈,凝著一雙清澈的黑瞳含笑與她對望。從女子清明的眼神裡,朝霞只覺自己彷彿無所遁形。
「姑娘,人生漫長美好,何苦尋短?」女子的嗓音清柔,如沐春風般悅耳。
「為什麼……要救我?這人世好苦,我走不下去了啊!」想起自己的遭遇,朝霞忍不往又悲從中來,但眼淚卻早已哭干。
「你的命不該絕,我當然要救你。」女子攙起朝霞,扶她到一旁坐下,五指翻轉便幻化出一條白手絹。
變戲法似的奇妙景象,讓朝霞瞧得目不轉睛。但女子卻彷若無事人般,取起手絹,輕輕為朝霞擦拭小臉,整理儀容。
「你……你不是人?」朝霞嚥了日口水,顫聲問道。
「是人,非人,都無妨。要緊的是我能救你。」女子語帶玄機。
「救我?你要怎麼救我?」她的人生早就被毀個徹底,還能怎麼救?
「倘若拋棄你現有的記憶,能夠換取一個新生,你願意否?」
「願意怎樣?不願意又如何?我是被命運詛咒的人,重來的人生……能夠幸福嗎?」朝霞有氣無力地問著,空洞的眼底依舊波瀾不興。
「能!有我在,你,一定能幸福。」女子淺笑盈盈,說得堅定。
「真的?」女子眼底的自信感染了朝霞,墨瞳神采微揚。
「嗯。」女子頷首,給朝霞一個溫柔的笑容當做承諾。
「好……我願意。這段痛苦的十六載歲月,我願就此從生命中捨去,依你安排,重尋人生。」考慮半晌允諾,朝霞也笑了。就賭上這麼一回吧!
在彼此相視互信的目光裡,只見女子的衣袖揮舞,櫻唇微起,念動咒語,一道溫暖的光華緩緩覆住她和朝霞。半刻之後,光影散去,再度出現的是一名年約莫六旬的老婦和容貌模樣如昔的朝霞。
朝霞眼底的傷悲痛楚不再,眼神純然,神情亦純淨,宛若新生的嬰孩。
「我……是誰?」她瞅著老婦,吶吶問道。
「你叫朝霞,你都叫我如喜婆婆,我是自幼看著你長大的鄰居……」如喜婆婆攙起朝霞,對她訴說她的「過往」,領著她緩緩一同往新的人生路上走去。
我的恩人哪,我願以血肉之軀入凡間,與你同甘共苦,共度三載歲月,體驗人世之悲歡離合,再折三百年修行,做為交換代價,求得上蒼首肯,許你一個如喜新生。
拋卻,「桂」映「朝霞」,此後,重更新生。
蓮苑,客居。
孟朔堂一腳踩進門,正巧看見韓定遠皺著眉,大掌撫著頭,眼光向四處飄移,是一臉納悶。
「醒啦?下湖泡水涼快嗎?」孟朔堂大步走近,一股腦兒坐下,不忘順手倒杯茶,優閒欣賞好友的醜狀,順便逮住機會小小消遣一下。
「醒了?泡水?」韓定遠初時還有點摸不著頭緒,在重複一—孟朔堂的話後,中斷的記憶終於逐漸串聯起來——
嗯,我看……先把他給我丟到太湖裡泡泡水,涼快涼快,等他「降火」之後再把他撈上來,賞他個五花大綁,帶到正廳去。
蓮花現在由我當家,儘管把人給我丟下去!有事,我顏朝霞一肩往下!
顏朝霞……這個可惡、該死又潑辣的女人!就是她!
腦海裡閃過這個名字,韓定遠立刻著火似的跳了起來,短短瞬間,俊臉上變化了好幾種表情。
對了,對了,哈哈哈,遇上顏朝霞,雖然吃了虧,可是他又可以……
一想及此事,韓定遠又是欣喜若狂,登時笑得合不攏嘴。
「定遠,你……沒事吧?」孟朔堂有些擔心地問。瞧他一下生氣,一下發呆,一下又傻笑,讓人摸不清楚他到底怎麼了。
「我沒事,我好得很!阿朔,我告訴你,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哪!」
「啥天大的好消息?」這傢伙一臉興奮,死到臨頭還不自覺,前廳一堆人正摩拳擦掌,準備好好料理他哩。
「我跟你說……我……我三年來、不行。的那個病……好了!」韓定遠高興過頭,說話有些斷續,前後不接。
「啥?你說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情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你最瞭解我的狀況,我還用得著騙你嗎?」
「好樣的!定遠,恭喜你啊!這下你娘親盼望多年的長孫可有望了。」孟朔堂真心恭喜道:「不過,話說日來,三年來你試遍不下千百種方法跟秘方都治不好,怎麼今天來一趟蓮苑就突然間好了?難不成是我跟淨荷的喜氣為你帶來的好運道嗎?」
「不不不,你少住自己臉上貼金。是『因』,我找到了因,有了源頭,問題就自然迎刃而解了。」
「因?什麼因不因的?我都聽糊塗了。」
「呵,你猜猜看。」能夠「重振雄風」一事,讓韓定違心情大好,語氣也跟著輕鬆起來。
「叫我猜?去,我沒這間工夫跟你瞎扯。人醒了最好,走走走,快跟我到前廳去,趕緊把你怎麼冒犯舞娉的事情對朝霞姑娘、我娘子,還有蓮苑眾人交代清楚,慎慎重重陪個禮。我會在一旁幫腔,讓這件事早日化消。」
孟朔堂說完,拉了人便要走,誰知韓定這一聽,心頭另有打算,他開口喚了孟朔堂一聲:「阿朔,等等…….」
「啊,你還有什麼……」最後一個「事」字還來不及出口,孟朔堂張大眼,怒視突然出手點穴制住他行動的韓定遠。
「定遠,你幹什麼?為什麼點住我的穴?」突遭暗算,孟朔堂氣急敗壞。
「嘿嘿,阿朔,看在咱們好友一場,這次你就勉為其難幫我收拾這個殘局吧!我還有要事待辦,沒時間陪那群凶婆娘瞎耗。」找顏朝霞敘舊算帳絕對是必要的,但不是現在,當下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敢說淨荷是凶婆娘?」孟朔堂大吼。罵蓮苑就算了,他還能忍受,可韓定遠這傢伙居然連他的愛妻都罵進去,可惡!
「好好好,只有孟家嫂子不是,其它人都是凶婆娘,這總行了吧?」
「快解開我的穴道,跟我到前廳去!」
半個時辰之後,穴道自然解開,嫂子跟蓮苑那掛人,就有勞你去幫我說明啦!」
「韓定遠!你……你……好,好,算你『有種』!」孟朔堂話中有話,暗暗諷刺。
韓定遠不是呆子,自然聽得出來,不過看在好友即將代他赴戰場的份上,這點小隙小怨,他就不計較了。
「算我倒霉,認識你這種損友,送佛送上西,幫人幫到底,我自認倒霉了。只是,要我代你去受死沒關係,可你總得讓我死得明白點吧?」
「成,答案很簡單,就一句話。」
「那還不快說!」孟朔堂咆哮。
「舞娉朝霞就是三年前救我的『解藥』。好啦,我的好兄弟,剩下的萬事拜託嘍,我得走了。」韓定這揮揮手,拋給孟朔堂一個感謝的瀟灑笑容之後,便快步離開蓮苑客居。
而孟朔堂則是在聽完韓定遠的話之後,整個人如遭雷擊,口裡吶吶重複著好友的話,心裡除了震驚,還是震驚。
天哪!不會吧?怎麼會這麼巧?舞娉朝霞居然就是好友韓定遠找了整整三年的女人?她害他不舉……整整三年哪!
想起這三年來韓定遠隱遁的日子,孟朔堂不禁皺起了眉頭,而顏朝霞會被選做「解藥」,送入「逍遙山莊」替韓定遠解毒,又是另一樁糊塗帳……
唉,只能說這兩個人命中注定有這番牽扯不清的孽緣,只是……這孽緣會不會變成善緣,將兩個冤家變成親家,就非他這個凡夫俗子可以知曉的了。
眼下最頭痛的是……禍首給跑了,等會兒穴道解開,他該拿什麼臉跟淨荷交代?還有,朝霞跟至交好友之間的恩怨過往可不能讓淨荷知道半分,不然……事情可就會變得更複雜混亂了。
蓮苑客居內,孟朔堂唉聲歎氣;蓮苑後園外,韓定遠輕易躍牆而出,行至大街上,掏了銀兩,買了代步的馬匹,便疾速策馬離開涼州城。
一路上,韓定遠始終眉色飛揚,心裡滿懷希望和喜悅。
今日的對峙爭吵,在在只證明了他和顏朝霞注定八字不合,天生不對盤,去他個撈什子情蠱的牽絆約束,他偏不信!
此時此刻,他心潮洶湧渴切,只盼趕快證實兩件事惰,一是他真的「行」了;二是他這一生不一定非得要跟顏朝霞扯在一起,才能娶親生子。隨便找個他看得上眼又得他緣的女人娶日家,一樣能子孫滿堂,一家和樂。
他,韓定遠,何許人也!他的人生只在他自已的掌握間,要風便有風,喚雨便是雨,他絕不信他的終身會栽在那一對該死的西疆小蟲之上。
他,逍遙公子,人生絕對只許「自在逍遙」四字與他相隨!
一個時辰之後,江南,蝴蝶鎮。
暮色已褪,夜暮低垂,整個蝴蝶鎮燈火通明,亮若白日。
輕提步,隨處閒逛,耳目所及所聞儘是歌舞聲動,鶯聲燕語。
蝴蝶鎮是天朝最有名的「風花雪月」鎮,鎮內聚集了十數家規模和名氣均不小的秦樓楚館。
涼州城到蝴蝶鎮並不遠,韓定遠快馬加鞭,風馳電掣,不過一個時辰,就已抵達目的地。
走上大街,四處閒逛,尚在找尋目標之際,韓定遠一身貴氣瀟灑的模樣便被蝴蝶鎮最有名的青樓「百花樓」老鴇識貨給攔截了。
「公子,留步。您不必再找,就這兒了,我是胡嬤嬤。」胡嬤嬤一手拉住韓定遠的衣袖,另一手指指背後的百花樓,老眼睜得大開。嘖嘖,這位俊公子鐵定是頭肥羊。
「哦?嬤嬤好銳利的眼光!」韓定遠停下腳步,微笑道。面前這家青樓瞧來規模還不錯的樣子,這老鴇看來精明,想來裡頭的姑娘定差不到哪兒去。
「呵,我胡嬤嬤可是蝴蝶鎮內數一數二的鴇嬤嬤!看客人的眼光一流,栽培姑娘一樣一流!公子,您要什麼樣的姑娘,儘管說,嬤嬤保管您滿意。
「好吧!」就這家了,也省得浪費時間再找。韓定遠跨步向前,門口的幾名姑娘立刻簇擁過來,他來者不拒,左樓右抱,笑納美人。
「幫我找個乾淨的姑娘,記得要溫柔點,懂得『伺候』人的!我先跟這群美人兒進去喝點酒,閒聊閒聊了。嬤嬤,這給你。」
一個轉身,韓定遠腳步優閒,跟著姑娘們嘻笑入內,右手從腰間掏出一張銀票,微微凝氣,看也不看便往身後拋。這張銀票像是有生命似的,準確無誤地落入發呆到嘴巴張得大開的胡嬤嬤手上。
「銀……銀票……」胡嬤嬤生平最愛錢,只要見錢眼就開,雙手一接觸到銀票讓她登時回神,瞧見白紙上的五十兩,她笑開了眼,跟著尖聲喊著:「公子,萬福,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幫你安排一個最溫柔的美女,保證將您伺候得服服貼貼,讓您三天三夜都不想下床哦!」
夜色早已籠罩大地,月牙在雲隙間問著輕柔的微笑,百花樓內苑的華麗樓閣裡春意正欲盎然……
胡嬤嬤幫韓定遠找來的姑娘名喚娥眉,唇紅齒白,身段窈窕,姿態妖嬈,是百花樓內數一數二的紅牌姑娘。
酒過三巡,酒意神智皆醺然,意在尋歡的男女早轉移陣地,拉下紗帳,褪落衣裳,欲掩床上春光。
兩人的交談由輕聲談笑漸轉為大膽調情,之後聲音漸漸低了去……
肌膚柔白似雪,神態嬌美動人,娥眉唇畔漾起一抹懾人、心魂的笑容,纖手勾住韓定遠寬闊的肩頭嗲聲嗡氣說道:「爺,能伺候到您更是娥眉的福氣呵,等一下……奴家保證定讓您比活神仙還快活。」
「你還真有自信啊!不過好話人人會說,想要我相信,得拿出你的真本事,嗯?」捏捏娥眉小巧的鼻子,韓定遠取笑道。
其實說歸說,但他心裡卻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因為此時窩在床上的他跟娥眉兩人身上已是未著寸樓,光溜溜地貼在一起。照理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懷,正常的男人早該血脈憤張、情慾大動,早撲向美人兒共赴巫山逐雲雨去了,可是他的身體該有反應的地方,當下是該死的「平靜」,活像一鍋無論用大火怎麼煮也煮不開的水……
「呵呵!」娥眉聞言露齒嬌笑道:「爺,這話可是您說的喲,等會兒娥眉做到了,讓您滿意了,您可得答應讓娥眉隨意討賞哦!」
「嗯,君子一諾千金。」要是更能證明他和顏朝霞以外的女人在一起「也行」,要他掏出幾千兩幾萬兩,他都不會皺一下眉頭。
「呵,爺!」細語呢喃,嬌聲低喚,娥眉纖細的玉臂像是滑溜的蛇迅速纏上韓定遠的身子,只見兩道身影交纏,隨著時間的流逝,紗帳內漸漸傳出了一道清淺的喘息聲……
約莫兩刻過後,娥眉和韓定遠雙雙起身,兩人的臉上、髮際跟頰邊都是汗水,但卻無半點歡愛後親暱滿足的神情。只有兩道錯愕的眼光相對,從彼此的眼底都望見了……挫敗。
韓定道推開娥眉的身子,半坐起來,素來溫雅含笑的臉上寫滿了沮喪、氣忿和不可實信。
情蠱的約束仍在,像魔咒般如影隨形,緊緊纏繞他和顏朝霞,至死方休。
「該死……」韓定遠低聲咒罵,俊臉一沉,翻身抓起衣服穿上。希望變成失望,期盼的心情讓他由雲端跌入谷底,一臉陰霾猶如冬日寒霜,這是他逍遙了二十五年人生以來「唯二」的挫敗。
不消說,「首度」、「唯一」的挫敗乃是拜顏朝霞大小姐所賜。
顏朝霞,顏朝霞,他韓定遠這輩子絕對跟她沒完沒了了!
他若沒纏她到死,讓她由「朝霞」變「晚霞」,他韓定遠就白活了!
韓定遠愈想愈嘔、愈嘔愈氣,心裡和肚裡累積的怒火積得他七竅生煙,整個人的情緒跡近爆炸崩潰的邊緣……
「哼……」跟著韓定遠身後起來的娥眉,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
她嘟著嘴,板著臉,惡狠狠地瞪了韓定遠好幾眼,心不甘情不願套上衣裳,對於今天的事,她愈想愈是不甘心。
拚命使出渾身解數,搞得自己春心大動、慾火焚身,結果……遇上個中看不中用的傢伙,害她滿腹被挑起的慾望不得紓解,真真氣煞人也!
「哎喲,搞什麼嘛,真氣死我了!費了好大的勁兒,人都累慘了,可沒想到居然伺候到個『不行』的人!我說爺啊,您既然不行就早說嘛,做啥在我們這種青樓女子面前擺譜逞威風呢?」
心頭老大不爽快,娥眉開日就是酸言酸語,可沒想到這番話成了導火線,徹底點燃了韓定遠心中積壓的怒氣。
「哼,可惡的女人!該死!我今天會這樣,都是你們女人造成的!可惡,該死!顏朝霞,我跟你沒完沒了!」
忿怒燒紅了韓定遠的眼,焚燬了他的理智,他像頭發狂的獅子,開始四處破壞,發洩心中的惱怒和積怨。掌風、拳腳所及,無一處完整。不過短短時刻,屋內已是殘破混亂,一片狼籍,慘不忍睹。
一旁的娥眉被突如其來的狀況給嚇出了神,呆呆楞在當場,腳步像生了根一般動也不動。直到遭受池魚之殃,被韓定遠強勁的掌風給掃到,纖細的身子從正門飛出,結實掉落地面,身下傳來辣麻的熱痛才讓她清醒過來。
「嗚……嬤嬤,嬤嬤,殺人了——救命啊!」一回神,娥眉立刻連滾帶爬,衝出去討救兵。
貴客變成惡人砸場,聽見娥眉呼救兼告狀,胡嬤嬤帶著幾名高壯漢子,火燒眉毛似的趕到事發現場。瞧見屋內被砸個稀巴爛,胡嬤嬤喳喳呼呼,心疼不已。哎喲喲,這些可都是要幫她賺錢的寶貝家當啊!
這個該死的臭小子,仗著自已有幾分長相,沒有三兩三,也敢上梁山!也不打聽她胡嬤嬤是啥樣的狠角色,居然敢來她的地盤上鬧事!
「喂,臭小子!你是鬧夠了沒?來人啊,把這個瘋小子給我抓起來!」
保鑣領令,幾道身影先後飛身向前,撲上韓定遠,拳來腳往,未久眾人即扭打成一團。由於韓定遠情緒理智皆失控,武功不如往日水準,加之保鑣人多,佔了優勢,纏鬥不過一刻,韓定遠已被制住,壓倒在地。
「渾小子!你給老娘清醒過來!」胡嬤嬤拿起茶壺,直接往韓定遠頭上倒,冰冷的茶水澆頭,總算喚醒了發狂的他。
「你干什ど?」韓定遠怒氣沖沖。
「干什ど?老娘才想問你這句話哩!哼,打腫臉充胖子,沒錢也敢來老娘這邊撒野!來到蝴蝶鎮,你也不給我打聽打聽,我胡嬤嬤可不是省油的燈。你今天這一鬧,如果不給我滿意的交代,賠償老娘所有的損失,你就準備把命留在這兒吧!」胡嬤嬤雙手又腰,像支煮水沸騰的茶壺,潑辣咒罵道。
情緒稍稍緩和,心情略平靜,理智重新駕馭情感,韓定遠才發現方纔的他有多衝動!胡嬤嬤的話,他一字也沒漏聽。哼,堂堂「秋水逍遙」的當家主事竟在青樓鬧出這等醜事,若給傳了出去,他大概也別想做人了!
今天的一切一切,顏朝霞要負一半責任!
想到顏朝霞,韓定遠冷沉的臉色突然揚起一抹邪惡狡猾的笑容。哈,事已至此,他若不拖顏朝霞下水,藉機出出氣,教他如何甘心?
「唉呀,我就是沒錢,偏又愛上青樓找姑娘,我全身上下就只有五十兩,剛剛進門時全給你了。現在你要我賠錢,我嘛,哈哈哈……要錢沒有,要命倒是有一條……」
聽見韓定遠說身上已沒錢可賠,胡嬤嬤急得跳腳。韓定遠強忍住想笑的衝動,繼續裝模作樣說道:「不過……我的未婚妻倒是可以幫我付這筆錢……」
韓定遠裝出一副痞樣,看來還真有那麼點像吃軟飯的小白臉。
「你的未婚妻?是誰?快說!不討到這筆錢,老娘絕對不善罷甘休。」
「蓮苑……你聽過沒?」韓定遠問的是廢話,蓮苑名動江南,如雷貫耳,十二金釵貌美如花,生意興隆,日進斗金,不知羨煞多少人!
「涼州城的那個蓮苑?」胡嬤嬤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你說放眼江南,還有『別』的蓮苑嗎?」
「聽說蓮苑內有十二金釵,你的未婚妻是哪個?」
「蓮苑新主,原是十二金釵之一的『舞娉』朝霞。」
一聽見對方是蓮苑的新主子,愛錢如命的胡嬤嬤登時眉飛色舞,笑得合不攏嘴:「看不出來你這渾小子背後還有這麼大的靠山。呵呵呵,好!我算算,這床、桌椅、上好的檜木柱子……」
胡嬤嬤的賊眼快速朝整個屋內繞了一圈,立刻開出價碼:「來啊,馬上拿借據過來讓這小子簽。今天你破壞的這一切,看在蓮苑名氣大的份上,只要賠我一千兩銀子,老娘就放你一馬。」
一千兩?哼!聽見胡嬤嬤獅子大開口,韓定遠在心裡暗笑。拜託,憑這屋內的陽春裝潢,賠她一百兩就已經算是天價了。沒想到這個死老鴇沒良心到了極點,還真敢開價,十倍耶—. 哈,不過……算了!反正要賠這筆錢的不是他,是那個害他狼狽至此的潑辣女人顏朝霞!光是想家顏朝霞接到借據,要她帶銀子親上百花樓贖人那種鐵青了臉的表情絕對值得珍藏百年啊!
啊,得意過頭,差點忘了正事,萬事具備,還欠胡嬤嬤這個東風……
「胡嬤嬤,我看……我就摸著良心,好人做到底提醒你。光憑一張借條,想叫我未婚妻掏出銀子,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她精明得很,你呀,得這樣……」韓定遠對胡嬤嬤「獻計」。
「好!就這麼辦!看不出來你這渾小子挺小人的,為了脫身,竟然連未婚妻都敢設計,算你。帶種。!」
胡嬤嬤無心的一言,不偏不倚又刺中韓定遠的隱痛……
帶種……
哼,這輩子他想「帶種」,擁有後代,只能靠顏朝霞了……
當初怎麼也想不到,一時的無心之舉啊,居然會讓兩人纏出這層緣分,重重迭迭,注定要糾纏一輩子,至死方休了。
「思心及此,韓定遠適才、心中稍起的愧疚感頓時消失無蹤,這是顏朝霞該付出的代價。誰教她三年前拋下他,臨陣脫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