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著手上的學生資料,孟波羅來到一棟獨棟別墅前,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的緊張,顫巍巍的伸出指尖按門鈐。
清脆美妙的鈐聲在他耳際悠悠響起,他心驚肉跳地在門前等了一陣,發現沒人回應後,又再度按下門鈐,隔了一會兒再按一次。
難道鍾風彥不在家嗎?那他會去什麼地方呢?
聽學生說他常泡夜店,真是的,未成年怎麼可以出入那樣的聲色場所!
正當他準備去找常跟鍾風彥混在一起的學生,詢問他常去的夜店在何處,突地,身後的大門裡頭傳來開鎖的聲音,他猛一回頭,便見到鍾風彥拉開大門,精神不濟的擰眉盯著他。
一接觸到他深沉的墨色眼眸,孟波羅一如以往的倉皇低下頭。
「風彥,你已經有兩天沒來上課了,你……」
「你來做什麼?」
「我擔心你啊!風彥,你的聲音怎麼怪怪的,感冒了嗎?」
「不用你管。擔心我?我看你還是先擔心你自己吧!不是怕我怕得要命嗎?你還自己送上門,不怕我再像之前那樣玩弄你?」
他充滿威脅的恫嚇教孟波羅不禁微微一顫。
看見他掩藏不住的恐懼反應,鍾風彥翻了翻眼,就要將門關上。「回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向來懦弱的孟波羅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將身子橫在大門中間阻止地。
「不!風彥,我怎麼能夠不管你呢?你感冒了有沒有去看醫生?我知道你爸媽平常比較忙,沒時間照顧你,待會兒我陪你去好不好?我關心你是應該的,畢竟我是你的老師啊!」
一聽他說完,鍾風彥突然像是發了狂般的對他咆哮:「回去,我叫你回去聽到了沒有?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
或許是吼得太猛,他倏地一陣狂咳,腦中忽然暈眩起來,體力不支的用手撐住身旁的牆壁。
見狀,孟波羅連忙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病弱身軀。「風彥,你怎麼樣了?要不要緊?你的身體好燙……」
鍾風彥一手捧著暈眩的頭,一手仍是執拗的推離他。
「回去……」
不顧內心的恐懼,孟波羅上前緊緊的抱住他。
「不,我不會放下你不管的,風彥……」
好不容易將鍾風彥扶回房間的床上後,孟波羅趕緊從冰箱裡拿出冰塊包在毛巾裡,敷在鍾風彥的額頭上。
然後,他忙碌的穿梭於廚房及臥房,一邊利用現成的食材烹飪,一邊幫鍾風彥換冰涼的毛巾。末了,盛上一碗暖暖的粥,在床畔等著昏睡中的鍾風彥醒來。
當鍾風彥在他細心的照顧下慢慢睜開眼睛,孟波羅急忙將粥加熱端到他面前,但他卻毫不領情的一手將粥打翻於地,還對他惡言相向。
「你少在那裡惺惺作態,其實你恨透了我。你恨我之前對你所做的事不是嗎?我說過了,我不需要你假好心!」
「不是的,風彥,我……」
「那麼你說說看,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
「因為……」
我是你的導師。孟波羅想要這麼回答,然而思及之前鍾風彥好像就是聽了這句話而大為惱火,所以後面的字句,他咬著唇默默地吞下肚。
看著他無言以對的模樣,鍾風彥冷冷地側過身拉上棉被。
「你回去吧!我自己能夠照顧自己。」
孟波羅頹喪的低下頭,默默清理地上的一片狼藉,而後離開房間。
在房門關上的那一刻,鍾風彥慢慢閉上盛滿怒火的雙眼,心裡充塞著一股連他也分不真切的鬱悶之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半夢半醒之間聽見一陣呼喚他的溫柔嗓音,睜開眼後,卻見孟波羅又端了一碗粥來到他的床前。
他不禁皺緊眉頭,他還沒走啊!
見到他皺眉生氣的模樣,孟波羅不禁斂下眼,不敢看他。
「這次,我打電話回去問我媽媽一些特殊的料理方法,一定會比剛才的粥還好吃,而且有助你恢復體力。」
見鍾風彥沒有回應,孟波羅抬頭對他殷切的勸誘:「風彥,聽老師的話,把粥吃了好嗎?會讓你的感冒快些好起來,而且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這樣對身體不好。」
看孟波羅戰戰兢兢的模樣,眼底又露出期待,鍾風彥厭煩的吐口氣。
他何必為他做到這種程度?他都已經趕他走了不是嗎?不管自己怎樣也不關他的事啊!
雖然腦海裡如此吶喊著,他還是不情願地坐起身,接過那碗粥。
一見他終於開始吃粥,孟波羅眉宇間的陰霾轉眼一掃而空,露出了放心的笑容,在一旁靜靜地看著他吃粥。
鍾風彥心忖,他會接過這碗粥,或許就是希望孟波羅能夠別再為他的事這樣大費周章、勞心傷神吧!
用過營養粥後,孟波羅收拾碗筷,並叮囑鍾風彥要好好的休息。
鍾風彥看他拿著碗筷走出房間的背影,慢慢的合上沉重無力的雙眼。
因為這場病,鍾風彥整個人一直昏昏沉沉的,半夜悠悠醒轉時,卻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孟波羅。
他拿開額頭上還有一點冰涼的濕毛巾,取了件放置在床沿的外套為孟波羅披上。
深深凝望著因他的動作而微蹙眉頭、嚶嚀出聲的清秀睡顏,鍾風彥低下頭輕柔的吻著他的發、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最後,他移向他柔軟的耳窩,像是祈禱低喃般柔聲訴說:「老師,我愛你……」
你聽見了嗎?小波。
我不要……只是你的學生。
翌日,鍾風彥已好轉許多,雖然他的高燒已退,但體溫還是有點高,因此孟波羅要他再好好的休息一天。
中午時分,孟波羅趁著休息空檔幫他帶回午餐,順道探視病情,放學後,亦買了些食材到他的住處下廚,補充他的營養。
「老師,為什麼你會做菜?」被晾在一旁沒事做的鍾風彥看著他嫻熟的手法,忍不住問道。
「老師家裡的人都會,宙斯哥跟雅典姐的手藝甚至比我好呢!」
「是嗎?」鍾風彥走到流理台旁主動提議:「老師,我來幫你洗菜吧。」
然而他一靠近,孟波羅便趕緊抽回不小心被他碰觸到的手腕,腳步跟著退開,放任水龍頭嘩啦啦的奔流著。
「不用了,風彥,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隨便你吧!」
說完,鍾風彥便轉過身走出廚房。
鍾風彥瞬間冰冷的語氣,讓孟波羅知道自己大概又惹他生氣了。剛才他只是好意想要幫他,可是,他真的無法消除心中對他的恐懼呀!
孟波羅在心底輕歎了口氣,便又趕緊專心烹調美味營養的晚餐,因為他今晚並未向沈經理請假,他還得趕去公關俱樂部上班。
煮好晚餐後,他到鍾風彥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風彥,晚飯已經好了,快點出來吃飯吧,否則飯菜就要涼了。還有,吃過飯後記得要服藥……老師還有事,得先離開了。」
直到孟波羅微弱的嗓音在空氣中慢慢消逝,鍾風彥才開啟房門,環顧偌大空寂的屋內。
聞到孟波羅適才烹飪的食物在冰冷的室內散發著暖暖的溫香,他的心底不知怎地湧現煩悶的躁鬱感。
坐在餐桌前,鍾風彥開始用起晚餐,對於經常吃外食的他來說,孟波羅的家常小菜應該更能貼近他的味覺。然而,心裡一直持續擴大的沉悶空虛感卻讓他如同嚼臘般食之無味。
無意間前方餐櫃下的一個金紅與黑色條紋相間的小盒子吸引了他的目光。
鍾風彥放下手裡的碗筷前去將那個物品拾起,發現那是一個包裝頗有質感的火柴盒。
夜戀
看著上頭的字體,鍾風彥暗忖:這看起來像是夜店的店名。
他確定這個東西不是他所擁有的;如此說來,遺落下這個火柴盒的人……
鍾風彥的手勁猛然一緊,捏皺掌心裡的火柴盒,連同其中散發出香水氣味的火柴一併狠狠捏個粉碎!
夜戀俱樂部裡,沈經理穿過陣陣的男女調笑聲,在紅色系的溫暖燈光指引下,來到一處隱密空間,將正在笨拙地為客人點煙的孟波羅叫過來。
「小孟,怎麼跟你講了那麼多次,動作還是那麼笨!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差點就要燒到客人的頭髮,那頭髮上抹的油只要一碰到火便能瞬間引燃,你是要夜戀給燒了是不是?」
「對不起,沈經理……」面對他刻薄的言詞,孟波羅只能吶吶的道歉。
沈經理沒好氣的睨他一眼,「接下來就由小高去服務那位客人,你跟我到會客室去一趟,有人找你。」
孟波羅不禁納悶,怎麼可能會有人找他,他在這裡上班一直是個秘密,他從未告訴任何人。
「那個人是你朋友嗎?長得很不錯呢!有一些女客人最喜歡這種看起來酷酷帥帥又有點壞的男人。小孟,如果有機會,幫我問問看他是否有興趣加入夜戀,成為這裡的男公關……」
說到那個可能會帶來長紅業績的男人,沈經理便滔滔不絕的絮叨著,對孟波羅的口氣也是前所未見的好。
聽著沈經理對那人的形容,孟波羅原本還疑惑不解的心漸漸惶恐起來。
打開會客室的門,眼前正是用輕蔑目光睨視著他的鍾風彥,孟波羅的腳步彷彿在門口凍結,無法再前進一步。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孟波羅的語氣裡滿是驚恐。
鍾風彥走到他的面前,一手托起他低垂顫抖的頭。
「我才要問你,身為學校老師的你,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上班,你沒有一點羞恥心嗎?」
聽到他的嚴苛指責,原本就不滿孟波羅作為的沈經理在一旁忙不迭地加油添醋。
「他還不是為了買一些名牌的背包、手錶、衣服……等昂貴的東西。即使被客人潑酒侮辱,為了這些虛榮物品,他還是甘之如飴呢!虧他還是個老師,現在的世風真是每況愈下,教人不敢苟同啊!」
沈經理尖酸刻薄的諷刺著,完全沒想到他的話讓鍾風彥的眉頭緊緊糾結,臉色變得益發難看。
渾然不覺的沈經理瞬間轉為笑臉,慇勤的拉攏鍾風彥加入俱樂部。「其實我們的俱樂部並不是如你想像的那樣,只是陪陪那些鬱悶寂寞、來此尋歡的客人聊天作樂罷了!而且,我覺得你的外貌……」
他的話還未說完,鍾風彥即冷冷的打斷這個只會讓他更加火大的話題,直截了當的說道:「我要帶他出場!」
沈經理頓時一陣錯愕。他原本以為這個高大俊帥的男人只是小孟的朋友,也覺得他的外型相當不錯,所以想拉他進夜戀,沒想到他竟是……
「不好意思,這位先生,本俱樂部並不服務男客,就算要帶人出場,也必須獲得該公關本人同意,所以……」
聽到這裡,鍾風彥轉過頭望向一直抖個不停的孟波羅,「你敢說不?」
「我……」孟波羅的眼神慌亂。
未待他回話,鍾風彥即粗魯的抓住他的手,丟了厚厚的一疊鈔票在會客室的桌几上,睨沈經理一眼。
「這些錢包他出場綽綽有餘了吧!」
說完,他強拉著身後的孟波羅離開這個令他厭惡的地方。
兩人離開後,沈經理細長的狐狸眼一亮,見錢眼開地數起桌上的鈔票。
呵!豈只是綽綽有餘,以孟波羅在俱樂部裡的指定排名,這個價碼委實超出太多了。
這可是俱樂部裡紅牌公關才有的價位,為什麼他會以為孟波羅值這個價?
沈經理甩了甩頭,不再想這個問題,反正他有錢賺就好。
照理說,看到剛才孟波羅那樣害怕不願的神情,沈經理應該按照規定阻止那個男子強行帶走他,但他卻佯裝視若無睹,任他淚漣漣的被人拉離會客室。
沒辦法,對於業績較差的公關他原本就會大小眼;而且,有什麼事會比增進俱樂部的利益還重要?
走出賓館的浴室,一身白淨浴衣的孟波羅羞愧的直盯著地板,眼中還彙集了晶瑩欲滴的淚水。
結果,他又跟自己的學生來到這種地方,跟他們第一次相遇不同的是,這一回他是被鍾風彥以金錢強行買來的。
如今的他還有什麼身為教師的尊嚴可言!
在他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滑落下來之際,床上始終以冷峻目光瞅視他的鍾風彥以低沉嗓音命令:「過來!」
發現孟波羅又如同往常般畏縮的站立不動,鍾風彥惡意的揚起輕蔑的嘴角。
「怎麼,你都是這樣服侍客人的?是不是要我再多給點小費你才肯乖乖過來?」
聽著嘲諷他的難聽話語,孟波罹難堪的咬了咬唇瓣,雙腳認分的往床鋪方向移去。
一待他走近,鍾風彥隨即用力地一把抓過他,將他拋在床上,兩手使勁一拉便扯開了包裹住他粉色肌膚的白淨浴衣。
「不……不要啊!風彥……」
孟波羅哭著掙扎,試圖阻止他粗暴的侵犯。
可上方緊緊壓住他的鍾風彥卻捏緊他的下顎,氣憤大吼:「你哭什麼,你不是早就習慣這種事了?你在那種地方工作,應該早就被不少客人帶出場過,對這種事也習以為常了吧!」
「不,我沒有……」
「你胡說!」
「真的,我沒有。我只能陪客人喝酒聊天,因為我太笨了,客人寧願點其他能夠取悅她們的公關出場,也不願點我受氣……」
「真的?」鍾風彥半信半疑地抬眼望他。
「而且,就算有客人點我,我也沒辦法出場啊!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抱女人啊!
「那麼,我是唯一帶你出場的客人?」鍾風彥為他拭去臉頰的淚水。
孟波羅羞慚的垂首無語,被自己的學生用金錢買下身體,已經讓他最後的教師尊嚴蕩然無存了。
感受到身下的人兒不斷傳來的微微顫抖,鍾風彥溫柔地撫了撫他柔細的髮絲。
「老師,你是因為我的無理要求才到那種地方上班的吧?為什麼你寧願自己承受這一切也不肯告訴我?對你而言,我真的是這樣糟的一個人?」
孟波羅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無助羞愧地嗚咽著。
輕觸著他怎麼也停不下的顫抖軀體,鍾風彥不忍的蹙起眉頭,心疼的摟緊他。
「老師,我不會再對你做出你不喜歡的事了,你別再這樣怕我,別再發抖了好嗎?」
儘管鍾風彥緊緊的擁著他,然而孟波羅長期以來的恐懼一時之間仍無法消除。
鍾風彥睇著他迷濛的淚眼,輕輕拭去淌流不止的淚水,察覺他臉上流露出些許倦意,柔聲的說道:「老師,這一陣子你白天要上課,晚上還去那種地方上班,你一定累了,我保證不會碰你,你安心的睡吧!」
鍾風彥一反以往的放肆跋扈,語氣如三月春風般的溫柔,然而被他緊緊抱在懷裡的孟波羅卻下意識的掙了掙,彷彿想掙脫他一直以來的恐懼。
明明知道自己的擁抱與靠近只會讓他更惶恐害怕,鍾風彥卻仍是不肯放鬆他的手臂。
即使他淚流不止、顫抖不斷……他也絕對不會放手!
幽暗的空間裡,時間的流逝變得漫長。良久,孟波羅的低聲啜泣終於停止,鍾風彥感覺懷裡不斷傳來的抖瑟也平緩下來。
臉頰還留著幾許淚滴的孟波羅,終於不敵連日來的疲倦而昏沉睡去。
鍾風彥以手肘緩緩的撐起身子,凝視他因自己前些日子無理的要求而顯得疲累的倦容,心海不禁掀起一股後悔憐惜的波濤。
他低下頭輕柔吻去他仍未乾涸的淚痕,喃喃訴說著在他清醒時無法對他言明的語句:「老師……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