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勢真的逆轉了。
翌日,在早晨的餐桌上,司棠毫不避諱地要尹子-幫他夾菜,見尹子-的動作太慢、不情願時,他還會在桌腳下踹尹子-一腳,嘴裡嚷嚷著:「快點啦!我只要豆芽菜就好,你別連紅蘿蔔、香菇也夾給我喔!」
這個死小孩!夾菜就夾菜,還囉哩八嗦一堆!尹子-在心底嘀咕著,原本打算隨便夾一夾的他,這下只好只挑豆芽菜夾。
「子-,你別聽小棠的,全都夾給他,別讓他挑食。」
司清笑看著小倆口一太早的熱情戲碼,對尹子-耳提面命著。
當尹子-夾著一大把的菜餚放到司棠的碗裡,只見他哀號一聲,而後長吁短歎的拿筷子撥弄著碗裡的蘿蔔和香菇,接著他頭一抬,也夾了些菜放進尹子-的碗裡。
看到他們親密的情形,尹薇安跟司清相視而笑,雖然心底難免有一絲苦澀,但是他們情願孩子們擁有他們想要的感情。
出門上課後,勉強演完一場親密戲的尹子-隨即大步向前,心情煩躁地往學校方向走去,沒想到司棠從後面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等一下,你走得太快了。」
「那又如何?」
尹子-不悅的停下步伐,瞪著緊緊追著他的司棠。
看到他的態度,司棠也火大了。
「尹子-,你忘了我們現在是什麼樣的關係?你現在得聽我的!」
聽見司棠的威脅,尹子-雖然心中光火,仍是緩下腳步,陪在司棠的身旁,不再像以前那般,各走各的。
「子-,我們現在是情人了。從今天起,我要跟你一起上下學,中午我要你到屋頂來,我們一起吃飯。」司棠理所當然的列出他所有的權利。
而在他身旁的尹子-聽了卻抓狂地大叫:「連中午吃飯都要在一起?」
「不管你願不願意,我、們、是、情、人!」司棠微笑地響應他的不悅。
尹子-閉上眼睛,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什麼情人?要不是他有把柄在他手上,要不是他喜歡上擁有父親、擁有家的感覺,他豈會任憑司棠予取予求?
「只是吃個飯嘛!我想要多一點時間跟你在一起嘛!」
突然身邊響起司棠幾不可聞的聲音,尹子-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他望向一旁的司棠,卻見到他別過臉望向旁邊,頓時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卻見到他微微泛紅的耳朵以及纖細白皙的頸項。
那衣領下的肌膚應該還殘留著他的痕跡吧?
猶記得昨晚司棠威脅著要自己吻他,因為一時氣不過,也因為他幽黑的眸子閃著誘人的淚光,所以一把抓過眼前的人,便狠狠將他吻得昏天暗地,直到幾近昏厥才終於放過他。
而後他沿著他的柔滑肌膚在他的頸項留下了一個個曖昧的吻痕。
「對了,還有啊……」司棠突然回過頭繼續宣讀他的權利,尹子-立即將目光不耐的調向一邊,對於司棠的態度仍是愛理不理。
「子-,我不准你跟其它的女孩走得太近,如果有女孩子接近你,你必須想辦法趕跑她們,否則……」
「司棠,你的要求也未免太多了!」他皺著眉頭爬梳一下頭髮。
「是小棠。」司棠糾正他,「我不要你再叫我的全名,那樣聽起來好生疏,冷冰冰的。」
尹子-對司棠囉哩八嗦的要求翻了翻白眼,沒有答腔,他的雙手一攤,好似在說——你說了算,順便還有什麼要求,乾脆全部提出好了。
將他厭煩的反應看在眼底的司棠別過頭,垂下黯淡的雙眼,嘴裡低聲的喃喃自語:「反正你得聽我的……這是你欠我的。」
◇◆◇
這真是太奇怪了,全校的學生都不禁覺得疑惑,為什麼溫文有禮的資優生司棠會跟又冷又-的尹子-混在一起。
關於這個問題,某個女學生瞭然於心,不過基於尹子-曾對她提出的恫嚇,她沒有膽量將兩人的關係公開。
至於司棠的好友汪皓陽,則對他們的關係樂觀其成。
「看來你跟尹子-越處越好了,你們一定會成為一對好兄弟的。」
司棠沒有回答汪皓陽的話,只是低著頭微微地笑著。
「而且,我覺得你最近開朗許多了喔!難道是因為尹子-的關係?不會吧,他看起來冷冰冰的耶!」
其實,讓你詫異的事還多著呢!司棠在心底暗忖。
這些天來,他幾乎是獨佔尹子-,任何喜歡他的女同學都接近不了他,此外,他們現在的依從關係也有了變化,以前都是尹子-來到司棠的房間,恣意地要他。
現在,卻是司棠鼓起勇氣來到尹子-的房裡。其實,要這麼做他真的得鼓起極大的勇氣,才能佯裝自若地走進尹子-的房間。
儘管如此,當他來到尹子-的書桌旁,吐出那句「我想要」時,他的臉還是紅得像西紅柿般,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微微顫抖。
因為是受人命令、擺佈,尹子-抱他的動作較以往多了些粗暴,然而,司棠仍是緊緊抱著他,嘴裡不斷喊他的名字。以往從沒聽過司棠呼喊過自己名字的尹子-,彷彿像是受到了鼓舞,會更加抱緊懷裡輕輕顫抖、較以往更加嬌羞的司棠。
除此之外,不管他願不願意,司棠要他在結束之後擁抱他,不許再將他一個人丟在床上。儘管感到麻煩,尹子-也只能躺回床,沒有選擇的將司棠擁進懷裡,而後大手無意識的輕撫著他背脊滑膩的肌膚。
待在他懷裡的司棠似乎總能因此忘了一切讓他難過的事,嘴角微微的揚起幸福的笑弧。
在樹下跟尹子-一起用午餐的司棠想到昨夜的纏綿,臉上不禁浮現一朵紅霞,而後他對一旁被他強迫陪在身旁,平常總不多話的尹子-提議。「子-,我們這個禮拜日去看電影好不好?」
尹子-慵懶的抬眼,言簡意賅地說:「下禮拜有模擬考。」
「有什麼關係,我們可是平常就養好實力的人,而且,我們這樣一直讀書也不是辦法,總是要適度輕鬆一下啊!」
司棠的理由很多,但追根究底,他只是想跟尹子-約會。
被威脅外加身不由己的人哪有什麼反對的餘地,尹子-吐了一口無奈的大氣。「隨便你。」
看到他的反應,司棠輕輕的笑了笑,他從來不曉得,掌控尹子-的弱點竟是如此容易,只要拿他最在意的家庭關係威脅他,即使再怎麼不願意,他也會乖乖的待在他的身邊。
司棠移開視線,抬頭看著被樹葉篩落下來的陽光,慢慢揚起笑容,閉上被正午陽光刺痛的雙眼。
◇◆◇
星期日一早,司棠開開心心的照原計畫到鬧區看電影,他拉著一臉臭氣的尹子-吃麥當勞、打保齡球、逛街,逛遊樂場,所有約會情侶常去的地點,他們都玩了一遭。
「子-!這個娃娃好難夾,硬幣都快用光了。子-……」
司棠邊抱怨邊轉頭,卻見尹子-靠在娃娃機旁的牆壁上,心不在焉的悠悠歎著氣。
見狀,司棠沉默了下來,他將剩餘的幾枚硬幣放進口袋,接著走到尹子-的旁邊拍拍他的肩膀。
「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怎麼?不夾了嗎?」尹於-懶懶的瞅他一眼。
司棠笑著搖搖頭,「不夾了,不好玩,我們離開這裡去吃飯,然後就回家。」
看著尹子-一聽到要結束約會的話,臉上明顯如釋重負的表情,司棠的心霎時彷彿有什麼東西緊緊扭絞著,傳來一陣陣的痛。
挽餐結束,他們坐公車回家.下車後,他們默默無語地並肩走著。
半晌,司棠發出微弱的聲音:「子-,你能牽牽我的手嗎?」
你能夠像上次那樣,溫柔的牽我的手,用暖和的體溫帶著我回家嗎?
而尹子-聽見他的要求,冷淡的臉龐閃過一絲不耐,之後才伸過手握住司棠的手。
望著他冷然的側臉,司棠感受不到尹子-手心裡傳來的溫暖,內心冷颼颼、空蕩蕩的。
凝視尹子-那張冷淡的臉龐,司棠咬了咬唇。「子-,為什麼當初你要一再的抱我呢?難道你對我從來都沒有過一絲絲的感覺?」
尹子-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只是淡淡的說:「我們都是男人,為什麼我會一再的索求你的身體,這問題需要我給你答案嗎?」
發洩,司棠早就知道這個答案了。只是他仍是尋尋覓覓,一次又一次不斷地問著尹子-,就盼哪天他能告訴他不同的答案。
突然,他覺得握著對方的把柄,像個小孩般威脅尹子-愛自己的行為很可笑。
淡淡的,他慘然一笑,看清尹子-並不愛他的事實。
他不愛他,即使他們手牽著手,然而張開眼時,周圍仍是漆黑一片,看不清方向。
此時司棠終於明白,有些東西是沒辦法勉強得到的,就好像那個怎麼也夾不起來的娃娃,儘管他好想要好想要尹子-的愛。
司棠的眼中蓄滿了眼淚,但是一直愁苦的唇角此時卻霍然地笑了起來。
在快要到達家門時,不似上次尹子-放開他,這回司棠輕輕的抽回自己的手。
而後,他頓住腳步,聲音裡有著前所未有的開朗,像是想通什麼事一般。「算了啦!子-,我們別再這樣為難對方了,畢竟我們是家人,總是要相處一輩子的,再這樣對立的折磨彼此,真的太累了。」
聽見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的說法,尹子-轉過身望著他,漠然的臉上有些不解。
看見他淡然眸子裡的疑問,司棠又笑著補充說明:「我說算了,以後我們不用刻意一起上下學,你中午也不用待在我的身邊吃飯,你的自由,我還給你。我們以前所發生過的那些荒唐事,現在,就讓我們一起來做個結束吧!」
司棠說到這裡,低下了頭不再看尹子-,也盡量不讓自己的笑容出現破綻。「我承認,你說的沒錯。我是愛著你,我真的愛過你,不過,這樣的感情讓你感到很困擾吧?看你的眉頭老是皺在一起,我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司棠的聲音微弱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強顏歡笑的抬起頭。「不過,你放心好了,對於你的感情,我會收回來,也許需要花一點時間,但是我不會再纏著你,目光也不會再追尋著你,這樣以後面對我,你是不是能更自在一些?」
尹子-一直佇立在黑暗中,沒有答腔。
司棠看他默然的樣子好似在思考著什麼的模樣,又接著說:「當然,爸媽那邊也得解決,他們一直誤會我們之間的關係,以為我們是兩情相悅的。」說到這裡,司棠咬了咬下唇,「不過這並不礙事的,只要我們確定好以後的關係,對爸媽那邊,總是可以想好一套說辭的。」
聽著司棠突如其來的提議,尹子-沉默了一會兒,須臾,他發出低沉的嗓音:「好,就照你說的,以後我們和平相處。」
尹子-伸出手,表示他的善意,並且以此化解他們一直以來充滿對立的變調關係。
司棠也伸出手,握住了尹子-的大手,可在尹子-用力握住、傳達熱力的那瞬間,他很快地縮回自己的手。
「還有一件事。」他緊緊握著剛剛被尹子-碰觸的右手,身體微微的發抖。「子-,我們不能再發生關係了,你不能再碰我,我們不能再做那樣的事,你知道的,即使需要花點時間。」司棠默默的低下頭,聲音漸漸消失在黑夜的空氣裡。「我們總要成為真正的兄弟。」
◇◆◇
的確,司棠要徹底忘掉尹子-,但他們要成為真正的兄弟,仍需要一些時間。
因此司棠又到好友汪皓陽的住處唸書,常常就住在那裡,藉以迴避尹子-,平復自己的心情。
這回,他可是好好跟父親解釋過,他是為了準備進入倒數計時的升學考試才會到朋友的地方唸書,因為有尹子-在,他的心恐怕無法靜下來。
對於兒子的說辭,司清當然不疑有他,馬上就接受了。畢竟,戀愛對於精神集中絕對有很大的影響。要談情說愛,等考完試也不遲啊!
此外,司棠也跟尹微安好好的做了說明,以免她又像上次那樣誤會他是在逃避她。
至於尹子-,就算他不說,他也應該可以瞭解他此時想躲開他的心情,不過,對於他的離家,或許他根本不在意……
◇◆◇
「阿棠,這題你會不會算啊?阿棠!」
「喔,什麼事?」
一同坐在書桌前的司棠被汪皓陽喚回神遊太虛的心神。
汪皓陽放下了筆,對一旁精神渙散的司棠道:「怎麼了?你累了嗎?」他將手放在司棠的額頭上,「沒有發燒啊!」
「我沒事,可能是最近讀書讀得有些過頭,你別擔心了。」司棠笑著拿下汪皓陽的手。
然而,汪皓陽仍是一臉擔憂的瞅著他。「阿棠,你要不要先躺著休息一下,我覺得你的臉色不是很好。」
那是當然的,他才剛失戀。不過,總有一天,他一定可以將這段感情忘懷,坦然的面對尹子。
「我休息一下好了,你的床借我躺一下.」
司棠在書桌旁的床躺下後,不禁對汪皓陽笑道:「結果我竟然跑來你家摸魚打混,你媽要是知道了,可能會擔心我帶壞你。」
汪皓陽聽了直擺手,「此言差矣!你不知道我媽多愛你來我家住,這樣才能牽制我離開電視、計算機,乖乖的跟你一起苦讀唸書,只是我們的青春啊!嗚嗚……」
看著高大挺拔的汪皓陽此時像個委屈的小媳婦,勾著手指頭假裝拭淚的模樣,司棠不禁被他給逗笑了,「你白癡啊!」
看他總算展開笑顏,汪皓陽也跟著笑成一團,而後他傷感的歎一口氣,「阿棠,仔細想想,我們認識挺久了,從國中到現在,我們都是這樣胡鬧著,以後上大學,不知道還能不能……」
「我們再考進同一所學校就好啦!」司棠簡單地說著。
「是啊!再上同一所大學……」汪皓陽沉吟了一會兒,聲音有些焦躁起來。「阿棠,你知道嗎?有時候我想……我們這樣一直在一起……我們……」
他支支吾吾的,話都說不完整,正在懊惱自己的表達能力時,卻見到床上的司棠已經進入夢鄉,呼呼大睡了。
汪皓陽放下了手中的書本,來到床邊看著睡在床上的司棠。
他默默的注視著司棠白皙清秀的臉龐、紅潤迷人的雙唇,以及總是在他面前毫無防備的身體。
多久了呢?他注視眼前的這個男孩已經有多久了呢?
忽地,司棠眼角突然滑落的淚水觸動了汪皓陽,他手指顫抖地往司棠的臉頰移去。
睡夢中的司棠卻哽咽的低泣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