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聖霖洗完澡,換了件灰色的毛衣出來。這件毛衣跟剛才換下的白色襯衫、卡其色條紋毛背心,都是上次嚴清音在淺楓路給他買的。他曾經信誓旦旦說不穿,現在卻穿得自在,還能走到大街上去,不怕給別人看。
嚴清音正坐在沙發上喝著花茶,見他的頭髮濕漉漉的,還在滴水,皺起眉頭。
「你怎麼老是洗好頭不擦乾就出來,你看水滴得地板上到處都是。」
「習慣了,以前都是家裡的傭人幫我擦的。把頭髮擦乾好麻煩,我不喜歡。」唐聖霖進廚房開了冰箱,拿了罐可樂喝。
不是吧,連頭髮都要傭人給他擦,真受不了他。嚴清音走進衛生間取了條乾毛巾。
「坐下,我幫你擦乾。」
唐聖霖一聽立刻在沙發上坐好。呵呵,有人給他擦頭髮真是太好了。
「待會記得把地板擦乾。」嚴清音又交代一句。
「哦,好。」反正現在地板都是他在拖,「清音,下次去超市買點啤酒,好不好?老是喝可樂,又不是小孩子了。」
嚴清音很想使勁敲敲他的頭,可擦拭的動作仍是輕柔。
「有東西給你喝就不錯了,不然下次你喝白開水好了。」在她家裡煙酒這類東西是絕對禁止出現的。
唐聖霖無語問蒼天。
「聖霖。」
「什麼?」唐聖霖本來開始有點昏昏欲睡了,清音的手隔著毛巾撫過他的頭,竟舒服極了,全身酥酥的。跟以前傭人給他擦頭髮的感覺都不一樣。可清音的這一聲叫喚又讓他清醒過來,這是清音第一次沒有連名帶姓地叫他呢。
「你在家無聊的話,為什麼不去找份工作?」唐聖霖過去是大少爺,不工作,成天吃喝玩樂,沒人會說他。可如今他總不能一直呆在家裡,看電視上網,當米蟲吧。他總得為將來作打算。現在他借住她家只是暫時的,她不可能一直幫他,提供他吃住。他該找份工作,自食其力。
「找工作?我?」唐聖霖轉過頭,驚訝地指著自己的鼻子。
嚴清音放下手。
「是啊,你不認為你應該找份工作嗎?難道你打算讓我養你?」
「當然不是!」唐聖霖飛快又堅決地說。他怎麼可能要女人養,那不是成了小白臉了嗎?他的皮膚又不白。
可找工作?他還真沒想過。
大學畢業回國後,父親有叫他進公司幫忙,他推托說想先自由一下。不想剛念完書就又陷進朝九晚五的工作中,一點喘息的空間都不給他。父親答應了,他自由了兩三年,之後父親就破產了。
「那你就去找工作啊。」嚴清音坐回沙發上,緊挨著唐聖霖。決定一定要說動他,讓他出去找工作。
「找什麼工作?」他能找什麼工作呢?大學雖然讀的是經濟管理,可他對經商一點興趣也沒有。或者說除了賽車,他對別的事都沒有太大的興趣。
「什麼工作都行。你明天買張報紙,看有什麼工作你能做的,就打簡歷寄過去。」這就是嚴清音對唐聖霖的建議了。
「好吧。」他也是該找份工作了,不然窩在嚴清音這裡,又沒好飯好菜,又要洗碗、洗衣服、做家務,還不准他抽煙喝酒的。他簡直就是生活在她的淫威之下啊,沒有反抗的餘地。另外,給他穿的是廉價衣服,讓他睡的是地板,睡得他腰酸背痛,他真是懷念席夢思啊。
有了工作之後,他每個月就有收入了。可以存錢買房子搬出去,脫離嚴清音的控制,不用再看她的臉色了。哈哈,想想就開心。他的未來一片光明啊。
好,明天他就開始找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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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後。
「喂,你工作找得怎麼樣了?」吃飯的時候嚴清音突然問起。
「我在報紙上挑了幾個我覺得不錯的工作,投了簡歷啊。他們還沒回復我。」唐聖霖邊往嘴裡扒飯邊說。
嚴清音聽他這麼說,就沒再問下去。反正他有開始找工作就好。
一個星期之後。
唐聖霖正在拖地板,嚴清音坐在沙發上問:「你投簡歷的公司有回音了嗎?」
唐聖霖拖地板的動作僵硬了一下,悶悶地回一句:「沒有。」
「一個都沒有嗎?」嚴清音再問。
回應她的只有拖把的絞水聲。她明白了,就是一個都沒有。
「你都找的什麼工作?」沒道理啊,雖然唐聖霖是沒有工作經驗,但他學歷還不錯,又是留洋回來的,不可能連見都不見的。
「遊戲企劃、形象設計、心理咨詢師、導遊,我覺得這些工作都很好玩,很有趣的樣子。」
唐聖霖扳著指頭數。嚴清音聽了卻差點昏過去。
「工作不是讓你玩的,少爺!你念的是經濟管理,卻找這些工作,難怪人家不理你。專業根本不對口嘛。」
「可我對經濟管理跟整天坐在辦公室裡處理文件沒興趣啊。」唐聖霖用拖把撐住身體,下巴擱在把手上,苦著一張臉。
「受不了你。我管你有興趣沒興趣。」嚴清音從茶几下拿出報紙展開,用筆圈了幾個她認為合唐聖霖學歷的工作,「就這幾個,你明天把簡歷給我寄過去。」
「我不要!清音,工作可以慢慢找嘛,不用太急,我想找喜歡的工作啊。」扔了拖把,唐聖霖坐到嚴清音的旁邊,說著自己的想法。
「好啊。我一腳把你踢出去,任你自生自滅,看你到時候餓死,還怎麼找你喜歡的工作。」嚴清音不客氣地說。
「清音,你怎麼這樣啊。」
「我怎麼樣?唐聖霖,我還不清楚你嗎,你只是想找輕鬆的工作。
簡歷你不投,我也會幫你投的。」她的態度一定要強硬,不然照唐聖霖這種找法,還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到工作呢。
嗚嗚……是唐聖霖心中的哀鳴。
又過了幾天。
終於有公司打電話來請唐聖霖去面試了。
嚴清音給他買了套西裝,要他穿著得體,給人留下好印象。那些T恤加牛仔褲自然穿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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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嚴清音對唐聖霖耳提面命了幾句,要他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太過盛氣凌人,不要又把自己當成太子爺。
結果第一次面試——失敗。
嚴清音安慰他:「失敗乃成功之母,不可能一次就成功的,多跑幾家公司,總會有伯樂相中你的。」
後來又有幾家公司請唐聖霖去面試。
第二次失敗。
第三次失敗……
嚴清音覺得應該坐下好好找找問題了。
「你去面試的時候態度好嗎?沒擺出高姿態吧。」嚴清音問。這已經是她千叮萬囑過的了,如果他再犯,簡直就是討打。
「沒有啊,我態度可好了。」唐聖霖為自己辯解。
這個……嚴清音就有所保留了。本性難改,以唐聖霖的個性,她可不信他的態度能有多好。但只要不太過分就行。
「那他們都問了你哪些問題?你又是怎麼回答的?」難道是問題答得不令高層滿意?不是沒有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唐聖霖說話一向不經大腦,不會轉彎。
唐聖霖便一一講給嚴清音聽。開頭幾個都還算過得去,沒有什麼大問題。
「然後他們就問我對薪資的要求啦。」
「你說了多少?」這個問題是最難答的,說少了,自己吃虧;說多了,老闆不滿意。這個度很不好抓啊。
唐聖霖豎起一根手指。
「一千嗎?」少了點,但應該不是不請他的原因吧。
「才不是。」唐聖霖猛搖頭,「清音,你也太小瞧我了吧。一千?怎麼符合我的身價啊。我說的是一萬!」
「一萬?!」嚴清音真想把唐聖霖踢出窗外,「要死啊你!難怪人家不要你,你胃口也忒大了吧。」一萬!他以為自己是誰啊。她給他圈的都是普通職員的工作,對於沒經驗的他,當然只能從基層做起。他卻居然這樣給她獅子大開口!
「一萬我還嫌少呢,過去我一個月的零花錢可遠遠不止這些。」為什麼清音的反應和那些人一樣?他的要求真的很過分嗎?「真的太多的話,那我下次減到七千好了。」委屈一點就算了。
「能給你一個月三千,你就該偷笑了,少爺。」七千?他還真敢開口。
「三千?」唐聖霖叫起來,「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存夠錢買房子啊。」
天!他已經在想著買房子了?「我拜託你不要那麼好高騖遠,好不好?存錢買房子這種事當然要從長計議,慢慢來的。」
唐聖霖背過身不說話。工作他都已經找自己不喜歡的了,為什麼連工資都要開這麼低。他好可憐。唐聖霖就像個小媳婦似的,陷入自怨自艾的中。週身還散發出旁人請勿打擾的氣息。
又一個星期過去了。
唐聖霖還是沒有找到工作,他的臉也越來越黑。
試問在面試時也臭著這樣一張包公臉,哪家公司會要他?
嚴清音惟有出下策,靠托關係一途了。她打電話給舞影,請她幫唐聖霖留意一下有沒有什麼工作他可以做的。
「哦,我們公司的公關部正好請人,你讓唐聖霖來試試吧。」公關部?好像跟唐聖霖的專業沒什麼關係,但還是可以去試一試。反正他也說對經濟管理沒什麼興趣。
可當嚴清音把這條消息告訴唐聖霖的時候,他卻非常排斥。
「工作我可以自己找,不用別人幫我。」
「你自己找要找到什麼時候去,已經快一個月了,不是嫌工作不自由,就是嫌工資少。這份工作工資也不多,一個月兩千,你愛幹不幹。我不管你了。」嚴清音說完就回房間去了。
唐聖霖猶豫了一晚,最後還是決定去了。
因為是舞影介紹的,又是段守恆的朋友,他很順利地就被錄取了。
下個禮拜一正式開始上班。
段守恆已經從香港回來,面試完後,他約了唐聖霖下班後去喝酒。
看完電視劇,唐聖霖還沒有回家,嚴清音正想先去睡覺的時候,門鈴卻響了。唐聖霖沒帶鑰匙嗎?
從貓眼望出去,是段守恆,還有醉得不省人事的唐聖霖。她把門打開,段守恆扶著唐聖霖走進來。
「清音,不好意思。這傢伙今晚猛灌酒,我攔也攔不住。」
段守恆抱歉地笑著,一對桃花眼內卻見不到絲毫的歉意。這個男人永遠是這樣。嘴裡說著虧欠,面上卻是坦然。讀書時,見多了他甩女生時的這副嘴臉。
「喝!我還要喝……」唐聖霖忽高忽低地叫著。
嚴清音捂著鼻子,手指了指沙發。
「你把他扶到沙發上去。」
段守恆將唐聖霖扶上沙發之後就走了,剩下嚴清音一個人對著醉酒的唐聖霖。
「唐聖霖,你真是會給我添麻煩。」歎口氣,她去衛生間拿了濕毛巾和一隻垃圾筒出來。
「嘔——」果不其然,唐聖霖沒一會就開始吐了。
她別過頭,伸手用垃圾筒接住他吐出的穢物。等唐聖霖吐乾淨了,吐舒服了,她把垃圾筒放下,拿毛巾替他擦乾淨嘴。然後把被子抱出來,替他蓋上。
應該沒她什麼事了吧,終於可以去睡覺了。伸個懶腰,嚴清音朝睡房走去。
「清音。」
咦?好像是唐聖霖在叫她,一回身,一個身影就直接壓下來。她撐不住,雙雙倒在了地上。好你個唐聖霖,想借酒行「凶」不成。
「清音。」唐聖霖又叫著。
他的嘴唇與她的耳朵之間只隔了一寸,氣息噴在她的耳內,癢癢的。可他滿嘴的酒氣就讓她非常受不了。她用盡力氣推開唐聖霖,爬起來喘了口氣,又轉身拿了床被褥枕頭鋪在地上。再將唐聖霖慢慢拖上去。
「清音,我是不是很沒用?」
嚴清音一呆,看向唐聖霖的臉。他的眼睛仍閉著,應該是在說醉話。
「清音,我……我不喜歡這份工作。」
「清音,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清音,我想吃葡汁雞翅……冰糖甲魚……蟹粉獅子頭……」
「清音,你別叫我走……走這麼多路,我好……累。」
「清音,我可不可以……不做……這份工作。」
「清音,我……好累……」
「清音……」
「清音……」
嚴清音跪坐在地上,努力分辨唐聖霖出口的每一句醉言醉語,聽著他一聲又一聲地喊著她的名字——
清音……清音……
上班兩周,公司居然就給唐聖霖吃了盤炒魷魚。舞影打電話來告訴她的時候,她真是難以相信。
「他啊,不適合做公關。不懂看人臉色,不會對人卑躬屈膝,妄自尊大,對客戶態度不好,今天更是出言不遜,和客戶打起來了。公關部的經理說,不能再給我和守恆面子了,一定要把他給解雇。」
按掉手機,嚴清音精神恍惚地上完兩節課,立刻趕回家。一推開門,便聽見電視機的聲音,唐聖霖正癱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鬆口氣,還好他回家了,沒有在外面閒逛或者又去酒吧買醉。
換上拖鞋,她先進廚房拿了兩罐可樂,坐到唐聖霖邊上,打開一罐,遞給他。卻在看到他的臉時呆住。
唐聖霖的左邊眼角發青,還滲著血絲,嘴角則腫著。
是了,舞影說他跟人打架了。
她把可樂放在茶几上,去衛生間翻出醫藥箱,找到紅藥水、棉花棒和膠布。
「把臉轉過來,我幫你處理傷口。」
唐聖霖把臉慢慢轉過來,望進嚴清音的眼睛,一片沉靜。
清音用棉花棒沾了紅藥水,小心翼翼地塗上他的傷口。
「清音,我被公司開除了,你不生氣?不問我為什麼跟人打架?」當他被經理叫到辦公室,收到解雇信的時候,他惟一想到的就是被清音知道,她一定又會生氣了。
可即使這樣,他還是直接回了家。真是很奇怪,明知清音會生氣,會罵他,他卻不躲在外面,甚至連一點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聽到清音回來,他也不敢看她,怕看到她或生氣或失望的表情。可沒有,清音竟沒有生氣,也沒有對他失望?
「為什麼打架?」她只想知道這個。
「那傢伙……我們曾經一起玩過,就是你說的那幫酒肉朋友裡的一個。他是公司的客戶……我知道的。可我還是受不了他看我的眼神,充滿嘲笑……我真的受不了。」
嚴清音給他的嘴角貼上膠布。
「只是眼神你就受不了了麼?」
「我——」唐聖霖想為自己辯解,卻又不知說什麼才對。
「算了。」嚴清音又坐回沙發,把茶几上打開的那罐可樂遞給唐聖霖, 「反正你也不喜歡這份工作。」
唐聖霖喝了口可樂。好甜。
「清音,你真的不生氣?」真是奇跡,清音居然不生氣。
「不氣,不氣。你啊,都讓我氣飽了,我怕再氣下去,就要炸了。」嚴清音站起來,準備上廚房弄晚飯。
「對了。」她又說,「工作我還是會繼續幫你找的,下次再讓人解雇,我決不饒你。」
啊?還要給他找工作啊。過了幾天朝九晚五的生活,他還真是寧願在家看電視上網,無聊死算了。光每天早上七點起床,就已經是要他命了。既然左右都是個死,他當然選擇前者啦。什麼房子的,他也不想了。一個月兩千的工資呵,他一個禮拜就能花掉了,還存什麼錢?就窩在清音這裡一輩子算了。
正想著,嚴清音從廚房裡探出了頭,「唐聖霖,還不快來給我淘米洗菜!」
「是,是,是。來了!來了!」嗚嗚嗚,又支使他……也許還是找份工作的好,他誓死脫離嚴清音的魔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