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暉映樹影,暮鳥低鳴歸巢。
古嬋雲腳步輕快地走在迴廊上,托盤中是她親手做的午膳,飄散著陣陣撲鼻香味, 一陣幸福感受油然而生。
她剛進紀府,就被紀翔飛指名為貼身婢女,名正言順地在他身邊伺候著。
幾天下來,一切堪稱順利,她很少和令人畏懼的杜青蓮碰面,紀文斐倒是見過幾次 。
這對母子的性格卻是南轅北轍,那樣精明強勢的娘親,卻有個怯儒膽小的兒子,兩 人唯一的共同點大概就是外型了。
杜青蓮的花容月貌自不在話下,否則也不會令紀老爺動心,將之娶為妾室,而小小 年紀的紀文斐完全承襲了娘親姣好的容貌,將來不知要迷倒多少女子。
但是聽伺候紀文斐的婢女說,在杜青蓮望子成龍的期盼下,紀文斐被逼得很緊,幾 乎是待在書房裡足不出戶,正值愛玩年齡的紀文斐雖想反抗,卻又畏懼杜青蓮的淫威, 那婢女好幾次發現紀家二少爺竟然偷偷她哭。
紀府下人一提起兩兄弟,都不約而同地認為,同樣是紀家骨血,兩人怎會有天壤之 別?
難道紀文斐真的非紀老爺所生?為了這一點,紀翔飛每回提起紀文斐總是很冷淡, 兩兄弟可說是形同陌路。
想到這裡,古嬋雲不禁同情起紀文斐,再怎麼說他都是無辜的呀。
古嬋雲往書影軒而去,在紀翔飛的堅持下,她這個做婢女的,竟然無所事事。
起初她曾抗議過,認為這齣戲該演得逼真一些,但她-不過紀翔飛,又怕他一氣之 下將她送出府,也只得讓步。
不過,紀翔飛倒是不反對她偶爾下廚,因為他喜歡她做的菜,於是,只要紀翔飛在 府中用膳,她便會親自為他下廚。
每次看他吃得讚不絕口,幸福的感覺便盈滿她的胸懷。
想著想著,古嬋雲唇邊噙著幸福的笑意,直到迎面而來的一個身影擋住她的去路, 那抹笑意也在瞬間凍結了。
「容兒姊姊,有什麼事嗎?」她戒備的看著臉罩寒霜的容兒問道。
「這是給大少爺的午膳嗎?」容兒指著她手中的托盤問道。
古嬋雲點點頭。
「那好,這交給我,你去忙別的吧。」說完,容兒伸手欲接過托盤。
明白她想做什麼,古嬋雲心中的戒備更加深了。「容兒姊姊,這不太好吧,我怕大 少爺會不高興。」容兒是杜青蓮身邊的人,為防她在食物中搞鬼,她試著阻止,小手也 緊緊抓著托盤。
容兒臉色一變,大喝道:「你這死丫頭,我說給我就給我!那麼多廢話做什麼?別 以為你有大少爺撐腰,只要我在夫人面前告上一狀,照樣讓你吃不完兜著走。」話一說 完,惡形惡狀的她便要動手來搶。
古嬋雲怕自己忙了一上午的心血毀於一旦,只得無奈地放手。
容兒得意洋洋地接過托盤,臨去前,還惡狠狠地瞪了古嬋雲一眼。
自從她進紀府第一天起,她就感覺到容兒對她有著一股顯而易見的敵意,她不明白 ,自己目前的身份不過是個小小奴婢,何以會引得容兒如此敵視她……難道她的身份被 拆穿了?
「不可能啊……」
古嬋雲百思不解,但她想起紀翔飛的安危,心下一驚,趕緊尾隨著容兒而去。
容兒興高彩烈地走進書影軒,卻看到紀翔飛坐在椅子上,似乎是睡著了。
心念一轉,她放下手中托盤,躡手躡腳地走到他身邊。
看著他輪廓分明的五官,那夜夜想他想得輾轉難眠的情景,不覺浮上心頭。
在情思蕩漾中,她忍不住伸手撫上紀翔飛的臉龐,不料他突地將她拉入懷中,讓她 坐在他大腿上。
「啊!」容兒驚叫一聲,心中卻喜不自勝,難道紀翔飛對她也有意思?
不是預料中的聲音,令紀翔飛暗叫不妙,立刻睜開雙眼,面前的人讓他大吃一驚。
他根本沒睡,只是處理好公事後,覺得有點累。在杜青蓮的任意揮霍下,紀家在外 頭欠了不少帳,讓他忙於收拾爛攤子之餘累壞了,便趁著古嬋雲為他端來年膳的空檔, 閉眼假寐。
有人走進房裡,他是一清二楚,只是他以為來人是古嬋雲,才會有這種舉動。
沒想到,此刻坐在他腿上的女人竟是容兒。
一股怒氣和嫌惡猛地竄上心頭,紀翔飛才想將她推開,卻見容兒一臉喜孜孜地攀住 他的頸項,嗲聲嗲氣地說:「大少爺,只要你喜歡,容兒就是你的人,任憑你差遣。」
對她竟會說出這樣不知羞的話,紀翔飛有些驚訝,但他想起回紀府時,在大廳上, 她對他眉眼含春的模樣,當時他沒放在心上,可眼前的情景,讓他明白容兒或許是個可 以利用的棋子。
心裡飛快的盤算好後,紀翔飛臉色一轉,哈哈大笑地站起身,「容兒,你好大的膽 子呀!竟然以色誘主,你可知該當何罪?」他不露痕跡地讓她離開他的懷裡,一手勾起 她的下巴,神情曖昧地說著。
容兒隨即明白他的暗示,陣陣欣喜不斷地在心中爆了開來,但仍惺惺作態地跪在地 上,狀似惶恐地說:「大少爺,你就饒了容兒吧!實在是你的英武氣概讓容兒情不自禁 ,懇求你讓容兒留在你身邊服侍。」她用著自認為最動人心弦的語氣,說出她多日來的 願望。
「唉,容兒,你叫我怎麼辦呢?」紀翔飛動作輕柔地扶起她,「打從我一回來,就 注意到你了,但你也明白,二娘一直將我視作是眼中釘、肉中刺,而你又是二娘身邊的 人,我怎麼能要你呢?要是你心懷二心,那……」他故意露出左右為難的神情。
「大少爺,不會的!容兒就是一直跟在夫人身邊,才明白她的心狠手辣,所謂-良 禽擇木而棲」,容兒早就想要脫離她的魔掌了,只要大少爺不嫌棄,容兒願意一生一世 做牛做馬服侍你。」她忘情地抓住他的手說道。
紀翔飛忍住心中的厭惡,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聲細語地說:「容兒,口說無憑,你 得拿出實際的行動來證明,這樣我才能安心。」
見她露出不解的神色,他又說道:「如果你將二娘的一切罪行和盤托出,甚至站出 來指證,那我就可以相信你。」
此話一出,容兒驚駭的膛大雙眼,猶疑不定。
「容兒,只要二娘不在我們之間作梗,那未來的美好是指日可待啊!」紀翔飛又勾 起她的下額,語氣充滿了誘惑。
聞言,容兒腦海中浮現兩人雙宿雙飛的景象,立時如癡如醉。
看著近在眼前的俊俏人兒,她彷彿被催眠般,緩緩的點了點頭。
紀翔飛大喜過望,在她頰上印上一吻,好叫她對自己死心塌地。
「那你說吧,將你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容兒張口欲言之際,突地想到紀翔飛對她到底有幾分真心?若她莽撞地出賣了杜青 蓮,萬一紀翔飛出爾反爾,那她豈不是兩頭空,搞不好連性命都不保。
「容兒,你快說啊!」紀翔飛見她欲言又止,忍不住出聲催促。
容兒回過神,嬌聲道:「大少爺,凡事講求證據,若容兒信口開河,難道你也盡信 ?還請大少爺給容兒一點時間,好取得物證,屆時,再加上容兒這個人證,定能將夫人 定罪,這樣才萬無一失啊!」她使出緩兵之計,決定保留這項對自己有利的武器,好伺 機而行。
紀翔飛聽她這麼說,心中明白她對他還是有所防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奴,好個狡 詐的賤婢!他氣憤地暗自叫罵,俊臉上卻絲毫不露痕跡。
看在這女人還有利用價值的份上,他不必這麼快和她扯破臉,早早打發她走便是了 。
「好容兒,還是你想得周到,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好了,你趕緊回去吧,免得二 娘起疑,若是她有什麼動靜,記得馬上通知我,知道嗎?還有,你自己一切小心,別以 身犯險。」他虛情假意地說。
容兒見他一臉關懷,貪戀他溫柔的心一悸動,差點就說出一切。
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只是瞥了眼桌上的菜餚,「謝謝大少爺關心,雖然容兒這會 兒不便說什麼,但容兒還是要請大少爺注意一件事。」
「什麼事?」
「小心飲食。」說完,容兒便匆匆離去。
步出書影軒後,容兒心思紊亂不已。
原本今天,按捺不住的她只是想來探探紀翔飛的心意,誰知事情的演變完全出乎她 的意料。
雖然她對紀翔飛真正的用意仍有所懷疑,但只要他不拒她於千里之外,那她便有機 可乘。
或許,久居人下的她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日子不遠了。
一想到這裡,容兒便春風滿面,絲毫沒注意到立在她身後的古嬋雲既怒且哀。
容兒前腳一走,古嬋雲便走進書影軒,紀翔飛立刻出口問道:「雲兒,你上哪兒了 ,怎麼午膳是由容兒送來的?」
久久得不到回應的他,發覺古嬋雲的臉色不太好,心下明白了幾分,他走到她身前 ,輕聲道:「你都聽到了?」
古嬋雲並未開口,只是木然地點了下頭。
「那你也都看見了?」
此話一出,古嬋雲終於有了反應,「翔飛,告訴我,你和容兒只是在逢場作戲?」
在看到先前那一幕,她這才明白原來容兒對翔飛有著不良企圖,所以容兒才會對她 這個「貼身婢女」心存敵意。
紀翔飛轉出她話中的妒意,不禁揚眉一笑,「雲兒,好酸啊!」
古嬋雲粉臉一紅,又羞又惱,手足無措之下,她只能轉過身,不理會盡惹她生氣難 過的冤家。
臉上笑痕越加深刻的紀翔飛,覺得眼前這個女子真叫他又愛又憐。
過了片刻,他伸手扳過她的身軀,不顧她的抗拒,正色道:「雲兒,別生氣,我這 麼做只是想利用容兒罷了。我要鄭重地告訴你,除了你之外,我對任何女人都只是逢場 作戲。」
他說的這般深情款款,一雙黑-炯炯有神地緊盯著古嬋雲,令她忘了一切的不快, 主動投入他的懷抱,蹶嘴嬌聲道:「你這個壞蛋,就會甜言蜜語,誰知道你是不是真心 的。」
「小姐,天地良心哪!我都將一生的幸福交到你手上,你竟然還懷疑我。」他提醒 她兩人已有婚約一事。
「討厭!」她嬌慎地捶了他一記,心中暖洋洋的。
她覷見桌上的飯菜,不由得氣憤道:「這容兒真壞,不僅搶了我親手做的菜,還想 搶我心愛的男人……」她突然住口,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和妒婦沒什麼兩樣。
紀翔飛卻揚聲大笑,她吃醋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菜都涼了,我去替你熱一熱。」困窘不已的古嬋雲,想找個借口離開。
「別忙了,我餓壞了,更何況只要是你做的菜,怎麼樣都美味。」心情大好的他看 著桌上的美食佳餚,不覺食指大動。
「你忘了,容兒要你「小心飲食」,你不怕我在飯菜裡下毒啊?」
聽聞她這句玩笑話,紀翔飛並沒有笑,反而皺起眉頭,「雲兒,你也認為她所的「 小心飲食」,指的是有人會往食物裡下毒?」
古嬋雲點點頭,「是啊,而且這個人九成九是杜青蓮。」
紀翔飛見她說得斬釘截鐵,也同意地點頭。
「由此看來,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她很可能已經用過了。」古嬋雲說出她的看法。
聞言,紀翔飛一臉驚駭地注視著她,「你是說……我父母很有可能就是這樣遭她毒 手?」
古嬋雲對這樣的臆測同樣驚駭不已,卻也知道這個猜測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翔飛,你以後要更加小心,還有……」她憂心地叮囑,想著要將她查探得知的事 說出來,卻有所顧忌。
當初進紀府時,他們有過協議,她必須安安分分地待在他身邊,不許當什麼眼線, 在府裡進行調查,也就是因為曾答應過他這個條件,古嬋雲在得到這個消息後,一直不 敢告訴他。
「還有什麼?」紀翔飛見她吞吞吐吐,不解地問道。
「翔飛,有件事我要告訴你,可是你要答應我,我說出來之後,你不可以生氣。」
她想到先與他約法三章,以免又挨他罵。
紀翔飛心裡疑惑更甚,也多了幾分好奇,遲疑片刻後點了點頭。
古嬋雲見狀,稍稍地鬆了口氣,「我已經查出家丁阿和的娘,就是你的奶娘。」
「什麼?!」紀翔飛倏地抓住她的手,「雲兒,你說的是真的嗎?」
他的手勁好大,她痛得緊蹙起雙眉,「翔飛,冷靜一點,你抓痛我了。」
紀翔飛聞言,趕緊鬆手,卻清楚地看到她手上的紅色指痕,登時心痛不已,「雲兒 ,對不起。」
古嬋雲搖搖頭,能體諒他為何會有這種舉動。
「翔飛,府裡的僕人對以前的事全三緘其口,只要我太明顯的問起,他們不是推說 不清楚,不然就是轉移話題,後來在我旁敲側擊的探聽下,才得知當年你奶娘被杜青蓮 辭退,不得不離開紀府,而阿和則是隱瞞了身份,才得以在紀府工作的。」她將得到的 消息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連奶娘的住處也探得一清二楚。
得到這個寶貴的線索,紀翔飛欣喜若狂,但心中的怒火跟著竄了出來。「雲兒,你 又將我們的協議當作馬耳東風,你|」
「你又罵我,我們明明說好的!」古嬋雲打斷他的話,不依地抗議道。
紀翔飛壓下怒火,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雲兒,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啊,眼前情勢 十分險惡,答應我,別再輕舉妄動,否則我只能將你送走。」
古嬋雲當然明白表面上紀府仍一如往常的平靜,實則暗潮洶湧,猶如暴風雨前的寧 靜,紀翔飛的顧慮並非多餘,她也不願成了他的累贅。
「翔飛,我明白,也答應你,以後我不會再一意孤行了。」
聽聞她的保證,紀翔飛這才滿意地笑了,見事情有了進展,他不禁鬆了口氣,頓時 覺得飢腸轆轆。
「好了,我們吃飯吧,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嚕咕嚕叫了」
古嬋雲會心一笑,手腳俐落地伺候他用膳。
兩人就這麼你一口我一口,風捲殘雲般將桌上的菜餚一掃而光,幸福的歡聲笑語充 斥著房中的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