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語梅就著燭光,正細心的縫著衣裳,那樣式、那顏色,讓人一瞧便知是件男裝。
上次秦少麒上京城辦事時,她為了排遣思念替他縫制了冬衣,眼看嚴冬將至,她卻一直沒有完成。
白天和香荷的一番談話後,她便無法再保持心湖的平靜,那已吹皺的一池春水蕩得她煩躁不已。
香荷也好像知道她的心思一般,除了伺候她用膳,其余的時間就去忙其他的事沒有吵她,心想讓何語梅獨自靜一靜,或許她會就此原諒大少爺。
當何語梅一個人面對空蕩蕩的房間時,竟感到一波波的虛無襲上心頭,心慌意亂之間,才讓她想到了這一件冬衣;為了驅除那空虛的感覺,她重拾了針線,摒除一切雜念,專心的縫著,不覺已到了夜幕低垂時分。
夜更深了,大地一片靜寂,突然一陣淅淅瀝瀝的雨聲傳了過來,她被那聲響引開了注意力,放下了手中的針線。
下雨了!何語梅傾耳聽著那綿綿秋雨不斷地打在小窗上、落在屋簷上,那聲響帶著幾分殘秋的淒清,讓她強迫自己關上的記憶也一點一滴地崩潰泛濫。
她歎了一口氣,棄械投降地懷念起兩人以前的輕憐蜜意,往日情懷溢滿她的腦中、她的心中,一發不可收拾。只見她時而緊蹙眉峰、時而低頭微笑,陷入了沉思……
不知過了多久,“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用力的推開了,兀自想著心事的何語梅嚇了一跳。
只見秦少麒踉踉蹌蹌、滿身酒味的走了進來,他渾身濕透了,雨水從他的發上、身上不斷地滴落下來,原本俊朗自信的模樣有著狼狽、有著淒涼。何語梅見狀,輕蹙柳眉,心中卻是一陣抽痛,憐惜之情霎時湧了上來……
兩人四目相望,有太多太多難解的情緒在彼此眼神中交會,時間似乎就在這一刻凝住了……
秦少麒醉眼蒙朧的看著眼前清麗脫俗有如天上謫仙的何語梅,只覺得自己好辛苦。
記不清有多少個日子,他摒除了一切雜務陪她,對她呵護得無微不至,可她還是用著冰冷而有禮的態度來回應他,而那些個數不清的夜晚,他想著兩人以往的纏綿歡愉,徹夜輾轉難眠,卻也不願逼迫她。
他既痛苦又恐懼,難道他已經無法挽回地失去了她?
這個想法終日折磨著他,卻又無計可施……
今天,他借酒澆愁,愁卻更愁。他好累,只想在好好睡一覺之前看看她,看她是不是願意跟他多說一些話,讓他漸失的耐性、漸深的恐懼能得到一絲的安慰。
何語梅不知他在想些什麼,也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能裝作冷漠、淡淡地說:“你全身都淋濕了,我去拿衣服讓你換上。”話說完就逃避似的走進內室,想鎮住自己方才沉浸的心思,重新武裝起自己。
但是秦少麒比她的動作還快,她才轉身就被他抓住了手腕,阻止了腳步,並用著沉一痛沙啞的聲音喊著:“小梅,你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原諒我?我再也受不了了!”接著個用力,就將她緊緊地鎖在懷中,冰涼的唇瓣也迅速地貼住了她的。
“唔……你……唔……”這一切是那麼的突然,何語梅睜大受驚的雙眸,不斷地掙扎、抗拒,但是他的健壯雙臂是那般的強而有力,她就是無法逃離他的控制啊!“放……唔……放開我……”
他那雙唇是那麼地熾熱,他那令人窒息的酒味也不斷地侵入她的鼻間、她的口中,讓她的腦中一片迷亂,全身不住地顫抖,可是那僅存的一絲理智還是竄了出來,不!他不能這樣對她……
突然,在一聲疼痛驚呼中,何語梅掙脫了秦少麒的懷抱,隔著桌子,不住地喘氣,用著戒惶恐懼的表情看著他。
秦少麒不敢置信的摸著他正淌著血的嘴唇,她竟然咬他?!他只想抱抱她,感受那懷抱著她的真實感,說服自己能夠再等等,等她回心轉意,可是她竟然這樣的抗拒他!
血腥的氣味、頓生的怒氣在酒精的催化下,秦少麒開始散發出一股野獸的氣息……
“你咬我?!你就這麼的討厭我?!”他用著沉痛無比的聲音質問道。“你是我的!永遠都是屬於我的!我絕不會讓你逃開的……”他邊說邊移動腳步,那一雙深不見底、呈現怒氣的眼眸也緊盯著他的獵物……
何語梅雙眼噙著淚水,害怕的直呢喃:“不要過來,你不要過來……”可是他迅速一個箭步撲上來,她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秦少麒又再度攫住了何語梅,任憑她怎樣掙扎、怎樣哭喊,他仿佛視若無睹地用他的手、他的唇在她細致水嫩的臉上、玲瓏有致的身上,急切而狂猛的肆虐著。
“小梅……不要離開我……”那豐滿溫暖的嬌軀撩撥起的情欲讓瀕臨崩潰的秦少麒更加的瘋狂,他又冷又熱,需要懷中的香甜人兒來解除那種痛苦的感覺。
“不要……少麒……你清醒一點……”何語梅在慌亂中試圖喚回他的理智,可是她所得到的回答,卻是衣帛的撕裂聲,她已幾乎衣不蔽體了。“不!住手!少麒!你住手……”她無助的呼喊著,淚水更是止不住的落下。
她感到身體傳來了一波波的痛楚,更感受到心裡那愈來愈深的絕望,恐懼在她掙扎喊叫中已升到了最高點;在那一瞬間,秦少麒那狂亂失去理智的俊臉,竟與沈丁山、廟會中陌生男子猙獰的臉不斷地交錯浮現。
“不……”何語梅突然撕心扯肺的狂喊了一聲,用盡全身的氣力推開了秦少麒,並且迅速地甩了他一巴掌。
當清脆的巴掌聲響起時,兩人都震懾住了,四周散發著一股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
“為什麼?你要這樣傷害我……為什麼……”何語梅癱軟在地,用雙手遮住自己幾近全裸的身軀,渾身發抖、聲淚俱下的控訴著。
“為什麼?為什麼……”秦少麒喃喃的說著,突然狂笑了起來,那笑聲是那麼的淒厲、那麼的無奈,何語梅霎時被那笑聲給駭住了。“因為我以為你是第二個柳詩盈!”他用著無比痛楚的語調聲嘶力竭地大喊。
柳詩盈?!乍聽到這個名字,她心中無比迷惑,那是秦少麒的表妹,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會讓他呈現出這種駭人的神情!
秦少麒似乎陷入了深沉的回憶中,只見他痛苦萬分的說道:“我那麼愛她!從小到大,只有她陪著我度過那些孤獨寂寞的日子,她是那麼的美,和她結為連理、共渡一生更是我最大的心願……”他停頓了一下,才又困難地開口,“就在成親前的那一天,我克制不住心中想見她的念頭,一大早偷偷地去找她,想給她一個驚喜,誰知當我悄悄的推開她的房門時……”說到這裡,他仿佛不願再見到那一幕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臉。
沒多久,他突地又爆出了一陣自嘲的笑聲,轉身看著何語梅。
“你知道我看到了什麼嗎?”
何語梅只能睜著不解又帶點兒害怕的眼眸看著他,不住地搖頭。
“兩個赤裸裸的狗男女正在床上忘我的交歡!”秦少麒咬牙切齒地說,那神情更是悲憤不已。
何語梅無法置信地捂住了口,雙眸也張得更大了,而那稍稍止住的淚水也又泛濫了——
“沒錯!就是她,我全心全意愛著卻淫亂無恥的柳詩盈,她怎能對我做出這種事?!她怎麼能……她甚至還跪著求我千萬不能說出去,你知道我承受多大的壓力和折磨嗎?你知道嗎……”秦少麒狂亂地大喊,承受不了那不堪、丑陋的畫面。
“少麒!”何語梅終於了解當初他為什麼會說出那麼傷人的話了。她飛身而去緊緊抱住了脆弱無比的他,感同身受的痛哭不已。“麒……過去了……都過去了……”
何語梅摟著他,輕聲細語地安慰著,現在,她只能用愛去化解他所受的傷害。
“你還有我啊!我是那麼的愛你,我會永遠陪著你的……”她已經不想自欺欺人了,她終於知道他深藏在心底的秘密,也了解到他是多麼地沒有安全感,她怎麼能怪他啊?
在何語梅的安撫下漸趨平靜的秦少麒乍聽到她的呢噥愛語,驚喜地抬起頭看著她,想從她的眼中得到證實。
可是他卻突然又變了臉色,轉過身去沉痛地說:“不!你已經不愛我了,你不過是在同情我、可憐我!或者你心裡正在嘲笑我……”
他但願那不是事實,在他終於受不了往事的磨難,也在一時沖動失去理智下,掏心掏肺地將那最不堪的恥辱吐露後,她會如何看待他?他又要如何去面對她?
何語梅一把從他背後環抱住。“不是的!我怎會這樣呢?那不是你的錯啊……”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明白她還是愛他的呢?
秦少麒猶自沉浸在絕望和痛苦中,根本聽不進去任何話了。他突然轉過身來直勾勾地上下打量著她那破碎不堪的衣物、零亂的頭發,以及那驚恐交加滿淚痕的小臉……他自慚形穢了,是的!他配不上她!尤其在他像禽獸一般的對待她後,天啊!這下她一定更恨他了!
秦少麒滿懷自責的搖著頭,“我竟然對你做出這種事!在我又這樣傷害你之後,你怎麼可能會原諒我?那我還有任何希望嗎?!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他大聲的說完後,便迅速地奪門而出……
何語梅愣住了,當她意識到秦少麒已經消失不見時,不禁放聲大喊著追了出去,“少麒,少麒……你回來!少麒,你怎能丟下我……”
她顧不得一身的狼狽,任憑那無情的秋雨不斷地落在瘦弱的臉上、身上。他跑得那麼急,讓她一刻也不敢停歇的追著眼前她摯愛的身影,直到他進入了平常休憩的書房。
“少麒!你開門!你開開門啊!”她被擋在門外,只能不停地拍門叫喊。
“你走!你走……我不要你的可憐,不要你的同情!你走……”秦少麒狠著心腸不去面對她,寧願獨自承受痛徹心扉的折磨。
何語梅急了、慌了,她明白若不能及時讓自己的愛填滿他受傷累累的心,她將永遠失去他了……
驀地腦中一閃,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何語梅鎮定下來,用著堅定而誠懇的話語輕輕地說:“不!我不是可憐你,我更不是同情你,我只是單純的愛你啊!我會裝得那麼的冷漠、那麼的不在乎,是我徹底的明白自己是那麼的、那麼的愛你,那份愛濃烈得讓我害怕啊!害怕那熾熱的愛火會燒傷我自己啊!”
只有毫無保留的傾訴她真正的心意,才能讓他明白他並不是一無所有的!
“可是現在我不怕了,你願意將柳詩盈的事告訴我,那足以證明你也是愛我的,你知道我有多麼地欣喜嗎?以前的傷害都過去了,少麒,我求求你,不要躲開我!我們可是性命相系、哀樂與共的夫妻啊!就讓我們一起去面對這一切……”她嚶嚶地哭了起來。
秦少麒被她的一字一句深深地震撼了,頃刻間,他覺得自己仿佛獲得了重生,不禁感激起了老天爺,感謝她讓何語梅這樣的可人兒走進他的生命中,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上天待他不薄啊,
秦少麒緩緩地打開了房門,深情款款地看著她。何語梅知道自己的誠心終於感動了他,馬上飛撲在他懷中,喜極而泣……
那笑和淚都漸漸地消失在一片濃情蜜意中,連那綿綿秋雨也不再淒涼,而像久旱逢甘霖般,滋潤著緊緊相擁的人兒……
秦少麒懷抱著漸漸停了哭聲的人兒,將她迎進了門內。
何語梅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寒冷,全身還不住的顫抖。
“可憐的小梅,你一定凍壞了,你該換件衣服的!”他邊說邊用手摩擦著她的身子,想帶給她一些溫暖。當他放開她想拿件自己的衣衫先給她換上時,何語梅卻緊摟著他不放。
“不要離開我,就這樣抱著我,我不要你離開我……這樣好溫暖、好舒服……”她撒嬌的話一說完,還無限舒爽的輕歎了一口氣,將嬌軀更加緊貼著他。
秦少麒也將她抱得更緊了,因為自己也捨不得這樣的軟玉溫香啊!
一陣溫存讓這原本溢滿書香的房間,染上了一層旖旎暖昧的色彩……
奇怪!真奇怪!香荷一邊走著,一邊心裡直嘀咕著,因為她剛剛被何語梅趕出來了。
她一大早就來到這裡准備要伺候何語梅梳洗,以往只要她一打開門便會看到她穿戴整齊、似乎又沒睡好的模樣;誰知今天卻看到她僅僅容著單衣、滿臉笑盈盈地從內室走了出來。
“噓……小聲點兒,大少爺還在睡呢!別吵醒了他。”何語梅輕聲細語地說。
“大少爺?!”香荷嚇了一跳地大喊出聲,卻馬上被何語梅制止了。
“你這丫頭,才剛跟你吩咐,你就忘了!”何語梅連罵她都還是壓低了聲音,讓香荷終於明白大少爺真的在裡面。
可是大少爺不是一向都睡在書房裡的嗎?怎麼昨晚會睡在這兒?香荷不敢再出聲問,只能用小小的腦袋瓜子想個不停、疑惑不已。
看著眼前的何語梅也是一副睡眼惺忪、剛從被窩裡起來的模樣,這麼說來……昨晚他們倆已和好如初、同床共枕了?
香荷驟然了解的戲謔表情,引得何語梅笑意更濃地輕聲笑罵:“傻丫頭,你在笑什麼?”
香荷雖然深怕吵醒秦少麒,但她還是忍不住的對著何語梅擠眉弄眼,小聲地說:“少夫人,你們和好了?”
何語梅臉上一陣嬌羞,還來不及對香荷發作,身後傳來了秦少麒的呼喚聲,催得她只得急急的將香荷趕出了門,“有事,我再叫你吧!”
話一說完,便大門一關,將香荷摒除在門外。
她就是這樣被趕出門外的。
香荷看著庭院一片落英繽紛、蕭瑟寒冷的深秋景象,卻覺得這房裡的春天才剛剛來臨。想到這裡,她那被清晨寒冷秋風凍得微紅的小臉上滿是笑意。
她邊走邊想著,他們是怎麼和好的呢?唉!她好想知道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喔!究竟是什麼原因讓這冷戰多日的兩人一夕之間和好如初……不!看少夫人那喜上眉梢的樣子,他們應該比以前更好了才對!不曉得少夫人會不會跟她說?可是她又覺得還是不要知道得太多得好,哎呀!這可讓她矛盾得直搔頭……
就這樣,香荷搖頭晃腦卻又高興連連的漸漸走遍 了,只是她永遠不會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麼事,因為何語梅已經決定將它視為她和丈夫兩人永遠的秘密,任何人都別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