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的冬陽暖暖地照耀著大地,驅走了天寒地凍的冷冽。
這樣值得出外曬曬太陽的美好時光,卻見唐婉婉坐在閨房裡,柳眉緊皺地審視著手中兩條枕巾,一條是她還沒認識沈逸書以前所做的,另一條則是慕容流月這幾天做的。
慕容流月繡得真漂亮,龍鳳呈祥的樣子栩栩如生,活像是要飛出來一般,可為什麼她繡出來的卻是一副慘不忍賭的模樣?比較之後也做出評論的唐婉婉不解地想著。
「唉,一樣是女人,怎麼差那麼多?」
等待出嫁的她,必須在短時間內準備好枕套、被單和給公婆的衣裳等嫁妝,不過,她的女紅太差又沒耐心,所以,她完成的繡品就只有手中這條枕巾。
由於她身懷六甲,不能動針線,所以,知女莫若母的何翠青就做了主張,將這些該準備的嫁妝交給城裡手工最好的繡坊處理。
可是唐婉婉在探聽到慕容流月的女紅手藝一流時,不想讓沈逸書笑話,又想討好公婆的她有了另外的打算,她打算要李代桃僵,將來好在夫婿面前炫耀一番。所以她隨便找了個借口,纏著慕容流月幫忙,好順遂自己的如意算盤。
慕容流月當然不知道這一切的來龍去脈,也不知道唐婉婉的不良企圖,只是將自己最好的手藝展現出來,就為了報答視為救命恩人的唐婉婉。
唐婉婉見自己的奸計得逞,又多了個溫柔體貼、令人賞心悅目的人陪伴,樂得她天天開心也無暇四處惹是生非了。
此刻坐在唐婉婉對面的慕容流月,正一針一線細心又盡力地縫著。
她手裡縫著唐婉婉的嫁衫,腦中卻不由自主地想像,想像著她縫製自個兒嫁衫的情景,小嘴裡不經意地吐出一抹幾不可聞的滿足歎息。
她從來不知道人世間的情愛會是這麼的美好。
自從她和唐之毅互吐情衷後,整整十幾天,她彷彿活在夢境一般,唐之毅為了補償她之前在唐府所受的苦,萬般地寵溺疼愛她。
他是那麼竭盡所能地討她歡心,見她衣著陳舊、單薄,就為她購置新衣裳、首飾;見她瘦弱,就為她準備一些她從沒聽過、沒嘗過的山珍海味、美味點心。
可這些她並不希罕,真正讓她覺得滿心幸福的是,除了商行裡有重要緊急的公事外,唐之毅一直寸步不離地陪著她、呵護著她。
唐府裡的花園亭台、小橋湖邊,每一處都充滿了他們的足跡,他也不時在她耳邊輕訴著只屬於愛人之間的呢噥軟語。
兩人床榻上的悱側纏綿,更讓她想得羞紅了一張粉臉。
唐婉婉放下手中的枕巾,想要跟慕容流月討教一下,可一抬頭,卻見她不知怎地眉眼含春、雙頰微暈,滿臉的羞答答。唐婉婉恍然大悟後,小臉上淨是曖昧和竊喜,一向愛惡作劇又怕無聊的她又找到樂子了。
「漂亮姊姊、漂亮姊姊……」唐婉婉喊了魂不守舍的慕容流月一連好幾聲,卻未見響應,她暗暗一笑後,又一臉詭笑地大聲喊道:「大嫂,你在想什麼呀?」
這一聲大喊,讓沉浸在綺思中的慕容流月霎時回了神。
她看向笑得曖昧的唐婉婉,一種彷彿被窺見心事的感覺讓她漲紅一張小臉,囁嚅地問:「婉婉……你在說什麼啊?」在唐婉婉的堅持下,慕容流月私下都直接喊她的名字。
「我說,你在想什麼?我未來的大嫂。」唐婉婉眨著眼、促狹地重複她的問題,不等她響應,她又接著說:「我叫你漂亮姊姊,你都不理我,直到我叫你一聲大嫂才有了反應,看來,我以後得改口叫你大嫂了。」
她這番話說得慕容流月臉上紅暈更加深沉迷人,「婉婉,你……我……你別這樣說,讓人聽見可不得了了。」她羞得一顆蝶首低得都到了胸前。
唐婉婉見狀,擠眉弄眼地說:「大嫂還怕人說?你和我大哥的事上到我爹娘、下到守門的阿南,每個人都知道了。」前兩天,娘還向她打聽這事到底是真是假,她一五一十地說清楚後,也央求娘在她爹面前為大哥和慕容流月美言幾句。
聞言,原本低垂著頭的慕容流月猛地抬頭,驚惶地說:「啊,連老爺都知道了?」
其實,在她和唐之毅雙宿雙棲後,她便不時聽到下人間的風言風語。他們明的暗的都說她無恥的用狐媚手段誘拐少主人,一心妄想攀龍附鳳。
她知道自己不該愛上唐之毅,可是這愛情哪有道理可言。更何況她對唐之毅從無所求,更不要任何名分,她要的只是他深情的一瞥、緊緊的一個擁抱,甚至是一朵他插在她發上的小花。
所以,自認問心無愧的她將這一切視若無睹,甚至泰然處之。
可是在聽到唐家老爺已經知道這件事,讓她驚愕與不安,就不知唐之毅的父母做何感想?
唐婉婉見她驚慌失措的神情,心下也明白了幾分。「大嫂,別擔心,我爹和大娘又沒有說什麼,更何況船到橋頭自然直,你和我大哥的事一定會水到渠成的。」她故作樂觀地安慰著慕容流月,腦中卻想起她從母親那兒得知的事實。
原來唐傳生和王寶秀之所以什麼反應也沒有,是因為他們以為這不過是唐之毅另一樁風流韻事罷了,自覺兒子做事會有分寸的兩人,也就和以往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件事唐婉婉當然不會對慕容流月說,可她知道大哥的婚事絕對是好事多磨。
「婉婉,我從不敢癡心妄想能夠名正言順的嫁你大哥,目前的一切,已經讓我覺得很滿足了。所以,以後請你別再叫我……大嫂了,我實在擔當不起也承受不了。」慕容流月一臉嚴肅地說。
唐婉婉點點頭,「這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名正言順地喊你一聲大嫂的。」
慕容流月聞言,臉上淨是苦澀和落寞。
唐婉婉見狀,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她……一定是懷孕的緣故,她才會變笨了。她不禁恨恨地暗忖。
正當氣氛沉悶時,卻見喜兒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微喘氣的說:「小姐,少爺說要月兒姑娘馬上回去,還有,他說要你別讓月兒姑娘太累了。」
「大哥真這麼說?」
見喜兒點頭如搗蒜,唐婉婉立刻橫眉豎眼地說:「嗟,大哥有了娘子就忘了媒婆,簡直是過河拆橋嘛,他心裡還有我這個妹妹嗎?太不像話了。」她不屑地揮揮手,小嘴不斷絮絮叨叨地念著。
慕容流月急得想替心上人說幾句話,但喜兒一把抓住她的手並把她帶到一旁,小聲地說:「沒事、沒事,習慣就好。」對主子來得快去得也快的脾氣已司空見慣的喜兒,無奈地說著。
見喜兒說得若無其事的模樣,心繫唐之毅叫喚的慕容流月也顧不得許多了,急急地開口:「婉婉,我可不可以過去了?」她不想讓唐之毅等太久,況且她也很想見到他。
唐婉婉見她一副迫不急待的樣子,神色一正的喊道:「這麼急呀?早知道你也是一樣見色忘友、忘恩負義……不行,你現在是我的人,不准走。」她說得一副毫無轉圜的餘地。
慕容流月進退兩難,求救似地看著喜兒「可喜兒卻回給她愛莫能助的眼神。
怎麼會這樣?剛剛喜兒還跟她說「沒事」,可婉婉根本不答應讓她去見之毅,這該如何是好?
見她一如自己預料的更加焦急時,樂得唐婉婉再也忍不住了,只聽她噗哧一笑,「哈!你被我騙了,我怎麼敢不讓你去啊?讓大哥知道豈不是要砍了我,我都快嫁人了,可不想還沒上花轎就被人砍成一段一段的。」
話一說完,又看見慕容流月由慌張轉為羞澀,直讓她樂不可支,「去吧,漂亮姊
姊,萬一讓大哥親自找上門來,我就是九命怪貓也不夠死啊,請你大人不計小人過,勞煩你在大哥面前替我美言幾句,免得他以後不認我這個妹妹……」
「你再這樣捉弄月兒,我就真的不認你這個妹妹了。」
突然冒出的低沉男性聲音讓屋裡三個女人愣了一愣,隨即將目光看向出現在門口的唐之毅。
唐之毅一回府便讓喜兒來要人,可他左等右等,卻不見佳人蹤影,他乾脆親自來悅心樓尋人,人還沒進來,已在門外將唐婉婉的話聽得一清二楚,讓他忍不住出言警告。
慕容流月一見心愛的人,小臉綻開一抹動人的笑靨,人也如輕巧雀鳥般地飛奔至一臉愛憐的唐之毅懷裡。
唐婉婉恨得牙癢癢的,這不是為了唐之毅口出威脅,而是為了兩人的恩愛模樣。
那卿卿我我的親熱模樣,霎時勾起她對心愛之人的思念,也勾起她滿腔的不悅他們怎能在她眼前這般刺激她呢?唐婉婉一臉咬牙切齒的想著,不滿的話也脫口而出「大哥,別一來就教壞小孩子。」她棒打鴛鴦般地出聲,想敲醒眼中只有彼此的兩人。
唐之毅聞言,輕攬著慕容流月的腰,笑說:「婉婉,你都要當娘了,還自稱是小孩,你知不知羞啊?真是搞不清楚狀況。」他逮住機會揶揄妹妹,因為在場的人都知道她懷有身孕的事。
唐婉婉不僅沒半點不好意思,還一臉得意地說:「大哥,搞不清楚狀況的人是你,我說的小孩不是我,是她。」她指指一旁的喜兒,另外兩人順著她手指的力向看去。
只見喜兒雙手交握在胸前,滿臉夢幻般的神情,兩隻眼睛閃著亮晶晶的光芒,一臉嚮往的模樣。
「你們看,喜兒忍受不住剛剛的刺激,整個人成了這副白癡樣,這不是教壞小孩是什麼?」嘴角和眼角微抖,一臉受不了的唐婉婉看著想得苴傻笑的喜兒,真想踹上兩腳。
眼前的情景,讓唐之毅和慕容流月忍不住相視而笑,惹得唐婉婉馬上出口教訓。
「虧你們還笑得出口。若是你們讓喜兒刺激太過地步上我的後塵,那你們可得小心了,要知道,本小姐可不是好惹的。」她用著自認為最凶狠的口氣說著。
她自認為凶狠無比的話,並沒叫唐之毅兩人給嚇著,倒是她那引人發噱的神情,讓兩人笑得前俯後仰。
唐婉婉見狀,不解又生氣地鼓起雙頰,怎麼她房裡全是一些瘋子啊?不行,這樣太不利胎教了,她差點就忘了肚子裡還有一個小孩……這一想讓她馬上下起逐客令,「好了,別笑了,要笑到別處笑去,別再教壞小孩子。」她邊說邊撫著自己的肚子。
唐之毅有些緊張的收起笑意,不敢再鬧下去了。「月兒,我們走吧,讓婉婉好好休息。」
慕容流月柔順地點點頭,兩人便手牽手的離開悅心樓。
唐婉婉出嫁的日子一天天地近了。這樁婚事代表了雙喜臨門,第一喜,當然就是唐婉婉要出嫁了,這代表眾人又愛又懼的大小姐終於有人要了。第二喜呢?還是唐婉婉要出嫁這件事,因為這代表此後唐府眾人可以過著無風無雨的太平日子,這更是天大的喜事。
所以唐府上下陷入一片喜氣洋洋、歡欣鼓舞的氣氛中。
全部?不不不,不是全部,至少有兩個人是例外的,一個是用膝蓋想也知道的王寶秀,而另一個呢?卻是慕容流月,為什麼呢?這說來就話長了。
其實,慕容流月也很替唐婉婉感到高興,也很感謝老天爺,讓唐婉婉能覓得良緣,有個美好圓滿的歸宿。
可是,唐婉婉出嫁後,她在唐府裡將更加勢單力薄了。
少了可以與她作伴、談心,和處處幫她、護著她的唐婉婉,她當然會傷心難過,心中還隱隱有一股對自己和唐之毅未來沒有信心的惶恐不安,這種感覺不時地侵擾著她,讓她食不知味、睡不安枕。
唐之毅也察覺到她的不安,以為是沒有名分才讓她這麼不安,這也讓他下了決心要盡快娶她進門,因為他受不了她在他愛的羽翼保護下,卻日漸蒼白、日漸消瘦。
兩人趁著月色,相擁漫多在花間樹叢,感受著瀰漫在兩人之間的暖暖愛意。
「冷嗎?」唐之毅關心的問道,一雙大手拉緊她身上的披風,就怕她凍著了。
慕容流月情不自禁地偎向他的胸膛,柔情萬千的說:「不冷,有你在身邊一點都不冷。」
唐之毅唇遽勾起一個心滿意足的微笑,拉開自己的貂皮大氅將她裹在其中,讓自己懷中的溫暖毫不保留地傳給她。
兩顆火燙的心緊緊相偎著,讓靜靜地在花前月下相擁著的兩人,絲毫不畏寒冷。
慕容流月傾聽著他令人安心的心跳聲,希望時間能就此停住,可是耳邊突然傳來一句「嫁給我吧!」,讓她立刻從他懷中驚跳出來,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不!」她不斷搖著頭,脫口而出這一句拒絕。
她這句拒絕,同樣換來唐之毅不敢置信的驚呼,「你不願意?為什麼?」
她不理會他的問題,扯著他的雙臂說:「之毅,我們現在這樣很好,根本不需要改變,不是嗎?」
唐之毅還是一臉的不解,「不,我要你光明正大的成為我的妻子,這樣我才能真正的擁有你。」他以為她會欣喜若狂,可是她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為什麼會這樣?
「之毅,我已經真真正正、完完全全地屬於你,我們之間根本不需要名分的。」慕容流月神情哀戚地試著說服他。
「月兒,你是怎麼了?為什麼不願意嫁給我?這陣子我發現你心事重重,我以為這是你想要的,我更以為你聽了會很高興,沒想到你卻給了我一個完全意外的反應。」他一五一十地說出內心的感覺。
他這一番話,讓慕容流月感動得紅了眼眶。他能夠察覺她的不快樂,而且試圖消除她的不快樂,這個認知讓她覺得自己沒有所托非人,也覺得自己很幸運,能有個令人夢寐以求的知心愛侶,所以,她更不能讓這一切毀了。
「之毅,維持現狀就是我所要的。答應我,以後別再提起這件事了。還有,若有好的對象,你不應該拒絕,試著再去接納別人……」她困難地說著,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唐之毅躺在別的女人懷裡的情景,讓她心碎的淚水霎時奪眶而出。
唐之毅瞠大雙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聽到的,一股怒氣油然而生。「月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不僅不願意嫁給我,還叫我去娶別人?」他心痛的攫住她瘦弱的肩,「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你不夠愛我?還是你毫不重視名節?」他氣得口不擇言,一雙充滿了疑惑和痛苦的黑眸緊盯著她,等著她的回答。
這一番傷人心肺的質問,讓慕容流月驚悸地瞠大水眸,可是她不想也不知如何為自己辯解,只是一徑的默默流著淚,獨自承受著悲傷淒苦。
唐之毅見她不回答,更加怒不可遏地大吼:「月兒,不管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我這輩子是娶定你了,明天我就跟爹說。」話一落,他拂袖離去。
慕容流月愣了半晌後,驚駭地大喊一聲:「不!」
話一出口,她急忙追向前去,一把擋住他的去路,聲淚俱下地喊道:「求求你,之毅,別跟老爺、夫人說我們成親的事,他們一定不會答應的,也一定會拆散我們的。」她緊緊地捉著唐之毅的雙臂苦苦哀求著,淚水潰堤般的直落。「我絕對不能離開你,我是這麼愛你,不能沒有你啊。」
說完最後一句撼人心魂的肺腑之言後,無力面對不可知的未來,慕容流月忍不住哭倒在唐之毅的腳邊。
這一段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的話語,讓唐之毅為之震撼。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為何還能繼續地跳著,它早該為了這樣動人至極的一番話而停止跳動才對。
她緩緩地蹲下來,雙手捧起她滿佈淚痕的小臉,直直地望進她的眼、她的心、她的靈魂,然後將她纖瘦卻充滿了力量的身子緊緊地抱在懷中。
沒錯,這樣的可人兒正是他一心尋尋覓覓的終身佳偶啊。唐之毅無限柔情地懷抱著哭得令他心碎的慕容流月,失神地想著。
在他深情的擁抱中,心裡的恐懼逐漸被撫平,慕容流月慢慢地恢復平靜,開口再次說出她的請求,「之毅,你答應我,就讓一切維持原狀好嗎?我真的好怕會失去你。」
唐之毅不忍在這個時候又讓她惶恐難過,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輕點下頭。
「真的嗎?你真的答應我?你保證。」慕容流月還是不放心地追問,猶如驚弓之鳥的她需要一個強而有力的承諾。
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月兒,什麼保證我都可以給你,獨獨這一項,我實在沒有把握,因為想娶你的念頭是那麼的強烈。」
一股甜蜜的感覺猛然襲上慕容流月心頭,她也很渴望兩人能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與其讓他父母因反對他們的婚事而拆散他們,她寧願不計名分的和他終生廝守。
不過,不得不承認他對她的真情讓她很感動,她的態度也稍稍軟化了,「那麼,慢慢來好不好,至少……等婉婉嫁了以後再說好嗎?身為兄長的你,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做出破壞氣氛的事來吧?」
她這番合情合理的話,的確打動了唐之毅,「好吧,就照你所說的,一切等婉婉出嫁後再說吧。」
唐之毅這話只是眼前用來安撫慕容流月的,因為他已暗自決定了,等妹妹一嫁,也就是他正式宣佈要娶慕容流月之時,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改變。